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绝——喜崇
时间:2020-05-01 09:37:20

 
 
第42章 
  恩跟着他们出来, 正打算要走,被杨果叫住了。
  徐观说:“一起吧, 请你喝酒。”
  三人一起到了pub street, 杨果问恩有没有推荐,后者为难摇头:“这里一般都是游客晚上自由活动的时候来,我很少喝酒。”
  于是他们避开将音乐开得震天响的舞池club,选了家两层的小清吧。
  清吧二楼中间摆着两个台球桌, 此时两桌都被人占了。杨果刚想开口点一桶鸡尾酒,徐观对服务员说:“来两杯莫吉托。”
  而后为自己点了瓶啤酒。
  他选的莫吉托是不含酒精的那一款,杨果转头看他,“不让我喝?”
  徐观朝恩偏偏头,说:“你们是来谈生意的, 我才是来喝酒的。”
  他示意上酒的服务员离开,伸手拿起那瓶吴哥啤酒,往桌沿轻轻一磕, 脆响声里瓶盖干净利落地弹上桌面。
  就像会用手指灭烟,他在这几年好像经历很多。
  杨果垂下眼, 拿出烟点燃。
  细长手指间火星明灭, 她没再看徐观,开始跟恩解释她店铺的运作。
  “我们自己的产品, 通常是高端私人定制旅游, 但是也会与别家旅行社合作,卖他们的产品,这就是接团。柬埔寨这边, 你要是愿意合作,价钱好商量。”
  恩爽朗地笑开,说:“今天徐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就是爱干这个,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不需要考虑吗?”杨果为他的干脆笑起来。
  “当然不。”恩摇摇头,“我跟当地的旅行社合作都是随便选的,要是不好,后来不再找他们就行,而且跟你们一起,我觉得很愉快。”
  “那,”杨果举起薄荷绿的饮料,跟他碰杯:“合作愉快。”
  他们又说了些具体合作事项,恩质朴热情的性格,与这个贫穷国家带给杨果的感受很像。
  台球桌面空出来一张,徐观起身,邀请杨果:“来。”
  杨果摇摇头,“我不会,你们玩吧。”
  恩摩拳擦掌地跟着去了,还调侃般地对徐观出言挑衅:“可别被我吓到。”
  徐观微微一笑,径直拿从球架上拿起长长的球杆,单手握着转了个圈,熟练又帅气的动作让旁边一桌欧美大汉开始凑热闹起哄。
  杨果抿着唇笑,喝完手里这杯,拿去柜台前换酒。
  “Another Mojito,”服务员问:“with alcohol?”
  杨果顿了顿,最终还是说:“without.”
  不喝就不喝吧。
  楼下走上来两名人高马大的白人帅哥,杨果随意瞟他们一眼,在等待的过程中又点上一根烟。
  服务员对白人帅哥抱歉地说二楼已经满座,两人大声抱怨着,就看到靠在柜台前静静抽烟的女人。
  她长腿闲闲交叠,一手环过前腰撑着手肘,拿烟的手指很瘦,眼皮薄薄的,只简单勾了细长的眼线,嘴唇颜色淡白,吐出的烟雾和人一样,四散进喧嚣空气,又始终独立在原地。
  独身的男人来到酒吧,当然不想错过艳遇,其中一个立刻就走上前来,精心保养的大白牙亮闪闪的,冲杨果搭讪:“嘿,晚上好。”
  杨果转头看他一眼,很快明白对方的意图,也并不打算理会,只淡淡点头,眼睛还盯着台球桌的方向。
  “你一个人吗?”男人没感到挫败,反而好似被激起兴趣,也不打算走了,就地站在吧台前要了杯酒,又转头说:“请你喝一杯。”
  “谢谢,不用。”杨果说着,端起新调的莫吉托举了举,示意对方别再浪费钱。
  男人显然是混迹酒吧的老手,看一眼就知道这是不含酒精的饮料,他耸耸肩,开玩笑道:“来酒吧不喝酒,少很多乐趣。”
  杨果笑着摇头,不再答话。
  男人却还不放过她,眼神一直往她后背瞟,女人几乎真空的后背上精致的文身让他忍不住赞叹出声:“艺术品。”
  “谢谢。”杨果还维持着礼貌,是多年一直做服务行业的习惯。
  “等等,这是谁的名字吗?”男人又问。
  他是美国人吧,杨果想着,已经感到些不耐烦,并未回答,只是抬起下巴冲着台球桌的方向指了指。
  “My man.”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台球桌边两个东方人正在你来我往地让球,但显然身材高的那一个技高一筹,动作流畅精准,短短的黑发下脸庞的轮廓英俊又深刻。
  “All right.”男人无奈耸肩,语气里带上可惜。不过猎艳嘛,还是你情我愿更为有趣。临走前,他绅士地将点好的鸡尾酒推到杨果面前。
  “Have a lovely night.”
