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东宫——深碧色
时间:2020-05-01 09:41:43

  这是南边独有的口音,软软的,尾音却又稍稍上扬,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笑意。
  裴明彻用力抬起头来,只见着个身穿红裙的姑娘。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穿了一袭张扬的红裙,其上有金线孔雀羽绣纹,在日光的照射之下熠熠生辉。相貌生得也很好,哪怕是放在京城的诸多世家闺秀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肤白胜雪,鬓发如墨,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目光专注地落在了他身上,眼中尽是毫不遮掩的欢喜之意。
  这是十六岁时的沈琼,张扬又肆意。
  哪怕当时已经神志不清,哪怕过了多年,裴明彻仍旧将她那时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未曾遗忘半分。
  一晃,裴明彻又梦见了两人在沈府后园时的情形。
  那是他的伤已经尽数养好,被沈琼拉到后园的桃花林中,要将数年前她埋下的美酒给挖出来。
  沈琼并没让仆从来,而是高高地挽了衣袖,自己亲自动手。她也不嫌脏了衣裳,等到终于将那坛子酒给挖出来的时候,裙摆早就不成样子,连她脸上都沾了些泥,像只灰头土脸的小花猫。
  “来尝尝。”沈琼也没去梳洗更衣,而是在树下席地而坐,小心翼翼地开了那坛子酒。
  这酒埋了足有七八年,如今一开封,酒香四溢,混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十分醉人。
  裴明彻曾听云姑提过她酒品不大好,陪她喝了些后,便适时劝道:“剩下的就先放着,改日再喝吧。”
  正在兴头上,沈琼自是不肯,软声同他撒娇。
  裴明彻虽心软得一塌糊涂,但最终还是没应允,将那酒收了起来。
  沈琼先是不情不愿,可片刻后却又忽而凑近了些,裴明彻还没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便觉着唇上一热。
  沈琼探出舌尖舔了舔,又尤嫌不足一样,含上了他的唇。
  裴明彻霎时就懵了,脉搏不自觉地快了许多,只觉得通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他原是同沈琼一样席地而坐的,如今沈琼压了过来,整个人跌入了他怀中,两人便一起躺倒在满是桃花的地上。
  唇齿相依,酒香混着桃花香,几乎要将人的所有理智溺毙其中。
  “你……”沈琼喘了口气,同他四目相对,“想不想娶我?”
  她嘴唇嫣红,鬓发散乱,还沾了几片桃花,眉眼间尽是风|情。
  裴明彻又被她这句话给问懵了,好不容易寻出点理智来,提醒道:“阿娇,你醉了。”
  “是吗?”沈琼吃吃地笑了会儿,又凑近了些问道,“那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嘛?”
  好不容易寻出的那点理智霎时烟消云散。
  裴明彻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勾,复又吻了上去,低声道:“想。”
  裴明彻并没撒谎,在那个时候,他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同沈琼结为夫妻,长相厮守的。
  只可惜,世事总是不由人。
  醒来时已是晚间,裴明彻只觉着心头空落落的,他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了会儿愣,低声叫了人来。
  他睡了整整一下午,青石已经依着吩咐,查清了事情回来。
  “那位沈姑娘,单名一个琼字,是从南边过来的,眼下住在西市那边的梨花巷。”青石将自己查来的事情和盘托出,“听周遭的人说,她曾有过一位夫君,不知因何缘故死了,前不久才出了孝期。”
  裴明彻低低地应了声。
  青石又道:“我还听说,今科那位状元郎似是同沈姑娘有些交情,隔三差五地便会上门去。街坊间,也有些传得不大好听的风言风语……”
  他都是据实以告,并没半点添油加醋,可却见着自家主子的脸色霎时变了,剩下的话也没敢说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青石并不知晓这背后的曲折,但对上裴明彻那晦明不定的目光后,还是下意识地描补道:“不过这都是旁人传的,做不得数,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裴明彻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低声叹道:“知道了。”
 
 
第19章 
  裴明彻这一伤,少说也得养个月余。
  华清年便趁着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留在了秦王|府,面上说是随侍,实际上却是偷闲躲懒。
  裴明彻此次虽是伤筋动骨,但好在年轻力壮,好好将养着,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他那气色看起来却没半点好转的意思,华清年一见着他那张脸,就开始忍不住质疑自己的医术。
  “殿下,”华清年给他换了药后,忍不住问道,“你今日觉着如何?”
