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们性子急,收拾好了卷子准备溜:“我们知道了,老包,这些卷子都够我们写七天了,哪还有时间出去玩啊。”
“就是就是,老包放心,我们一定注意安全。”
“我们会好好写完作业的。”
老包还想强调什么,但被学生们一打断,笑着说:“行了,放学了,走吧。”
在第一个身影即将消失在教室门口的时候,老包还是没忍住,高喊一声:“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全班人齐齐应声。
大家笑着、嬉闹着,依次出了教室。
时间其实过得很快,嬉闹的期待着国庆假期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然而,因为繁重的课业压力,高二上半学期,同学们再也没有在六点半之前放过学。
不管最后一节课是什么,老师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难题,拖堂十几分钟,然后看了大家写的题目,这才肯放人走。
第一学期末是冬天,乔依之每每接近七点才能坐上回家的车。
这个点儿天都暗了下来,这就导致她对参加数学竞赛的这个学期,每每回忆起来,都是将暗不暗的天色和玻璃上倒映着的灯火通明的教室。
每个人都在安静的学习做题。
他们的付出,终将在一年后的六月,得到硕果累累的回报。
乔依之和李闻风在高二第一学期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以满分成绩夺得CMO(华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第一名的成绩,直接内定为国家队选手,在2019年7月代表华国参加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要知道,原本的规则是CMO中前60名同学入选国家集训队,之后再选出最优秀的6名同学进入国家队,参加IMO。
而这六名同学中,还有一名是替补。
也就是说,只有五名同学最后才能加IMO。而乔依之和李闻风同学因为其满分答卷,直接内定为五人之二。
当时,top3的老师百般争抢俩学生。
保送外加随便选专业就不说了,为了争学生,高校甚至直接开出了高额奖学金。
但两人并没有吊着三所顶尖高校,而是直截了当的说自己选择清河大学。
没人知道,那时候清河大学的招生官也松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乔依之同学跟自家大学陈礼教授发的论文,也收到了陈礼教授的暗示,但说实在的,他最开始还是想着秉公办事。
毕竟,如果给人走后门的话,那就是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结果,在‘盲签’(CMO决赛成绩排名出来之前直接签约保送合同)的时候,两位同学根本没露面。
像是完全放弃了盲签的机会。
那会儿清河招生官还松了口气,这样他也不用跟陈礼教授交代了。
哪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成为三年来唯二满分的消息就让所有高校招生官心头放烟花一般震撼。
一个个都开始拉着西川省的老师,疯狂抢人。
抢不到一对……什么一对,两位,就抢一个呗!这么有天赋的学生,抢了就是赚到!
那会儿,清河大学招生官总算明白陈礼教授悄悄提醒自己,让自己尽可能跟乔依之和李闻风同学签保送合约是有道理的。
老教授火眼金睛啊,一眼就看穿了两位大佬的实力。
现在他开始急了,清河跟其他两所top3的筹码一样,他还真的不确定这俩孩子要去哪个大学。
情急之下,他差点给陈礼教授打电话,让陈教授打亲情牌叫学生。
结果俩学生礼貌的婉拒了其他大学,说自己只想留在清河。
然后,这位招生官直接给两人开了‘保送合约’。不管高考成绩如何,都能直接保送,随便选专业。
2020年6月8日傍晚,实验中学要求参加完高考的、有条件的同学都回教室,学校统一发各科高考试卷和答案,请大家估分。
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应该也是全班最后一次可以坐在熟悉的教室里,讲台上站着大家都熟悉的、总是笑呵呵的老包。
猩猩……不对,教导主任无数次给老包提过,说他这样不好教学生,没有威慑力,管不住人。
然而老包从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甚至比他表现出来的更为和善。当时他知道自己班学生生病,当晚就打车去医院,主动要交两千块的押金。
晚上八点钟,高三一班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们桌面上摆着装订成小册子的2020年西川省理科高考试卷。