  台球桌那边的火热战况已接近尾声,最后徐观用一连串漂亮的combo结束了战斗,恩连连竖起大拇指夸他。
  杨果端着酒回到桌前,刚坐下,看见徐观去了吧台,跟服务员说着什么,片刻后拿起被她留在那儿的鸡尾酒回来了。
  男人手里端着酒杯,深红色液体在杯中随着走动微微晃荡,他走近了,将杯子往桌上一扣,杯沿的水珠迅速滴落到桌面。
  “Sex on the beach?”徐观似笑非笑,一手撑在桌面,弯腰跟杨果对视。
  “……”杨果抿着唇,伸出一根手指将杯子推远,知道他在开玩笑故意逗她,还是生出一点心虚,语速很快地说:“教我打台球吧。”
  徐观直起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起来,轻轻笑了一声。
  杨果摸了摸耳骨上的碎钻,调整好表情,选了根长度差不多的球杆。
  恩很懂事地坐在桌边没动,只遥遥冲着杨果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其实杨果会打台球,以往在澳洲的酒吧打工,偶尔经济紧张,为了哄客人高兴多给点小费,什么技能都学过一些。
  她只是不太感兴趣,还在想之前旅行社的事情。而让她担心的正主却像是真的毫不在意,在她面前秀了一手球技,还来得及注意到她被人搭讪的事。
  不知怎么就起了心思,杨果假装什么也不懂,球杆尽头的粉末已经磨得快没了,她也不添,等服务员框好球就要开戳。
  徐观当然不会不管她,按住她的手腕,拿了骰子往她的球杆上抹,细心解释着:“这是巧可,防打滑。”
  杨果扭扭腰,姿势极其随意地趴在桌沿,伸杆的时候,又被男人按住了腰。
  “低一点。”
  她抿着唇,忍住笑意,又故意将球杆尽头的手抬得很高。
  于是徐观又过来,这回干脆握住她的手,直接手把手教起来。
  “两只手离远一点,这样……手指按紧,球杆别贴着桌面……”
  他在调整她的姿势,说得很慢,声音淡淡的,也很认真。
  他们几乎贴在一起了,杨果微微侧过头,就能看见他弧度锋利的下颌线,和微微勾起一点的唇角。
  屋顶灯光昏黄,身侧男人贴着她的手臂热度很真实,他们相交的影子投进半片在桌上,不分你我。
  旁边那一桌一起打台球的情侣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但交换位置的时候,同时也交换一个自然又亲密的浅吻。
  恩端着酒杯,在桌前微笑地看着他们。
  旅客的惬意,和当地人的生活,和谐融成清吧恰到好处的热闹氛围。
  在离开学校之前,她几乎没去过哪里旅游。
  那时候偶尔也想象旅行的过程中遇到有趣的人和事,这在多年前还只存在于想象。
  在澳洲终于自由,能够花自己的钱,随意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时,看见身周来往的恩爱情侣,也想象多年后会有一天,她跟所爱的人,就如世间所有常见的情侣一般,手牵着手旅游,身体贴着身体,在南海某个不起眼的小酒吧里,共享一杯酒,共用一根被无数人握过的球杆。
  也许不合时宜,她就突然感到微妙的酸疼,身体里某个地方升腾起火一样的燥烈感。
  三年前买下飞往澳洲的机票时,三年后见到菜市口贴膜的男人时,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再见到少年一般收敛起张扬,但依然气场凌厉的男人时。
  这燥烈就像雷雨天劈向枯树顶端的闪电,以摧枯拉朽之势,几乎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
  My man, my king.
