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母子小心翼翼在新悦县主手下讨生活,也没有欺压过谢景,还偶尔周济两下。
投桃报李,谢景登基之后,给了谢晟亲王爵位,还将其母册封为太妃。也算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了。
侯夫人身亡是在乱军之中,遗骸不知去向,谢景称王之后,多次派人找寻,可惜还是遗憾。这次谢晟再去,也只是找到了几件当年的遗物,只能造衣冠冢了。
作为穿越者,云舒并没有原主那般痛彻心扉的遗憾,对谢晟的请罪,安抚道:“非你之罪,起来吧。”
谢晟这才起来,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闲话。
云舒生怕露馅儿,说话非常保守。
谢晟以为他心情郁闷,开解了片刻,就匆匆告退了。
出了大殿,他转过一处廊道,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停下脚步,招呼道:“江大人。”
江图南笑着行礼道:“通王殿下,久日不见了,这一趟差事可好。”
谢晟慌忙还礼,慨叹:“说来惭愧,今次北上一趟,还是白忙碌。追索数月,也只得了些衣冠首饰,幸而皇兄宽宏,不计较失职之处。”
“也非王爷之过,毕竟时过境迁,那城池饱经战乱,残破不堪。”
两人客套了几句,江图南话锋一转,“说起来,正有一件要事,需得劳动通王殿下,此事关系陛下身体。”
“皇兄身体怎么样了?”谢晟一脸关切。
江图南压低了声音,将日前跟史太医推测皇帝不举之事说了出来。
谢晟露出震惊的表情,颤声道:“虽然听说是有宵小暗害,却未曾想过会如此严重!”
“为了稳定人心,不好外传。”江图南一脸愁容,“偏偏这等内帷之事,我等外臣不好擅自进言,王爷与陛下是兄弟,自幼亲厚,所以只能委托王爷了。”
谢晟掩去闪烁的目光,垂下视线,“这……”
江图南一脸赤诚:“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王爷切勿推辞。”
谢晟苦着脸点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
第18章 出宫
马车驶过青石板铺就的御道,云舒坐在宽敞的车内,透过琉璃拼接的窗口,看向外头。
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
前日通王声称得了一幅名画,邀请他这个皇兄前去鉴赏。出于对宫外的好奇,云舒爽快地答应了。今日下了早朝,就命夏德胜准备了车架,微服出来。
头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民间景象,目光所及都是繁华昌盛。自从原主横空出世,屡战屡胜,京城这些年里一直非常安稳,路上百姓大都衣着干净体面,表情愉快,充满希望。这个时代的民风也还算开放,路上还有不少女子三五成群地走动着,谈笑无忌。
看了一会儿,云舒的目光落在车后头。
再三下令轻车简行,但皇帝出宫,连侍卫带宫女,还是少不了几十个人。
其中就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淡青长裙,手里持着宫灯。上次夏德胜跟他提过一嘴,说从淑妃那边回去,易素尘病了好些天,之后调去了冠礼司。冠礼司是负责宫内礼仪祭祀的,活儿轻省体面,也算是夏德胜对她的照顾了。
云舒还以为这小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还会有生病的时候。此时看去,小脸儿真是清瘦了一圈,越发惹人怜惜,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两眼,谢景似有所觉,抬起头来,直直往车上瞪过来。
云舒心虚地转过了视线。
好在通王府距离皇宫不远,很快抵达了。
云舒下了马车,抬头望着通王府的大门。
如果是原主站在这里,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吧。这座府邸就是曾经的睿阳侯府。在气死老爹之后,因为没有别的儿子了,而谢景本人早已经封楚王,不可能再去继承一个侯爵之位,所以爵位就便宜了谢晟这个庶子。
之后谢景登基,又将他封为通王,原本还想赏赐王府的,被谢晟婉拒了,依然居住在这里,只是换了个匾额。
这侯府早在当年谢础飞黄腾达,迎娶县主的时候,就经过好几次翻新,其奢靡富丽之处不逊于普通王府。走在其中,处处奇花异草,绮丽精美。
皇帝驾到,迎接御驾的不仅有谢晟这个主人,还有被册封为崇善太妃的谢晟生母。
