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华苦着脸, 换了只手:“我手都快捶断了,湛哥不开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就再使点劲啊!”谭云昶朝着被自己举得远远的手机使眼色,“老祖宗等着呢。”
“我要是把门捶坏了可得学长你赔啊。”
“使劲砸, 坏了骆湛赔。”
“……”
林千华头疼地转回来, 高举起握拳的手, 抡圆了朝着酒店房门砸过去——
“咔哒。”
林千华眼前的门板替换成一张没睡醒的祸害脸, 一头凌乱碎发下, 眼角深陷的桃花眼半眯着,此时懒洋洋地挑起来瞥向门外。大约是睡眠不足的缘故,这人原本就偏冷白皮的肤色更多了两分苍白, 衬着他背后昏沉沉的房间,像是从哪个古堡里爬出来的吸血鬼亲王。
骆湛懒散地打了个呵欠,一抬手,截住林千华因为惯性收不住的拳头,然后冷淡地推到一旁。
他靠到门框上。
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还带着沙哑睡意的声线低低沉沉的——
“大早上的,闹什么妖。”
“不早了祖宗,看看这都几点了?”谭云昶压低声音,“你手机是不是关静音了,你家老爷子找你,电话都打来我这儿了。”
“……没调静音,”骆湛想起什么,勾了勾嘴角,冷淡嘲弄,“把他拉黑名单了而已。”
谭云昶:“…………”
谭云昶无奈地松开听筒,把手机递过去,“赶紧接电话吧。”
骆湛没动,靠在门框上凉冰冰地瞥了一眼谭云昶递过来的手机。停了两秒,他才轻嗤一声,抬手接过。
骆湛接过来便按下免提,然后转身,打着呵欠往房间里面走去。
“又什么事?”
“……你还知道接电话!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都准备叫林管家去给你收尸了!”
“托您福,还活着。”
“少跟我耍贫嘴、我问你,昨晚为什么没去唐家!”
“……”
跟在骆湛身后进来,谭云昶和林千华两位知情人心虚地对视了眼。
当事人自己满不在乎地轻嗤了声,“唐家跟你告状了?”
“人一家长辈等了你半晚上,你还笑得出来?”
“哦。”骆湛懒洋洋地应了,坐进单人沙发里,“那他们也知道我有多目无尊长品行顽劣了,准备什么时候另择良婿?”
电话对面沉默下来。
在这安静里,骆湛眼底懒散慢慢褪去,最后凝上一点冷冰冰的嘲弄:“唐家就这么看好骆家这根枝,我都这样做了,他们还一定要把唐珞浅嫁过来?”
老爷子沉声说:“骆家和唐家密切合作这么多年,对外也一直是结盟态势。这桩婚事很早以前就已经定下来了——不是你耍一些小孩子手段就能推拒过去的。”
骆湛轻眯起眼:“那我就不明白了。唐家想和骆家结盟我能理解,可爷爷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刚巧就在这么多家里选了唐家?”
“……陈年旧事,当然各有因缘,难道我还要把我的创业史讲给你听?”
骆老爷子冷声说完,旁边似乎有人小声劝了两句,他又勉强放软语气:“而且,唐珞浅虽然性格气量上有点瑕疵,但大的品性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论家世她清清白白,论模样她漂漂亮亮,论其余她能歌善舞没有短处——综合起来,她是和你适龄的年轻人里最优秀的了,你有什么看不上她的?”
骆湛冷嗤一声,“您是上年纪了,眼神不好,我可以谅解。”
“……臭小子,你非得要气死我是不是!你又没有喜欢的人,怎么就不能和唐珞浅谈谈试试!?”
“……”
骆湛眼神微晃。
过了几秒,他低下嗓音,冷淡惫懒地笑了声:“我不着急,您再看看。再说了,干吗非要适龄的?小个四五岁我都不介意。”
对面一噎。
等反应过来,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咆哮出声——
“小四五岁,那才十五六!你个混小子是自由日子过够了、想进去吃公家饭了是不是?!”
