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曲小蛐
时间:2020-05-03 09:19:35

  大约是看出骆湛完全没什么印象,家俊溪气得发笑:“不是跟我有怨,不必难为骆小少爷这未来院士的顶尖头脑浪费时间去思考了。”
  骆湛像是捕捉到什么,紧皱的眉一松。
  “未来院士?看来我和您结怨在专业领域。我的专业方向是人工智能,您在可能和我发生交集的年龄里应该一直从事专业眼科医学相关的方面。这两个专业的重合点……”
  骆湛在记忆里飞快巡检一遍,定位到某个地方。
  几秒后他抬眸,若有所思:“四年前6月17日,我参加过一场以‘人工智能是否能在未来部分或全部地取缔纯学术性医疗人员价值’为题的学术辩论,我记得当时有不少医学领域人士与会。如果不幸和您结下梁子,那大概只会是那时候了?”
  骆湛说完,已经从家俊溪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家俊溪从骆湛身上收回复杂的目光,他冷笑了声。
  “不愧是k大少年班最被寄予厚望的天才啊,就算过去四年,仍旧随时随地能拿出当初在学术辩论会上意气风发、力压得对方立场所有学长学姐哑口无言的气场来。”
  骆湛微微攥拳。僵持几秒后,他垂眸,懒散地笑:“……少不更事,锋芒太露,如果得罪了家院长的哪位高徒,那请您原谅。”
  “……”
  家俊溪再次被猜到核心,已经懒得惊讶或者追问了。他只皱着眉看了面前这个微低下头的年轻人一眼。
  他脑海里关于那场学术辩论,记得的还是截然不同的两幅画面——
  一幅里,自己视为最得意门生的年轻弟子在那场学术辩论里急于驳斥表现却反遭逻辑碾压,会后同行或感慨或奚落,那个弟子从此颓废懈怠,一蹶不振,不久后转从旁业。
  另一幅里,对比于台上少年的意气风发舌战群生,台下站在一众比他身高高许多年龄也大许多的师兄师姐间,那个少年眼神懒散冷淡,一副不过尔尔、全是些无趣蚍蜉的模样。
  这两幅画面的对比,给家俊溪的印象要比那场只因为一个少年的存在而完全碾压近乎惨烈的学术辩论还要深刻,或者说深刻得多。
  家俊溪相信,所有与会的人这辈子都忘不掉少年的那个名字。
  就像不久前,听见电话里骆湛的自我介绍时,那个差点捏碎了手机的他自己一样。
  不过即便是那时候,家俊溪也没有想过,几年前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会真为了什么人,做出此时这副示弱低头的态度。
  家俊溪突然觉得有点恼怒,又有点欣慰,还有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
  在这交织混合的复杂情绪里,他掀了掀眼皮,看向坐在骆湛身旁那个安静的小姑娘。
  “唐染是吧?”
  突然被叫了名字,唐染怔了两秒才回神:“嗯。”
  家俊溪问:“这个带你来的人跟你什么关系?”
  唐染:“……”
  “哥哥”这个答案显然不能用了。
  唐染正迟疑的时候,就听见目不能视的黑暗里,那个医生突然不太客气地冷笑了声——
  “他是你男朋友吗?”
 
 
第40章 
  家俊溪的问题让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
  唐染不明白问题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她知道答案是理所当然的否定, 但在此时微妙的气氛下,好像她的回答显得非常重要。
  所以唐染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大约是看透了小姑娘的顾忌, 家俊溪似乎不在意地“提醒”:“慢点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毕竟你的答案很有可能影响我最后做出的到底要不要接诊的决定。”
  “……”
  听到这句,唐染才听明白了。
  家俊溪已经认定骆湛和她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他此时之所以多此一问,就是要故意为难他们:如果唐染承认, 那他会以骆湛为由拒绝接诊;如果唐染否认, 那就是在家俊溪面前落了骆湛的面子, 让骆湛难堪。
  不管是哪一方,在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前提下, 都会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
  想通以后, 唐染的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叔叔,那场学术辩论会上, 骆湛骂你了吗?”
