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攻略手记——光合噪声
时间:2020-04-30 08:44:19

  但他的字她却第一次得知,在之前的年岁里她追寻他的足迹,打探他的过往,都未尝知晓。
  段荣春补充解释:“盛,和容差不多意思。”
  她也不算是抗拒叫他大名,只是平日她将段公公当作半个长辈,半个恩人,一下子直呼其名倒是怪奇怪的。
  打扫完了,便是要吃饭。
  段荣春刚醒过来时,常有德和她轮流给他带饭,现在他身体好了很多,也能自己给自己烧粥。
  她捧着粥碗,想着那排排排站的腌蒜坛子。虽说腊八蒜应该是除夕夜开,但她免不了心里痒痒的。
  段荣春看出她的心思,他也算不上是讨厌那种味道,只是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都要避免吃些带味的食物。
  多年习惯下,他也适应了吃清淡食物,但双杏想开他也不拦着:“你开便开吧”他权当作没看见。
  双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开。
  就好像是等礼物,要恒久的忍耐才能拥有更美好的结果。
  之前她忍耐了这么多年,才终于能够报答段公公的恩情,怎么平常的事就忍不得了。
  还是算了。
  两个人刚坐下,常有德便来了。他顶着一身冷气进了屋,手中提着个食盒,竟然是带着一碗饺子来的。
  饺子是普通的猪肉白菜馅,一个个白白胖胖躺在粗瓷碗里,甚是可爱。
  今日小年夜在慎刑司当值的宫人是一人都分了一碗,想来他刚拿到就急冲冲拿了过来孝敬师父。
  但他匆匆来了,放下东西说了两句吉祥话就要走了。也不是他不想要留下,而是慎刑司那边杂务真的多,他一个粗使太监也不好走开。
  双杏叫住他,让他吃上一口再走,常有德只好正襟危坐地在桌子前吃了两个,眼睛还不住瞥着段荣春,虽然师父从来没对他多凶恶,他还是从心底畏惧师父的。
  他吃过两个离开,双杏才又重新落座。
  她将那饺子分成两份,一份多,一份少。本是将多的那份放到段荣春那段,但段荣春又把那碗推了回来。示意自己现在只能尝试着吃些荤腥,胃受不住。
  好在饺子也不多,分一分更是不剩下几个,不至于浪费。
  若是倒退几年,一个是玉叶金柯的贵女,一个是呼风唤雨的大太监,谁能想到他们会在未来对着半碗饺子心存感激。
  但现在这感激却是真切不作伪的。
  屋子里破败却干净,两个人都笑着,伸起筷子去夹碗中饺子。
  永宁十七年的小年夜,双杏好像能忘记过去,屈辱、悲伤都被掩藏。
  记忆只停留在那碗白胖的饺子,和对面眼神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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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冬月初的那几场雪,竟是要成了永宁十七年最后的雪。
  直到现在,——腊月将歇,天也没再下过一粒雪花。
  可这也不代表天不冷了,皇城一如往昔地干冷干冷得,整日不停的凌冽寒风把双杏和安兰隔壁寝房的小宫女的手都吹裂了。
  双杏还是她来扫院子的时候眼尖看见的,连忙拉过隔壁寝房那个受了伤的小宫女的手,把她叫进屋子,再请安兰帮忙将自己药箱中的药膏拿来。
  小宫女顺着双杏的势坐在椅子上,却只占了椅面的三分之一,后背也僵硬又挺直,被寒风吹拂了小半天的脸蛋在粉色宫女服的映衬下更红了。
  她自是知道双杏姐姐是大宫女中头一份疼人的,但踏进她的寝房还是有些紧张。
  双杏拉着小宫女的手,心疼得不敢碰。她看这满宫满院的年龄小的宫女都同她自己的亲妹妹般,每每看她们受伤跌倒,都忍不住上前扶一把。
  她想,她们怎么能不像当年在中宫收到娘娘善意的自己呢。
  安兰打开箱笼,找到双杏的药箱,看里面满满当当竟是一时之间不知道选那种药出来了。她索性把药箱提到桌前,让双杏自己翻找。
  白皙的指尖从药箱上空虚虚划过,在经过一个精致细长瓷瓶时顿了顿,又继续找,——段公公给她的那药的确是好药,涂了那药,她现在的手也痊愈无虞,只是可惜已经用完了。那瓷瓶中现在什么也不剩,她不舍得丢弃,想要留着个念想罢了。
  看着双杏认真寻找的侧颜,安兰笑道:“我原先只知道你是个爱做女红的,布料针线一大堆,但没想到你现在还卖起了药来。”
  双杏微微一笑,抬头看她:“以备不时之需罢了。你看,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心中却想着,这“不时”永远别来才好。
