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本来就是受左悠年的邀约而来, 这酸梅汁也是为着投桃报李专门给他准备的,不会因为陆谨沉的出现而改变什么。
更何况……
刚刚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给陆谨沉做酸梅汁的那一天。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秦之眉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还傻乎乎地以为陆谨沉和秦之眉只是关系很好的表兄妹而已, 秦之眉说要和表哥单独聊聊, 她便乖乖地退了出去,还跑去厨房给两人做酸梅汁。
等到她端来酸梅汁时, 秦之眉却掩着帕子哭着走了, 而陆谨沉似乎心情也很不佳, 一口气便将一碗酸梅汁喝了个精光。
她那会儿没有多想, 反而怀着少女的小心思, 问他酸梅汁好喝不好喝,他的一句“好喝”,让她偷偷雀跃了好久。
现在想来,她就是个被戏耍的傻瓜。
他们搭着台子唱一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她却不知好歹地闯入其中,以为自己跟他才是主角。终了落幕时,才发现自己的出现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薛镜宁蹙起眉,心里翻腾起一阵厌恶来。
左悠年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思绪:“镜宁,你做的酸梅汁真是好喝极了。”
她回神,抬眼看去,左悠年手里的碗已经见底,不觉一笑:“殿下还要么?”
左悠年也笑,如春风一样和煦:“若还有,便再添一碗吧。”
“自然还有的。”薛镜宁连忙又去揭瓷罐的盖子,心想还好多做了一些。
不过,因想着只给他一个人准备,所以多也没多到哪里去,这瓷罐里约莫也只剩下一碗了。
她准备全部倒出来。
陆谨沉盯着左悠年喝下薛镜宁亲手做的酸梅汁,五脏六腑已经如同被人翻搅一样难受,又听他唤她“镜宁”,耳朵便也刺痛起来,索性脸面都不要了,脱口道:“我也要喝。”
薛镜宁却是头也没抬,徐徐地将瓷罐里的酸梅汁全部倒入了左悠年喝过的白碗中。
“正好一碗,没有剩的了。小侯爷想喝的话,叫别人做吧。”她依旧没有看陆谨沉,将酸梅汁奉向左悠年。
左悠年并不推辞,淡笑接过。
陆谨沉眼底积起浓浓的痛苦:“当真……一点也不给吗?”
薛镜宁垂着眸子不说话。
“我懂了。”陆谨沉苦笑,“原就是给他一个人准备的吧。”
他说着,好像强迫自己扯下了这点执念,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一刻钟后,击鞠赛下半场开始了。
左悠年喝完酸梅汤后,又与薛镜宁说了会儿,直到时间不多了,才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意气风发地出现在校场上。
而陆谨沉却不知去了哪里,直到最后一刻才匆匆赶来,身上还是上半场穿的那身衣服,脸上也是掩盖不住的颓唐。
击鞠术,除却技巧与体力之外,便是士气的比拼。
他们这些少年郎各个都不缺技巧和体力,士气便成了唯一的较量,却不知道为何,上半场陆谨沉与左悠年本是旗鼓相当,下半场却一泻千里,完全被对方压制。
四周议论声四起。
“陆家小侯爷怎么了?到了下半场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精气神都没了!难怪被二皇子处处压制。”
“会不会是陆小侯爷故意让着二皇子?毕竟尊卑有别,身为臣子怎好去赢皇子?”
“我看必不是这个缘故!你见小侯爷平时让过谁?而那二皇子向来是个不争之人,想来也不会为了区区一次比赛而与小侯爷伤了和气,依我看,必有别的原因。”
“说得也是,瞧着那小侯爷的样子,明显心已不在比赛上,明明上半场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
薛镜宁沉默地拧着丝绢,看着眼前空空的瓷罐,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是因为刚刚那件事么?
