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死后也要化为厉鬼,将你这谋朝篡位的恶贼诛灭!”
还有的冲着满朝文武叫嚷:“尔等世受皇恩,不思回报,却在这恶贼脚下苟且偷生,对得起大梁历代先皇吗?”
朝堂上大都是旧梁的遗臣,听闻唾骂,大都低着头,恍如泥胎木塑。
云舒面无表情地坐在御座上。历次改朝换代,都少不了这种场面。其实他个人觉得这些人说的挺有道理的,呃,好像原主也是这样认为的。
脑海中不仅回想起原书大结局之前的那一章。
大梁皇帝驾崩的第二天,男主召集文武百官共同议事。
这种朝议,原本应该商议皇帝的葬仪和下一任继承人。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宦官取出先帝遗诏,当庭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归于五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子嗣尽皆碌碌之辈,难当大局,唯楚王人品贵重,才华卓绝,十年来匡扶社稷,功在千秋,今将国祚传承于楚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满朝文武除了男主的心腹之外,都瞠目结舌,虽然谢景挟天子令诸侯,横行霸道,人人都在担心他要篡位,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会先立个小皇帝当傀儡,至少再经营朝政十年八年,将整个朝廷彻底掌控,之后再逼迫小皇帝禅位给他。
如今竟然老皇帝刚死,就迫不及待篡位登基了。
唯有谢景本人气定神闲,冲着空荡荡的御座一躬身,“臣领旨谢恩。”
然后从宦官手中接过圣旨,步履缓慢而坚定地沿着台阶登上,转身坐到了御座上。
一切简单明了,三言两语间完成了整个庞大帝国的交接。
群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历朝历代,礼崩乐坏到了极致,权臣篡位,按照惯例,禅让的旨意也应该三拒三请,才能成礼。这谢景小儿凭着一纸伪造的诏书,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坐上去了?
立时就有忠心旧梁的臣子大怒,跳出来指着御座上的谢景破口大骂“乱臣贼子”“沐猴而冠”“无耻至极”什么的。
还有老臣跪地痛哭流涕,哀悼先帝刚刚驾崩,就有这等恶贼逼凌宗室,僭越皇位。
一时间朝堂上乱成一团,宛如菜市场。
谢景冷淡的目光扫过,威压四处。
然后言简意赅吐出一句话:“不服者,一概斩杀。”
清冷的语调宛如寒玉冰晶,霎时冻结了整个大殿,哭声骂声为之一颤。
紧接着数百名侍卫冲入大殿,将痛骂哭泣最激烈的朝臣拖了下去。
当时的场面可比现在这小打小闹热烈多了,被拖出去的朝臣足有三四十人,都是重臣。
片刻之后,一队侍卫鱼贯而入,人人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中是刚刚斩下的首级。
透过敞开的殿门,可见众多的无头尸体横倒在门前,鲜血沿着白玉阶梯蜿蜒而下,勾勒出触目惊心的纹路。
都没有拖去刑场,就在殿外执行了?这个屠夫!人人心中颤栗。有些没见过血的文臣更是面色惨白,两股颤颤。
这议政大殿自建成以来,便是天下权利的中枢,从未经过这般赤、裸裸的血腥杀戮。
谢景立在御座之前,居高临下俯瞰众臣,缓缓开口。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朕承天命,继大统,是天经地义。”
“只是世间伦理纲常,一人死,有妻儿殉之,一族灭,有故旧殉之,一城破,有百姓殉之,而如今一朝灭,焉可无殉者?”
