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这么随手一翻,皇帝都动容了,“真是……”
任微笑着点了点头,更不忘趁着傲天他爹神情微妙的时候及时拉住他的手。
当然,她是留了一手的,小册子封皮里夹杂着的方子她没交出来。
这套针法是需要配套相应的方剂才能达到最好的功效。没有配套方剂,一样有效,只是效果没那么亮眼而已。
皇帝正和手边的赵王分享他的激动和喜悦:这是卫太医的字迹!也就是说这套针法是卫老爷子亲自琢磨出来的。
他小时候体弱,多亏卫太医给他耐心又悉心调养,才让他在恢复健康之后越发健壮,更能在太子故去后在一众兄弟之中逐渐出挑。
要知道因为太宗皇帝不善兵事又好大喜功把精锐几乎全赔掉的关系,先帝挑选继承人必要儿子能文能武。
不仅皇帝认得卫老爷子的笔迹,赵王也一样。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得知自己子嗣凋零真相的老王爷差点急气攻心,此时大喜过望……大怒大喜之际他捂着心口道,“终不负我!”
一个不留神,老爷子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说实话见到这熟悉的笔迹,赵王的确心神大定:他都一把年纪了,太多人和事都能看淡,自己治不治得好也没那么要紧,他只要孙子外孙们平平安安也就够了。
任微一时来不及理会正喜忧参半的傲天他爹,就坦然道,“我抄一份,进献给陛下吧。”
得亏这个楚王妃的身份,她这样说话皇帝不仅不觉得她失礼,反而还挺受用。
皇帝也没假惺惺地客套,“好。”心里好好给这个弟妹记了个大人情。
话说任微先抬出卫老爷子,再丢出让他们信服的解决方法,之后就是叙述想要“中招”有多不容易。
那个带着星点的补气丹也是卫老爷子整出来的,药效极好的同时就是材料不易得,配制有难度,与之药性相克的东西也不少……也就是这药“用差了”能整出五花八门的病症来。
大致解释过后,任微继续道,“但是想踩全大坑小坑,最后导致……子嗣不利,实在没那么容易。”
卫老爷子白纸黑字地写了,关键是必须在服下补气丹的一两天时间内再吃下加了禁忌药材的食物或是丹药。
顺带一提,卫老爷子人老成精,什么都明白不说,显然还对未来有预估:补气丹的配伍须知并不和方子一样写在小册子上,而是半页纸夹在原主备忘录里。
但那半张纸上可没说“吃错药”真正会导致什么结果……若非字迹墨迹和纸张老化程度一致,她也很难把这两样联系起来。
不过这属于“没必要坦诚”的部分。
任微命佩兰取了银针,拿赵王试了试。
经脉酥麻……具体感觉不好言说,但赵王可以确定,“绝对管事!”
有了赵王背书,任微就主动让孩子们过来:主要是给赵王的独孙季承祉瞧一瞧。
却说姒令美依旧在娘亲的怀里懵逼着:楚王妃先说表哥季承祉只要好生调养并无大碍,再告诉外公赵王说她外公因为受伤年头太久,可能疗效不尽如人意。
至于她的父母则笑得像盛开的花朵。
她也确定了:上辈子的秘药大案,现在居然就要破了……她绞尽脑汁地琢磨自家能从中获取什么样的好处。
至于顺手坑上楚王一家子一下,她都不想了。因为楚王妃自己会针法不提更献上了祖传秘籍,在皇帝心里地位特殊,这个时候不适合与风头正盛的她们一家子为敌。
送走皇帝他们,屋里就剩一家三口,小胖子第一时间发觉气氛不对,主要是他爹……不对。于是他拉住娘亲的手,坚定地要和娘亲同进退。
这股“山雨欲来”的味道……任微不傻不瞎,直接揭破,“又气到了?”
季泽快气死了!
但让他明白地表达愤怒,他又做不到,卫氏祖传医术说起来是他媳妇的嫁妆,他本就不能置喙。
任微坐到傲天他爹身边,再把小胖子放到两人之间。
哄人嘛就要耐心细致一点,她拉住傲天他爹的手,对方没有挣扎,她心里立时有了谱,“你不太会演啊,怎么好让你提前知道?你就当我是小人之心,陛下若是要发作,你不知情自然能救我。毕竟我曾外祖父……也算是隐瞒不报了。”
这话听得季泽一噎:他更气了,气怒之余则是深深的惆怅和伤感,以及无奈……他忍了又忍终于红着眼睛问,“你就这么不信我?”说完就甩开了任微的手。
任微眨了眨眼睛,“又犯病了?”