  为了这个人,她愿意放弃一切。
  “我不要高扬。”她突然低声说。
  徐观顿了顿,没听清,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来也不需要非高杨不可。
  徐观自己不在意,但她就不要他受一点委屈。
  “他们不配,谁也不配。”
  他是徐观,单高扬,单高扬算什么东西。
  杨果说完,直起身换了个方位,站在他的对面,握着球杆再次弯下腰。
  姿势标准,指尖崩起的线条干净漂亮,球杆在她的掌握下犹如女人伸展延长手臂的一部分,指向白球,三颗球稳稳落进球袋。
  旁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电视上的球赛中场休息,围观的旅客为这精准的一杆鼓起掌来。
  徐观站在她的对面,眼里碎进头顶晃晃悠悠的星光。
  他笑起来,声音又稳又温柔。
  “你说不要,那就不要。”
 
 
第43章 
  就跟选择高扬时表达的态度一样, 杨果选择放弃与高扬旅行社时合作的好机会时,徐观依然只是漫不经心地, 像是没注意到女人突然变得有些激烈起来的情绪, 淡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什么也没问,杨果也就不说什么,两人回到酒店后,自然而然一起开始找别的旅行社。
  杨果盯着手机屏幕, 手指滑动的速度很快,与徐观商量:“这家怎么样?就是当地人开的地接社,业务范围也算广……”
  她说到工作,话变得多起来,让人感到舒服的语速, 不紧不慢挑选着比较着,条理也清晰。
  两人坐在阳台的小桌旁,徐观在抽烟, 烟雾中的女人卸了妆,短发长了一点, 刘海乖乖趴伏在额头前, 低垂着眼认真说话的样子,让他莫名感到有点熟悉。
  楼下花园突然传来零星的掌声, 二人往下看去, 泳池旁的石板路上,走来一行婀娜多姿的姑娘。
  姑娘们穿着白色短袖上衣和红色纱笼,手里举着被里外漆成紫色红色的油纸伞, 很有节奏感地摇晃着伞面,露出头顶大朵新鲜簪花。
  “这里还有表演吗?”杨果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放下了手机。
  徐观点头称是:“每周末都会有。”
  音乐响起,伴随着逐渐密集的鼓点,姑娘们有序靠向两侧,从中间走出来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小麦色肌肤在夜色中泛着健康光泽。
  随后音乐声一转,众人跟着表演起活泼欢快的高棉杂技。
  动作简单,感染力却很强,杨果不觉露出笑容,拿手机录了个小视频。
  徐观静静看了会儿,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了眼,是老严。
  对方发来几大条整整五十多秒的语音,他听了个开头就关掉了。
  还以为有什么事,无非就是问他去哪儿了。
  这都几天了,才发现他不在。
  关掉和老严的对话框,朋友圈的界面出现一个小红点。
  他还用以前的手机,但换过号码,几乎没有什么微信好友,除了老严,就是……
  徐观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女人,她已经放下手机,正在专心看楼下的表演。
  他点开朋友圈,果然是“缺八两”发的小视频。
  杨果很少发朋友圈,从他们成为好友以来,好像也就这一条。
  徐观给她点了个赞,把手机放回兜里,想了想,还是主动找了话题。
  “这个微信名是什么意思?”
  “嗯?”杨果回过神,“什么?”
  徐观说:“缺八两,是什么意思。”
  杨果摸出烟,含在嘴里,模模糊糊地说:“就半斤八两啊。”
  半斤八两。
  徐观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胃里残存的一点儿酒精忽然开始发挥作用,他又问她:“明天,还想去吴哥窟吗?”
  杨果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去看看楼下的表演,有些不在意地说:“还是先找找合作方。”
  “那不着急了。”徐观放慢声音,缓缓说。
  杨果点点头:“嗯。”
  楼下的表演已近尾声,杨果灭掉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说:“我先洗澡?”
  徐观没说话。
  她有些疑惑地转头,却发现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掌握住她的肩,往房间里推。
  他神色淡淡的,身上还带着一点儿吴哥啤酒的余味,像是从肌肤里散发出来,隐约有一种清淡的木质香。
  杨果抿抿唇,拉住他的手,稍稍用力将他推进了房间角落。
  她环住徐观的脖子,顺从地贴到他身上,抬头吻他。
  男人早就起了心思,紧接着就按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怀里,腿插-进她的双腿中间,带些侵略意味,慢慢舔-舐着她的唇。
  “明天上午休息。”他说。
  杨果发出轻笑,气息细密涌过来,让他觉得痒。
  “不着急。”她贴着他的唇说。
  表演散场,泳池也到了关闭时间,楼下再次变得静悄悄,夏虫的鸣叫喧嚣起来,月光下的沙漠玫瑰,绽放得愈发娇艳。
  徐观又伸手摸到杨果背后的文身,其上微微凸起的纹路,在手中清晰展现。他在心里描摹那双翅膀,也在心里发出无声的叹息。
  这个女人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连一个网络上的名字,都在说自己缺掉了一半。
  他不会自恋地多想,也没有硬往自己身上套,他只是能很清楚看到她,看到她用他的名字文身,用他的名字做手机密码,所有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她都郑重珍藏,以很奇怪的,甚至显得偏执的方式,在告诉他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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