  家俊溪愣了下,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挺乖巧的小姑娘竟然先反问了自己,而且还是很莫名的问题。
  不过小姑娘看起来问得很真诚,几乎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严肃模样, 让家俊溪不回答也不好。
  家俊溪皱皱眉, 说:“那是场高校学生的学术辩论, 导师专家不下场。”
  唐染:“那他骂你的学生了?”
  家俊溪:“是学术辩论, 又不是泼妇骂街。”
  唐染受教地点头, 跟着仰脸问:“那骆湛错在什么地方呢。”
  家俊溪一愣。
  到此刻,女孩语气里那些懵懂求教的情绪淡了。她在黑暗里伸手,摸索到身旁的骆湛, 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指。
  那人的手型应该是极好看的,摸起来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恰如其分的温凉通过指尖慢慢传入感官系统里。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的黑暗中,她最熟悉依靠的温度。
  所以希望自己也能给他依靠。
  唐染这样想着,努力压下那些不安和胆怯,她认真地说:“学术辩论里为各自观点辩论有错吗?明明叔叔你也知道没有的。既然骆湛没有错,那他就不应该道歉——就算为了让一个小气的叔叔给我治病,那也不应该。”
  家俊溪被说得懵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气极反笑:“你现在是在说我小气?”
  唐染沉默,她还从来没对长辈说过这样的话。但沉默之后,小姑娘鼓足勇气,反问:“叔叔不小气吗?”
  家俊溪:“……”
  他还真没法跟一个孩子认认真真地说“我不”。
  对着一个十六岁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哑了火,家俊溪只能把矛头重新转向骆湛。
  这一转头,家俊溪却发现了骆湛这会儿一直沉默的缘由: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这边,甚至可能完全不在这个屋子里了——那人正表情微妙地低着头,看着他放在膝上的手。
  准确说,是他被小姑娘紧紧地攥住了中指和无名指的手。
  家俊溪突然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可不觉得正常的男女朋友里,哪个男朋友会因为被女朋友握了一下手指就产生这样的反应。
  家俊溪狐疑地再次问唐染:“他真不是你男朋友?”
  唐染认真地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家俊溪琢磨了一遍,听懂了:“……呵。”
  原来在ai领域的年轻人里那样意气风发桀骜不驯,到头来还是个追不上女朋友的小five。
  唐染不会读心,自然不知道这个医生此时在想什么。她只当这声冷笑是拒绝接诊的意思,所以唐染主动起身。
  “骆骆,我们走吧。”
  没跟上进度的家俊溪本能地拦:“等等,我还没说话呢,你急着走干什么?”
  “叔叔,”唐染转过身,微皱起眉,有点认真严肃地说,“就算你是大人,也不能这样。”
  “我怎么了?”
  “你骗骆湛白跑一趟,拿话奚落他,还骗他道歉。他已经道歉了,你就要拒绝接诊;这也没关系,但叔叔你还想继续拿我眼睛的事情,让他求你对不对?你这样……”小姑娘绞尽脑汁,终于想出语气最强烈的词,她严肃谴责:“叔叔,你这样太过分了。”
  家俊溪:“……”
  在唐染的这番话里,骆湛终于忍俊不禁。他从表情一言难尽的家俊溪那里收回视线,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不急,先坐下。”
  小姑娘委屈地转回来,“不行,你别求他。”
  “……你想象他会让我怎么求他?”骆湛好笑地问,“下跪还是淋雨,或者程门立雪?”
  唐染迟疑着不说话,显然每种都想过了。
  骆湛忍不住笑:“这才过去几分钟啊小姑娘,你已经脑补到这儿了?”
  唐染脸一红。
  过了几秒,她小声嗫嚅:“他……叔叔他不会这样吗?”
  骆湛低咳了声,看向对面:“家院长德高望重,业界闻名,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小姑娘期盼地转过身,等着家俊溪回答。
  家俊溪一噎。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板起脸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想借着这小姑娘的话把我往架子上赶?骆湛,我可不上那种当,我这人别的名号没有——业界里都知道我脾气古怪,你专程来找我,不应该没听说过吧?”
  骆湛不以为意,懒散地笑:“那更简单,只要家院长画条线。是下跪,淋雨,或者‘家’门立雪,我一定按着剧本,好好求您。”
  一听这话,小姑娘的脸顿时又绷回去了:“骆骆,我们还是走吧。”
  小姑娘的模样反应实在是可爱,让骆湛忍不住想逗她,他故作严肃地问:“真不让我求他?”