何必。
*
又是几日过去,薛镜宁在院中做针线活。
那天的击鞠赛,陆谨沉毫无悬念地输了,输了之后他便独自走了,再没出现过。
她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宁静。
“哎——”她心头一跳,而后轻轻地“嘶”了一声。
绣针又扎到了手指。
她没有像大家闺秀那样正经地学过女红,但是以前生活在庄子里时比较节俭,衣衫不小心弄破了一点是舍不得丢的,这时候奶娘就会给她缝补,渐渐地她也就学会了,久而久之针线活反而只图绣得好看的闺秀们更好些。
只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怎么也绣不顺,总是扎到自己的手。
雪扇见了,便劝道:“小姐您别绣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她却莫名地执拗:“反正没什么事可做,就绣着吧。”
雪扇欲言又止,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扭身进屋做自己的活去了。
过了一会儿,天色竟渐渐阴沉起来,又刮起了大风。
这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这下,不消雪扇出来催,薛镜宁赶紧收拾好院中的东西,快步进了屋子。
一会儿之后,轰隆隆的夏雷便响彻在天地间。
很快,淅沥沥的雨声也开始奏响。
不久,又成了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由于天色的缘故,屋子里也暗下来了,薛镜宁想点灯继续绣,雪扇怕伤了她的眼睛,却是不肯。
“好雪扇,外面下着大雨,我不做点刺绣还能做什么呢。”薛镜宁拉着她的袖子摇啊摇。
“那就什么都不要做。”雪扇道,“小姐你都绣了一天了,就不能休息会儿吗?”
薛镜宁垂眸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不想休息。”
“雪扇知道。”雪扇终于忍不住了,“因为去年今天是小姐你嫁给小侯爷的日子。”
小姐从早上起来就不正常,平时一天可以过得很惬意,还总是招呼她不要干活,要多多享受空闲的时光,而今天却总是找活干,不想让自己有一刻空闲。
恐怕啊……就是想让自己淡忘掉这个日子。
雪扇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一点,连忙捂了嘴,后悔自己把这事摊在了台面上。
薛镜宁被戳中了心事,便连自己都欺瞒不下去了。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了,可是早上睁眼的那一瞬间,忽地就想起了今天是六月二十九日。
就不免想起上一年的六月二十九日。
那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于是她就嫁给了他。
转眼,竟是一年了啊……
许是这日子太过特别,于是便勾缠起她不少回忆,她只要一停下来,那些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回忆便一起蜂拥而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只好找点事给自己做,用来躲避脑中肆虐的回忆。
这下被雪扇一挑明,不免又被回忆吞没,她一时没说话,陷入沉思。
雪扇忽然惊呼:“小侯爷!”
薛镜宁被惊醒,抬头看向她。
雪扇指着窗外:“小侯爷翻墙进来了……”
薛镜宁扭头看去。
透过纱窗,她看见陆谨沉已经进了院子,层层叠叠的雨帘令她看不太真切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跌跌撞撞脚步虚晃的身形,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身体不舒服。
他立在院中,没有进屋,却忽然嘶声吼道:“软软!”
在漫天的雨声中,他的声音被割裂似的,带着巨大的痛苦。
“别管他。”薛镜宁硬下心,打定主意装没听见,脸也扭向了一边。
“小姐!”下一刻,又听得雪扇惊呼,“小侯爷捂着肚子倒下了!”
薛镜宁心头一跳,不禁又扭过脸来,透着纱窗往外看。
陆谨沉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痛苦地在地上抓,瓢泼大雨洒在他身上,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雪扇知道薛镜宁到底还是关心陆谨沉的,只是在跟自己较劲,便急道:“小侯爷好像很不舒服,一直倒地不起,这会儿又下这么大的雨,可别惹出什么毛病来……”
薛镜宁静默了一瞬,起身去柜子里取出了一把青色油纸伞,临出去前,忽地想起什么,又从旁边的台子上取了一把小刀,这才撑着伞走了出去。
虽已是盛夏,但是大雨不断浇在身上,很快就起了凉意,加上腹疼不止,陆谨沉的精神已经恍惚起来,嘴里不断叫着“软软”。
突然,砸在身上的雨珠,停止了。
陆谨沉猛地抬起头来,见薛镜宁出来了,还为他撑伞,眼中顿时盛满希望的光,如在溺水时被人扔来一块浮木,顿时止不住地漫上浓浓笑意。
