“恨?我不恨你。可为了我自己,您得去死。”
“噗——”
少女双手猛地往前,最后一层隔膜破了。
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松懈下来,萎靡地坐到地上。
路易斯却站直了身体,“当啷——”
插在他胸口的银色十字架掉了下来。
他咳了一声:
“抱歉,弗格斯小姐,我还死不了。”
那狰狞的伤口开始迅速地蠕动、结痂,柳余绝望地看着眼前一幕:
她不明白……
他为什么没有灰飞烟灭,明明那一下,她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斑斑!斑斑!”
斑斑凄厉地叫了起来。
路易斯掐住她脖子,提了起来。
柳余拉扯着他铁钳一样的手掌,蹬腿挣扎了起来。
一个又一个光明弹落到他的头上,路易斯毫发无损。
他轻轻抚过她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美。知道吗?我以前见过一只很美的麋鹿,它的眼睛跟你一样,我太喜欢它了,最后,我就把它的眼睛挖下来,做成了标本。你的……”
少女咬着唇,眼泪狂乱地落下来。
她像是害怕极了,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斑斑!斑斑!”
凄厉的鸟鸣回荡在蘑菇屋。
“这只鸟真吵。”
路易斯随手一挥,鸟笼就掉在了地上,斑斑从笼里出来,没头没脑地拍打着翅膀,向路易斯攻来。
“啪——”
斑斑被拍到了墙上。
柳余眼角的余光,只看到斑斑趴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底下一滩血。
“斑斑,斑斑……”
[贝比,贝比……]
斑斑虚弱地喃喃。
柳余挣扎起来,她咳着道:
“我跟你走,你别伤害它。”
“就为了一只鸟?弗格斯小姐总让我出乎意料。不过……”路易斯看看左右,“这里确实有些麻烦,我们换个地方。”
他将她放下,一扯,柳余就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斗篷展开,黑雾将两人笼罩。
“噼里啪啦——”
像过电一样,路易斯突然颤抖着倒了下去。
柳余没了支撑的力量,一下子摔了下去。
他黑色的斗篷像只包袱皮一样,将他紧紧包裹。
整间蘑菇屋都亮了起来,纯净的光明力开始充斥整个房间。
路易斯咬着牙:
“弗格斯小姐,我小瞧你了……”
柳余莫名地看着周围。
墙角、地面,无数细沙一样的白芒,它们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振荡,而每一次振荡过后,房间里的光明力也就越纯粹。
就在这时,葡萄架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噗通”。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最近听过无数回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比平时要急一些、快一些,还有一声“噗通”……
柳余爬过去,将斑斑抱在了怀里。
小小的鸟身一抽一抽:
“斑斑,斑斑……”
[斑斑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伟大的莱斯利先生……上次在替你打扫时,掉了很多、很多这样的东西……斑斑猜,一定、一定是要给贝比……一个惊喜,原来是、是这样……的惊喜啊……]
柳余看着房间越来越多、越来越纯净的光明力,以及渐渐显现出的六芒星,终于明白过来:
盖亚在她房里,设了一个魔法阵。
传说中的魔法阵。
“斑斑,不要说话了。”她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怎么也没想到,一只平时不怎么对付的鸟儿竟然愿意替她出头,她道,“留点力气。”
斑斑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了。
她眼泪掉了下来:
“斑斑,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门从外“吱呀”一声,开了。
穿着星月袍的少年匆匆赶来,他掉了一只鞋子,银色的长发胡乱地披散在脑后:
“贝莉娅,你要不要紧?”
卡洛王子随后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跟墙壁一样惨白的少女。
她神思不属地抱着一只灰斑雀,眼神温柔而哀伤。
纯白的睡袍上喷溅了许多血,连脸上也有,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露出的胳膊、手腕,以及小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那伤口像鱼鳞片一样,血却像是流干了,只剩一点点在慢悠悠地往外渗。
她看起来像是要枯萎了。
卡洛王子张了张口,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盖亚已经半蹲下来:
“贝莉娅,没事了,我带你去医师那儿。”
他要将她抱起来,谁知她却突然伸手,将那只灰斑雀塞到他怀里:
“盖亚,你救救斑斑,好不好?”
她流着泪道:
“它快死了。”
“没事的。”盖亚摸了摸灰斑雀,“它的心跳很强健。倒是你,贝莉娅,你的气息很微弱。”
“真的吗?”
“真的,莱斯利从不骗人。”
柳余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盖亚将灰斑雀塞给了卡洛,一把将柳余抱了起来。
“卡洛王子,接下来,拜托你了。”
“放心,我刚才已经通知神使大人和教授们了,弗格斯小姐看起来伤得很重——”
“——我知道。”
盖亚将她轻轻往里托了托,听到细微的一声“嘶”后 ,垂头问:
“很疼吗?贝莉娅。”
柳余将脑袋轻轻枕到他的肩膀,她轻轻啜泣:
“……很疼,盖亚,疼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这时,她才有时间去思考:
他……为什么要在她的房间设下一个魔法阵?
还是瞒着她的……
他是……怀疑她了吗?
而屋内的卡洛王子,惊讶地看着地上被掀开的斗篷: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个枯木做的木头人。
风一吹,木头人化为齑粉,散在了空中。
徒留地上的斗篷,像是张大嘴,对他发出巨大的嘲讽。
第二十七章 挑刺儿
娜塔西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团黑色的阴影如浓雾般罩住她, 她下意识张嘴,等意识到对方是谁,又闭上了:
“路易斯大人?”
