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是李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后辈,勤奋好学,为人又谦虚,是李老夫人的心尖子。
不处置曹元琴,一大半原因都是李巍的缘故。
李氏敛眉:“母亲的难处女儿知道。”
但并不代表李氏就可以轻易原谅了曹元琴母女三人,曹元琴害的不止是她的性命,还有季容琼一辈子的幸福,这笔账李氏到死都不能罢休。
李老夫人苦口婆心说了一堆,李氏并未动心,李老夫人才沉声:“你待如何才肯满意?”
“母亲,女儿是你亲养的,有人谋害您女儿的性命,您不痛心却让女儿原谅凶手,只要您能原谅这一条,女儿也不计较,但曹元琴算计琼姐儿和小八,女儿忍不下这口气!”
“所以你给京都太后写了信,让太后出手对付了李家,惊动了京都本家,又折磨了琼姐儿,害了曹家被贬,长安侯府被迁怒流放!”
李老夫人猛然拔高了声音,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几日都要看本家派来的嬷嬷脸色,日日敲打,李老夫人没病都被气出毛病了。
李氏抿唇,这事儿惊动了太后,根本不是她告状,具体怎么回事儿李氏不能解释,只能默认
。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一点不顾忌李家,你别忘了你也是李家姑娘,李家不好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两人沉默,李老夫人又道:“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就去给京都那边写封信,让本家的人离开,替巍哥儿说几句好话……”
李氏嘴角翘起一抹冷笑,这事儿可不是她说了算。
“这事儿你办成了,我送曹氏去祠堂守庙,一辈子不得踏出庙门一步!”
……
容玖穿过长廊去找李琏,二房的嫡姑娘,和容玖同岁,两个人上辈子也没什么交际,只见过一次。
印象里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再次见面,李琏红着脸喊了一声:“玖表妹你怎么来了?”
“我随母亲过来看看外祖母,外祖母在和母亲说话,我一个人无趣便过来找琏表姐玩。”
李琏点点头哦了一声,又问:“我听母亲说姑姑病了好一阵,眼下可好了?”
“嗯,差不多好全了。”
“那就好。”
李琏热情的款待容玖,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一板一眼的小淑女,笑不露齿,说话也是温柔如水,容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那日你落水,身子可好了?”
“我没事儿,瞧我不是好着呢。”
容玖打量着李琏的闺房,简简单单,一扇屏风绣着青竹,提了一行小字,屋内摆着一张软塌
,上头铺着一床竹席,墙角的窗户旁还放着一盆水仙花,窗外偶尔一阵风拂过,还有股淡淡的梨花香。
这布置怎么也不像是一个闺阁小姐的房间,再看李琏的衣着打扮,衣裳洗的泛白,料子还是去年的款式,头上戴着几朵绢花,清新又秀气。
比起前些日子的李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转念一想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李琏生母早逝,如今的李二夫人是填房,李二夫人膝下有女,对李琏也只是表面。
“我这里没什么可招待的,只有我亲手做的各种花茶,你若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我最喜欢喝花茶了。”
李琏年纪虽小,做花茶的手艺却不一般,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唇齿留香,还有股甜甜的香气。
“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花茶。”
容玖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浮躁的心逐渐沉淀。
“噗嗤!”
门口传来一声嗤笑,李妏掩嘴笑:“就几口花茶就把玖表妹给收买了,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瞧我,都忘了玖表妹从小在乡下庄子上长大。”
李妏一出现李琏的脸色都变了,磕磕巴巴的说:“四姐姐,玖表妹是客人,怎么能这么说呢
,而且玖表妹是因为从小身子不好才会被送上庄子。”
李妏十岁,是填房李二夫人的长女,生母曾是个妾,因兄长在军营里立了功,又恰逢原配故去,这才扶正了一个贵妾做填房。
李妏也从一个庶出变成了二房嫡长女。
“管她什么原因,就是乡下来的丫头!”李妏走近容玖身边,指尖挑起容玖的下巴:“你很厉害啊,害的李家丢了大丑,祖母也气病了,大姐姐因为你险些被休,三姐姐也病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容玖仰着头看着李妏:“李家嫡女一共就这么几位,大房倒了,正好二房有了出头之日,妏表姐怎么反而还怪上我了呢?”
