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曹觅这段时间也自顾不暇,所以没有了解太多。
她方才打眼发现戚游身后的婢子,便对现下的事情有了些许猜想,忙离座上前,对着戚游请安。
戚游免了她的礼,在厅中坐下,有些头痛地揉着额头,道:“这两个婢女这几日一直往前院去,说你冤枉了夏临,将她关押起来严刑拷打?”
曹觅僵着脸笑了笑,解释道:“哪里的事?我处置了后院一个管事,发觉夏临似乎同此事有关,便将她先关了起来,正在调查。”
听她这样说,跟着戚游而来的两名婢女齐齐跪下。
曹觅对她们还有些印象,两人是后院浆洗房的两个婢子。她这几天派人监视了几个疑似夏临同伙的下人,却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漏网之鱼。
两人跪下后,其中一个带着哭腔道:“王妃明鉴,夏临姐姐在府中十几年,如今也到了出府的年纪,所犯的不过是私自外出了几回的小错。她身体弱,哪里受得了监-禁的苦头。奴婢们受过夏临姐姐的庇护,知晓她是心地纯善之人,还请王妃莫要怪罪夏临。”
说完,两个人便不住地磕起头来。
她们行为决绝,磕头时使出的是真力气,等曹觅反应过来唤人将她们拉起时,两人的额头都已红肿见血。
曹觅一个经过二十几年法制教育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即使知道她们这样是这个时空的常态,心下也不免有些惶恐。
另一边,戚游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轻叹一口气,道:“去把夏临带上来吧,我亲自审一审。”
曹觅闻言,只得低头应了声“是”。
事情走到这一步,曹觅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招。
之前,戚游曾与她谈论过夏临的事,那时,戚游还表示暂时不会插手此事。而如今,夏临将事情闹到戚游那边去,在戚游心中,她办事不力的标签一时半会恐怕更摘不掉了。
要知道,戚游是十分重视能力的一个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放着满京城的高门贵女不娶,偏偏聘了门第衰落,但在京中素有持家美名的原身姐姐为妻。
雷厉风行的北安王本就对持家无方的原身忍耐许久,如今,后院连处置一个丫鬟都要闹到他面前去,经过此事,曹觅恐怕自己在他心目中更加不堪。
就在她思考着挽救之法的时候,夏临被带了上来。
被关押几天,夏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些许。此时她面色发白,发髻散乱,看着倒真像受了虐待的模样。
但来到戚游和曹觅面前,她依然礼数周到地行了礼。
戚游明无表情地询问起她被关押的缘由,夏临依旧用自己被陈康要挟的借口做了回复。
之后,戚游又问了一些细节的东西,她也能一一答复。
言语间,夏临承认的都是一些不足以伤筋动骨的小错,又一副知错认罪的模样,真真是滴水不漏。
戚游花了小半个时辰,得出的结论就与曹觅这几天审问的结果一样——
夏临是无辜的。
最后,戚游想了想,直接道:“本朝自建国以来,抓捕刑犯最重证据。王妃若没有其他疑问,确实不应当再关押夏临。”
曹觅与夏临对视,一时间忘了回话。
她觉得自己分明已经触到了一些夏临的隐秘,但却总隔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令她没办法还原整个事情的真相。
而此时夏临听到戚游的说法,已经潸然泪下。
她跪下再拜,哽咽道:“王爷仁慈,夏临铭感在心。但是夏临终究是有错,王妃想要如何处置奴婢,奴婢都不敢有怨言。”
在戚游面前,她总表现得十足卑微。但从曹觅的角度,却能瞥见她低垂的面上上扬的嘴角,似在宣示着自己取得最终胜利。
曹觅在心中冷笑一声,但也知道事到如今,已无可奈何。再给她一些时间,或许南溪那边能发现些新的东西,但夏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才急忙让人去请了戚游。
戚游已经发了话,曹觅只能放人。
于是她强撑着扯了扯嘴角,“王爷说得对,妾身本也想着……”
她话还没说完,春临突然从门外进来,到两人面前跪下。
曹觅本就不愿放人,见状干脆停下,转口问道:“春临?你有何事?”
春临行完礼,起身道:“王爷,王妃容禀,婢子这段时间想起了夏临此前的一些异状,今日在院中搜寻,果有所获,特来呈上。”
曹觅有些诧异,“哦?什么东西?”
