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淼坐在位置上，眼神扫向坐对面的许海平。
可能没有休息好，他黑眼圈很重。
“如果要告偷盗源代码的人呢？我们应该如何取证？”唐淼淡淡道，眼睛还落在许海平身上。
女律师迟疑了一下说：“这个......暂时没有办法取证，我们不能凭借对方知道服务器账号和密码就断定是她偷的，没有真实的证据，法律不会承认。”
“那应该怎么办？”
唐淼淡笑。
她语气虽然很平淡，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被压抑的愤怒情绪。
“起诉星兴公司，如果胜诉，他们公司为减轻自己的责任和赔偿一定会供出盗卖源码的人的信息，局时可以让盗卖源码的人获刑。”
“如果被判刑，她应该被判几年？”
“要看她售卖出的金额了，如果十万，判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五十万，就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三年到十年，无论几年都是惨重代价。
再看许海平，他面色依旧苍白。
那毕竟是他第一次爱的人，所以才会不忍吧。
送走律师，唐淼站在实验楼走廊上看雨，这雨已经下了两天，还要多久才会出现太阳呢？
“喵~”
小白菜不知何时走到唐淼身旁，此时正在她的脚边打转。
低头看它，唐淼蹲下身轻抚它的脑袋。
一阵风吹过，风将细密的雨水吹进走廊，唐淼抱小白菜转换了方向，她用后背替它挡住这突然的雨。
像是感受到她沉默的温柔，小白菜轻舔她的手背。
“喵~”
被它舔着，唐淼也不收手，浅声道：“最后...还是你跟我最亲。”
“喵~”
它应该是喜欢她的。
唐淼笑了笑。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灰白色运动鞋，鞋子很旧，鞋带沾染不少尘土。
不用看人，她知道他是谁。
“她毕竟是你的同学，你的朋友......”
他还在求情。
“她这样做的时候，可也没把我当成是她的同学和朋友。”
他沉重叹息，久久未语。
雨水哗哗啦啦，可不知为何却觉得走廊太过安静。
“你还要替她说话吗？”
他安静了会儿道：“我不希望她坐牢，但也不想让你难过。”
唐淼抬头看他，他黑色眼镜框上带了几分雾气。
“所以做出决定了吗？”
“没有。”
沉默许久。
唐淼：“你不能偏袒，错了就是错了。”
而且这不仅仅是对他们造成损失，还有投资商，谁投了钱都不希望石沉大海。
许海平没有再说话。
抱起小白菜，唐淼进到创客，而创客所有人都在暗暗偷看她。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消息说“小情书”团队马上要解散，以至于很多人工作都不在状态。
大家被招聘进这个项目团队时看到几位创业者都十分惊讶，这些创业者都还是大学生，最多二十一二的年纪，而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已经毕业一两年的学生，刚进来时大家多少还存了些傲气，觉得论资历自己不会比这些创业者差，直到他们了解到“小情书”。
如果让他们来做这个软件，他们能做出来吗？
不行吧。
渐渐的，他们发现这个项目里每一个人都很厉害，尤其是唐淼这位沉稳淡然的女生。
她写的代码简洁高效，替人找寻代码错误同样高效迅速，每天她会给所有人列出工作表，又在一天结束之后一一验收众人工作成果，在创客里她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她比任何一个人忙碌，也比任何一个人投入，在她的带领下“小情书”项目井然有序运营着，似乎这间创客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但是最近她不在状态了，所以大家心也乱了。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唐淼平静道：“工作吧，完不成任务的自觉加班。”
众人目光又专注落在电脑屏幕上，只有周桐宇还在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好想牵她的手，现在看着她莫名会心疼。
终究他还是牵上了她的手。
她的手不硬也不软，指尖的温度不冷也不热，但却让人不想松开了。
“你脸色很不好。”周桐宇浅声道。
低头看他们牵着的手，唐淼微愣，而后淡淡笑道：“你也是。”
这是大家的心血，现在它面临困境，没有人能毫不在意。
“会好起来的，”
“嗯。”
两人给彼此一个微笑，是鼓励，也是安慰。
唐淼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子上，刚要打开电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
“喂？”
“你好，我是平舒。”
星兴科技有限公司那位经理。
唐淼神色一顿。
“听说你要起诉我？”
走出创客空间，唐淼语气不太好：“对，律师说了我们一定会赢。”
“下午见个面吗？就约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说他们会被起诉，这女人显得镇定从容，她似乎不害怕被起诉。
“没什么好谈的，法院上见吧。”
“你确定不来？我有一份重要的文件想让你过目，省得大家还要请律师诉讼浪费不必要的钱。”许是等了很久也得不到回复，那女人又道：“不见也没关系，我可以把照片发到你微信上。”
很久没有回应，对面挂断电话，接着手机界面弹出微信的信息提醒。
打开，整个人愣怔，雨声消失不见，一切都安静了。
照片里是一份源码出售协议，签订这份协议的名字是——
为什么？
想不明白了。
......