是个瘦小的老夫人,曾经是谢景生母的陪嫁丫环,论理才五十的年纪,此时看去,却颇显老相,嘴角下抿,天然有种愁苦气质,只有那双眼眸还带着往昔三分丽色。
原书中提到过,县主下嫁之后,她在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带着儿子小心翼翼。谢晟还时常被嫡出的弟弟欺负。直到谢景掌权,才否极泰来。
见了谢景,她眼眶微微发红,跟着众人跪拜下去。
云舒立刻扶住了她,笑道:“太妃不必客气。”
在谢景被亲爹继母苛待的那几年里,崇善太妃暗中送过两次吃的,虽然也只是冷硬的干馒头,却是主角少年时罕有获得的善意了。功成名就之后,对这妇人极为善待。
仔细想想,这位从一个小小的丫环到通房姨娘,再到如今的太妃,也算是古代底层女子少见的逆袭之路了。
扶着崇善太妃的手,突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皇帝和侯爷长得真像啊,可千万不能被他知道那件事。否则我们母子无葬身之地……】
什么?云舒一愣。
“皇兄……”耳边传来谢晟的呼唤。
云舒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自己握住对方的手时间太长了。他只好松开,一脸关切笑道:“这才多久不见?太妃似乎有些憔悴,看得朕实在意外。”
谢晟打消了疑惑,道:“上次母妃听说陛下重病一场,日夜忧心,这些日子一直在小佛堂里祈福。”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云舒露出恰到好处的感动,“太妃身体不好,怎么还能如此操劳?你这个当儿子的也不劝着些。”
谢晟讪讪笑着,“是臣弟的错。”
太妃连忙道:“陛下无需忧虑,熬几天也不算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那些朝政大事,也没法替陛下分忧,只能在佛前多跪几日,只要陛下身体安康,便是我折寿折福,也心甘情愿。”
又说了几句,云舒一直找不到机会再碰触太妃的手,心里急得慌,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妃客套完毕,告退回去歇息了。
老的不在了,还有小的。
云舒亲热地拉着通王的手,一起走进了书房。
头一次见皇兄如此亲热,谢晟受宠若惊,
【皇兄变化好大啊!这就是江图南说的走火入魔的后患?】
云舒:……亏他还以为自己演得挺好,原来江图南这些人早看出不对劲儿了,不过用别的理由自圆其说过去了。
对这个发现,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两人一直走到书房才松开,云舒满心失望,什么都没有读出来,除了开头那句感叹之外。是这家伙心思太深沉,还是气运太旺?抬眼看了看,封了王,这家伙头顶上也有一小团金色龙气,只是非常模糊。
进了书房,云舒才想起这一趟出门的目标,随口问道:“得了什么名画,这么神神秘秘的?”
之前他问过,都不肯透露名字。
通王得意地笑了一声,落到云舒眼中,竟然还带着那么一点儿猥琐。
“臣弟所得的这幅画,保证皇兄看了也爱不释手。”一边吹嘘着,他亲手打开壁橱,取出一个镶金嵌玉的檀木盒子,亲手捧到书坐上,郑重打开。
“请皇兄鉴赏。”
看他这虔诚的姿态,莫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云舒满含期待地探头看去,愣住了。
还真是一幅画,准确地说,是一幅“睡前爱情动作写生图”,呃,在古代应该叫做春宫图吧。
云舒表情抽搐,亏他刚才那么期待,你就给我看这个?
通王还一脸自豪,“这可不是普通的春戏图,乃是前朝大家的作品。皇兄仔细看这笔触,这用色,绝不是普通画师可比的。臣弟足足花了三万两纹银,才从湘阴郡公手中将东西弄过来。可不知道,把画交给我的时候,跟割他肉一样……”
云舒又仔细看两眼,这好像是历史上有名的小黄兔,《熙陵幸小周后》吧,确实是名家作品,论价值,三万两白银好像也不算亏。但是……
云舒扯动嘴角,无语地看着面前古旧的图画。
作为一个经受过后世高清影音图画洗礼的现代人,哪里会将这种东西看在眼中?别的不说,这中国风的扭曲的人体构图比例,就完全勾不起胃口来。还不如自己画一副呢,他以前学过素描,人体写生也是其中之一。
一边吹嘘着手中的画,通王悄悄关注着皇帝。
这索然无味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这还是个正常男人吗?
想他一贯冷静自持,当初在湘阴郡公府,头一次看这幅画,也被激地面红耳赤。其他几个同行的世家公子更加不济,还有当场失态的。
这图中的姿势,用色,笔触,香艳至极,无不让人血脉喷张……
眼看着云舒意兴阑珊挪开了目光,他刻意开口道:“皇兄觉得这幅画如何?”
