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第一天上课就有人曾经问我,什么是社会学,我之前给过你们一个答案,后来我想,其实我给的答案都全是错误的,没有灵魂的。”
同学们侧着脑袋洗耳恭听,总觉得今天的唐老师变得很不一样,比如她开始回顾过去,甚至开始谈起高深莫测的“灵魂”问题。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自私,可以做错事,甚至做不犯法不触及道德范围的坏事。但是我们长大了,成人了,就要学会去承担自己的责任,包括社会责任。这无关勇气,正义,只是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去承担的责任。”
“承担社会责任,就是我现在想要告诉你们的社会学的意义。”唐蜜说。
“上一次我们讨论针对越来越多的虐童现象该如何提出有效解决方案。综合所有同学们的解决方案,我想,要拯救这些孩子,不能只靠官方部门,更需要我们普通的人民群众的联合,国家的组成是人民,每个人民承担一点社会责任,多建立救援机构组织,多做些承担责任的事情,才是事情的解决办法。”
这也是对社会虐童现象这个问题的答卷。
方加成说:“老师,您说的是对的。但实现起来总是困难。”又说:“但我承认你说的我们要勇敢的承担社会责任。我要收回上次我说的那一句‘没有法律义务规定我们要去帮助被虐儿童’,其实那是错误的,人生在世就应该承担责任,包括社会责任。”
同学们陷入了沉思。
快下课了,唐蜜低头忍不住红了眼眶,但还算可以控制得住:“我非常热爱这份工作,也许等到我老了,我还会想起你们。”
同学们觉得,今天的唐老师真是太奇怪了,要知道她从来不说煽情的话。
既然老师都说了,方加成也煽情一把:“老师,你也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
南婷补上一句:“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老师!”
白少宁说:“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老师!”
郑溪儿:“老师,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老师!”
……
唐蜜说:“往后你们会遇到很多很多的老师,每一个老师都非常非常优秀。比我优秀。”
郑溪儿说:“老师,就算他们都比你优秀,但是他们都没你好看!”
全班大笑,连唐蜜也不由地被带动。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唐蜜为他们上的最后一节课。
但是白少宁看到她红了的眼眶,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课时,白少宁追上来问她:“唐老师,你怎么哭了?”
“胡说,我没有。”
“我看见了,你骗不了我。”白少宁神色紧张,“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请告诉我。”
“没有。”
唐蜜想,自己的确是遇到了困难,但是比从前更加清醒自己在干什么。
从此以后,她不能只是相信法律,不能相信官方部门会从天而降,她已经尝试过,但是不成功,那么她只能尝试用自己的办法合法解决这些难题。
“老师,我愿意帮助你。”白少宁递给她一瓶饮料。
“谢谢。”这一次她接过他递来的柠檬汁。也许是最后一次。
她站在饭堂门口与他分开,挥挥手说:“再见,少宁。”
白少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深深叹气,他知道事情绝不这么简单。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60章 20-3
唐蜜已经开始搬动宿舍的行李。其实她的东西不多, 只有几件衣服几册书本, 搬一两次就全部干净。
她收拾了一些用不着的物件,拿到楼下的垃圾桶丢弃。
没想到竟会看到白艳和收拾垃圾的学校清洁工站在那里。
她提高了警惕, 提着垃圾袋走到白艳身旁, 耳边听到清洁工阿姨在和白艳说话:“这边的垃圾每天下午五点就有工人来收拾,南边的垃圾桶每天早上七点就被收走了!”
白艳眉目一动说:“早上七点就被收走了?”紧张的追问, “那是收到哪里去了?”
“垃圾场啊!”清洁工阿姨挺不耐烦的,才不管她是德高望重的温教授太太。“诶,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白艳喃喃的道:“没什么。”一转头, 迎面对上了唐蜜探究的目光,“你,你干嘛偷听我说话?”
唐蜜伸长了手,在她眼前将垃圾袋往桶里一丢, 笑着看她, “我没有偷听你讲话。只是倒个垃圾而已。”
虽然唐蜜这么说,可是白艳却不由地心虚, 她总觉得唐蜜看她的眼光很是不对劲, 白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问她:“听说, 你要暂时离开这个学校了?”
“你怎么知道?”
“整栋楼都知道了。”
唐蜜笑笑, 心想,果然是坏事传千里。
她干脆大方承认,“是啊,我被校方辞退了, 因为抑郁症,本来还想和你和温教授好好告别的。”
白艳有些幸灾乐祸的看她一眼,笑着说:“不必了。回去好好养病吧。”
唐蜜故意问她:“甜恬呢?最近怎么都没有见到她?”