  原本她的药箱中也是空空荡荡的,——她在中宫,从来没有受过伤、受过苦,身体康健得连头疼脑热都少之又少。但因段公公,她忽地明白了那药的用处原来是那么大,搜罗置换了一大堆药备着。
  安兰点了点头,心中暗许:对宫里宫人来说,寻常药物都来之不易,成品药更是珍贵。就像那小宫女,若是无财无权又没有主子赏赐,求些药还不如等那伤口自己好。
  双杏抽出一瓶冻伤药膏,轻轻敷在小宫女手上。待手背上伤口全部涂上了药,瞧起来没那么可怖了,她才松开那小宫女的手,还把掌中小药瓶塞到小宫女没被冻伤的掌心中。
  听着双杏的嘱咐,叫向菱的小宫女眼中沁出泪来,却不是因为疼的,而是感动的。她细细哽咽地跟双杏推脱一番,却还是在双杏假装发火的样子下收下了药膏。
  临走时,向菱的后背也松下去了,从方才进门的如临大敌倒变成了依依不舍的样子。
  安兰看那小宫女才八九岁,觉得既是可爱可怜,又有些好笑,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看这宫中的小宫女啊,一个个都傻呵呵的。”
  双杏斜觑她一眼,带着嗔怪:“她年龄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不一定怎么样呢。”
  安兰和双杏完全不一样,她家中贫穷,父母尚在,兄弟姐妹一大堆。入宫并非无奈之举,而是她有意求来的。
  父母不慈,兄弟不睦,就是在宫里当个小宫女,也比在外面受苦强,好歹能有个温饱,到现在,挣来一份体面,更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
  也因此,她更成熟些,有着向上爬的野心。不比双杏,自认过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只愿意循规蹈矩地过活,能对得起故人,安兰过的每一天都是为自己。
  听罢双杏的话,安兰也没回答,只是笑笑,又说起另件事来:“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了,今年你还要在中宫守岁?”
  娘娘素来仁慈,中宫宫人多主子少,逢至新年,便每每吩咐大宫女下去安排排班。而安兰双杏她们有权力安排这项事宜,自然能左右自己那天去何时何地服侍。
  不过双杏从没在除夕回过寝房与其他宫人共度除夕夜,而是年年都在皇后太子身边侍奉。
  但今年……
  见她面色迟疑,安兰便知道双杏今年除夕定是不在中宫了,虽是仍然不知道她前些日子早出晚归是为着什么,但安兰知道双杏虽然天真,该不说的她再问也没辙。索性,——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想起那日双杏匆匆请她与她换班,并一夜未归,安兰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旁敲侧击地只问了心中一半疑问:“那天来找你的太监究竟是干什么的?”
  毕竟从来没见双杏有过什么交际,她看起来向来都不是愿意出宫交朋友的样子。
  宫女和太监接触的不算多,虽然同是侍奉主子,但泾渭分明象是两个世界。偶尔谈天时提到,也既是小心翼翼,又仿佛毫不在意。
  哪怕说到哪个殿前的侍卫,少女脸上还能羞红一瞬,但对于哪宫哪院的太监,是断断没有哪个宫女会害羞。她们都把那群“阉人”当成了第三种性别,第三种人。
  听到安兰提小德子,双杏也笑了:除了段公公和小德子外,这宫里的太监她是见一个讨厌一个,只觉得他们不是阴狠猥琐,便是口斜眼歪。只有段公公和小德子让她觉得顺眼又好看。
  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段公公太好了,那群太监也太丑恶了;还是她心中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她想了想,说:“我和他认识。他那日来是托我照顾一位生病的故人。”
  现在说来风轻云淡,但当时,真真儿心情急切得像一场梦一般。
  安兰“噢”了一声,才终于明白了那日双杏的去处。不许人家交朋友,还不许人家有个故人了。
  这宫里,哪个人能没有个曾拉拔过自己的旧人。听说过双杏是慎刑司调|教过后方送来中宫的,安兰以为的“双杏的故人”,许应就是慎刑司哪位宫女嬷嬷了。
  不待安兰再说些什么,双杏看见外面天色,叫安兰和她赶紧去正殿服侍,——光顾着给小宫女上药,又是闲话,竟是都忘了下午她们二人当值。
  好在两人将宫女衣服都好好穿着,只需加一件夹袄便好,动作便也不需怎么急。
  经过这么多天,双杏的衣服早就浆洗好了,她现在正穿了自己的衣服。因着没时间改,加之想着再过两月就换春服了,那衣服套在她身上,显而易见地空荡荡。
