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绝——喜崇
时间:2020-05-01 09:37:20

  周朝瞪大眼睛,镜片后的眼角的皱纹看起来都被放大了,她不可置信地说:“果果,你吼妈妈?”
  杨果反应过来,拉着她道歉,但周朝脾气上来了,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往外走:“还吃什么饭!我今天就回去!”
  杨果跟了很久,直到周朝毫不留情地冲到校门口,伸手招来的士,坐进去时还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她停下脚步,沉默目送车辆远去。
  站了一会儿,想起明天还要军训,她去了食堂,打包一份煎饼果子,到宿舍楼下时却没进去,拐进了楼栋后侧。
  这里有一株高大的白毛杨柳,杨果在暑假时逛学校论坛,知道到四月的时候,它会落下像雪一样的飞絮。
  没有凳子,她随意坐在花坛边上,摸摸厚厚的刘海,已经被汗黏了些在额头上。
  煎饼果子热乎乎的,她其实不是很饿,但还是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诶,别瞎闹!球跑了!”突然有道男声传来,杨果脚下滚来一只篮球。
  她把煎饼果子装好放到一边,捡起球,看向跑过来的瘦高男生。
  男生环顾一圈,而后盯住她笑起来,伸出一只手,声音很清亮:“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吃晚饭了,这球是我的。”
  杨果把球递给他,男生接过篮球往臂弯固定,却没走,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徐观。”
  杨果的声音闷闷的,“我叫杨果。”
  九月的傍晚,徐观只穿了一件篮球背心,杨果发现,他的眼窝很深,睫毛很长。
  “杨果。”他轻声问:“你哭什么?”
 
 
第12章 
  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女生已经到了,正和艾玛诗头碰着头地说着什么。
  杨果主动开口道:“你们好,我是金融系的杨果。”
  两个女生也分别自我介绍道:“你好,咱们都是金融系的,我是赵文琪。”
  “我叫文韶。”
  艾玛诗指指放在她床上的迷彩服,“喏,你回来晚了,刚发的军训服,给你拿了中号,看看合适吗。”
  杨果拆开来在身上比了比,笑说:“合适的,谢谢。”
  文韶仰天长叹:“靠啊,明天就要军训了,我好容易养了一个暑假白回来的奶油肌!”
  赵文琪嘴很甜,此时劝慰她道:“没事儿,你不管白不白都好看,而且军训完就要入冬了,很快也能白回来的。”
  杨果注意到她们面前的书桌上摆着许多传单,凑过去加入话题:“你们在看什么?”
  艾玛诗拿起其中一张给她看,纸质上好,页面简洁,几个大字写着“京大校报记者团招新”,下面除了报名地点、联系方式和招募的职位,再没有别的,与剩下那沓花花绿绿的海报形成鲜明对比。
  京大的校报到如今已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想来也不需要什么宣传,只摆出这个名头,就一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杨果挺感兴趣,问三个女生:“你们打算报什么?”
  文韶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说:“我什么都不打算报,好好享受生活呗。”
  “看给你懒的,”赵文琪拍拍她的头,说:“那个吉他社看着蛮好玩儿的,我准备明天先去看看。你呢?”
  杨果将手中的宣传单扬了扬,“我就打算报这个了。”
  艾玛诗一把搂过她,扯着嗓门吼:“嗨!不愧是姐妹!明儿咱就去昂。”
  “你也想进校报吗?”赵文琪问。
  艾玛诗说:“当然,你去什么吉他社呀,你知道校报有谁么?”
  “有谁?”赵文琪懒洋洋拿起了手机,开始自拍。
  “徐观啊。”艾玛诗双手捧脸,陷入幻想:“你们简直不是合格的准大学生,进大学前都不查查校草是谁?”
  杨果正拿了军训服准备去洗一洗,闻言顿住动作,下意识接口:“徐观?”
  赵文琪说:“哦,我知道,校报的……什么来着?”