李妏微愣,实在没想到容玖会说出这番话来。
第19章
在李家,曹元琴的子嗣是地位最高的,占着嫡长二字,外祖家又是奉城有名的大户人家,二房的孩子根本比不得。
没出事之前李妏见着李琦,李萱两姐妹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从不敢胡乱发脾气。
如今两人都出事了,反倒凸显李妏的尊贵了。
这么一想,李妏脸上不自觉多了些笑容,松了手,面上却不显,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姑姑也是李家出嫁的姑娘,李家名声若差,咱们一众小辈也讨不了好。”
容玖点点头:“妏表姐说的极是,要怪就怪萱表姐和琦表姐脾气太坏了,差点害了季家,惊动了本家那边,能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还偏连累了其他无辜人。”
李妏动了动唇,一时无言,反而坐下饶有兴致的举起一盏花茶,浅尝了一口,一股淡淡的香气,倒也不觉得难喝了。
“曹家再厉害,季家也不是吃素的,母亲虽是李家女儿,如今更是季家媳妇,季家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何况我二姐姐如今定下了颍川侯府的亲事,李家大房那位若有什么动作,季家第一个不干!”
容玖坐在了李妏身旁,撅着红唇,伸手拉着李妏的衣袖晃了晃:“那日我险些落水溺死,妏表姐怎么能怪我呢。”
李妏蹙眉,看着容玖娇娇弱弱的模样,这辈子还没人对她这般亲昵撒娇呢,顿时一阵鸡皮疙瘩。
“我听母亲提起过妏表姐,端庄贤惠又聪慧大度,我早就想过来找妏表姐了。”
“那为何没去找我?”李妏下颌一抬问。
“我听说妏表姐和琦表姐关系不错,担心妏表姐会迁怒我。”
容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李妏,李妏看了气儿消了一大半,哼了哼:“我又不是个拎不清的,孰是孰非还不清楚?”
她听闻李萱在长安伯府的日子很不好过,长安伯夫人私底下已经往儿子房中塞了好几个人,还有李琦疯疯癫癫的说话也不清楚,自己又何必替两位打抱不平?
没了两人,李妏在府上反而更吃香。
“妏表姐真好。”
容玖哄人的本事一流,对付一个虚荣心作祟的李妏根本不在话下,三言两语就哄着李妏对她有了笑脸。
李琏在一旁乖巧的垂着头,时不时的给两人添茶倒水,容玖又道:“看见妏表姐和琏表姐,我就想到了我跟二姐姐,二姐姐处处维护我,任谁不夸赞一句贤惠又重情重义,得了个好名声,日后想嫁入高门大户也不会被人捏住短处儿。”
李琏诧异的看了一眼容玖,真不敢相信容玖会说出这番话。
“琼表姐命好,能定下颍川侯府的嫡长子,我听大哥说起过那位,是个极有才干的。”李琏道。
容玖翘唇:“那是因为我二姐姐名声在外,颍川侯府慕名而来,若是一打听,家中姐妹不和睦,或是苛刻姐妹的名声传扬出去,别说高门大户了,就连门当户对嫁出去都难。”
李妏闻言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李琏,李琏是原配嫡女,在李妏眼中就是个碍眼的存在,只是李琏不争不夺,性格绵软,就算是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多说几句话,更不敢去告状。
久而久之,李妏也就歇了欺负李琏的心思,只是心情不顺才会找找茬。
可眼下李妏忽然改变了主意,日后一定要对李琏好一些,回头就跟母亲说,给李琏做几身衣裳,别弄的跟要饭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二房苛待她呢。
李琏一脸感激的看向了容玖,容玖回以微笑。
“大户人家的确是看重名声。”李妏绕有所思的开口,当下便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镯塞入容玖怀中:“玖表妹,咱们可是嫡亲的表亲,日后来府上尽管去找我玩。”
论身份容玖是侯府大房嫡女,身份尊贵高过她,上面两个姐姐嫁的也不错,结交好了总不会错的。
“好!”容玖毫不客气的收下。
又聊了一会,李妏风风火火的转身离开了小院子。
“玖表妹,多谢你替我说话。”
李琏不傻,她知道容玖是一片好心替她解决困境。
容玖摇摇头:“琏表姐言重了。”
彼时丫鬟来唤容玖回去,容玖起身冲着李琏挥挥手,李琏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出门。
“日后有机会我还来。”
“一言为定!”