和平舒见面后，唐淼鲜少来创客了。
连续几天阴雨，这两天太阳也出来了，知了在树上鸣叫，学校学生嘈杂声清晰入耳。
热闹，才是夏天的常态。
唐淼回到创客，原先懒散的众人即刻支起身体认真工作。
许海平和周桐宇看到她来了，眼里也亮起了光。
“今天给你们放个假吧。”唐淼说。
她笑容极浅，却像窗外的艳阳。
众人面面相觑。
“怎么？不愿意啊？”
众人即刻收拾背包，反正他们现在无事可做。
等到大家全部离开创客，创客里最后只剩下最初的三个人。
“阿海，我们出去走一走。”
许海平微愣，而后站起身。
两人一起走下实验楼，经过学校的大榕树，一直走到学校的图书馆旁。
图书馆在十几个台阶之上，两边是茂密的草地，刚下过雨，此刻草地绿油油的很漂亮。
“过来坐。”
坐到台阶上，唐淼拍拍身旁的位置。
“到现在还想替她辩护吗？”
许海平：“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坐牢时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几年？”
偏头看他，唐淼惊奇地发现他的寸头上竟然长了好几根白头发，他眉宇有皱痕，那是长期皱眉的结果。
“哦，我打算放弃了。”
许海平惊愕，明明前几天她的态度还很坚决。
“但我不是想要原谅她。”看他寸头上的白头发，唐淼笑了笑：“阿海，我只是在心疼你。”
许海平安静看她，心在剧烈颤抖。
“就聊到这里吧，我走了。”
她走了，走下台阶，经过一片绿色花圃最后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手机亮了一下，许海平底头看信息，泪流满面。
手机微信界面弹出一个信息，照片里有一份源码出售协议，这份协议的落款名字是许海平三个字......
如果起诉，有牢狱之灾的是他啊，是他自己啊。
——哦，我打算放弃了。
——但我不是想要原谅她，阿海，我只是在心疼你。
许海平站起身，身体都在颤抖。
跑下台阶，他对着唐淼消失的方向大喊：“唐淼——”
“不是，不是......”
一定是哪儿弄错了。
酒店，床上，夏茜茜，喝酒，亲热，签字......