  而安兰今日穿的正是双杏那日借走的衣服,一朵完整的兰花静静躺在裙角。双杏当晚从废宫回来就把裙边的线拆开了,看起来竟也没留下痕迹。她还庆幸没殷上血,因为她可是看到了安兰有多喜欢这身衣服的。
  到了中宫正殿,宫人们都各司其位忙碌着,总算是有了人气又有了喜气。
  皇后已经能坐起来,甚至在宫女的扶持下行走两步了,虽说还是虚弱,但病来如山倒,毫无征兆便能爆发,病去如抽丝,能这么快就将养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太医和宫人共同努力了。
  寝殿中,娘娘正和太子说话。身体好些,不用整日喝药了后,陈皇后也不在阻挡自己思子心切之情,命令宫人不再阻拦太子。
  太子正和皇后说自己捡了一只燕子的事,他要养好那只燕子,亲眼看它与家人再团聚。陈皇后一边听一边笑着点头,大有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之态。
  看娘娘的样子也是不需要宫人侍候,双杏自然也不忍上前打扰这母子天伦,边和安兰侯在正殿的茶水间,随时等着主子召去。
  太子来了后讲了半天这些天的见闻,又被皇后劝走。看太子身影消失在殿门口,陈皇后乏了,便睡下了。
  皇后身边自是有轮值守着的宫女,便更跟双杏和安兰没什么关系了。
  就这么半天转瞬即逝,看着殿外暮色将起,丝丝红霞要接替冷白的天色,双杏才恍然发现这时间过得竟是这么快。
  本以为今日就跟宫里的其他日子一样,平淡地又能安稳度过,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
  一个眼生的太监出现在眼前时,双杏还坐在茶水间的凳子上,因没事干又不愿开口吵闹到娘娘而昏昏欲睡。身边的安兰也与她相顾无言。
  那太监约莫二十上下,匆匆地来,却悄无声息没引起任何人关注。皇后厌恶宦官,在中宫侍奉的成年太监屈指可数,也不知殿前的宫人是怎么把他放进来的。
  看他探帘子进来,双杏有些气恼,可那陌生太监只是向着她们望了一眼,眼神凝在安兰的裙子和她的脸上,又很快抽离。
  与段公公灼|热的眼神不同,这个太监给她的感觉像毒蛇般肆虐,让人后背生寒。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双杏连喉咙中的质问都没说出口,那太监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双杏走出两步,又想起来娘娘正在休息,看那个人已经走远,便只能倚在茶水间的墙边疑惑。
  说是眼生……但又好似不是全然的眼生。
  双杏当初关注着段公公的动态,连带着也关注起了黄琅。去细细回忆那张脸,竟然和那人身边一个亲信相像。
  可,匆匆一眼,她既是没看清,也记不清黄琅身边亲信姓甚名谁、究竟何样相貌。
  那一瞬间的猜疑又变得模糊支离、疑惑不解,却成功让她后背生出了一层冷汗。
  直到这晚安兰吹熄了烛,沉沉睡去,她还没能把自己从这猜疑中抽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宵闪现一下。兵荒马乱的考试周终于过去,接下来是两周实践周。
  之前许诺双更会在假期出现,但蠢作者七月中旬才放假(挠头)。我会抽空努力存稿的,双更虽迟但到,请不要不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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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次之,便是知道秘密的人。
  而秘密,总是危险又迷人,和另一重禁忌紧紧相连。
  双杏想了整夜,也没能顺着那本就不多的线索抽丝剥茧,把那个在傍晚时分突然出现在中宫的太监的身份弄清楚。
  直到纯然漆黑的天色开始改变,连安兰都睡眠不稳地翻了个身,听到窗外远处宫道传来悠长的梆子声,双杏才恍然竟然已是寅时了。
  而她整夜浑浑噩噩,未曾安眠。
  左右也是睡不着了。
  双杏起身,静悄悄地点燃了一根烛,侧着身子坐在绣凳上,翻出针线包来。
  她清丽的小脸被烛光映得暖融融得,一双眼睛因为整夜思考显得很亮,像藏着一汪清泉,一点儿也没有失眠之人的颓意。
  手中换了前些日子刚起头的淡蓝色香包,选的绣线却是杏色。灯光昏暗,但她绣来并不费劲,是因为日复一日的重复而带来的熟练,让她即使摸着黑也能绣好。
  这一切好像和冬月那个因着噩梦而惊醒的夜晚无限相似,但又全然地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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