“殉国而死,这些人都是忠贞之士。朕崇之、敬之。”
指着盘子中的“忠臣烈士”,谢景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却更显肃杀凛冽。
“尔等放心,朕非无道昏君,若要殉国,朕全了你们的心意,毒酒白绫,或者斧钺刀剑,可任选其一,必定保得从容体面,之后朕还会命史官修撰典籍,将汝等的贞烈之举传遍天下,流芳百世。”
“现在,还有谁要殉?可以出列。”
语调平淡漠然,仿佛在询问满朝文武喜欢吃萝卜还是青菜。
殿中诸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就连江图南这等心腹重臣,都觉内心凛然。
自古权臣篡位,未曾有这般坦然自若的。
整个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殿中侍卫高举的黑漆圆盘上,数十枚首级中有些还未曾合眼,血迹从断裂的脖颈溢出,沿着圆盘边沿儿,落在灿烂的金砖地面上。
水滴的声音反复如一道道鞭子抽打在众人的心田上,所有人仿佛被冻住了,身形僵硬,无法动弹。
唯有高台上那一人,俯瞰众生,目光冰冷。
终于,冯源道作为当朝宰相,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众臣纷纷效仿,很快,在他面前,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十年生死拼搏,他终于走到了人生的最巅峰。
……
回想起原书中描述的男主那冷酷霸道的范儿,云舒还觉得挺苏的。
如今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番鬼哭狼嚎的闹腾,七八名勾结叛贼的犯罪嫌疑人被往外拖着,有的破口大骂,还有的呼叫喊冤。
其中那位络腮胡子的老兄,声音尤其嘹亮。
“陛下,臣冤枉啊,臣虽然跟那狗贼是儿女亲家,但这几日来往不过是商议儿女亲事……”
他一边哭喊着,一边扑倒在地,赖皮狗一般满地打滚。看他满身甲胄,还是个武将。
几名捉拿他的侍卫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不体面的举动,一时竟然被他挣脱了。
这络腮胡子在地上滚了一个圈,突然蹦了起来。手中锐芒一闪,整个人化作一道利箭,冲着高台的云舒直扑过来。
他距离御座不远,速度又快如闪电。
一时间侍卫防备不及,竟然被他杀到了云舒面前。
云舒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利刃逼近喉咙,想要起身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大殿之上顿时人人愕然,包括江图南都愣住了。
御座周围根本没有几个侍卫,因为皇帝不需要侍卫,天下人皆知,楚王殿下是当世无双的武道高手,万夫莫敌。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这万夫莫敌的高手如今面对刺客,面露惊惧,身体僵硬。
甚至连刺客本人都没料到。眼看着手中短剑逼近目标,他心中狂喜,虽然不明白这逆贼为什么不躲,也许是大梁历代祖宗庇佑吧。
第4章 妃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云舒慌忙站起,却脚下一滑,也不知道踩中了什么东西,身形一个趔趄歪在一边,堪堪躲过了致命一击。
络腮胡子的短刀齐根扎入了黄金打造的龙椅,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他眼见刺杀失败,双目赤红,正好云舒摔在他旁边。
直接松开短刀又扑了上去,两手卡住云舒的脖颈,想要垂死一搏。
几名离得近的侍卫武将冲了上来,比他们更快的是一道锐利的破空声,径直穿过大殿,直直插入了络腮胡子脖颈。
被长剑贯穿,络腮胡子两眼凸起,却生猛依旧,卡住云舒脖颈猛地用力。
幸而其他的救驾之人也赶到了,乱刀齐下,将这络腮胡子斩成七八段。
冲上来的戴元策扶着云舒起来,刚才就是他千钧一发之际扔出了长剑,杀掉刺客。
站在御座旁边,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尸体,加上喉咙剧痛,云舒直接忍不住吐了出来。
幸而没有吃早饭,只是干呕了两声,他及时捂住嘴巴。
转头扫过群臣错愕惊诧的目光,他心里一沉。
糟糕!
***
命夏德胜宣布退朝,云舒退到了内殿。
满朝文武心中疑惑,却不敢宣之于口,纷纷退了下去。只有几个朝臣留了下来,为首的就是江图南。
眼看着江图南不仅留下,还径直跟着自己进了后殿。云舒暗暗叫苦。
江图南曾经是谢景的谋主,两人相识于微末,十年同甘共苦,说是君臣,更是兄弟,在皇帝面前没有那么多礼数。外头留下的另外几个年轻武将也都是如此。
“陛下刚才是怎么了?”进了后殿,屏退左右,江图南开门见山问道,神情焦急。
云舒坐在榻上,面色阴沉。
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戴元策抢着道:“日前陛下练功走火入魔,之后便气海封闭,难以调动真元。”
云舒大喜,戴兄弟干得好,回头给你加鸡腿!
江图南脸色大变:“怎么会走火入魔?”