容玖笑的灿烂,跟着丫鬟去找李氏,李氏在二门口内等着,见着容玖来立即起身牵着容玖的手,一路往外走,容玖悄悄打量了一眼李氏,面色阴沉,瞧着就有心事。
待上了马车,李氏抱着容玖一言不发,容玖也未开口,等回了院子,李氏让人去请季宗过来一趟。
容玖打了个哈欠,故意窝在李氏怀中不肯离开,李氏见她眯着眼睡着了,也没多想,轻轻拍了拍容玖的后背哄着她。
季宗进门。
李氏屏退了丫鬟,一脸凝重,季宗见状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李家想让琦姐儿来季家做贵妾。”
一句话险些让容玖从床上跌下来,翻了个身嘟囔几句,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李氏放低了声音:“小点声!”
季宗心里有股怒火险些没压制住,瞄了一眼容玖,摸了摸鼻尖,低声问:“那你应了吗?”
“自然没有!”
李老夫人有心要替曹元琴开脱,替李巍留一条后路,所以已经打算牺牲了李琦,将李琦送到季家是存了心思,让李氏发泄心中怒火,这事儿也就一笔勾销了。
至于李琦是死是活,李老夫人也不会追究。
听李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氏怔了好一会,仿佛不认识自己的母亲了,竟这般心狠。
李老夫人无奈:“等你将来掌了家,就会明白顾全大局了。”
什么是大局?
李氏是不喜欢李琦,杀了她的心都有,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曹元琴和李萱两个。
别说李氏不答应李琦进门,就连季老夫人那一关都过不了,李琦就是个祸害,进门只会坏了季家的名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氏闭着眼,每每想起这些事心里头就有股子火,摇摇头,她对李家又爱又恨。
季宗瞄了一眼容玖,轻易原谅了李家,宫里那位未必能答应,要怪只怪李家得罪了容玖,这事儿才不好办了。
“不予理会,季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在,总不能因为我一己之私,连累了其他人。”
这话季宗认可了,看着李氏略显疲惫的样子,季宗心里隐隐有些心疼。
“这件事回头我和母亲商议,李家终究是京都的旁支,不至于让李家没了颜面。”
若不是因为太后出自李家,奉城的旁支早就被打发了。
李氏点头。
容玖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母亲还没糊涂到任由李家摆布的地步。
……
季老夫人乍一听这事儿,冷冷一笑:“到底是年纪大越来越糊涂了,这样的事也好意思提出来,琼姐儿成婚,李家送来多少贺礼,过几日得寻个由头送回去,咱们季家不差这一点半点。”
“母亲,这不好吧。”
“几十年的亲家了,李老夫人什么性子,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何况这事儿是咱们出面,不会牵扯你媳妇,季家还是我说了算!”
季宗这才应了。
过了一会季老夫人又道:“近日府上不太平,下个月又是你父亲的忌日,往年都是你媳妇安排,今年她身子耽搁了,就不必陪我去了,让小八去吧。”
“小八?”
“太过娇惯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季宗怂了,忙点头应了,他对容玖可比对季老夫人还要敬重,看的比眼珠子还厉害,生怕容玖出什么差错。
季老夫人又叹:“李家老夫人若是个聪明的,早早就把那毒妇送入家庙,兴许膝下子孙还有个出头机会,李家本家的人还没走,就开始动了心思摘清毒妇,可惜了巍哥儿一腔才华付诸东流了。”
“儿子以为李巍又不曾参与这件事,未必会被牵连。”
季老夫人斜了眼季宗:“李巍不曾参与,曹氏和他李琦,李萱两姐妹却是落个什么下场,李巍身为人子难道心里一点也没怨恨?”
季宗噎了,李家娶妻不贤累及三代。
……
季老夫人只带了柳氏,季容瑗和容玖三人一块去寺里上香,尤氏瞧着心里不悦,这事儿和三房无缘。
“来年你再去。”
尤氏讪讪闭嘴。
容玖年纪小,折腾了两个时辰早就困得不行,小脑袋时不时弯下,柳氏见状亲昵的搂着容玖
,容玖微愣。
“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到呢,睡吧。”
容玖也不客气,靠在了柳氏怀里睡着了。
季容瑗瞥了眼容玖,微微蹙眉,柳氏对着季容瑗使了个眼色,季容瑗想起了柳氏的叮嘱,这才没多说什么。
莫约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山脚下,容玖被喊醒,迷迷糊糊下了马车,仰着头看着一座大山横跨在眼前,山顶上还有一座一座的庙宇,依稀还能听见钟鼓鸣声,鼻尖淡淡的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