谁都没动手翻。
就算教室外吵吵嚷嚷,不断有人来来回回的跑啊、说啊,但一班教室都十分安静。
没人说话。
老包也出不了声,他虽然笑着,但嗓子仿佛被千钧重的东西压着,实在说不出话来。
一旦开了口,眼泪可能就随之掉下。
就在老包几次提气说话未果后,他转过身去。
女生们有些发出了小声的哽咽,男生们眼眶也有点红。
沉默了许久,老包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开口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嗓音。
全班没一个人笑,老包重重的咳嗽几声,说:“试卷和答案我也发下去了,先给大家半个小时,然后从我这里领一张条子,估了分写上自己名字后交上来。”
“哦。”话音落下,全班又恢复了静悄悄的状态。
只不过比刚来多出来了翻卷子的声音。
乔依之罕见的没有立即执行老包的命令,好巧不巧,每当快放假时,她和风哥的座位就被倒在了靠窗的地方。
这会儿八点多了,窗外的校园已经暗了下来,乔依之能看到树影和路灯,还有黑暗中行走的学生。
教室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但因为大家都刚回教室没多久,所以还有些闷热。
像极了之前冬天时候下午晚点放学的状态。
李闻风用手中签字笔圆润的那头轻轻碰了碰乔依之的耳垂,一双黑眸映着点点星火,就这么瞧着她。
乔依之突然想起来,最开始……她还不知道风哥也是穿越回来的时候,他们去一中数学竞赛班听课,那会儿她因为常如冰说自己家欠她们家钱的事情心烦,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黑暗中,也是有人这么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像极了小时候姐姐喜欢捏完自己的脸,快要把自己惹哭时候,最后又回过来哄自己的动作。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后来想想,这种糗事自己也只跟小黑说过。
所以,是不是那会儿她如果能细心一点,就能发现风哥就是小黑的事实?
乔依之浅褐色的眼眸被头顶的灯照得十分通透,睫毛纤长,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
李闻风登时有点想……摸一下。但他忍住了。
老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边,他的嗓音已经恢复,说道:“就算你们俩被清河不论分数直接录取,这会儿好歹也装模作样的估个分吧。”
乔依之自己上辈子就是当老师的,因此也特别能体谅老师。老包能在这时候还过来管他们,可见他是真的对自己和李闻风上心了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让老师失望啊。
乔依之赶紧按照老包吩咐的去做,她跟李闻风做卷子快,对答案更快。
不一会儿,两人都给自己估了740分,然后交卷。
老包想着两人最后十模的分数……无限趋近于满分。
再看看这个740,他瞬间又不淡定了,过来小声问:“你们到底错哪儿了?”
乔依之和李闻风:“???”不是,他们俩这还没确定关系呢,怎么错哪儿了?
老包看着他们俩的眼神,情绪丰富的他瞬间就知道两人想到哪儿去了。
他老脸涨得通红,说:“我问的是你们卷子上,扣分扣到哪里了?”
乔依之无辜的眨眨眼:“语文作文和英语作文各扣五分……吧。”
老包看向李闻风,已经十八岁半的李闻风眉眼间的少年气淡了,整个人稍显沉稳。
但眼神中那股与生俱来的漫不经心丝毫都没变过。
他慢慢吐出来六个字:“跟我同桌一样。”
老包:“……”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大家就把自己估分的成绩交上去,老包一一细看了,挨个说:“没事,比模考成绩低一点没什么。这成绩已经很高了。”
“这次不错,很好。”
“好,都好。”
不管是啥样,他都能夸出来。
等到他说完,老包重回讲台上,大家安安静静的坐在台下。
这会儿分明可以直接解散走人,但谁都没走,没人收拾书包,没人站起来。
老包沉默了一下,说:“嗯,我还是有事情要交代的,看来你们都习惯了。不管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还是之后,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随便跟大街上什么人发起争执,见义勇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在车上看到小偷时要智取,或者拍下来报警,万一他们身上有刀呢?”
