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粲手指动了动,冲他尴尬地挥挥手,“舅舅,上午好……?”
……
温向彦“嗯”了一声,转而把视线投向黎渊。
“黎总,”他道。
黎渊礼貌地上前两步,声线仍是淡淡的:“舅舅。”
……
明粲分明观察出了温向彦表情的僵滞。
她轻咳两声,试图打破沉默。
温向彦却蓦地开口,将矛头对向了她,“明粲,怎么回事?”
“……啊这,”明粲盯着他问讯的目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钟美玲闻到了气氛的异样,悄悄离开了客厅,给他们留足空间。
明粲看了看黎渊,又看了看温向彦,生怕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小心翼翼再唤了一声:“……舅舅。”
温向彦坐到了沙发上,在听见明粲故作可怜的呼唤后,头疼地揉揉眉骨,
他刚才压人的气势慢慢减弱下来,颇为无奈,“你不要总把我当成那种非得拆散你们的恶人,我没这个意思。”
接着,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明粲垂下的手上。
当看清她手指上的戒指后,温向彦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你们婚礼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
从民政局出来,回到车里,明粲低头端详了红本本许久,最终在拍了张照后,收回了包里。
黎渊见她不断摆弄着手机,疑惑地问:“在干什么?”
“改个微博id,昨天忘了澄清。”明粲头也不抬,开始编辑文案。
黎渊眉头微皱,下意识问:“你的号不是……”
说到这里他顿感不对劲,及时停住。
明粲却敏锐的闻出了这段话里隐含的意思,她抬头,戏谑问道,“你知道我以前微博账号?”
“……”黎渊眼神移向窗外,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
明粲的笑容扩大三分,不再拆台,低头点了“发送”。
【明粲:已婚,勿传谣。[图片]】
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五个字两个标点,配上一张红本与戒指的合照,说服力惊人。
回到森山庄园,明粲再次点开微博,发现钱柏佑也很快转发了她的这条澄清。
【钱柏佑boooo:普通朋友之间吃个饭而已,都散了啊。】
另外一个主角也出了面澄清,明粲只看一眼后就不再去管后续的风风雨雨。
回到家后,明粲与家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婚礼暂缓。
她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东西,要不是家里几个人执意要办,她甚至都没想过这档子事。
晚间,在明粲回房时,温向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许久,最后淡淡地送上了一句“注意身体”。
明粲上楼的脚步差点一歪。
一旁的黎渊扶稳明粲的身形,波澜不惊地转头,“我会注意的。”
明粲暗自咬牙,在黎渊的腰际掐了一下。
黎渊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手指微动,摩挲着她的掌心,成功感受到手下女孩儿力道软了下来。
既然关系合法,黎渊晚上便也正大光明地留在了明粲的房间里。
睡前,明粲才又点开了微博,翻起了关于自己的消息。
看着看着,她突然笑出了声音。
黎渊好奇,偏头过来,就看见明粲把屏幕亮在了他眼前,指着上面一行字,笑声清脆,“你看,有人说你又老又丑!”
