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恼的时候,女人总是消愁解闷的最佳工具,尤其这种美貌又聪颖的女人。
“这宫中新酿的月下醉和东淮名菜的粉蒸白鳞,还不能让世子开怀吗?”贤妃笑意盈盈。
“什么名菜,能比得上你。”慕荣佩笑道。
在女人方面,他自诩还算君子,并没有淫人、妻女的兴趣,但也不会拒绝送上门的佳肴。这么累死累活地冒险谋逆,不就是为了江山美人吗?
“殿下别花言巧语了。”贤妃嗤笑一声,“如今殿下的一颗心都牵系在后殿囚着的那人身上,哪里还将臣妾放入眼中。”
慕荣佩哭笑不得:“这种醋也能吃吗?没错,我是在想他。”
“想他什么?”贤妃漫不经心问道
“想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你这样的绝色美人,他竟然从来没有碰过。”慕荣佩捏住贤妃下巴。
贤妃笑了一声,宛如昙花绽放,“世子有所不知,皇帝是对易妹妹情真意切,后宫独宠她一人,六宫粉黛无颜色。”
听到这个名字,慕荣佩笑容渐渐消失。
易素尘这个女人,简直让他匪夷所思。曾经柔弱的千金闺秀,失去了家族庇护后,竟然变得如此英姿飒爽,在江面一战中,是她划着小船,接应皇帝逃离。还有近日北方战线传来的消息,也有她的影子。
他该说一句,不亏是自己曾经心动想要迎娶的的女人吗,非是普通的庸脂俗粉可比。
贤妃很容易就捕捉到他眼眸中的光芒,问道,“世子在惦记易妹妹吗?”
“有你在,我怎么还会想着别的女人。”慕荣佩回过神来,笑着拥她入怀。
女人嘛,还是应该如眼前这般娇娇软软,乖乖待在后宫,等着男人的宠幸才好。
两人谈笑片刻,慕荣佩盯着怀中佳人问道:“那个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才好?”
贤妃表情不变,“夜长梦多,自然是及早处理干净的好。”
慕荣佩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最毒莫过妇人心。”
“怎么,世子觉得臣妾说的不对?”贤妃娇嗔道。
“对对对,只是现在还不是处置他的时候。”慕荣佩将她抱紧了,从容笑道,对杀父仇人,随便一刀斩首,或者一杯毒酒是便宜了他。
说到后来,慕荣佩露出一丝恨意。
父王驾崩,让他后方空虚不说,更让他们慕氏一脉气运大损。
发兵谋反,终究是以下犯上,这样得来的皇位也会折损气运。
如今皇帝落在手中,正好可以当做祭品,物尽其用……
贤妃含笑望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
***
换了一个囚禁的地方,云舒更觉焦虑。
他深知,慕荣佩这种从小被捧得极高的人,内里都极为自大狂妄。一帆风顺还好,一旦连续地战场失利,打击之下,很容易变得疯狂偏激。
观察了两天,云舒大概推测出自己是被关在皇宫北部的一处僻静的宫殿里,四周都是东淮王府的精锐看守着。
正愁着该怎么脱身,这一天,冷寂的宫室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贤妃依然是那般娇艳的模样,穿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纤秾合度,妩媚动人。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高挑的小太监,提着食盒。
进了内殿,贤妃从小太监手里接过食盒,亲自捧到桌案上打开,然后将碗筷杯碟一一摆出来。
云舒望着桌案上丰盛的酒菜,表情微妙地抬头看向贤妃。
什么意思?
“陛下……”一句话没说完,贤妃眼圈发红,“慕荣佩丧心病狂,竟然要,竟然要……”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最终道,“臣妾念及夫妻一场,特意前来送别。”
云舒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半响,无奈地叹了口气,“贤妃啊,这些饭菜并非朕喜欢的口味,你平日里不够敬业啊。”
桌上的酒菜都是谢景喜欢吃的。自己当皇帝两年了,稍微用点儿心就知道皇帝口味变化,贤妃却送上这些,可见之前的争宠举动,是完全不尽心啊。
没想到皇帝会说这种话。贤妃抽噎的声音一顿,抬眸看向云舒,在那双清透的眼眸中看到了无奈和好笑,却独独没有恐惧。
确定皇帝没有上钩,她甩下袖子,悻悻然道,“陛下还真是镇定。让臣妾白费了心思。”
云舒无语看着他,他发现,贤妃真的有表演型人格,俗称“戏精”的那款。今天明显是来吓唬自己的。不过这一桌饭菜也不能浪费,正好是午膳的时辰了。
见云舒拿起碗筷。贤妃柔声道,“需要臣妾服侍陛下用膳吗?”