春临从怀中取出一沓信纸,交给上前来取的东篱。
旁边已经止了哭声的夏临见到那些信纸,面色突然惨白。
她反应过来之后,不敢置信地瞪着垂首而立的春临,似乎完全无法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春临用哀伤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在戚游和曹觅展信浏览的间隙,解释道:“夏临掌管着王妃名下的铺子,与铺子中的掌柜多有书信来往。以前,夏临会将每月的信件攒在一处,之后带到厨房焚毁。但这两个月,因为她被王妃派往绣坊监工,还未来得及处理这些信件。
“奴婢与夏临自小相识,她被关押的这几日,奴婢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在院中寻找了好些天,终于找到了这些东西。”
说着,她闭了闭眼,悲切而又决绝地说道:“若这些信件无法证明夏临的清白,那便还府中一个清正吧。”
旁边的夏临已经抖得如风中的落叶,春临话音刚落,她突然暴起,一把扑向春临,就要去抓春临的脸,“贱人!搞什么虚伪的做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贱人!!”
春临双目含泪,立在原地不躲不避,任由她撒泼谩骂,好在北寺等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上前将夏临事实制住。
突然引得夏临当场发狂的当然不是普通的东西,这几封信件恰是她贪昧曹觅铺中利润的铁证。
信件确如春临所说,是夏临与几家铺子掌柜的往来书信。在信中,夏临提及曹觅近来的变化,与掌柜们商议着善后的方案。
而那回信的几个掌柜显然不以为意,在信中多次提及“王妃无能,不必放在心上”等字眼,还将他们此前犯下的疏漏作为笑话写予夏临,告诉她就算以老鼠吃光了粮仓为由糊弄,曹觅都会点头相信。
信上桩桩件件,都能证明夏临犯下的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眼见逃脱在即,却在最后关头被春临拿出了最重要的铁证,夏临不崩溃才奇怪。
大致将所有信件都看完,曹觅看向被死死压在地上的夏临,问道:“夏临,对于这些信件,你可有话说?”
夏临大概自知大势已去,此时只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曹觅。
就在曹觅以为她默认罪行的时候,夏临嗤笑一声,道:“景王妃聪慧端庄,又驭下有道,我在她身边两年,未敢造次。可天不怜她,早早将她收走,又送来你这么个无能的废物,焉叫我不生二心?”
她嘴角挂着冷笑,“怪只怪你太蠢,呵,败也败在你太蠢,若你再精明些,我大概每次将这些书信生吞了,都不会留下半点把柄……也……也不至于招至今日祸端。”
曹觅冷眼瞧着她宣泄,待她说完,只淡淡应道:“为何将事情都推予我身上,莫不是我逼着你这样做?
她轻叹了一口气,“你的苦果,在你越界的那一日,便已经生根。”
夏临闻言,不再回话,只嘴角的讥讽仍未减弱半分。
旁边的戚游见曹觅重新掌握了局面,也不再开口,任由她自己处置。
他放下手中的信纸,偶然瞥见旁边暗自垂泪的春临,知晓她的心情,便随口安慰道:“不能还夏临一个清白,就还府中一片清正。你做得很好,不必自责。”
春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春临一直记得在王爷身边时,王爷对春临的教导,谨记着要做一个恪尽职守,善恶分明的人。”
戚游闻言笑了笑,“你还记着?春夏秋冬四人中,你年纪最小,却一直是最明事理的那个。”
春临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藏起自己浮起薄红的脸蛋,怯怯地应了一句,“都是奴婢该做的,当不得王爷夸赞。”
另一边,曹觅着人将夏临押下,重新审问,转头看到红着脸的春临,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入V,届时三更~
第25章
罪证确凿,夏临被名正言顺地关押起来。但顺着她牵出的一溜参与贪昧的掌柜,却还要曹觅花精力去调查替换。
好在这个时候,曹觅也培养出了属于自己班底,她将东篱和西岭留在府中,把北寺和南溪派出,接手所有的店铺。
过了两天,夏临抵不住,将所有的罪状全盘托出,曹觅终于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自穿越以来,悬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终于被拿下,她再也不用每日里连睡觉都不安稳,时刻提防着不知道会从何处射出的暗箭。
一个难得的晴日,她带着三个孩子到临风院中活动,陡然听婢女提起郊外的寒山寺,说到此时正是赏梅的好时节,曹觅便收拾了一番,打算带着三个孩子出府溜溜。
其实她自己也憋得厉害,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她甚至还没出过北安王府呢。
准备妥当后,她和三个孩子坐上了前往寒山寺的马车。
寒山寺位于京城北郊,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庙,香火鼎盛,游客不绝。来到寺中之后,她带着孩子四处参观。孩子们兴致也高,一惊一乍地辨认着这些曾在《西游记》中出现过的佛陀和菩萨。
午后,她们来到后山赏梅。
寒山寺的梅花素有美名,但曹觅比较俗气,她形容不来这遍野红梅盛开的奇景,只觉得如果这要放在现代,绝对是引得无数网红纷至沓来的打卡场所。
冬阳照着白雪,红梅散着淡香,行走于林间,只觉神清气爽,乐而忘忧。
戚瑞心中一直藏着事,待得他们在山后亭中暂歇,便站在曹觅身边问她:“娘亲,佛祖真的能保佑我们愿望成真吗?”