一个个片段模糊得太不真切，一个个片段仿佛出现在梦里。
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她安好，可别人早已经在你脚下埋了雷，多么讽刺……
终究——
两个女生的较量，谁先心软，谁就输了。
所以唐淼输了。
她说：阿海，我只是在心疼你。
第76章 四十分甜甜
投资商一直给唐淼施加压力让她起诉星兴公司，却迟迟没有看到动静。
此刻李经理正在创客空间里大发雷霆，所有人一声不吭。
众人都在看周桐宇，现在创客里三个创业者只有他还在创客。
李经理将一份合同重重甩在桌面上，合同内容很多，甩在桌上时声音响亮：“是你们的错误导致源码被盗，根据合同条例我们有权利撤资！”
周桐宇安静了一会儿道：“那就撤资吧。”
昨天他询问过学长知道整件事事情的原委，那份源码售卖协议无论是否有效，许海平学长都构成了诈骗罪名，如果坚持起诉星兴公司侵权，星兴公司则可以控告许海平诈骗，所以唐淼不忍，周桐宇也一样不忍。
李经理愣怔。
显然没想到对方竟是这种回应？项目不想挣钱了？大家都不想挣钱了？
“我明白了，你们分明就是诈骗团伙！专门骗取投资人的钱！”
“那些钱我们会尽量归还给你们。”
唐淼一早给他发来项目资金支出明细表，投资商目前给他们注入第一笔资金是50万，这一个月他们给广告公司的广告费用以及项目相关费用，满打满算是22万，其中没有算上给员工发公司的钱。
“小情书”这几个月都有进账，加上参加市区和全国比赛获得的资金，备用资金总共有十二万，加上他跟唐淼自愿掏钱垫付，所以一共有十六万，如果将这笔钱还给投资商，照目前看他们还只是负债六万，如果还算上员工的工资那就是负债十万。
唐淼当时发账目明细表过来时什么话也没说，但周桐宇却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她放弃了。
尽管他们投入了时间，投入了精力，投入了技术，尽管他们最终一无所获还负债累累。
她想保一个人相安无事，但她没有明说，她把决策权交到他手上，他可以选择坚持或者退让，她似乎在说她尊重他的决定。
“那些钱我们会尽量归还给你们。”周桐宇又重复了一边。
这是他的决定。
李经理这下没话说了，难得遇到肯承担项目风险的创业者，不知道是他们太单纯还是他们太蠢。
送走李经理，项目团队所有人都在看周桐宇。
果然这个项目团队要解散了。
“放心吧，会给你们发工资的。”周桐宇抱起桌上的土包子清浅道。
众人闷头做事，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在烦恼，接下来又要到处投简历找工作了。
......
解散了员工，唐淼将创客里的八台苹果机以及空调、饮水机、折叠床都卖给实验楼另一个项目团队，拿这笔钱给员工发工资后，“小情书”项目最终以失败告终。
此时唐淼一个人坐在创客空间里，这里的电脑，鼠标，键盘，办公桌......一切都还在，却再没有了以往的人气。
后天，这间创客会有其他项目团队搬进来了，局时这里就不再是她的了。
再过个几年，她还会不会记得这里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会不会记得键盘鼠标敲打的声音？
会不会记得深夜如潮水般的蛐蛐声？
这间创客里还有三个男生，许海平、周桐宇还有......傅可易，再过几年她是否还会清晰记得他们的脸？以及他们共同奋斗的那些日日夜夜？
哦对了，还有土包子，还有小白菜......
低头看着趴桌睡觉的小白菜，唐淼淡淡道：“走吧，以后这不是你的地盘了。”
走出创客，关上了门。
一切皆为往事。
十月初，唐淼收拾东西离开G大，周桐宇过来帮忙拿行李。
虽是国庆放假时间，学校里还有很多学生，有人去图书馆，有人去参加社团活动，有人要去食堂，校道上还是一片热闹景象。
推着唐淼的行李箱走在身后，走到一颗栀子花树下，周桐宇停下脚步：“一定要走吗？”
唐淼回头，她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像是要出门远行的样子。
“大四了，我有实习任务，总要先顺利毕业。”
风吹过，她头上栀子花枝头在颤动，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异常美妙。
“我是说就不能留在F市实习吗？”
唐淼：“想换个地方，想回到我们C城。”
“哦。”他失落点头，眼眸中含有几分黯然。
穿过栀子花树下，两人一起走向校门。
“唐淼，我很钦佩你。”
她有情有义，看似冷淡，其实最是温暖。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哦。”
“多久会再见面？”
“不知道，可能论文答辩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