【就没人问问她为什么不晒一下自己老公是谁吗?有那样的黑历史谁还敢娶?】
【我猜就是商业联姻,那么匆忙,甚至连个通告都没有,说不定还是去给哪个又老又丑的富豪当后妈呢!】
【那温家岂不是丢脸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孙女,结果是个不知检点的,怪不得都没什么风声!】
……
网络上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喜欢用极近恶毒的言语来抨击别人,丝毫不去验证真实性。
明粲对这些传言不置可否,也就当个笑话给黎渊分享。
黎渊看完后,便收回了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明粲不关心黎渊的反应,给他分享完后,继续网上冲浪。
不过一会儿,她突然发现,热搜上关于她的词条,原本热度已经开始持续下降,这会儿却又突然攀升了上去。
她疑惑地再点开,第一条入眼的,便是黎渊的最新转发。
【黎渊:我就是那个又老又丑的富豪,谢谢。】
此话一出,评论区顿时炸了锅。
【啊啊啊?这反转有点刺激……】
【居然是黎总!妈妈!你追的豪门狗血连续剧大结局了!】
【造谣的那位,眼睛不要了可以捐给需要的人,黎总又老又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瞎哈哈哈哈哈!!!】
……
“卧槽。”
明粲吓得直接熄了屏。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随便给他看了两条,他居然回头就重新翻了出来。
记得这些评论还都挺靠后的。
感觉到了黎渊的低气压,明粲心头有点紧张。
她知道网络上杠精黑子一箩筐,害怕他继续看下去,会越看越生气,索性“啪嗒”一声把床头台灯关上。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黎渊的手机屏幕还在幽幽发着光。
明粲讪讪地去抽黎渊手上的手机,嘴里小声念叨,“我们这可是领证第一天,别看那么多不高兴的,睡觉睡觉。”
黎渊压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借着屏幕的微光瞥了她一眼,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明粲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感觉身上覆了一点炽热的重量。
“是啊,新婚之夜。”黎渊居高临下看着她,咬字轻慢,细细地一个音一个音落在明粲耳畔。
落在床单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明粲看过去,发现是来电提醒。
来自“纪岑”。
她没有在记忆里挖出关于这个人的印象,也不多问。
黎渊稍微直起身子,接通:“喂?”
“你丫告诉我,你让我帮忙追的那个女的,是不是还是明粲,是不是?!”
纪岑声音极其有穿透力,透过听筒,也能清晰地传进明粲耳朵里。
“……”
帮忙追……
想象了一下黎渊一脸严肃地请教别人的场景,明粲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下一秒,她便感觉自己一双手腕被人牢牢固定在了一起。
明粲猛地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想起了自己现在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之中。
她扭了扭身子,弱弱唤:“黎渊……”
黎渊没回应,一手把明粲的手抬高到头顶,让她没法挣扎,另一手熄灭手机屏幕,将其放回床头柜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明粲的心尖也跟着狠狠一跳,再喊了一声:“黎渊……”
黎渊拨下她的肩带,俯身轻咬她的锁骨。
“叫老公。”
磁性的声音与酥麻的感觉一同袭来,明粲身子僵了僵,陡然软得再没了力气挣扎。
-
领证后,黎渊又和明粲在海城呆了几天,便回到了京城。
三个月后,陈骏生的案件如期开庭。
京城第一法院外,大雪纷飞,室内,一片肃穆中,法官宣布了最后的审判。
温家请的律师手段超群,不给陈骏生夫妻留丝毫回旋的余地,最终二人都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明粲全程只当自己是个旁观者,结束后,便安静地往法庭外走。
然而她今天穿的鞋有些不合脚,脚步还是慢了些,在即将踏出门口时,被温明珠伸手拦住。
三个月的摧残,早已让一直以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得落魄又狼狈,她像是老了十几岁,脸上没了二两肉,整张脸更显尖酸刻薄。
她狠狠地瞪视明粲,声音尖锐:“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明粲才不管温明珠阴阳怪气的语气,把挡在她面前的手臂压下去后,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她下颌微抬,脖颈纤细,一身气质出众,高高在上的宛如胜利者,与憔悴的温明珠形成了强烈对比。
温明珠死死盯着她,眼睛瞪得几乎能流出鲜血来。
她恨不得直接上手,把明粲的脖子折断。
不甘心之下,她又踉跄两步,挡住明粲的去路,“我问你话呢?!”
明粲睨她一眼,“我为什么要满意?”
血债血偿,死刑的判决不过是告慰温向晚的在天之灵。
她四处流离的前十八年,他们无论如何也补偿不了。
所以谈何满意?
温明珠被她轻飘飘的语气激怒,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丑陋的跳梁小丑。
特别是在触及明粲怜悯的目光后,她觉得自己之前修筑的防线仿佛遭受重击,瞬间土崩瓦解。
温明珠捂着脑袋尖叫一声,眼中红血丝更显她此刻表情的狰狞:“贱人!”