“免了,朕受用不起。”
“陛下无需说这种话反话,臣妾知道是自己不配。”贤妃眼神黯淡:“陛下不责骂臣妾两句吗?”
云舒也拿不准她如今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伤感,还是道,“有什么好责骂的?骂你委身与他吗?”只看贤妃在这个看守森严的宫殿里畅行无阻,就知道她肯定成了慕荣佩的女人,而且还很得宠。
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触,要不是因为贤妃之前曾经坑过谢景,他甚至还会有女子身不由己的同情。
当初江图南他们撤出京城,将宫中梁思等人都接了出去,连同沈月霜他们都退到了涟仓。唯有贤妃因为滞留在山上,来不及离开,落到了慕荣佩手中。
“之前朕就同你说过,只爱慕一人,对你无意。既然朕与你无夫妻恩义,你也没有忠贞的义务。若是他强迫你,是他卑劣无耻,若是你主动,也只是生存需要,没有什么好指摘的。”
不过,据他所知,慕荣佩虽然好大喜功,却并非强迫女子之人。贤妃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主动勾引的可能比较高。
想到这一点儿,云舒意识到,若贤妃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的棋子,勾引慕荣佩只怕也是别有所图,这么想想,竟然有点儿同情了。
听到最后一句,贤妃斟酒的手一顿,抬头目视云舒,诚恳地道:“陛下心性,果然与凡俗男子不同。不过陛下无需如此体谅臣妾,来到慕世子身边侍奉,确实是臣妾主动勾引的。”
云舒眯起了眼睛。
贤妃将斟满的酒杯推到云舒面前,含笑道:“这是臣妾自己酿制的梅子酒,陛下尝尝还合口味吗?”
云舒接过一饮而尽。酒水清淡,带着爽口的酸甜。
贤妃忍不住道:“陛下难道不怕臣妾在酒水中下毒?”
“哈,你若是想杀我,给慕荣佩多吹两次枕头风就好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说不定在陛下看不见的地方,臣妾已经这么干了。”贤妃凝望着他。
“那还真是辛苦了。”云舒不置可否。
贤妃故意笑道:“陛下还真是看淡生死。陛下可知,慕荣佩迟迟没有下手杀害陛下,是打着将陛下当作祭品,以增气运的主意。”
云舒没有回答,他并非看淡生死,只是猜到了一些事情。包括贤妃出现在这里。
他不想跟贤妃废话,径直问道,“朕危若累卵,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告知这个消息?”
贤妃笑道,“臣妾没有这么无聊,只是想问一句。”她盯着云舒,一字一句道,“若臣妾今日助陛下逃出生天,他日陛下愿意以什么为酬劳呢?”
第118章 真相
酬劳?
云舒手一顿, 望着她,“总不能封你当皇后吧?”
贤妃低笑出声, 反问道, “陛下以为臣妾说的救人,是在开玩笑?”
云舒摇摇头:“我相信你, 只是害怕你要价太高, 付不起。”
这时候了还在讨价还价,贤妃露出无语的表情,“陛下啊, 有时候臣妾真怀疑您上辈子是个女子。”
云舒有点儿被噎住,咳嗽起来。
贤妃连忙笑道:“臣妾失言, 请陛下恕罪。”
云舒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并不像是知道的模样, 才放下心来。
“为什么这么干?”