  唐染摇头。
  骆湛:“别的医生没有他厉害。”
  唐染:“那我也不要你为我道歉。”
  骆湛:“为什么?”
  唐染低下头。
  想了好久,她才轻声开口:“因为你没有错。骆骆聪明,有能力,才华出众,店长说过int团队里的大家都很佩服你……骆骆这么优秀,骆骆就是该骄傲的。可以骄傲的人不能骄傲,那这个环境才是错的。”
  骆湛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以后,他眼底掠过点异样的情绪,很快变成一点深笑,“我们染染懂得真多。”
  “……”
  第一次被这样亲昵的称呼,让表情严肃的小姑娘懵了懵。
  于是这个对话的空隙里,家俊溪终于得了可以插话的缝子。
  他表情不善地黑下脸:“你们两个一唱一和上瘾了是吧。病还看不看、眼睛还治不治了?”
  唐染惊讶地回头:“你要给我治眼睛吗?”
  骆湛倒不意外,似笑非笑望过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你接诊这样的话了?”家俊溪哼了声,“而且按你想的,不然我真让骆湛跪到医院门口去吗,那我这医院还开不开了?”
  这转折太突然,唐染没回神。
  “还有,”家俊溪冷笑,“你也太低估他的能力。被他知道我在哪儿,那骆家想折腾一个医生不就是翻个巴掌的事情。”
  骆湛淡定地接:“家院长言重了。”
  家俊溪嗤声,不以为然。
  到此时唐染才恍然——
  家俊溪只是要骆湛服软。骆湛也知道这一点。他们之间互相默契。
  至于方才骆湛说的那些话,分明只是拿来逗她一个人的。
  小姑娘瘪了瘪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她乖乖地坐下来,配合着家俊溪回答眼睛病况的问题,开始了初步诊疗。
  以“可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为最终结论,正中午时,诊疗结束,骆湛带着唐染离开了家俊溪的办公室。
  家俊溪难得还亲自送了他们一段,不过显然不是为骆湛——从办公室出来的一路上,家俊溪都在嘱咐唐染,在等待眼角膜捐赠的期间,她需要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手术做哪些准备工作。
  最后,家俊溪停在前台,“回去以后,一定要按我说的做,记住了吗?”
  “记住了,”唐染点头,“谢谢叔叔。”
  家俊溪玩笑:“现在不是小气的叔叔了?”
  唐染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家俊溪又看向骆湛,他脸上笑意淡了淡,皱眉:“我是冲着这小姑娘这么点年纪眼睛就不好,看她怪可怜,这才答应接诊的。”
  骆湛点头:“我知道。”
  家俊溪轻哼了声:“你既然不是她男朋友,那她家人怎么没来,反而让你来了?”
  这个问题戳到了唐家最核心也敏感的秘密。
  唐染和骆湛同时沉默。
  家俊溪没察觉到,也没当回事,继续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她还没成年,到正式手术肯定是要监护人签字的,你来不行——下次让她爸爸来吧。”
  骆湛仍是沉默。
  家俊溪这才察觉异样,“怎么,唐世新就算是管着唐家产业,日理万机,也不至于到了连陪女儿做个手术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的地步吧?”
  唐染不想骆湛为难,主动开口:“他是……有点忙,一定要他来签字吗?”
  “当然了,不然哪个医院能负起随便动手术的责任?”家俊溪突然想起什么,皱眉,“不说我还忘了奇怪,你眼睛的情况拖了这么久,以唐家这样的背景,怎么会一直没给你安排治疗手术呢?”
  “……”
  空气更加沉寂。
  骆湛面上原本的笑意早已淡去,此时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封似的凉意。
  家俊溪越发不解。
  直到半晌过去,低着头的小姑娘轻声开口:“唐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也不知道我和骆骆认识……所以骆骆之前才隐瞒了。希望叔叔你不要误解他,也不要说出去。”
  这短暂的几秒里,家俊溪恍然发现自己触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他表情顿时尴尬,望向小姑娘的眼神也更同情。再开口时,连语气他都小心斟酌了一遍才敢出声:“原来这样,那难怪……不泄露病人隐私是医生基本的职业道德,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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