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玄英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说起这些,点头道:“玄英受教了。”这两人都是他的长辈,当年易太傅在世,时常来往的故交好友。
冯源道望着他,语重心长:“接下来的复辟大业,还需将军主持大局。还有将来,我等皆是老朽之辈,纵然复辟成功,也无几年的阳寿。将来朝政中流砥柱,还要依靠将军。请将军切记珍惜自身,不要再如前几日般冒险了。将军早日养好伤,将太子殿下救出来,还要靠将军出马。”
易玄英惭愧地低下头,“丞相教诲的是。”
冯源道和紫虚真人暗暗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苦涩。
按照他们的布局,仅凭着崇善太妃身上的气运是不够的,还是得需要那人来补足才行。只是此事万万不能让易玄英知晓。
道童收拾了地上的残局,又扶着紫虚真人进入歇息。
待人走空,易玄英独自站在飞雪飘零的院内。
凛冽的雪花扑打着这座寂静的院落,宛如一座孤岛,隐藏在狂风暴雨的波涛中。
这样静谧的时刻,他情不自禁回想起之前的冒险行动。
杀入大殿之后,梦萦魂牵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每想到那一幕,他就觉得心头凄冷。
他竭力安慰自己,妹妹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来,但总觉得,她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那挡在皇帝面前娴熟的挥剑姿势。虽然以前就说过想要练武功,但……
还有皇帝,似乎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临别时挥剑断腕的那一斩,竟然放开了自己。
那一瞬间视线接触,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怜悯。
哈,这种感情万万不可能出现在那人眼中,就算出现,也不可能落在自己身上。
不能再想了,至少妹妹没有像自己预料中受伤被囚,已经是万分幸运。
她陷落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中,终归是父亲和自己连累了她。
易玄英满心苦涩。
***
狂暴的大雪笼罩下,京城百姓刚刚升起的希望曙光很快气泡般破灭了。
有脑子的都知道,在这样的气候下,不可能有粮车上路,更别说从通州到京城的道路,还有好几段山道。
京城内的各大粮铺前重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数百姓顶着寒风和大雪,只为了多买一斗粮食,甚至有体弱者因此冻毙的。
***
大殿之内,云舒手里捏着一张信笺,目光凝重。
他手中的是段无音的回信,在大雪降临之后,他立刻通过秘密渠道给段无音去了一封信。
气运方面的问题,他是专家。
信笺中,专家还真给出了一个法子,只是让云舒不知道该不该用。
“之前就提醒过你,大梁皇脉不衰,气运未绝,如今经过这一次催发,更是龙气暴涨。这场大雪,若是我师兄背后操弄,一定是耗费了巨量的气运,绝非普通力量能压制的。必需尽快找出施法之人杀掉,这场大雪没有了根源,才能逐渐消散。”
“但陛下如今气运衰败,被前梁余党的气运压制地厉害,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我师兄这等掩盖气运的高手,难上加难。想要扭转,最好的法子是大幅度提升你的气运,压制对方。就如同之前在我那位好师兄操作之下,谢晟和崇善太妃的气运暴涨一样。”
“在阴阳五行八卦上的修为,我确实不如师兄精湛。但门中确实有一道气运采补的法门,极为有效。”
“前梁那位嫡出的公主殿下,如今在你的后宫吧。”
……
云舒表情微妙,信中段无音提到的法子,明显就是之前谢晟掳掠那些狄族贵女所用的法子。
可能怕他有心理阴影,段无音还在信中专门注明了,这法门并无大害,被采补的对象就算失了气运,只要夫君庇佑,也可一生安稳。之所以流传不广,还是因为有此气运的女子太少。
这也是堂堂正正的手段,实际上历朝历代帝王都多迎贵阀女子入宫。便是早年大梁的太、祖皇帝,也曾经纳了数名前朝废帝和地方诸侯的贵女入宫,巩固自身龙气。
第49章 贵妃
放下信笺, 云舒非常无语:跟妹子那啥而已,怎么就关系到天下苍生了?自己的武功是这样, 如今连国朝气运也是这样, 怎么都跟那档子事儿扯上关系。简直日了狗了……
谢景在旁边看他在殿内走来走去,好奇问道, “信中写了什么?”
云舒也没有隐瞒, 将信笺给她看了。
谢景越看脸色越黑,最后放下信笺:“你要临幸贵妃?”