“大概因为比起慕荣佩来,无论是林家, 还是臣妾, 都更加看好陛下吧。只希望陛下光复大业之后, 别忘了臣妾今日的付出。”贤妃笑道。
真的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云舒不相信, 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咦”了一声。
他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生奇异的变化,经脉渐渐鼓涨,干涸的内力回归。在被挟持入宫之后,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武功终于恢复了。
是刚才喝下的酒水!云舒目光落在桌上。
“臣妾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来了解药。”贤妃掩口娇笑, “这下子陛下肯相信臣妾的诚意了吧。”
“怎么走?”云舒直奔主题。
“今夜慕荣佩在前殿举行宴会,招待拉拢城内勋贵,臣妾家中一位族兄负责东部的巡查,就是时机……”贤妃低声说着计划。
慕荣佩攻陷京城之后,林氏作为墙头草,又果断地投效了新主。为了彰显自己求贤若渴的心胸,或者是因为贤妃服侍周到,慕荣佩对林家非常礼遇,提拔了不少人。
但是从慕荣佩眼皮子底下偷走他,云舒不觉得林尚书有这种勇气。
云舒目光落在贤妃侃侃而谈的侧脸上,最终挪开。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机会。
***
入夜之后,贤妃果然如约前来,身后还带着白天那个小太监,提着食盒。
只是这一次食盒里头装的不是酒菜,而是粉底眉笔等物。
小太监迅速脱下衣裳,贤妃笑道:“委屈陛下了。”
云舒爽快地接过太监服饰穿戴齐整。同时小太监也换上了他脱下的衣物。
之前这小太监一直低着头,他没细看,如今才发现,他不仅身量颇高,脸部轮廓也跟自己有五六分相似,不知道是化了妆,还是天生如此。
无论哪一种,足以证明贤妃这一局,图谋良久了。
贤妃拿起眉笔等物,在云舒脸上快速妆点。
正好一顿饭的时间,一切完成。云舒提着收拾好的食盒,垂首跟在贤妃后头,向殿外走去。
看守的侍卫明显打过招呼,略为检查,就放两人通过了。
一路有惊无险出了宫殿,贤妃领着他快速拐弯,行走在花园廊道中,完美地避开全部的巡逻岗哨,一直走到东侧门。
一辆通身漆黑的马车早已停留在那里等着了。
云舒上了马车,出乎他预料之外,贤妃竟然也跟着上来了,坐在他的对面。
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贤妃娇笑一声:“陛下在想什么?这般专注的目光,可是容易让臣妾误会呢。”
云舒诚恳地道,“朕只是好奇,慕荣佩已经死了吗?”
贤妃笑容不变,“陛下忘了吗?臣妾说过,今晚慕世子还有宴席啊。”
“看来今晚是他最后一顿饭了。”云舒叹道。
贤妃轻咳了一声,“陛下何必关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人。”
云舒嘴角微抽,用得着你的时候,就是堂堂东淮世子,用不着你了,就变成了无关紧要之人。果然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情,就是变成了他人的棋子却还茫然无知。
“慕世子几次三番冒犯陛下,听闻他败亡,陛下应该拍手称快才好,为何反而郁郁不安?”贤妃纳闷地问道。
云舒低笑一声,“物伤其类罢了,突然想到,朕也许在无意间,也是别人棋盘中的一粒儿棋子。”
贤妃笑意莹然,“陛下言重了。”
云舒没有再说话。贤妃也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
马车急速飞驰在青石板路上,四周一片寂静,足足快两个时辰,才终于停下来。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面前是一处山庄,规模不大,依山而建,阁楼房屋错落有致,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果树林,盎然生机中透着清净素雅。
贤妃先跳下了马车,转身道,“陛下,这是臣妾名下的一处别庄,暂且请陛下在此地委屈一两日。”
云舒却没有下车,摇摇头,“不必了,这样也太浪费时间,直接上山吧。”
贤妃表情一窒,“陛下说什么?”
云舒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不必浪费这些时间,我也想早些见到他,将一切说清楚,怎么,难道他还心虚地不敢见我吗?”
透过打开的车门,云舒仰头望去,视线尽头是巍峨连绵的山脉,幽暗的夜色下,更显静谧深渊。
而气势宏伟的奉天观就静静伫立在山巅上,从这个角度望去,仿佛嵌入月亮的神话仙宫,高不可攀。难怪听说常有山下的猎户旅人,夜晚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跪地磕头,膜拜神仙的。
也幸而奉天观不接受民间香火,否则一定鼎盛至极,能把某个人烦死。
云舒思绪飘飞着。
站在马车前,贤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不是你该问的话,让他来问吧。”云舒慢条斯理道,“你今日带走朕,不也是奉了他的命令?难道他还不敢见朕?”
贤妃犹豫片刻,苦笑道,“陛下的要求,可真叫人为难啊。”
看出云舒态度坚定,她犹豫片刻,无奈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臣妾也只能奉命了。”
她登上马车,一声令下,车夫继续赶路。
这条崎岖的山道云舒走过好多次,却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心情复杂。车内气氛凝重,贤妃也沉着脸,没有说话。
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却见道观门口,段无音身边的小道童白鹤早就等候在那里了,朝着车内的云舒躬身行礼。
“观主说陛下多半今晚就会过来,所以命我在这里等候。”
云舒面无表情地点头,“带路吧。”
奉天观依然是那般满目青翠葱茏,生机勃发。
白鹤领着他穿过阁楼花园,进了熟悉的房间。
望着那个站在正堂的清瘦身影,云舒目光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