他一把抓住薛镜宁的裙角。
“你怎么了?”薛镜宁平静地问他。
“没什么。”陆谨沉笑起来,已经丝毫觉不出痛。
自从和薛镜宁和离,他吃饭便没了规律,又整日以酒为食,慢慢便落下了腹疼的病根。
今日,因想到从前那些日子,他吃不下饭,又空着肚子独自饮酒,因此腹疼的毛病又犯了。
但是,此刻她俏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还关心地问他身体,他就什么都好了。
“软软,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仰起头,热切地着看她,“今天是六月二十九,我们成亲一年的日子。”
“我记得。”薛镜宁道。
未等陆谨沉笑意漫开,她又继续道:“我也记得,我们约莫三个月前,已经和离了。”
陆谨沉的笑意渐渐冷却,颓然道:“不用一直提醒我这个事实。”
薛镜宁道:“不提醒的话,小侯爷总是会忘记,总是会来扰我清净。”
陆谨沉不说话了。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借着酒劲闯来,希望两人之间能有一线转机,现在看来……
“真的不可以回到从前吗?”他紧紧攥着她的裙角,似抓着最后的希望。
薛镜宁静默了一瞬,从袖中拿出小刀,在陆谨沉由疑惑转而惊诧的目光中,割断了他攥着的裙角。
陆谨沉只觉手中一松,重重垂落。
手心里只剩下她的一小块裙角布料。
“布帛既断,两不相欠。”
薛镜宁说完,撑着伞翩然离去,不带一丝留恋。
长痛不如短痛,就此了结吧。
陆谨沉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笑声苍凉悲切。
她用一年的时间织成一张网,将他网罗其中,他越是挣扎,便束得越紧。
当他努力挣开、脱离,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被她温柔束缚的感觉。
而她却在此时,不许他回头了。
作者:如果不是追妻火葬场的话,就该标完结了(不)
但是我们小侯爷不会轻易放弃的【握拳】
小侯爷:废话吗这么好的媳妇你愿意放弃?
下章换地图XD
还有“骁哥哥”的事没解决,小时候的事也还没想起来呢,夜……还长着呢【斜】
但是!这个月一定会完结的,所以不要养肥我叭,已经养肥的也可以开宰咯,啵啵啵
*
接档文《心头肉[重生]》请各位美少女、美仙女戳个收藏,这一篇我会准备得更充足再来见你们,所以可以放心=3=
《心头肉》也是追妻火葬场的故事,不过是双重生,所以……火葬场会来得更早些hhhh
收一个不吃亏嘛~
文案太长了,专栏见吧~~~
【如果顺手把专栏收了就更好了k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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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去意
雪扇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的一切, 本来以为小姐是出去把人带进屋的, 没想到却是去补刀的——
还是一刀扎在心上的那种。
她瑟缩了一下。
小姐温柔的时候是真温柔,决然的时候也是真决然。
薛镜宁就在此时进了屋, 雪扇还没来得及收起她脸上的惊诧。
“把他送出去吧。”薛镜宁把手上还在滴水的纸伞放在墙角, 兀自往里间去了。
雪扇知道小姐这边是别想再劝说什么了,于是不敢耽搁, 怕陆谨沉真有个什么好歹,连忙多拿了一把伞出去。
却见院子中已经没了陆谨沉的身影。
院门开着, 她追了出去, 看到陆谨沉摇摇晃晃地走在雨中的背影,忙喊道:“小侯爷,您没事吧?小姐让我给您送伞,您……”
“我没事, 不用了。”陆谨沉停下, 回头,扯着嘴角笑了笑, “以后, 就拜托你照顾好她了。”
他将视线转向折柳院, 深深地看着一眼, 这才转身离去。
天地间的阵阵雨声大到似乎可以盖住世间万物的声音, 不用顾忌被人听到,薛镜宁扑在床上放肆大哭。
她和陆谨沉和离也有几个月了,可是真的和离了吗?
不过还是纠缠在过去的漩涡里罢了。
每次不欢而散,反而徒增伤感。
既然无法跨过心里的那道坎, 那就该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地。
*
薛镜宁开始考虑搬走的事。
之前没有搬,是觉得陆谨沉能第一次找到她,就能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找到她,她搬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不如不折腾。
但是,现在想法变了。
折柳院就在铎都城外,他想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如果搬离铎都的话,就算他依旧想来纠缠,也会麻烦很多。何况,听说他已经官复原职,如今到底有官职在身,更是不可能随意离开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