提起温甜恬,白艳似乎有些紧张,慌张的说:“她,她回乡下了。”
“是吗?”唐蜜故意朝她笑,“怎么又回乡下?我刚才好像还见到她。”
白艳一怔,瞠目问她:“你见过她?你在哪里见过她?”
唐蜜指着一辆开过去的垃圾车,“我看到她好像追着垃圾车跑。”
“不可能!”白艳斩钉截铁,“不可能!”
当然是不可能,温甜恬现在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里睡觉养病,当然不可能追着垃圾车跑。
唐蜜纯粹是想吓唬吓唬白艳。
“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她了。”
白艳似是信了,紧张的追问她:“你知不知道那辆垃圾车开到哪里去?”
“估计是开到垃圾场里。”唐蜜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听说所有学校的垃圾会集中在一起用火焚烧。烧成了灰就拿去做肥料。”
白艳站在她身后,像是被人点了穴道,石化了一般,不久后,她追向那辆离开的垃圾车。
唐蜜看着她追垃圾车的身影,慢慢的勾起嘴角笑了。
唐蜜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把芭比娃娃也一起带上,将钥匙交给张萍老师,请她代为转交给校方。
本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张萍的,但是又想如今自己与她已经再没有利益冲突,这次一走,回归将是遥遥无期。
对于一个毫无威胁的同事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张萍很是郑重的接过了她递来的钥匙,“我一定帮你转交,请放心。”
唐蜜没有意愿再与她交谈,告别后便离开了。
张萍却似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唐蜜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个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便问张萍:“张老师,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并确定我有抑郁症?”
张萍怔怔的不开口。
唐蜜也不期望她会回答。不过是满足自己最后一丝好奇心。像看柯南破案,无论过程如何无聊,她也耐心看到他解开谜底,找出最后的杀人凶手。
可唐蜜没想到张萍真会回答她,答案叫她震撼。
*
唐蜜开车离开学校,雨打在雨刷上,等待绿灯亮起的时候,她想起张萍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还记得有次放长假我想请你帮我收宿舍里的衣服吗?那天我去你宿舍,你房门没关紧,我推门走了进去,你不在宿舍,我有些好奇你的电脑里写着什么,打开一看发现你电脑锁屏了,我又看到你摆在桌上的芭比娃娃,我对你始终有些怀疑,于是我拉开了你宿舍的柜子,看到你放在柜子深处的一瓶抗抑郁的药物。”
唐蜜想,原来是那次,是她遇见徐锋的隔一天早上。
难怪那一天早上,她打了早餐回来,徐锋哥的名片掉在了地上,她当时还以为是风把徐锋的名片给吹下来,其实并不是。
原来命运在那个时候就给她挖了一个不知不觉的坑。
由此看来,生命里的坑简直是无处不在。
但她也相信,命运是公平的,既然自己被挖了个坑,那同样有人给张萍老师挖了个坑。如此才能遵守能量守恒。不管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暗暗嘲笑自己的无聊,但或许这样想,自己的心理会平衡一些。
唐蜜开车直接到了康乐乐阿姨的托管所里,天又开始灰蒙蒙的下起雨来。
她停好了车子,开门走了进去。
深夜已经没有学生了,小小托管所很安静,灯光也黯淡。
康乐乐阿姨正在楼上做晚餐,瞧见唐蜜回来了,高兴的说:“唐蜜,坐下洗手,可以吃晚饭了。”
唐蜜被学校停课的事情至今还没有告诉徐锋,也没有告诉爷爷,她知道徐家最近家事很多,徐锋哥的爸爸还遭遇车祸,她不想给哥哥和爷爷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唐蜜和康阿姨打了招呼后,先去康翘房间里看一下还在床上休息的孩子。
温甜恬已经醒来了,正安静的坐在床上玩着原本摆放在床上的兔子洋娃娃。
她瞧见唐蜜进来了,激动的一仰小脸说:“姐姐!这个兔子娃娃好像妈妈给我的那一个,是不是?”
