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德妃笑道,“那边还有更好的,咱们再折一些回去插瓶。”
文昭仪跃跃欲试,却又犹豫,“不好吧,咱们走了这么远,再带这么多花枝,多累啊。”
德妃理所当然道:“你累了,我背着你啊。”
哇塞,好甜啊!云舒几乎看见粉红色的泡泡从两人站立的地方冒出来。
德妃拉着文昭仪的手,很快走远了。
谢景沉着脸色,从石头后面出来,低头继续赶路。
“你觉得,朕下旨,让文昭仪和德妃留在宗庙为先皇和太后祈福怎么样?”云舒脑洞大开。
谢景表情扭曲,至今仍然接受不了两人的“出轨”行为,相比起来,她甚至能接受自己的妃嫔被这个冒牌货霸占。那至少是合乎逻辑的。妃嫔与妃嫔之间相恋,简直惊世骇俗,违背礼法!
“你真是古板。”云舒指责。
谢景阴沉着脸:“是你目无纲常!”
“是啊,朕连谋篡皇位这种事情都能干出来的,还在意这区区礼法规矩,世俗眼光吗?”云舒吊儿郎当说着。
谢景突然闭嘴了。这句话比什么嘲讽都管用。
云舒不知道自己刚刚使出了“暴击”,还继续一本正经给人洗脑。
“你想想,这世上有亿万人,人与人之间又相隔千万里,来往不便,一生中能找到与自己志趣相合的爱侣,简直是比中了彩票还要稀少好不好。”
在现代社会,有各种社交网络,交通方便发达,人的一生所能接触的人也多,就这样,想要找到情投意合的爱情,也凤毛麟角。
在古代,受困于社交途径落后,人的一生所能见到的,交往的人极为有限,撑死了百十个,女子就更惨了,说不定只有二三十人。权贵之家,也好不了多少。如德妃和文昭仪这般有幸少时相逢,倾心相恋的,能有几个?
这样想想,真爱难得。
“够了,别说了。”谢景忍无可忍。
云舒闭了嘴,自己还在人家背上,被扔下来怎么办,他可不想蹦蹦跳跳兔子一样回寝宫。
他毫不怀疑,这死丫头真能干出这种事情,什么天皇老子惹了她不痛快,照样往地下一扔。
唉,比自己这个皇帝脾气还大呢!还说什么礼法规矩。这种冒犯皇帝的行为,难道不是对礼法最大的亵渎?
她之前说得好好的,愿意当新朝臣子来着,还接受了自己册封的女官。岂不是等同于对自己称臣,现在却目无君上,这情况比德妃文昭仪的事情严重多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忍不住道:“喂,朕有个问题。”
“什么?”谢景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呃,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腰疼不?”听着越发不善的语气,云舒乖乖将挑衅的问题咽回了肚子。
这个凶暴的死丫头!
“……不疼。”
“哦。”
***
阴暗的房间里。
方桌旁边,汇聚一堂。
室内气氛凝重,与紫虚真人相对的位置上,一个白面长须的老者安坐其上,正是右丞相冯源道。
下首的湘阴郡公看了他一眼,一贯只派属下参会的冯老头,今次竟然亲自上门了,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消息。
他目光还是落在会议的召集人身上,“真人深夜传讯,不知有何要事?”
不等紫虚真人回答,冯源道先开了口:“半个时辰前,通王谢晟秘密回京,神情慌张,举动仓促,入城之后,几个属下分别去了几处宅邸,都是太医院供职的外伤圣手。”
“冯丞相好灵通的消息。”紫虚真人开门见山,将谢晟带回的消息说了一遍。
室内人人震惊变色。
那个篡位的逆贼竟然被行刺了,重伤濒死!
易玄英声音颤抖:“真人刚才说是谁行刺御驾?”
紫虚真人沉声道:“若消息无误,应是易姑娘。”
易玄英身影一晃,艰难问道:“那舍妹如今……”
室内一片沉静,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但每个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行刺皇帝,还会有第二个下场吗?