  裴明彻不冷不淡道:“尚可。”
  “伤处倒是在好转,”华清年顿了顿,“但我看啊,你的心病可是愈演愈烈。”
  华清年与裴明彻是自小的交情,对他的性格也是再了解不过的,如今这模样着实是少见。若非要说,倒是像极了一年前他从江南回来,大病一场的情形。
  裴明彻抬眼盯着他看了会儿,又挪开了目光,显然是并不想接这个话茬。
  华清年却是愈发好奇起来,他将一应的绷带等物都收了起来,顺势在床榻旁坐了,同裴明彻推心置腹道:“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听听,岂不是要比闷在心里强些?”
  这话对旁人来说兴许有用,可裴明彻这个人,从来都是打落了牙和血咽的,又岂会因着这三言两语就松动。
  裴明彻的沉默也在华清年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沮丧,而是又劝道:“能让你这般辗转反侧的,想必是极为难的事情,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倒不如同我说说,指不定我有好法子帮你解困呢?”
  “更何况,你这模样让旁人看来,说不准还以为我医术不精……”
  也不知是被华清年哪句话给触动了,还是被他给念叨烦了,裴明彻竟真开了口:“四年前,我流落江南之时,曾与一女子定了终身,结为夫妻。”
  听了这句话,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华清年霎时呆了,像是被人掐了嗓子一样,片刻后方才结结巴巴道:“你,你疯了不成……”
  在华清年的认知中,裴明彻是绝不会做出这样儿戏的事来的,可他的神情又那般正经,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兴许吧。”裴明彻想起那些旧事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那时心灰意冷,想着不做什么王爷,入赘给她,在那小城之中长相厮守也不错。”
  算起来,他这一生之中,竟是化名“秦淮”在那锦城中的半年,最为自在。
  不必同人勾心斗角,也不必事事小心防备。
  听到“入赘”二字的时候,华清年的眼瞪得更大了,只觉着完全没法将这句话同自己这位好友联系起来。他拍了拍胸口缓了缓,问道:“那后来……”
  “后来,舅舅找上了我。”提起此事时,裴明彻眼中再没方才的温柔底色。
  裴明彻口中这位舅舅,便是先贤妃的兄长,如今的兵部侍郎韦项。
  他早年是沙场征战的将军,韦家也曾煊赫一时,可后来遭了皇上厌弃,贤妃被打入冷宫,他犯过的旧事也被翻出来,只领了这么个不高不低的闲职。
  华清年对这位韦侍郎倒也算了解,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奈何性情偏激,常因在沙场之上作风过于狠辣而遭人诟病。当年贤妃正得宠之时,皇上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便没那么宽纵了,韦家也因此没落。
  韦项找到裴明彻后,会做些什么?华清年想也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他那样铁血狠辣的一个人,岂能容忍裴明彻在那小城度过余生?
  裴明彻并没详提当年旧事,只道:“我便回了京城。”
  华清年追问道:“那……那位姑娘呢?”
  “她以为我死在了海难中。”裴明彻垂下眼,低声道,“京城局势瞬息万变,我不能带她回来。”
  “我想着,就让她以为我死了也好。兴许会难过一阵子,但总比随着我回京,连命都未必能保住得好。”裴明彻曾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能忍住,答应了沈琼的亲事,以至于将她给拖下水,到了后来的两难境地。
  若不是他搅了局,沈琼原该是锦城中最自在的姑娘,明艳得像只小孔雀,兴许这辈子都不会为什么事情难过。可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害了沈琼一时,总不能再让她连命都搭进来。
  他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命,但却不敢拿沈琼的命来赌。
  裴明彻倚在那里,鬓发散落着,看起来格外颓然:“我也曾想过,若是局势稳定下来,再去寻她。”
  华清年心中一动:“一年前你从江南回来后,曾大病一场,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又见着了她?”
  “那时是她的生辰,我在锦城留了两日,远远地看了她一眼。”裴明彻的声音放得很轻,“但又觉着,兴许不该再打扰她。”
  就让沈琼当秦淮已经死了,其实也不错。
  若他再出现在沈琼面前,就又打破了沈琼归于平静自在的日子,同时也承认自己曾经的欺骗,彻底毁了她心中的秦淮,对沈琼而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裴明彻近乡情怯,千里迢迢奔赴江南,但最后也未敢在沈琼面前露面,匆匆地回了京中,大病一场。也是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做了割舍,将锦城旧事封存起来,束之高阁。
  华清年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世事不由人,动心是真,负心也是真。
  到头来,这账该怎么算?