明粲挑眉,无动于衷。
温明珠在接二连三的刺激下,终于全线崩溃。
她尖叫着扑上去,作势就要用尖利的指甲划向明粲的脸。
明粲比了个手势示意保安不用上前,她自己解决。
接着她一个侧身,便轻巧躲过了近在眼前的攻击。
温明珠不甘扑空,向着旁边倒下的时候,用尽全力扯住了明粲挂在身前的项链,想借此勒住她的脖子。
明粲感觉后颈被勒得发疼,抬手将项链的扣子解开。
温明珠骤然失去平衡,松手后往前踉跄了好几步,踩在了落地的项链上。
“咔”的一声,项链挂坠上,被玻璃装着的小钻石争先恐后向着四处发散。
明粲低头看向碎裂的项链,和怔愣地坐在地上的温明珠,眼神依旧毫无波澜。
她换了个更加懒散的姿势站好,抬起下颌,陈述道,“这条项链的玻璃壳里装了五十颗小钻石,请你把它全部捡起来,否则,我会考虑让你赔偿。”
钻石很小,落在地上本就难找,更何况有五十颗,要想全部找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温明珠听了后,“嘶”了一声,再次确认了一遍:“五十颗!?”
明粲点头,“缺一颗,你就需要赔偿一颗的价钱。”
温明珠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无比。
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连一颗都赔偿不起。
唇瓣被咬破,血珠迸溅,温明珠毫无察觉,最终动作迟缓地开始一颗一颗捡起来。
“捡完后,记得连着其他碎片一起寄到琅园。”明粲没工夫守着她做这些,脚尖点在地面上,声音清脆。
说完,她便不顾温明珠灰白的脸色和淬了毒似的目光,迈步离开。
刚踏出去一步,就有雪花扑面而来。
明粲用指腹擦去雪花,从包里把围巾拿出来,遮住发冷的脖颈,缓步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笔直的脚印。
雪下的挺大,再回头,脚印已被隐匿在雪中,看不大清晰。
法院外的街道挂着红红火火的红灯笼,大街上也是一片张灯结彩,明粲顺着街道逛了两圈,才蓦然想起,原来快要过年了。
她找了个路边的树墩坐下,给黎渊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了她面前。
明粲开门上车,车里的暖气充足,不多时便驱散了她一身的寒意。
由于雪下得很大,黎渊开车的速度也比往日慢上了许多。
明粲盯着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没来由地忽然问了一句:“黎渊,以前过年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黎渊开着车,平视前方,“留在公司里。”
明粲“哦”了一声,搓了搓还有点僵硬的手指,继续问,“你猜,我以前过年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梦?”
“嗯?”
明粲笑了笑,像是回忆,“先从以前说起吧,就我一开始被你捡回去的时候。”
“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过年这一说法,所以我一直挺好奇,真正的过年,是怎样一种气氛,”明粲撑着脑袋,喃喃回忆。
“被你捡回去之后,那时候快到秋天吧,我就经常做梦梦到在家里过年,特别是你说了不会抛弃我以后,明明那时候离过年还有那么久,我还是经常梦到。”
“我特别没出息,总想着你会送我很多很多礼物,所以我还蛮期待那一天的。”明粲眨眨眼,“可是后来都泡汤了。”
黎渊握住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后来在温家,终于有了点过年的感觉,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吃饭,我以为我自那之后就不会再做关于过年的梦了,结果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没等黎渊回答,她便继续,“我后来每逢过年,又总会梦见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公司里,你说奇不奇怪,那个时候我都已经说好了不会再喜欢你,可是就是忍不住梦见你。”
说完,明粲凑近了黎渊一点,打趣道,“你看,你可是占据了我那么多梦境的男人,有没有感觉到一点荣幸?”
黎渊眼神柔和了许多,把车开进别墅的车库里,示意她到家了。
明粲于是止住话题,下车。
进门时,管家正在收拾行李,见是明粲进来了,慈祥地冲她打了个招呼。
明粲也朝她挥挥手,说:“新年快乐啊。”
“这句话您还是留着给先生说吧,”管家哈哈笑了两声,“每次过年,我们都不在琅园,只有先生一个,今年不一样了,先生应该会很高兴。”
明粲抿唇跟着他笑,转头就见黎渊也进了门。
她十分自然地上前帮他拍了拍肩头的雪,任由对方沾了微凉气息的薄唇落在她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