冯源道叹了一口气,起身冲着易玄英躬身一礼。
“易将军节哀,老朽在此为上次属下的冲撞言辞致歉,易姑娘贞烈刚强,非是普通男子所能及也。”
易玄英对冯源道的话语恍如未觉,十指紧扣桌面,几乎要崩裂指甲。
湘阴郡公反应过来,立刻道:“真人,我立刻派出杀手,截杀通王和几位太医,保证让这谢景小儿死无葬身之地。”
冯源道却摇头:“消息虽好,却真假未知,当年这谢景小儿就曾经假装遇刺,诱骗敌人。”
湘阴郡公表情一窒。
冯源道继续:“我等的筹谋,也不是毫无破绽,尤其通王此人志大才疏,极有可能在谢景这奸贼面前泄露马脚。所以依我看,还是原本的计划稳妥,万无一失。”
“可是此等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抱憾终身。”湘阴郡公急道。
最终两人将目光投向紫虚真人。
紫虚真人神情怅惘,提起了一件事。
“半年前家师算出顺帝将崩,大梁天下将有大劫,凶险之处几乎可能亡国,为了挽回此事,家师以身为祭,向天祈祷。”
头一次听到紫虚真人提起这件事,人人露出震撼之色。
因为紫虚真人的师父,妙衡真人,这位不仅武功通神,道法更是玄奇,大梁的天下就是他一手扶持的。在普通百姓中已经是活神仙般的存在了。半年前他骤然坐化,朝野上下引起轰动,还有人因为他的坐化,认为大梁国运真走到了尽头。没想到坐化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
“师父坐化之时,我侍奉在侧,他曾指点,他以身为祭,身死道消,为大梁天下换来了一线生机。但天机难测,这一线生机无法说明,将会在意料之外的地方爆发,而且必定在他身亡半年之内应现。”
说起往事,紫虚真人露出悲恸之色。
“最后,师父说了一句,知易行难,便坐化了。”
“事后我收拾师父的遗物,匆匆下山,逃避那叛贼段无音的追杀,到了安全之地,才得以仔细思量。”
“我本以为,这句话是说纵然知道有转机,想要把握也万分艰难,要我潜心谋划,小心布局。但若是换一个角度来看这句话。”
知易行难,难不成这个“易”,指的就是……
冯源道和湘阴郡公脸上都露出微妙的表情。
紫虚真人继续道,“收到通王消息之后,贫道卜算一卦,卦象奇怪,上五位,后六行,有大吉之兆,却有大凶之象。吉祥之处,在运,凶险之处,却在人。”
冯源道也精通杂学,立刻道:“运数,是国运,是大势,而人,自然对应谋划此事的人了。此卦理应是说对我大梁国运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但对牵扯此事的人来说,未必安全,历经血光杀劫,才得成功。”
紫虚真人点点头,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湘阴郡公露出阴狠之色,“自古以来,要复国有不死人的吗?我大梁天下本就是流血拼杀打来了,如今不过重来一遍,有何可惧?”
冯源道再三思量,最终慨叹一声:“纵然此事失败,只要能有助国运,我拼上这一条老命也甘心。”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原本的计划稳妥,但事发突然,众人都赞成提前动手,也不好反对。
都是当机立断的人,事情敲定,立刻转入行动细节上。
“截杀太医之事,交给我。”一直保持沉默的易玄英突然开了口。
众人对视,点头应允。“易将军武功盖世,此事交你我们都能放心。”
三言两句,很快商谈完布局,各自忙碌。
易玄英垂下视线,掩去了眸中浮现的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43章 冒险
返回了寝殿, 时间还不算太晚。
谢景将人放在床榻上,云舒自己脱了靴子, 看到脚踝肿的像个小馒头一样。
谢景建议道:“叫太医来吧?”
“不用, 隔壁有活血化瘀的药材,朕自己上点儿就好。”云舒咬牙道。布局已经开始了, 他不想因为这点儿小事露出破绽来。
谢景也没有反对, 在她眼中,这点儿小伤确实很简单。
她去偏殿将药材取来递给他。
云舒自己脱了袜子上药。脚踝的位置有点儿偏,上药时候扯动受伤的那根筋儿, 云舒一阵呲牙咧嘴。
再加上药物的刺激,虽然不至于像上次戴元策上药那样惊叫出声, 却也够销魂的了。
谢景在旁边看的无语。只是上个跌打药, 用得着这么呲牙咧嘴的。
上完药, 云舒觉得舒服不少,目光又落到谢景身上。
她名义上已经是弑君未遂的罪犯了, 这时候离开, 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谢景也明白, 直接去了旁边宫人值夜的小床上, 合衣躺下。
云舒有点儿惭愧,本想着绅士一次,把大床让给她,自己去睡小床来着。
这时候反而不好说出口了。
他也跟着躺下,可能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谢景也被他搅合地也睡不着, 索性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云舒想了想,道:“在想咱们一把火烧掉了那些衣裙,通王他们会不会察觉吧。”
谢景冷哼:“砧板之上的鱼肉,有何可虑?”