  “副主编啊!人家才大二,牛逼吧。”
  “是牛逼,但是有什么特别吗,值得专为他加入一个部门啊。”
  艾玛诗说:“特别帅呗,你没看照片儿啊,论坛里选校草那个帖子,里头每一张都是精品。”
  赵文琪还拿着手机,正方便搜索,文韶洗完澡出来了,三人凑做一堆,开始对贴子里的照片进行点评。
  “哇,是很帅啊,这深深的眼窝和双眼皮儿,绝了。”
  其实那张脸上,点睛之笔是睫毛吧,杨果心说。
  “还有他的手,你看看这手!真好看。”
  照片没有真人好看,杨果想着,抱着盆子不知不觉站了半天,艾玛诗将她拉过来加入讨论,继续跟舍友们安利道:“而且啊,据说他家里背景可牛逼呢。”
  她一根手指往上点了点,又说:“人家还是散打高段,摄影协会副主席……”
  “怎么都是副的呀?”文韶撇撇嘴,单纯认为副级总是比不过正级。
  艾玛诗夸张地张开双臂惊呼:“可人才大二啊!副的怎么了,好多人连校报也进不去呢,何况徐观的名字,可是每年都能在专业成绩单上排得上号的,人家不也得抓抓学业吗。”
  杨果听了半天,这时方才开口:“想进校报要怎么考核?”
  艾玛诗想了想,摊手:“不知道,明儿去问呗。”
  报道第一天,学校不熄灯,刚经历过残酷的高考,又甩开膀子玩了接近三个月,进入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姑娘们都还兴奋着,各自躺在床上拉开了接下来四年每晚例行活动的第一幕——女寝夜话。
  杨果正拿着手机给妈妈打电话,那边响了几声,然后被直接挂断了。
  她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听室友们吹牛。
  “对了,我只知道果果是武汉人,你们呢?”艾玛诗的声音在杨果头顶响起。
  杨果心想,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自顾自给人起了昵称,北京人都这么自来熟吗?
  不过她也不讨厌就是了。
  她是单亲家庭,从小被母亲管得极严,中学开始进了寄宿制学校,但周朝选择陪读,从初中到高中光租房就花了不少钱。
  每天早上,杨果都是最早到教室的,班里的女生们来了以后总要先回味一下昨晚夜聊的内容,她也从来插不进嘴。
  文韶说:“我是西安的。”
  “听不出来吗?”赵文琪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口音挺明显的。”
  “当然听出来了,”艾玛诗一拍手:“北京姐妹儿,牛逼!”
  杨果觉得,跟艾玛诗比起来,赵文琪都可以算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了。
  她问:“那徐观也是北京人吗?”
  艾玛诗从上铺探出头来:“怎么着,你感兴趣啊?”
  杨果脸冲着墙,笑了笑没说话,艾玛诗接着道:“是啊,北京本地官二代嘛。不过听说没什么架子,人挺随和的。”
  是没什么架子,杨果心想,可是……可是有一种感觉,她一时也想不清。
  “西安我暑假刚去过,一直挺想去武汉的,但没去成。”赵文琪在杨果对面,睡的上铺,声音离得远些,但杨果还能听出她的兴奋:“武汉热干面真的好吃么?我以前在北京吃过一回,就是觉得特干。”
  杨果说:“热干面没什么好吃的,本地和外地区别都不大,但是卤味确实不错。”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有面窝、三鲜豆皮、油粑……”
  “停停停!”剩下三人一同发出哀嚎:“饿了。”
  “想不想吃泡面?”艾玛诗说。
  “不了吧……都这么晚了,得长肉了。”文韶犹豫着说道。
  “嗨!在乎这些?”艾玛诗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正还没断电,烧个水,泡一锅大家一起吃,美滋滋。”
  于是除开文韶以外的剩下三人烧水的烧水,拆泡面的拆泡面,忙乎了十多分钟,围坐在了寝室中央。
  对于一直跟妈妈一起住,并且严格恪守规律的生活作息的杨果来说,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放纵经历,她感到新奇,贡献出了妈妈买来给她在床上学习的小桌。
  桌面上摆着只小奶锅,掀开盖子的瞬间,酸萝卜老鸭汤的味道满溢寝室,文韶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痛苦的□□,控诉道:“你们太坏了。”
  泡面是艾玛诗的,但是小奶锅却是赵文琪提供的,她说自己从小学就开始寄宿了,对于这种生活习以为常,配备的提高寝室生活质量的小工具一套一套,俱都非常实用。
  艾玛诗做了个手势:“请妹妹们先用。”
  赵文琪自备了一只小碗,对杨果说:“你就用锅盖,不介意吧?”
  杨果摇摇头。锅盖中央有个小把儿,没有透气孔,翻过来拿着,夹一筷子黄澄澄的泡面,再用勺子舀上点汤汁,下半截面往里浸一浸,吸进嘴里再一口喝掉汤汁,就像韩剧里的经典场面,让她也想竖个大拇指。
  “爽吧?”看来艾玛诗是真饿了,吹也没吹,一口气吃了两筷子,才有空关心杨果。
  杨果点头,艾玛诗又问她:“你以前住过校吗?”
