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湛闻言一顿:“那是为了拒婚才挨的家法, 现在可是白白忍受。”
“哦?条件一样的话,那小少爷就能任这味道了?”
老理疗师一边和骆湛说话来分骆湛的注意力, 一边将还热的棉毛巾敷在骆湛的右手臂上, 慢慢按摩起来。
力度再轻也是伤处,更何况想揉开皮下淤血,太轻的力道也没有作用——老理疗师那双筋骨有力皮肤粗糙的手隔着浸过药的棉毛巾一按上来, 骆湛的眉已经顺着痛觉本能皱了起来。
轻缓出一口凉气, 骆湛枕着理疗床上的矮枕, 懒洋洋地勾了下唇角:“如果条件换成一样的, 别说让我忍这味道, 让我喝干了它都行。”
老理疗师一愣,手下力道就失了准数。
“……啧。”
骆湛被按到痛处,咬牙压住闷哼, 身体却抑制不住本能地哆嗦了下。
等被那一瞬的疼意“绑架”的神经系统恢复正常运作,骆湛气得发笑,扭头看向老理疗师——
“骆家的家法其实是两套吧?上套是在我爷爷那儿挨打,下套是送你这儿理疗?”
“抱歉喽小少爷,人老了,手不稳。”老理疗师好脾气地笑笑,低下头去继续给骆湛按摩淤血位置,“为了不娶唐家那个受这么多罪,小少爷是有多不喜欢她?”
骆湛趴回去:“我可不是为了她才受罪的。”
“那是为了何方神圣?”
“……”骆湛垂眼,到某一刻嘴角无意识地勾起来,“秘密。”
老理疗师跟着笑:“行啊,那我就等着以后见见那位还没进骆家家门就搅得骆家里外乱成一团,还能叫我们从小到大巴掌都没挨过一记的小少爷被打成这样的厉害小姐吧。”
骆湛轻声嗤笑,却没反驳。
这边按摩持续不久后,理疗室的门被叩响。
家里的佣人拿着话机进来,到理疗床边停下了:“小少爷,是找你的电话。”
骆湛闭着眼皱着眉,没回头:“谁的?”
佣人犹豫了下:“大少爷的。”
骆湛一顿,睁眼:“挂了吧。”
佣人:“?”
骆湛冷笑了声:“肯定是听到消息,打电话来幸灾乐祸的。”
“……”
佣人求助地看向老理疗师。
老理疗师停下手,拿起干净毛巾擦洗完手,从佣人那里把电话接过来:“好了,你先出去吧。”
“哎。”
等佣人离开,老理疗师把话机放到骆湛旁边,无奈地说:“就是因为你们两个总是这样,家里家外才会那么多人觉着你们兄弟阋墙的。”
骆湛轻嗤了声:“不是事实么。”
接过电话,骆湛皱着眉从理疗床上坐起身。
向后靠上墙壁,骆湛将话机举到耳旁,懒洋洋地开口:“有事么,骆大少爷?”
骆修在电话对面声音温和:“你的关照我已经收到。听说你挨了家法,我特意来关照你的。”
骆湛皱了皱眉:“我的关照?”他思索几秒,恍然而笑,“啊,你是说那件事……”
“本来是和你的人脉网搭不到边的,为了给我下绊子,你辛苦了。”
“我的赌已经输了,你也不能赢我才有平局的机会啊。”骆湛垂低了眼,神情懒散愉悦,“你那儿我还是有熟人的,托他们多‘照顾照顾’你的事业不难。举手之劳,哥哥别客气。”
“不客气,礼尚往来。”骆修语气依旧平淡,不怒不燥,“一听说你挨家法的事情,我立刻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
骆湛表情微滞。
“笃笃笃。”
理疗室的房门突然在此刻再次叩响。
骆湛抬头看过去。
和着骆修的话,他现在心里冒出种不太好的预感……
甚至不等骆湛想透这种预感的可能来源,理疗室的房门已经被佣人推开,门外的声音焦急地传了进来——
“小少爷,先生和太太回、回国了!”