云舒刚要说当然不可能,但转头看见面无表情的谢景, 话到嘴边变成了:“你说呢?”
被人将皮球踢了回来,谢景垂下眼眸, 回道:“为君者, 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知道气运金手指的重要性, 谢景很明白,保持自身气运旺盛有多么重要, 尤其贵妃是前梁公主, 采补她的气运, 不仅能壮大自身, 还能压制对手。
睡个女人而已,还是妃嫔,名正言顺……
不爽!
特别不爽!
这种糟糕的心情,有种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白菜要被老鼠偷走的感觉。
是因为贵妃原本是自己的妃嫔吗,不是!是因为……
谢景看了一眼云舒,扭过头去。
“随便你。”
云舒低笑出声, 不知道便宜师傅有没有察觉,刚才那句“随便你”,充满了愤慨啊。
被这一声笑刺激到了,谢景原本黑暗的心情更加糟糕。
“为君者,不想着堂堂正正取胜,却要靠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
云舒:???我还没说去呢。再说,刚才是谁说江山社稷为重的?
他盯着她,笑问:“师父,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谢景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污秽。”
云舒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朕怎么污秽了?”
谢景脸涨得通红,没有说话。
“国事为重,江山为重。师父你之前说得对,那我过去了。”云舒一本正经道。
他起身离开大殿,故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却没有听见背后的动静。
一直走出殿门外,咦,都没有叫住自己,真是个傲娇的家伙。
云舒无语,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都走出来了,再调转方向回去好像有点儿没面子啊,哼,那就继续走吧。
一路到了贵妃居住的景和宫,云舒眼瞅着四周无人,溜上了旁边一条小道。
他刚才只是说气话的,谁要去临幸那个白板一样的小丫头啊,跟她都不熟。
都是混蛋师父,更年期到了吗?说话夹枪带棒的。云舒满怀怨念,准备先去后头花园散散步,等到晚膳时间再回乾元殿。
不想拐过弯,正遇到对面的人匆匆走来,云舒躲避不及,当头撞上。
一声惊呼,对面女孩不敌云舒的力气,被撞得摔倒在地。
跟在女孩后头的小太监厉声喝道:“你是哪个宫的人?怎么这么毛手毛脚,冲撞了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云舒惊讶地低头看去。
地上的小女孩头发微微弯曲,一双大眼睛小鹿般纯净,水光闪动,正捂着被撞到的额头,万分惹人怜爱。
还真是他的贵妃娘娘。
看清楚对面是云舒,贵妃吓了一跳,匆忙跳起来,又扑通跪倒在地,“陛下……”
后头的小太监脸色一僵,眼前风尘仆仆的男子竟然是皇帝,也跟着慌忙跪了下去。
云舒纳闷,不是说贵妃是个死宅吗?怎么大雪天只带着一个小太监走在这里。
他沉默的时间略长,贵妃更加忐忑,鼓起勇气小声道:“身边的人有眼无珠,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云舒点点头:“无妨。”
贵妃悄悄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不知陛下找我……臣妾何事?”这附近很偏僻,几座宫室都空着,皇帝出现,只可能是来景和宫的。
云舒揉了揉鼻子,笑道:“只是想着今日天寒,过来看看贵妃身体可好?”好像淑妃以前提起过贵妃经常生病来着。
贵妃露出意外之色,糯糯道:“臣妾还好。”
说完了两人一阵沉默,贵妃眼看着气氛僵硬,只好继续开口:“陛下远道而来,不如去宫中略微歇息。”
云舒想了想,点头:“也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景和宫走去。
回廊尽头,谢景站在阴影底下,看着云舒跟贵妃一前一后进了大殿,脸色黑得堪比天上的阴云。
景和宫里,看到皇帝和贵妃携手而来,阖宫上下都大吃一惊。
云舒在桌边坐下,扫视四周,景和宫内陈设疏朗大气,比淑妃的富春宫更合他的胃口。
就是服侍的人少了点儿。
大概贵妃也是个喜欢清净的人。
贵妃亲自奉上茶盏,云舒接过,错开盖儿抿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
他抬头笑道:“贵妃的茶艺很好啊。”
“是奉茶女官泡的。”贵妃老老实实低声说着。
云舒:……
你也太老实了。
气氛有点儿尴尬。云舒跟贵妃是真没什么好说的。年龄太小,原主之前都看不上这小丫头。云舒跟她之间就更生疏了。
其实仔细看去,贵妃生得灵秀可爱,再过几年,应该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不过现在还太小了,圆润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
采补气运这种事儿,除非他丧心病狂,绝对下不去手啊!