“也罢了,动作颇为简陋。”云舒随口评价道。
“呃……”通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皇兄见多识广,臣弟远远不及。只是,听皇兄话中意思,难不成宫中还藏着更上佳的图画?”说到最后一句,他两眼放光。
“……这倒没有。”云素耸耸肩,他没有看过皇宫收藏的春宫图,但想想也知道,应该不会比这个好多少,毕竟《熙陵幸小周后》是历史承认的千古名作。
“只是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图画终归没有真人活色生香。”云舒随口说着。
通王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笑道,“皇兄果然高明,就算此图高明,只怕也难画出当年美人真正的千姿百态,唉,遥想小周氏这般佳人,辗转娇柔的姿态,只恨不能亲眼目睹,亲自尝试。”
云舒突然有种揍人的冲动。平生最烦这种猥琐男了。
长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他冷着脸道:“身不由己,只是可怜之人罢了。”
“皇兄说的是,正是这身不由己的情态,才格外招人。”谢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yy之中了,没有注意云舒黑下来的脸色,
“听闻皇兄在宫中看上了那个易老头的女儿。”
云舒无语,谣言一向是长着腿的,而这桃色谣言更是其中的飞毛腿,多久的功夫,连刚刚返京的谢晟也听说了。
“臣弟也听说过这位美人的芳名,才貌双绝,婉约和顺,楚楚堪怜……”
楚楚堪怜?云舒回想了一下几次相处,这死丫头由内而外都是属刺猬的才对,哪有一分的婉约和顺?
谢晟继续侃侃而谈:“这等性情高洁的美人,便如高岭之花,想要攀折很难,但其中乐趣也不少。一些手段下来,保管她一颗芳心绕指柔……”
听着话题越发往限制级方向发展,云舒表情冷下来。
看出他的不耐烦,谢晟赶紧道:“皇兄喜欢这等刚烈类型的,臣弟倒是知道一个上手的捷径。之前臣弟有幸遇到一位大师,精擅阴阳调和的法门,还专门炼制了些丹药送给我。”
云舒冷笑:这小子是干什么的,满脑子黄色废料。
也不想想他堂堂皇帝,高、富、帅三样都占全了,用得着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吗?
***
所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将东西接过来了呢?坐在回宫的车内,云舒看着手里头白净的小瓷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刚才谢晟那个死猥琐男一脸得意地吹嘘着他这神妙的药物,跟后世那些推销印度神油的骗子也不遑多让了。
他之前就听说过自己这庶弟风流好色,得势之后纳了不少美妾,但也没想到是这种猥琐的画风。得亏不是自己的亲弟弟,要是亲生的,早打死了。
盛情难却,云舒为了尽早结束这场尴尬的兄弟会面,还真接过来了。
感觉自己头脑一热,答应出宫来通王府就是一场错误。这玩意儿应该怎么办?扔掉,就算不会砸到小朋友,砸坏花花草草也是不对的,而且万一被人捡了去,胡乱使用,自己更加罪孽深重。
交给宫人处理?总觉得会损害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左思右想,最终,他将东西直接塞进了马车座位底下的缝隙里。眼不见为净。
暂时将惹祸的东西处理掉,云舒松了一口气,斜倚在软垫上,开始思考今天的收获。
重点是崇善太妃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可千万不能被他知道,否则我们母子无葬身之地……】
他们母子干了什么?这件事得好好调查一番。
还有通王拿出来的春戏图。来到这个宫廷没多久,云舒已经知道,宫廷的任何举动,都不能用简单的玩笑来解释。谢晟再糊涂,也不会在性格冷酷的皇兄面前如此放肆。敢堂而皇之摆出这种东西,肯定是有人唆使。而这唆使的嫌疑人……
“是你干的吧?”
回宫没多久,江图南入宫面圣,商谈完了正事,云舒不紧不慢地开口。
“咳咳,陛下……”对云舒的直白,江图南并不意外,在亲信面前,主君向来是个直爽的人。
“有什么话,你我之间不能说的,还需要借助外人。”云舒似笑非笑道。一点也没觉得将亲弟弟说成外人有什么不对。
“陛下……”江图南动容,“毕竟陛下与通王是亲兄弟,疏不间亲。”
“何为疏,何为亲?”云舒反问道,“因为与他一个父亲,就成为最亲近的人了吗?你我并肩作战多年,生死与共,性命交托,难道还不能称之为兄弟?”
这句话他是有感而发,格外赤诚,之前看原书,就知道男主亲情方面极为淡薄,幸而还有一帮好兄弟。江图南跟原主多年生死与共的感情,绝对比谢晟这个仅靠着血缘的庶弟更亲密。
男主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对敌人手段酷烈,对自己人却也是真的好。曾经江图南被困在地方阵营。男主为了救他,带着几十精骑拼死冲杀,九死一生才将人接应出来,为此身受重伤。对别的属下也一样,自己人,他都特别维护。因此属下个个赤胆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