骆湛僵在理疗床上。
骆修不知道是不是隔空听见了佣人的呼喊,此时在电话里温和地笑:“啊,看来礼物已经到了?”
骆湛醒神,微微咬牙:“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了?”
“我说了,礼尚往来。”骆修声音平静淡定,“别客气,弟弟。”
“……”
骆湛已经没顾得和骆修掰扯——
门口一道黑影突然出现,然后在下一秒就哭着扑了上来:
“我可怜的儿子啊!”
“砰。”
骆湛被砸得往墙上一靠,后背伤处顿时疼痛发作。
脑袋里疼得空白几秒,等慢慢回神,骆湛无视了扑在自己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咬牙切齿地抬眼看向理疗室房门口——
那儿站着个和他五分相像且表情淡定的男人。
骆湛恨恨地:“把你老婆从我身上拎走。”
男人不为所动:“那是你妈。”
“那也拎走。”
“不是从小教你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
骆湛气得表情空白。
忍了十几秒,见扑在他身上哭的女人毫无“关闸”征兆,骆湛忍无可忍,低下头去:“妈,你能起来哭吗?”
“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儿子啊!”女人也不为所动。
骆湛额角跳了跳:“我可怜吗?”
“都被你那个狠心的爷爷打成这样了,怎么会不可怜!?呜呜呜呜骆清塘你个狗东西,你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不告诉我呜呜……”
“狗东西”站在门旁,挑了挑眉。
骆湛匆匆投去感谢虽然没能幸免的一瞥,又压回视线:“既然我这么可怜,那您是不是该给我‘报仇’了?”
“——!”
毕晴颜抬头:“儿子你说,你想妈妈怎么给你报仇!”
骆湛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分毫未露。他只抬了抬手臂,露出上面的淤青:“我爷爷打得。”
毕晴颜:“?”
骆湛:“他现在应该就在书房里。”
毕晴颜沉默几秒,直起身。一秒收住的眼泪被她自己擦掉:“懂了。儿子,等妈妈去帮你理论!”
“……”
骆湛欣慰地看着女人转身离开。
等毕晴颜的高跟鞋声远离听觉范围,骆湛表情松垮下来。
他没精打采地撩起眼皮,望向门旁的男人:“你不准备去给她加油助威?”
骆清塘淡定转回视线:“她的战斗力,你不是很清楚?”
骆湛额角再次跳了跳:“……既然知道,你就该阻止她回来。”
骆清塘眼神淡淡地睨着儿子:“明知道我阻止不了,做这种事情前是你该考虑清楚一切后果。”
骆湛:“……”
骆清塘在和小儿子的辩论赛里稍胜一筹,也不骄傲,还是那副淡定表情走到理疗床边。
他掀了掀骆湛上衣的衣角,瞥到青年肌肉紧实的腰腹位置触目惊心的淤血伤痕。
骆清塘难得有表情,他皱了皱眉,拎着骆湛的衣角抬眼:“你是把骆家的列祖列宗全问候了一遍?”
骆湛:“……”
骆湛:“我有病吗?”
“能让自己被打到这个程度,我看你病得不轻。”
骆湛:“…………”
骆清塘:“既然没做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骆湛不在意地扯回衣角,侧过身下了理疗床,懒洋洋地道:“做给唐家看的苦肉计。不这样的话,我怎么脱身?”
“刚开始你就没进套,为什么会需要脱身?”
“……进过了。”骆湛穿上拖鞋,轻按着发僵的肩周往门外走。
骆清塘动作很轻地皱了下眉:“你?主动进了唐家的套?”
“嗯。”
“为什么?”
“……”骆湛没说话。
骆清塘沉默数秒,表情间一点点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骆修说的是真的?”