她压低声问, 还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同舍的女孩睡得无声无息。
路易斯那张英俊而高贵的脸渐渐在黑暗中显现出来, 他没有披着他的斗篷,脸色苍白,眼神冷峻。
“路易斯大人,您怎么现在过来……”
娜塔西舒了口气, 剧烈跳动的心渐渐缓和下来。
“嘘,别说话,娜塔西。”
路易斯“比”了下, 食指轻轻摁住她的嘴唇。
娜塔西乖顺地闭上了嘴巴。
她注意到他的呼吸过于急促, 手指比平时还要凉,凉得像一块冰——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乖女孩, 这样才对。”
路易斯满意地看着她,这才是他钟爱的女孩。
温顺的、乖巧的、无害的,就像只兔·子, 而不是刚才那不驯的、桀骜的、会挥舞着爪子伤人的野猫。
——只可惜了他唯一的一只替身娃娃。
“路易斯大人, 您……受伤了?”
娜塔西鼻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她并不算陌生。
她伸出手,却被捉住了——
路易斯抱歉地看着她:
“娜塔西……”
“路易斯大人, 无论您做什么, 我都是愿意的。”
娜塔西温柔地看着他。
她躺在那儿,就像一只纯洁的羔羊。
路易斯感觉到了无限的爱意,她总是这样对他的胃口。
牙齿熟练地刺破她颈间的肌肤, 年轻女孩的血从血管汩汩流入他饥渴的喉咙,填补空落落的胸口, 被银色十字架搅过的、焦灼而疼痛的伤口慢慢开始缓解。
力量重新进入他的身体。
而娜塔西感觉到了快乐。
她像是陷入了一团彩色的云里。
云里有甜美的糖果、有漂亮的衣裳,有慈爱的父亲,还有……
“……莱斯利先生。”
她甜甜地笑着,紧紧地搂住她颈间的青年。
路易斯突然停住了。
“路易斯……大人?”
娜塔西恍惚地看着他,脸上还染着浅浅一层红晕。
“不太一样。”
他只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什么……不一样?”
娜塔西歪了歪头。
“没什么,”路易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娜塔西,你不用操心这些。”
他低下头,冰冷的牙齿重新刺入那个伤口,可娜塔西却觉得,路易斯大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他对她并不像从前那样迫切,反倒像是被什么问题困扰住似的——
“路易斯大人,你是在想贝莉娅姐姐吗?”
她突然问。
路易斯睁开眼睛,牙齿还抵着她的脖子,直到又一声“闷哼”,牙齿才从她脖间拔出。
他伸手抚过,伤口奇迹般地消失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
“娜塔西,不要嫉妒,那样……就不可爱了。”
女孩的眼睛垂下了。
她的嘴角弯出一个乖顺的弧度:“路易斯大人,我不嫉妒,您……别不要我。”
“乖女孩,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
路易斯温柔地道。
————————
而另一边,值班的女医师匆匆披上外套:
“谁啊?”
她点亮壁灯,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位美貌惊人的少年。
他银色的长发凌乱披散,一只脚赤着,怀中还紧紧地搂着一位金发少女:
“医师,请帮忙看一看。”
“这……?莱斯利先生,是你?”
女医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窗外,明月高挂,没错,是半夜。
她让到一边,少年抱着女孩匆匆经过,将她轻轻放到了诊疗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
女医师跟过去。
昏黄的灯火下,女孩的睡裙上溅满了粘稠的、猩红的血液,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满是鳞片似的伤口,伤口里几乎渗不出血,惨白地往外翻卷。
“噢,光明神在上……莱利斯先生,您到底对她干了什么?”
她甚至还在女孩的脖子上发现了一条红肿发青的勒痕,狰狞而恐怖。
“莱斯利先生!上一回我就说过,不希望再在这儿看见您,您忘了吗?……这样折腾一个爱你的女孩,绝不是绅士所为……噢,天哪……这是虐待,是谋杀!我要向布鲁斯主教告发你,甭管您是什么星辰骑士,还是什么圣灵体,伤害女人就是不行!”
“麻烦您替她看一看。”
少年温和地坚持。
他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
雪白色的床单上,晕染出一个红色的清瘦的人形。女孩像只折翼的天使,耷拉在上面。
“噢,我没有办法!”女医师捧着脑袋,“我没有办法!她体内的血已经快流干了,我没有办法!噢,光明神在上……这到底是……”
“那您替她清洗一下伤口,包扎一下。”
少年始终平静。
“滚!滚!”谁知这一幕像是激怒了女医师,她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样东西扔了过去 ,“滚出这个地方!凶手!杀人凶手!”
“维拉尼卡,你还是一样的暴脾气……”
这时,一只大手抓住了飞到半空的“投掷物”。
白发白须的老者出现在门口,随着他的出现,白衣神使和黄金骑士也潮水一样涌现,把这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叫维拉尼卡的女医师恭敬地垂下头:
“布鲁斯大人,您来了。”
“这跟莱斯利可没什么关系,维拉尼卡。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布鲁斯大人手持权杖,走了进来。他转向床上的女孩:“弗格斯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她恐怕听不见,失血过多,导致了晕眩。”
女医师怜悯地看着床上的少女:“她全身都是伤口,应该是用小刀一刀刀割的,幸亏小刀还算利落,不然恐怕在送过来之前,就已经痛死了……”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布鲁斯大人叹了口气:
“那还有希望吗,维拉尼卡?”
“如果现在送到圣殿,让我的姐姐奥薇来医治,还有可能……”她低低地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