不过这个时候手边有现成的,用烈酒消过毒的银针,任微拈针就扎:这一针能让人清醒,也……很痛就是了。
她收回银针,对歪倒在引枕上五官都有些扭曲的傲天他爹道,“冷静了?”
季泽别过头,“疼死了。”
小胖子此时拍起了手,“娘亲好厉害。”话音刚落,就挨了他爹一枕头。
任微大笑。
作者:原女主是个会左右横跳的姑娘哈。
第二十一章
傲天他爹在任微见过的男人里算是比较麻烦的那一种:没穿过来的时候,她认识的男人都是合则来不合就算,彼此都挺洒脱,轻易不会拖泥带水。
反过来任微也不是心里没数:不麻烦,不痴情,也就不是傲天他爹了。
想想小说里的傲天怎么对待姒令美,傲天他爹现在这样发脾气实在是小儿科——这也就是她穿来的时候够好,原主什么过界的事儿都没来得及做,傲天他爹气急了不过是甩开她的手,什么持剑穿糖葫芦,那都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任微又诡异地把自己逗笑了,她再次伸手去抓傲天他爹的手,果不其然又被甩开了。
小傲天只见过爹娘相敬如冰无话可说,没见过他爹发脾气不给他娘亲面子,自小到大都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小胖子又懵逼了。
任微不会拿小胖子当借口来哄傲天他爹,于是她揉揉小胖子的脑顶,对傲天他爹道,“我说要为我娘亲报仇,当年你没回应我,如今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最多就是怨一怨你。”
给傲天他爹一点时间消化,任微继续道,“你毫无征兆地上门求娶,”这话她一定要替原主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季泽猛地回头,盯住他媳妇,“你说的,没有后悔过。”
说来惭愧,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都不如傲天他爹感情细腻,于是任微郑重道,“你自信点儿。我问你如果我不情愿,你会强迫我不成?”不等傲天他爹回答她又道,“嫁给你我自在许多。”
傲天他爹沉默良久,才小声道,“我有错,可你不信我,我很伤心。”性命攸关的事儿居然都不提前说,亏我之前欣喜了那么久。
任微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这是在撒娇吗?”她就柔声问傲天他爹,“你能把心中所有秘密都告诉我吗?”
傲天他爹望着她认真道:“我能。”
这下轮到任微沉默了。
傲天他爹幼年丧母,十几岁没了父亲,从某种程度上说和原主有些同病相怜。她大概能理解傲天他爹有多珍视感情和家庭,小说里他有病在身,本就阴郁疯癫,原主又背叛他,于是整个人彻底崩溃……
妻子的沉默,又让季泽误会了:又不信我!我究竟要说什么做什么你才肯信我!要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任微不知道傲天他爹在想什么,但她能通过眼神表情以及肢体语言读出对方处在即将爆发的状态。
说真的,她都不明白哪里忽然撞了线,只不过想打断对方的情绪爆发,她有的是办法。
她直接揽住傲天他爹的肩膀,盯着对方那通红的眼睛问,“你说啊,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又生气?”
傲天他爹顺势死死团住他媳妇,闷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就是不信我。”
车轱辘话我也会好吗,任微就问,“所以你为什么不信我呢?不信我想好好跟你过日子?”妈呀,这家伙手劲儿好大……
傲天他爹又不说话了,任微默默在心里计数,再扫了眼刚刚让亲爹吓了一跳现在继续懵逼的小胖子……嗯,没给小傲天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行。
季泽感受着妻子怀抱的温暖,终于从那几乎让他窒息的情绪里解脱出来,“说定了,你不许骗我……骗我你会后悔的。”
傲天他爹精神状态不太对,任微现在有了把握:这家伙有病,身病心病齐全,而且大概率是药物导致的。但诡异的是,她一点不嫌弃,反而有莫名的自信自己就是这家伙独一无二的“解药”。
任微觉得自己都该找个医生瞧一瞧了:臆想症也是病,而且她又“原主和我”傻傻分不清了。不过这个地方哪有心理医生啊……
她摇了摇头,心里在苦笑面上却能演出冷笑来,她掐着傲天他爹的脸,“吓唬谁呢?我骗你你能怎么样?”只要不走原主的错路,适度坦诚,她就是有把握傲天他爹真不会怎么样。
他媳妇掐脸比较用力,这点痛意就是实在的回应。季泽努力想了想,就老实回答,“不能怎么样。”