骆湛愉悦地笑起来,这笑里还夹着一丝释然。
老爷子被他气得血压都往上飙,训话自然是无法继续。挂断电话后,骆湛靠在沙发里,还是没忍住低着声笑。
谭云昶和林千华在房间里看了全程,心情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谭云昶忍不住开口:“祖宗,你可别笑了。再笑小心笑进医院里去。”
“……”
骆湛停下来。
半晌,只听见那个宽厚的真皮沙发后,藏在阴影里的人低低地自嘲地笑了声:“进医院?那也比进局子强。”
林千华小声问:“湛哥,你是真喜欢上唐染了吗?”
“……”
“我觉得,你家老爷子不会同意的。唐染确实挺好的,但毕竟是私生女……我们不介意这个,但是老一辈最重名声,恐怕不会同意……”
谭云昶跟着叹了口气,显然一样的见解。
“我不想想那么长远。”骆湛说。
谭云昶犹豫了下,嘀咕:“不长远?那你这可有点渣的节奏。”
默然几秒,骆湛轻嗤:“是我不能去长远想——她才16,我难道还能对她做什么?只能是给她当个机器人。至少等给她治好眼睛以后,她有想法了,我才能想。”
林千华犹豫:“那万一拖得太久……”
骆湛懒洋洋地靠进沙发里,阖上眼,“没关系,我浪费得起。……我也乐意。”
林千华:“不是怕你浪费不起。”
骆湛:“那怕什么。”
憋了一会儿,林千华小声比比:“我是怕你忍不住——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湛哥,以后到了关键时候,一定考虑清楚。”
“……”
骆湛难得噎住。
半晌,他气得笑骂:“滚,你以为我是你们?”
第30章
唐染的生日后, 骆湛就开始为她眼睛的情况寻找国内最顶尖的眼外科医生。多方打听之后,他的目标锁定在一位叫家俊溪的年约四十的眼外科医生身上。
这位在国内眼外科手术上被同行玩笑称为“神刀”。
和其余许多顶尖医疗机构、医疗人员多数在属于外籍, 国内医患想要治疗也要到国外或者专门请人来国内的状况不同,这位家俊溪在国际眼外科手术上同样享有盛名,许多国外有名的医疗机构都请过他飞刀——然而遗憾的是,这位家俊溪医生身上, 和他高超的眼外科手术水平同样出名的就是他那极其古怪的脾气。
外科手术上被请去飞刀、甚至还是被国外有名的医疗机构邀请, 这对于绝大多数外科医生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甚至值得炫耀的经历, 然而这位家俊溪医生却无数次以“不坐飞机”为由,毫不留情地全数拒绝了。
而即便在国内, 他也是来去神秘, 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
骆湛几经周转都在这人的问题上碰了壁,而他能联系到的那些眼科方面的专家提起这位也只有一句评价:技术高超的怪咖。
这更坚定了骆湛一定要找到他的想法。
费了将近两周的心血而毫无进展后, 骆湛在白日的闲暇里, 坐在实验室时都盯着家俊溪的资料调查放冷气。
这天早上,谭云昶正赶上骆湛挂断一通再次以无果告终的联系电话时,从实验室外面走进来。
“怎么了?”谭云昶看出骆湛的情绪处于某种一点就炸的状态边缘, 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医生?”
“嗯。”骆湛拧着眉, 盯着手里的资料。
谭云昶:“我听实验室里的人说, 你不是都找了两个周了?怎么还能连个做眼科手术的都找不到?”
“不是找不到。”
骆湛终于从那份资料里抬头。
那双桃花眼下眼睑位置的冷白肤色上一点淡淡乌青, 显然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眼神表情看起来也透着没精打采的惫懒冷淡。
谭云昶茫然地问:“那是什么?”
“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但是联系不到人。”
谭云昶:“噫?以骆家的能力都联系不上的人?”
骆湛眼神微动,“我目前只动了自己的私人人脉, 骆家那边……我担心会被察觉。”
“这倒也是。”谭云昶点了点头,跟着奇怪道:“那也不对啊,你的人脉都用上了,还能找不到一个医生?那这位得是何方神圣?”