老包很紧张,他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站起来,只能用双手撑着桌面。
他其实准备了好多分别的话,比如祝大家前程似锦之类的,但这会儿紧张之下,只剩下他习惯性说的‘注意安全’。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
活着,去看明天天晴,还是下雨。去期待遇到不一样的人,过新的生活。
原本老是不耐烦听他说完这些注意事项的学生,一个个安安静静的听了五六分钟。
最后还是老包忍不住了。
“放学了放学了,大家回家吧,现在太晚了,到家后在群里报平安。之后,住宿生如果搬家有困难,给我打电话,我到时候开车给你们搬。”
他话音刚落,全班大部分人都沉默着,掉下了眼泪。
随着那晶莹的泪水砸在刷了红褐色漆的桌面上,四溅而开,宣告着,大家的高中生活,彻底结束了。
第144章
直到大家三两成群的出了教学楼, 每个人眼底的悲伤才淡了一点,各自问起了对方估多少分,暑假有什么计划。
李闻风跟着乔依之往校外走, 这段路黑, 风哥原本想要悄悄牵之之的手走这段路。
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以实验中学未毕业学生的身份走了。
在这种不能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年纪, 偷偷摸摸的搞一点小动作,会调动人紧张的情绪, 刺激心跳加快。
很多年纪不大的孩子误以为这是喜欢, 其实, 这只是针对自己喜欢之人的情难自抑。不同于前者的寻求刺激,后者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做一些小动作, 就像自己心中只有对方一样, 也希望对方眼里满满都是自己。
奈何风哥的想法终究不能实现。
就算夏诚有身为电灯泡的自知之明, 可左琳眼睛都哭红了,乔依之作为班里跟她关系最好的女生, 自然是扶着这位一路上抽抽嗒嗒、都快走不稳路的好朋友。
这还是夏诚跟左琳同桌三年来, 第一回 见到自家同桌这幅模样。
刚刚在教室里看到同桌哭的眼泪一滴一滴的,他都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原本全班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女生, 居然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呢?
夏诚跟在乔神、风哥和同桌旁边,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色,城市的夜晚很难看到满天繁星。在一片属于夏季夜晚独有的闷热中,他也被左琳调动起了离别的伤感情绪。
但他作为男孩子, 父亲从小就严厉的教导过他不能哭。
就算挨打受罚,也不能哭哭啼啼, 不然只会被揍得更厉害。
所以,这会儿夏诚抬头强忍着眼底的湿意, 努力用话题缓解此刻的情绪。
他问:“暑假打算干啥啊,风哥?”
李闻风也抬了抬头,介于少年和青年的男孩子浑身上下透着沉稳的气息。
昏黄的路灯用浅淡的光晕勾勒出男孩子稍显单薄的线条,他也抬了抬头,没头没尾的来了句:“看星星。”
夏诚:“啊?”
但是风哥没有再回应他,只有扶着左琳走路的乔依之听懂了这句话。
因为高一那年暑假她去普村没能看成星星,高二暑假又忙着代表华国去芝加哥参加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眨眼现在都毕业了。
要是没人提醒,乔依之自己就不会想到这件事,哪想到风哥还一直惦记着。
乔依之上车后,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这段对话——
“暑假打算干啥?”
“看星星。”
还附送奶奶做的甜滋滋松软的糖糕和山涧的鸟语蝉鸣。
乔依之虽然有跟风哥一起出去玩的心思,但高考完这段时间,陈教授给小乔安排了一堆一堆的讲座去听,包来回机票往返的那种。
“最近这个讲座,机会难得,我就让武仞带着你多出去走走,讲座听不懂的话就当公费旅游了。”
这会儿距离初遇时隔两年,肖孟昌教授已经收了当年那位很勤奋的研究生姚琼芳为学生。
原本他正在姚同学的电脑前,给她看她的代码哪里写错了。
听到陈礼这句叮嘱小乔的话,肖教授当即唇角抽了抽,插话道:“听不懂?这两年你让小乔看了多少专业书,写了多少代码,她现在专业基础知识的牢固程度不比一个大三学生差。又不是开探讨会,单单听一个普通讲座还有听不懂一说?”
对于知识,‘输入’和‘输出’基本上是两个方面。
输入就是听,上课听讲、听网课、听讲座都是输入,这种对天赋的要求程度比较低,只要讲课的老师循循善诱,一堂课听懂个60%不算困难。
但输出就很难了,这就要求一个人把所学知识融会之后,再去做题或者讲述给别人。
有效的输出则指的是考试成绩优良,或者指说话时可以让大部分人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是什么。
‘输出知识’也就是肖孟昌教授所说的参加研讨会,跟同样研究方向的人讨论新的知识点,还得让别人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这个难度比较大。
而听讲座就单单指的就是输入知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