别说任微了,就是小胖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不好他连忙低头捂嘴。
任微揉了揉傲天他爹的脸,“我挺喜欢你的,以后尽量别钻牛角尖,有话可以直接问我。”又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傲天他爹,“最近事儿多,你药吃得也多,心情不好很寻常。”
傲天他爹隔了一会儿又小声道:“你不要嫌弃我。”
任微就哄他,“娃都生了……”
季泽似乎是破涕为笑,重复起了他媳妇说过的让他心绪难平的那句话,“还能离了是咋地……”
他俩互相望着,片刻后终于笑作一团。
这个时候小胖子也扑了过来,“我也要抱抱!”好了,一家三口抱在一起笑作一团。
暂时安抚住了傲天他爹,任微就得考虑正事了:皇帝给了几天准备时间,她得把“中招而绝育”缓解方法好好整理一下。
因为傲天他爹就是实在的“受害者”之一,同时也要向皇帝以及赵王展示个人才干,任微准备得非常认真。
当年搞毕业论文,肝到秃头也不过如此。
不过她编出一套诊疗方案也不敢拿傲天他爹练手,即使傲天他爹多次主动要求——啾他一下,他就第二天再提一次。
任微忍无可忍,趁着小胖子读书的时候跟傲天他爹摊牌了,“你好用不好用,我比你还在意好吗!”她拼着傲天他爹情绪崩溃,也要一口气把话说完,“你就不会体谅我吗?”
无论傲天他爹是暴怒痛苦还是沮丧失望,都有相应的应对方法,只是她猜中了开头却……她只能暗骂一声:打脸了……
傲天他爹的确是崩了,表情彻底崩裂,表情也是原主和任微都不曾见过的扭曲和诡异,然后没过多久傲天他爹就仰面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笑到打嗝,还不小心扭到了伤腿。
任微不知为什么,见此情景只想伸手挠挠对方的肚皮。
傲天他爹重新坐直身子,努力调整了一下伤腿的位置,再看过来的时候,虽然只是面带笑容,但那笑容绝对是直达眼底心底的那种。
任微恍然大悟:狗男人,她被这狗男人套路了!
别管他是不是嘴上心里都反复强调“信任”,实际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你是我男人”这种态度,才是最好取悦他的方式。
不管怎么说,任微直觉上傲天他爹不一样了:刚刚他还是蒙尘的明珠,如今已成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夜明珠。
所以任微毫不客气,理解成恼羞成怒也可以,上去就是一顿好捶。
季泽让他媳妇捶到发髻都散了倒没什么,只是他媳妇额头见汗,他便伸出胳膊把他媳妇抱在了怀里,“仔细手疼,歇会儿再打……我都不跑的。”
任微翻了个白眼,“臭男人不装了?”
季泽有点委屈,“我什么时候装了?”见他媳妇面色不虞,他立即改口,“是我错了,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还行。
顺毛过后连求生欲都能完整展现出来。但是……任微怎么能不明白,她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这么比喻也不恰当,总之就是从今往后她和傲天他爹要么好好过日子,要么让傲天他爹重复小说里的极端结局了结她再自我了断。
什么说个清楚和平分手往后做朋友……都不存在的。
任微也不是不甘愿,更不是后悔,就是有种就此绑定没了选择的惆怅和……矫情。
我还就矫情了!任微气得又捶了用沙哑低音附在她耳边不停认错道歉的傲天他爹一通,“闭嘴!”
季泽真就闭嘴了,抱着他媳妇老实待了会儿:他也好回味一下刚刚他媳妇说“好用不好用”时的神情。
正如任微所预见的那样,傲天他爹明显状态不一样。
放学的小胖子都看出不对来,直接问,“爹娘你们和好啦?”
行吧。小胖子都看出来,那整个王府上下就都得知道了。
几天后皇帝召见,任微和傲天他爹一起进宫,这回宫人也瞧出楚王楚王妃如胶似漆。
话说做戏就要做全套,任微身为内命妇既然进宫了,还是要到太后和皇后那儿打一晃坐一坐。
皇后那儿没什么可说的,但在太后那儿……任微喝茶的时候让在慈宁宫学规矩的同父异母妹妹十娘打翻了茶盏,弄湿了裙子。
太后发话让任微跟着十娘和宫女一起去后面换衣裳。
任微眯了眯眼睛,倒也没挣扎而是顺从地跟着十娘走出慈宁宫;至于作陪的皇后也知道不对,对着自己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太后大约是信心满满,所以并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