“……”
骆湛懒得解释,直接把手里的资料夹抛了过去。
谭云昶连忙接住。他打开文件夹,目光下意识地先去扫过医生的姓名:“家俊溪……姓家的?这姓氏可真古怪。不过怎么感觉什么时候听过……”
谭云昶正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视线往旁边一划。
在那张两寸照片复印件上停留了一秒不到,他刚准备移开,就突然顿住了。
几秒诡异的安静,让骆湛有所察觉。他微皱起眉,抬头看向谭云昶的方向,正对上对方僵着抬起的目光。
那僵硬里还有几分惊喜——
“这就是缘分啊,祖宗。”
骆湛轻眯起眼,“什么意思,你认识?”
骆湛之前托人询问这位的行踪时,没有问过int团队的人——倒不是骆湛看轻他们,只是他深知这几人家底出身,没一个是医生世家或者相关医疗行当出来的。籍贯上也和那位“神刀”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所以根本没有浪费他们的时间。
谭云昶此时已经从僵硬里醒过神,表情兴奋地上前:“我肯定是不认识,这种人物我能认识吗?但是我知道有个人认识啊,而且关系很熟、相交莫逆!”
“谁?”骆湛少见地从惫懒冷淡的情绪里完全脱离,眼神认真起来。
“你等等,我这就找出来。”
只见谭云昶跑到两人中间最近的一台电脑前,打开浏览器键入“蓝景谦家俊溪”的字样。
一秒后,页面跳转,谭云昶飞快找到了其中一条新闻报道文,点了进去。
然后他笑容满面地让开身:“我男神认识啊!”
电脑屏幕上,那条新闻报道文里配图的照片,赫然是比资料里年轻两分的家俊溪和蓝景谦并肩站着。
骆湛一拉转椅,拎过鼠标快速查看起来。
一提到男神,谭云昶就在旁边兴奋得滔滔不绝起来:“多亏了这个姓氏这么奇奇怪怪的,所以当初我关注我男神看这个采访的时候就感慨过——刚刚一看名字我就觉得有点熟悉,看见照片刚好想起来了!你说巧不巧,所以我说这就是缘分啊,缘分注定我……哎?你干吗去?”
骆湛从椅子上起身,顺手拿起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机,头也没回地径直走向里间:“给蓝景谦打电话。”
谭云昶愣完反应过来,兴奋地吼:“那你别忘了答应过我,要帮我们实验室联系着安排听他的私人讲座啊!”
“嗯。”
如谭云昶在林千华那里了解到的那样,骆湛和蓝景谦的私交确实不错。
蓝景谦看好骆湛少年意气又天资聪颖远超同龄,骆湛则欣赏蓝景谦身上既没有搞学术的古板清高脾性,又不见商人的过度投机市侩。
再加上研究领域重叠,两人在那场ai国际交流会上聊得一见如故,之后一直保持联系。
auto的创始人matthew要回国,骆湛也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批人之一。
不过正式的电话通话,尤其在接近工作时间的清晨,这还是头一回。
对面的蓝景谦接起电话就察觉这一点,两人随意问候两句后,他主动切入正题:“这么早专程给我来电话,你应该不是只想问我早餐吃没吃吧?”
骆湛靠在休息室的真皮沙发上,闻言坦然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嗯?你说。”
“我团队里有成员是你迷弟,今天告诉我你和国内那位眼外科专家家俊溪是莫逆之交?”
对面沉默两秒,笑了起来:“这种陈年老底都能被翻到,看来你那位朋友真的很了解我——我确实认识家俊溪。”
骆湛眼神蓦地一松。
几秒后,他疲惫地仰进沙发里,哑着声笑:“终于……”
蓝景谦问:“怎么,找他耗费了不少精力?”
骆湛半阖着眼,撑起额头懒散地笑:“你这位朋友可能是神农或者李时珍在世,我费了多少工夫都没找到他的下落。”
“家俊溪么,他脾气是古怪了点。”
“那你能联系到他吧?”
“嗯,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联系一直没断过。待会儿我和他联系一下,再把他的私人联系方式给你。”
骆湛原本都到了嘴边的话停顿了下,“你们……是同学?”
“嗯,没跟你提过?”蓝景谦淡淡地笑,“我以前是学医科的。后来,经历了一点事情,被逼离开国内。这才放弃专业从头再来的。”
骆湛愣了下,随即低声笑。
蓝景谦:“你笑什么?”
骆湛:“我笑,当初逼你离开的人,现在是不是坐在家里,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