“他说什么了?”骆湛皱眉回头。想到刚刚自己经历的尴尬而痛苦的一幕,他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就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骆清塘:“他说你大概是恋爱了。”
骆湛:“……”
骆湛眼神飘了飘,挪开视线。他趿着拖鞋往理疗室外走去,语气颓懒散漫:“听他扯淡。”
“真没有?”身后的声音跟上来。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进唐家的套,还要挨这样的家法?”
“……和你们没关系。你还是等我妈哭完,就立刻带她回去吧。”
骆湛话说完,身后没了声音。他走出两步去,心底还是有点不安。
骆湛慢慢停下来,皱眉回头:“你还不走么。”
话刚说完,他就撞进骆清塘那双洞察力十足的眼眸里。
那个和他五分相像的男人非常罕见地笑了下:“是谁家的女孩?”
骆湛:“……”
骆湛不耐地揉乱了头发:“我说了没有——”
“小少爷。”
骆湛身后的楼梯,走上来的佣人停在楼梯中段,惊讶地看着站在楼梯口的骆湛。
骆湛回眸,眼神冷淡:“怎么了?”
佣人:“唐家的那位小小姐今天突然来了。小少爷不是提前吩咐过——万一她来,让我们一定先来通知你的。”
骆湛:“…………”
第95章
听完佣人的话, 骆湛皱起眉。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长廊斜对面, 琉璃制品的艺术镜里模糊浅映着他的身影——宽松的理疗服v字领口下,半边锁骨型线凌厉地敞露着,但绕过另一侧的颈下肩周,白色的绷带扎眼地从他肩颈处向领口内延伸, 在胸膛和后背上缠过一圈又一圈。
既然唐染专程回了k市, 那一定是听到了消息。如果被小姑娘看到现在这个模样的他……
骆湛眉头郁结蹙起。
在骆湛迟疑不定的时候, 走廊里面的骆清塘已经走出来。
“唐家?是你爷爷想要你婚娶的那个唐家?”
骆湛抬了抬眼,没说话。
骆清塘:“来找你的唐家小小姐就是那个被你宁可承家法也要拒婚的?你既然不喜欢她, 怎么还要单独嘱咐等她来的事情, 怕她来找你算账吗?”
“这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吧。”骆湛冷淡地接了话。而后他转向佣人:“你领她去小厅,我待会下去。”
“是, 少爷。”
等佣人走后, 骆湛转回眼,没什么表情地插起裤袋:“做人要一以贯之,这也是你教我的。我想做父母也一样。既然开始选择放养, 那就到最后也别管, 这样我们的相处模式大概能更加父慈子孝一点——爸你觉得呢。”
骆清塘淡定开口:“我和你妈妈都不会约束你, 也不会干预你的选择。不过作为不太称职的父母, 我想我们至少拥有知情权?”
骆湛皱起眉, 眼皮一掀:“你想做什么。”
骆清塘思索两秒,示意楼梯:“我陪你一起下去,见见那位唐家的小小姐?”
骆湛定睛看骆清塘。期间骆清塘那张和他四五分相似的面庞上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沉稳如常。
盯了几秒,骆湛轻叹声,眼帘一垂。
骆湛:“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骆清塘:“我无所谓。”
骆湛不信任地抬眼。
骆清塘:“但是你妈妈如果听说了、而你又不让她见到,那她大概会想尽办法达到目的。”
骆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都黑了点。
骆清塘倒是处之淡定,语调慢悠悠地转向骆湛:“她这方面折腾人的能力,你知道的。”
骆湛:“……”
骆湛叹气,转身往长廊另一头走去。
骆清塘意外地问:“你也不见了?”
“见。”
“那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换衣服。”
“?”
骆清塘愣在楼梯口,看着小儿子修长挺拔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意外地回过神。
骆清塘自言自语地犯起疑惑:“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别人的眼光或观感了?”
一边奇怪,骆清塘一边回过头,目光顺着楼梯,落向一楼小厅的大致方向。
唐家,茶厅。
杭老太太紧握着拐杖,震惊抬眼:“你说唐染进了骆家的家门?他们就直接让她进去了?”
唐世新低着头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