再说他身边还有便宜师傅在,标准的雏凤命格,气运强盛。云舒念头微转,睁开气运之眼。
入目一片金芒,辉煌灿烂。
红彤彤的祥云之上,一只胖嘟嘟的小金龙正甩着尾巴,欢快地翻卷着云朵儿玩。
果然前梁龙气大盛,她这个直系血脉受益极多,比自己这个皇帝虽说不如,但也已经比便宜师傅的雏凤气运还要旺盛了。
不愧是前朝嫡出的公主……
呃,等等,公主?
云舒盯着贵妃头顶上那只欢脱地扯着云朵玩的幼龙。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
贵妃正捧着杯子,做小仓鼠状出神,突然感觉到寒意临身,打了个哆嗦。
抬头看去,皇帝盯着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格外阴沉。
“她”吓了一跳,糯糯道:“陛下……怎么了?”
云舒阴恻恻一笑:“贵妃冷吗?这殿内的火炉确实不够旺,贵妃也穿得太少了。”
在“直接扑上去把某人扒光了验明正身”和“先按兵不动观察”之间犹豫了片刻,云舒果断选择前者。
哼哼,总不可能某人是女帝命格吧!
他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这一趟真是来对了!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大把柄,自己果然是真命天子!
可怜贵妃被云舒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
云舒索性桌子一推,站起来,步步逼近,“贵妃很冷吧。”
贵妃跟着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我不冷,多谢陛下关心。”
“哦,不冷,可是朕觉得贵妃有点儿冷呢,否则为什么一直打哆嗦呢?”露出邪恶大魔王的专属微笑,云舒步步逼近,终于将贵妃逼到了墙角,然后直接将手放在了某人衣领上……
贵妃两眼含泪,一团软糯瑟瑟发抖。
云舒正犹豫着是拉开衣领看看,还是直奔下面的重点。还没来得及动手,突然听见背后一声巨响,是某人一脚踹开房门闯了进来。
脸色漆黑如墨,目光冷厉似冰。
***
谢景还没进殿门,透过窗户,就看到某人刚刚将贵妃逼到墙角壁咚着。
贵妃瑟瑟发抖,一副被逼凌的无辜小绵羊模样。
反衬之下,越发让人觉得某只恶狼穷凶极恶,色、欲熏心。
后头跟着的夏德胜忍不住捂住脸,真的没眼看了。
谢景只觉得头脑嗡地一声,想也没想,一脚踹开了殿门。
看着便宜师父,云舒咽了口唾沫,觉得情况好像不对劲儿。
谢景一步步走近,带着逼人的气势。
“那个……”云舒松开手,正想要说什么。
“滚!”谢景目光落在贵妃身上,冷冷吐出一个字。
贵妃吓了一跳,赶紧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贵妃一走,谢景站到她的位置上,将手撑在墙边。
云舒一脸懵逼,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了,怎么换成自己是被壁咚的那个了。
他嘴角微抽,“喂,朕其实……”
满心尴尬,他只是想要验证一下猜测而已,并没有想“知男而上”啊。再说,就算想要干什么,那也是他的合法权利。
贵妃本来就是他的妃嫔好不好!
不过看着谢景一副要择人而噬的表情,云舒非常明智地认怂。
“朕只是为了印证一个猜测,你别乱想。”
“臣没有乱想,只是来此提醒陛下一件事。”
将人逼在墙角,谢景平复狂乱的心情,冷冷说了一句,“陛下,城西发生暴、乱了。请江山社稷为重,立刻处理。”
云舒:……
***
动乱来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就在大雪降临的第二天晚上,城西的一处坊市爆发了动乱。
那是狄人聚居的地区。
冬天来临,京城平民之家,哪怕穷人,也大都储备着一些粮食,短时间不至于饿死。唯有这些外族之人,日常多受欺压,生活困苦,家无余粮,而且狄人本身也没有存粮的习惯。
粮价暴涨之后,他们是首先买不起粮的。之后朝廷出手,将粮价压制,想要多买,又被限购。甚至还有些粮商,原本就歧视这些早年祸害中原的异族,直接拒绝售卖给他们。
寒风中排上几天几夜,却被当野狗一样无情驱赶,回去面对的是嗷嗷待哺的孩童和冻饿将死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