  “没有,”杨果回想起跟妈妈待得最久的那六年,说:“都是寄宿制学校,但我妈不让我住校,怕吃不好,也怕晚上我不按时睡觉。”
  “啧啧,”艾玛诗摇头:“你妈妈,是不是有点儿凶啊?”
  赵文琪暗中踩了她一脚,艾玛诗不明所以:“咋啦?”
  杨果笑了笑,说:“没事,我妈是有些严厉,但我也习惯了,她很辛苦,希望我听话是应该的。”
  “我记得,”艾玛诗回忆着:“寄宿制学校好像不住校的人都挺受欢迎吧?大家都指着他们给带校外的好吃的呢。”
  “是啊,”赵文琪接口道:“学校食堂再好吃,总会吃腻的。每周末补课的时候,就靠着走读生带的那杯奶茶续命了。”
  杨果笑眯眯听着,没有接话。
  她哪有机会给大家外带小吃,周朝将学校的时间安排甚至每天的变动摸得一清二楚,就是晚回家二十分钟,也会被质问半天。
  不过她是真的习惯了,学业繁重,生活单调,直到此刻,她也没感觉到自己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周朝一个人带她到这么大,每天下班了还要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营养丰富,口味也不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没资格有不满的。
  提到这些,赵文琪自然而然地开始分享八卦:“咱班有个走读生,每周末都提着十几二十杯奶茶回校,后来他终于不干了,说浪费时间,姐妹们商量一晚,派出班花予以色-诱,顺利拿下。”
  艾玛诗兴致勃勃:“然后呢?”
  “然后,他就继续给我们带奶茶呗,连我们请他喝的都不要了,那叫一个甘之如饴……听说现在正打算在大学里开个校内送的业务呢。”赵文琪摊手,啧啧摇头感叹:“爱情的魅力啊。”
  刚成年的少女们,自以为已经步入大人的世界了,离开家的第一晚,再困也想硬挺着,好似熬到以往从未熬到过的深夜,就能证明自己再不是幼稚的中学生。
  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寝室里终于安静下去,连灯也忘了关,冷色的白炽灯光照在年轻的脸上,让梦都变得轻柔。
 
 
第13章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生活老师洪亮的嗓门响彻三楼楼道。
  “起床啦——”
  杨果第一次睡这么晚,艰难睁开双眼,发现对面床的文韶已经坐在桌前开始抹护肤品了。
  “早啊姐妹们。”艾玛诗懒洋洋从上铺下来,打着哈欠去厕所。
  杨果坐起身,感觉到自己眼睛有些难受,她揉着眼睛,“早安。”
  赵文琪还在赖床,抱着被子翻了好几个身,嘤嘤呜呜嘟囔着什么,文韶已经收拾好了,神清气爽踏上扶梯,轻轻拍她的被子角:“起来啦,今天军训第一天呢,得去食堂多吃点儿。”
  真温柔啊,杨果想。
  过去的十八年以来,她体验过的叫-床服务都是跟方才的生活老师如出一辙的高声大喊,同时还伴随周朝毫不留情的重重敲门。
  早上七点半,夏末的日光透过云层,晨曦万丈中,统一身着迷彩套装的新生们在操场集合,如一片绿油油的春草,覆盖满深红的塑胶跑道。
  “今年好像扩招了,”艾玛诗站在杨果旁边小声说,“人真多。”
  昨日里见过面的辅导员整好班级队伍,便将这一队青涩的鲜肉交到了军训教官手里。
  教官是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人,其实眉目细看还有些清秀,只是嘴角紧紧抿着,表情极其严肃,让少男少女们不敢轻易造次。
  站了半天的军姿,到午后阳光最炽烈的时候,操场上逐渐出现一些拿着摄像机的学生,还有特意捧着冰奶茶、冰西瓜来惹新生羡慕的无聊学长学姐。
  其中一个人貌似在拍视频,举着手机,大摇大摆走到杨果班级的队伍旁,一屁股坐了下来,慢悠悠掏出塑料袋里切成小块的冰西瓜,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同时嘴里不断发出刻意的赞叹声。
  就在身边有人已经开始默默咽口水时,一个打伞的女生款款向他们走来。
  这人穿着简单的短袖热裤,妆容很淡,气质却优雅,与一众绿色迷彩服里素面朝天的小女生形成鲜明对比。
  未等她走近,已经有人发出小声惊呼。
  女生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双手各一辆那种去逛菜场的拖拉小包,杨果从开口处看见里头装了很多农夫山泉,还有木棍串着的哈密瓜。
  “哇,是汤蕊。”艾玛诗小声说,“商院的系花,好像也是徐观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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