好霸气!云舒想了想,通王他是不怕,忧虑的是通王背后的前梁余党,究竟有多少势力。尤其这些势力中,只怕还有易玄英这样的她的亲人。
“看什么?”谢景接触到他的视线,立刻问道。
只是偷眼一眼就被人抓包了,云舒尴尬:“就是在看你怎么还不睡。”
谢景:……还不都是被你折腾的。
两人双双回过头,继续躺着。
又躺了片刻,谢景开口:“还没有睡吗,要不继续讲讲那个故事吧。”
云舒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你刚才讲的。”谢景板着脸道。他最烦听故事有头没尾了。
云舒醒悟,不禁噗嗤一声笑,《××笔记》中,云顶天宫确实是非常精彩的一段。
“好吧,那朕继续讲。”
温和的声音响起,低低回绕在耳边。谢景安静地听着,心神仿佛也跟着去了那段玄奇的探险故事中。听着听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不可闻了。
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某人睡着了。
自己这个听故事的都没睡,讲故事的他竟然睡着了。
谢景无语了,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掀开被子起身。
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容颜,规律的呼吸声传入耳中,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像是一只窝在火炉边的小猫,睡得酣畅淋漓。
这家伙,对自己真是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啊。
谢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露出某人肿胀的脚踝来。
这种伤药不用内力化开,效果根本发挥不出来。
真是让人操心的家伙……
她坐到床边,准备动手。刚接触床板,突然身体一僵。
床榻柔软地超乎想象,绝不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这家伙,一定是偷偷在底下塞褥子了。
真是个娇气包。谢景又好气又好笑。
抬起他的脚踝搁在膝盖上,轻轻揉捏。
云舒睡梦中只觉得脚踝温热发痒,却又非常舒服,无意识地蹬了蹬腿,翻了个身……
***
天边一片幽暗,月光洒落在冰冷崎岖的山石上。
谢晟催促着众人,可惜几位太医都是读书人,骑着马在崎岖的山道上,再怎么也走不快。
策马走在前头,谢晟正想着如今皇帝的伤势,自觉万丈雄心,天命所归,突然一种诡异的感觉袭来。
像是什么东西生生被人从心口挖了出去,刹那间心神剧痛。不等他惊呼,剧痛又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怅然若失的滋味,仿佛阴云笼罩在自己心头,什么雄心壮志,什么谋划布局,突然都意兴阑珊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谢晟满心震惊,不自觉地放缓了马速。
左右侍从察觉到他越走越慢,凑近了低呼道:“王爷,王爷……”
谢晟回过神来,还没回应,突然前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队骑兵从山道冲下来,清一色漆黑甲胄,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
就算傻子也能看得出对方来者不善。
“你们是干什么的?”谢晟大惊失色,厉声喝道。
回应他的是饱含杀意的刀光箭雨,谢晟身边也带了几十名侍卫,都是好手。却完全不是来袭之人的对手,片刻之后,数十人不是横死,就是被俘。
几名太医被拖下马来,捆成一团。谢晟本人则被扔在一边,瑟缩发抖。
谢晟挣扎着爬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通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啊!”
说到半截,被一个劫匪不耐烦地踹了一脚,“闭嘴。”
谢晟惨叫一声,跌在一边。
旁边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阻拦道:“不得无礼,带会儿还要请王爷襄助。”
他似乎是这帮人的头目。听了吩咐,谢晟身边的人才放轻了手脚。
一个士兵上前道:“将军,已经清点过了,三位太医和二十六名侍卫无一走脱。”
将军?通王睁大了眼睛,凝神看去。那劫匪头目脸上戴着银狼面具,完全看不出是朝中哪一位将军。
这藏头遮脸的模样,说不定还真是自己认识的人。他心念电转。
眼睁睁看着那帮穷凶极恶的家伙清理现场,不留一丝痕迹,几个倒霉太医被拖上马车,运去了后头的树林里。路边的空地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