之前皇帝传出生病罢朝的消息,他以为是让这些余孽放松警惕的一种手段,没想到是真的。
戴元策满面羞愧:“是臣失职,那日护卫不周,才被宵小之辈钻了空子。”
云舒轻咳了一声:“是朕命他不可声张,以免朝纲动荡。”
江图南眉梢抽动,论理说,这种处置是正确的,但走火入魔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却连他这个心腹谋士都不告诉一声。
而且皇帝性格严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刚才面对刺客竟然露出慌乱……
云舒叹了一口气:“今次走火入魔极为严重,不仅武功尽废,醒来之后心神恍惚,总觉得好些事情记不清楚了。”
江图南低声道:“陛下,臣得罪了。”
然后径直拿起云舒的手腕,搁在小桌上,两根手指搭在了脉门上。
云舒被他搞得一愣,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点温热,对了,江图南是懂医术的,而且水平还不差。
两人距离极近,江图南垂着眼眸,睫毛细密,从这个角度看更多几分文雅。
云舒情不自禁回想起原书中看过的这人的戏份,江图南出身也算言情书网,不过出生的时候家门就已经没落,穷得揭不开锅,幸而他天性聪颖,少年中了进士。却因为家世不显,被分派到穷山恶水的塞北小城当县令,入职不过两个月,就倒霉地遭到北狄南下劫掠。
弱冠之龄的他带着县城的五百老弱兵卒主动出击,作出伏兵埋伏深山的假象,让北狄数万精锐不敢轻动,足足拖延了五天,满城百姓得以平安撤退。连带着附近几个县城的百姓都及时逃亡。
之后北狄反应过来,大军袭杀,他又声东击西,带着大多数兵卒逃出生天。
可惜,这样出众的功绩,回到府城,等来的不是叙功,而是一个不战而逃的罪名。
因为知府觉得,这些穷凶极恶的狄人搜掠完北边几个县城的财帛人口,应该可以满足胃口了,未必会威胁府城。现在却因为江图南这个多事的家伙,狄人占据了几座空城,只能继续南下搜掠。而且数万南逃百姓的安置也是个大麻烦。
记恨之下,江图南被投入大牢,幸而遇到了男主。
当时的谢景也不过是个低阶小校,承担起去陷落的小城查探敌情的任务。故意说自己需要弓马娴熟的引路人,将倒霉的江图南以戴罪立功的名义索要了出来。
从此君臣相宜,如鱼得水。
原书中江图南智计百出,几次扭转乾坤都让云舒拍案叫绝,此时见到真人,还真有点儿微妙。
正神游天外着,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手腕上的伤痕还在!不然真怀疑这家伙是换了一个人?】
云舒一怔,死死盯着江图南的脸,形状好看的唇紧紧抿着,完全没有动过啊。
自己听到的是他的心声,没听说原主还有这个金手指啊,是自己单独的?
江图南的声音继续传来:【只是武功受制,怎么整个人看着精气神都变了,好奇怪,之前也曾经受过重伤,命悬一线,也未曾见到这般锐气尽失……】
他满心疑虑,脸上却分毫不显,仿佛只是在细听脉象。
云舒心跳加快,他果然动了疑心,眼前这人敏锐聪慧,见微知著,绝不是戴元策这种一根筋的家伙能比的。
怎么遮掩过去?云舒心念电转。
江图南将手从腕上拿开,斟酌着开口道:“这毒药好生奇怪,之前陛下在白帝城也曾经中过理国公的诡计,被化功散消去功体,功体一旦受制,脉象就会变弱。如今陛下脉象一切如常。”
云舒垂下视线,“朕也觉得纳罕,身体强健一如往昔,却偏偏使不出功力来。只是上次……”
说着,他微微笑了笑,“爱卿记岔了,上次朕中毒,下手的是宋文清那个叛贼,假借理国公之名罢了。”
这个秘密并未公开,只有谢景和几个心腹知晓。
江图南目光一闪,笑道:“是臣一时慌乱,记错了。陛下刚才还说忘了很多东西,莫不是耍弄臣的。”
“谁敢耍弄你江神算,朕只是忘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却记得清楚。”云舒摇头。江神算是江图南的绰号,因为他曾经假扮算命先生去敌方地盘探听情报。两人玩笑的时候经常拿这个打趣。
“陛下还记得这个绰号,真是遗憾。”江图南笑了一声,疑心消去大半。
云舒只能庆幸,自己是穿越前一晚刚看完的书。
江图南又忧虑道,“如今大梁余孽猖獗,最近只怕行刺之事不断,陛下这状态……”
云舒故作冷静道:“些许刺客,不过跳梁小丑,只要加紧守备,无需忧虑。”
江图南点点头,旋即又道:“陛下武功全失一事,可以实则虚之。”
云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放出皇帝武功全失的消息,然后引人怀疑自己是刻意伪装的,反而疑神疑鬼,不敢下手。毕竟谢景本人就曾经用过这样的布局来迷惑敌人。
“臣会着手布置此事。”江图南说道,又问道,“戴元策之前说陛下走火入魔,是因为中毒,可有线索?”
这可是头等大事,外来的敌人都能凭实力斩杀,最可怕的就是潜伏在身边的毒牙。谢景执掌大权,扶摇直上,一路少不了明刀暗箭,却从未如现在这般,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还摸不着头脑。
“已经着令详查了。”云舒随口应付着。
事情谈完,江图南起身告退。
这是顺利过关了?云舒简直想要大笑三声,在原主的属下团里,江图南从亲密度到智商绝对是顶尖儿的了,连他也能瞒过,其他人更不在话下。
多亏了崭新的金手指,哈哈,任凭你谋算如神,武功盖世,朕有金手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