  沉默许久后,华清年方才算是缓过来,复又问道:“那你如今这又是……”
  “她来了京城,”裴明彻算是又体会了一番何谓造化弄人,“前几日出城狩猎之时,我又见着了她。”
  华清年恍然大悟,这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裴明彻会受伤,又为什么执意要立即回京城来。他先前还说着,要帮裴明彻排忧解难出主意,可如今却是半句都说不上来了。
  裴明彻原想着,此生不再打扰沈琼,可偏偏造化弄人,兜兜转转竟又遇上了。
  原本的谎言被戳破,粉饰的太平也霎时坍塌。
  裴明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沈琼不那么难过,是不再露面,还是同她将事情讲清楚?
  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华清年抹了把汗,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问此事,毕竟这心病,可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可裴明彻还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答案似的。
  他想了又想,迟疑着问道:“那位沈姑娘,至今就没什么反应吗?”
  裴明彻指尖微动,摇了摇头。
  “殿下,”华清年硬着头皮道,“我觉着她若是想要见你,此时应当已经找上门来了。如今这样,兴许……”
  他这话说了一半,留意到裴明彻的神情后,又闭了嘴。
  华清年被那目光一扫,倒是后知后觉地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若裴明彻当真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是绝不会多此一举提这些旧事的,他既然讲了,那势必是还心心念念着的。
  换而言之,他并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见那位,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将人给哄好了。
  “殿下,这事可不好办。”华清年认真地考虑了会儿,又问道,“恕我冒昧,当年那位姑娘为何会招你为婿?”
  毕竟还是要对症下药才好。
  裴明彻似是有些无言以对,片刻后,方才答道:“她曾说,喜欢我这张脸。”
  华清年:“……”
  感情江南那段时日,秦王殿下是“以色侍人”?然后还念念不忘至今?那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作者:再叨逼叨两句。
  这篇文的初衷,是想写“世事不由人,动心是真,负心也是真”,以及追妻火葬场的梗。渣不渣的见仁见智吧,吐槽裴我不管,但是骂女主不ok,我属于女主控,心情不好的话可能会删评论(抱歉orz
  其实第一章 作话我说过,这本跟我以前写的文都不太一样,算是一个娇里娇气的姑娘的倒霉恋爱史,有虐有甜。预收放了一年都没开,因为怕不讨喜,怕被吐槽,但由于自己喜欢,所以还是决定来写一写试试看,数据什么的都随缘。如果你凑巧喜欢这个故事,就继续看吧。
  以及江云晴,没准备写她在阿娇的帮助下打倒正室。写她是想探讨一下,为了所谓的爱能忍让到哪一步,底线又在哪里。某种意义上是想跟阿娇做个对比,第九章 最后那句“若是喜欢某个人,就要忍受许多避无可避的麻烦事,那她宁愿选择不要那个人”就是这个意思。
  一不小心又碎碎念了这么多,以后争取克制一下写小论文的欲望==
  这章24h内留言发红包,感谢包容。
 
 
第20章 
  沈琼是个心大的人,说要休息几日,就真再没开过那胭脂铺子,一门心思地玩乐去了。
  她先是在家中懒了两日,而后又带着桃酥与云姑将京城各大店铺都逛了个遍,从绸缎庄到首饰铺子,再到古玩书画店,银钱流水似的往外花,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花了足有几千两。
  相较而言,胭脂铺子的那点利润实在是不算什么。
  当年沈夫人留下了偌大的家业,尽数交到了沈琼手里。沈琼在经商一道上兴许是随了母亲,又自小得云姑教导,这些年来料理地得心应手,将家业翻了几翻。
  到如今,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也足够锦衣玉食地过完后半辈子。
  沈家虽无权无势,可若只论银钱,怕是京中绝大多数世家大族都没法同之相提并论。
  沈琼开那胭脂铺子,纯属为着好玩打发时间,也想着将来万一要离开京城回南边去,可以将铺子留给江云晴。如今被人横插一脚,原定的计划是不成了,但倒也影响不了多少。
  云姑也没拦,由着沈琼玩了个痛快,她也乐得见沈琼多添些衣裙首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这日晚间,沈琼专程带着云姑与桃酥到得月楼用饭。
  因着没外人在,她便稍稍尝了些这里颇负盛名的美酒,随即有些失望地叹道:“虽说是不错,可却没我想得那般好,还不如我当年埋在桃林里那几坛陈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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