双胞胎正啃着婢女从府中带出来的糕点,闻言一齐看过来。
曹觅想了想,道:“娘亲也不知道。”
她不信神佛,但对鬼神抱有敬畏之心,是以不敢乱说。
戚瑞自己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道:“可是寺里面有很多人,都在拜佛。如果拜佛没用的话,他们又何必做这些事呢?”
曹觅便笑了笑,回忆了一下,说:“娘亲也不知道,不过娘亲听过一个故事,还恰和拜佛有关,不若与你们分享一下?”
三个孩子都被她的《西游记》俘虏,此时听她说要讲故事,都认真起来。
曹觅便边回忆边道:“嗯,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一个信徒,他遇到了一点难事,于是到寺庙里拜菩萨,可是他到了庙中一看,发现菩萨像前正跪着一个人。
“那人身披白纱,手捧净瓶,分明就是观音菩萨自己。”
三个孩子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听懂曹觅的意思。
曹觅便笑了笑,又道:“那信徒也同你们一样非常奇怪,观音都已经是菩萨了,怎么还到自己的庙中来祈愿?于是他上前询问原由。
“观音说:因为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她话音未落,自己突然笑了起来。
现代的网络上有许多励志鸡汤,她当时看到只当是消遣,但此时回味起来,却也能发觉其中的道理。
三个孩子也不知听懂了多少,见她故事讲完,又埋头做起自己的事。
曹觅坐了一会,正打算离开,却见山路上又行来几人。那伙人与曹觅打了个照面,领头的妇人便带着人走了过来。
曹觅知晓这是遇到熟人了,迅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之后同样端起笑容回应。
妇人身形肥硕,进到亭中后先是摇了摇头,抖落了满头金钗上的落雪,这才对着曹觅笑道:“哟,觅姐儿,哦,不对,北安王妃安好。”
曹觅上前扶她起身,“舅母不必多礼。”
来人真是原身亲舅舅的嫡妻——齐氏。
当年原身家中落难时,舅舅一家迅速与他们撇清了关系。待到原身姐姐嫁入王府,两家才重新有了走动。
毕竟是长辈,总不能直接拦在外头。
原身懦弱,对着这个强势的舅母几乎是有求必应,这些年来被这个贪得无厌的妇人不知打了多少秋风。
曹觅回忆起这人的丑陋吃相,真是强逼着自己才能对她露出笑颜。
齐氏环顾一圈,又道:“哎哟,三个孩子都在呢!”
曹觅将三个孩子揽到身边,“瑞儿,安儿,然儿,来,见过舅外祖母。”
三个孩子过来,规矩地行了礼。
那边,齐氏也将自己的小儿子封荣推到曹觅几人面前,介绍道:“这是你们小表舅。比你们大一些,六岁了。”
几个孩子打过招呼后,在亭中闲不住,纷纷跑到外边祸害白雪去了。曹觅不得不留在亭中,和这位舅母虚与委蛇。
好在彼此假笑了一会,齐氏便提起正题,“我听你舅舅说,王爷要就封了,是也不是?”
曹觅僵着脸,敷衍道:“是吗?”
“你可得长点心!”齐氏警告道:“别以为你是能回北安享福的,北安王这次啊,要被发派到辽州去了!”
“啊?辽州?”曹觅皱着眉,“舅舅消息当真灵通,我都没听说此事呢!”
“那可不。”齐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又道:“当年我与你安排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傻,听了你姐的话进了王府,如今也不用带着孩子受这种罪。”
曹觅故意戏弄她道:“哎,舅母,这……舅舅不是要升尚书了吗?这事,还得请舅舅在朝中为王爷打点……”
果然,曹觅话还没说完,齐氏就连连摇头,“你舅舅如今是升迁的紧要关头,哪里有空管你这种破事,你可认清点,别牵连到你舅舅。”
“我们两家毕竟是连着血脉的亲戚。”曹觅又道:“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王爷往辽州就封,舅舅恐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