唐蜜笑着点点头,走近她,给她一个拥抱。
昨天夜晚,她在学校的南边把奄奄一息的温甜恬带出来,孩子被白艳用胶纸封住嘴,用超大的尼龙黑色袋子罩住,装在买菜专用的购物小拉车里。因为高烧不止,温甜恬无法做出反抗,只能微微挣扎,直到唐蜜去解开罩住她的黑袋子,她仍旧是没有知觉的。
唐蜜立刻开车把她送到了康乐乐阿姨这里。
她没有报警。因为不再相信,也或许她只是不相信自己有能力与温教授抗衡。
康阿姨连夜给孩子准备退烧药。
温甜恬身上并没有太重的伤痕,全是旧伤疤,想来白艳也不是要故意置她于死地,纯粹是想吓唬吓唬,又或许是想报复温教授。这一点从她早上急着去追垃圾车就可以知晓。
康乐乐阿姨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孩子真乖,今天醒来后一直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敢去。倒是吃得多,给什么吃什么。”
唐蜜笑着揉揉温甜恬的脑袋。
“能吃就是快好了的。”康阿姨说,“刚才我给她测了体温,已经正常了。”
康阿姨让她们赶紧下楼吃晚饭。
三个人吃过了晚饭,温甜恬服用了药物,很快又睡着了,她睡得特别沉,一沾柔软的床铺就睡过去了。
等温甜恬睡着了,康阿姨才问唐蜜:“这孩子是谁家的?”
唐蜜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康阿姨,康阿姨也同样陷入了惆怅。
她赞同唐蜜的做法:“把她送去警察局,过不了多久又送回家里,继续遭遇虐待,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的。”
唐蜜说:“但是迟早还是要送她回去。所以在那之前,我得收集多一些证据,至少她必须保证到时候可以向法律申请将孩子隔离。”她如今已经有几份录音证据,可以证明温甜恬正在遭遇虐待。
至于张帅所说的“非法录音不可以当做证据”,她也花钱去做了专业的法律咨询,按照律师所讲,假如是一般民事诉讼,偷听得来的音频内容的确不能当做证据。但假如涉及到了人身伤害等刑事诉讼,只要能证明案件事实的证据都是可以采纳的。
唐蜜早已经拿出相机给温甜恬拍了受伤的证据,她并不是想以此置谁于死地,只是希望到时候能够成功向法院申请隔离孩子。确保孩子的人身安全。并让虐待儿童的成人都得到应有惩罚。
第61章 21-1
唐蜜不知不觉的开启了无限期休假模式。
她觉得挺自由的, 除了有一点不好之外, 那就是不工作是没有钱的!
唐蜜暂时也没有再找工作的意愿,虽说大学里停了职位, 但是她再找一份私教也不难。只是她心事未了, 仍想再收集多一些关于温甜恬被虐待的证据。
这几日她除了吃饭,其余时间就是待在康翘房间里, 窃听温教授宿舍里的声音。
自温甜恬被白艳丢弃后,温教授只回去过一次, 对白艳说过一句话:“甜恬去哪里了?”
结果被白艳“去楼下跳绳”的理由搪塞过去。
唐蜜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总有一天,身为爸爸的温教授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女儿走丢了,到那时他一定会质问白艳。她就可以趁机录下白艳自己说出自己丢弃温甜恬的录音证据,到时候作为呈堂证供, 就算是不正当合法的证据, 但至少可以证明白艳有伤害儿童的嫌疑。
唐蜜一直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可惜,温甜恬已经失踪超过三天了, 温教授仍是没有回家没有察觉, 而白艳估计是心虚, 孩子失踪这么久了, 她也不敢报警。
这天是周一, 许久没有过来补习功课的徐玉恒竟突然到访康乐乐家教中心。
唐蜜在楼上的小房间里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康阿姨,唐蜜是不是在这里?”徐玉恒紧张稚嫩的嗓音,“我看到她的车子了,你为什么说她不在这里?你是不是骗我?”
“阿姨没骗你。”康乐乐为难的解释着, 是唐蜜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这里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唐蜜吸一口气走下楼。
徐玉恒站在一楼的大厅里,含恨的目光看着唐蜜。见到唐蜜真的在这里,大声的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唐蜜甚至都没机会解释半句。
唐蜜正想追上去,耳机里竟突然传来了温教授的声音。
是温教授回宿舍了。
唐蜜没有去追徐玉恒,上了楼,开始收听温教授与白艳的争吵。
“我早觉得不对劲。你说,温甜恬到底去哪里?你把我女儿弄哪里去了?”温教授咄咄逼人的语气从耳机里传来,他质问白艳,“你弄死她了?你真把她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