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夷话还没怎么说呢,就被傅尚书一盆冷水扑上来了。她忽略傅尚书对她字的不满,强调了一下收益问题:“爹,您别看字,看看我写的东西,我一定能赚钱的。”
傅尚书是户部尚书,算账可是一把好手。
他一边细看着傅辛夷的纸,一边给傅辛夷算这营生:“京城里的铺子,每一家的租金都极为高昂。售卖价格得是成本的两倍以上,这才能确保基本的盈利。”
傅辛夷在京城里没铺子,以前也没开过实体店,对这没多少概念。
傅尚书继续说着:“越是昂贵的地皮,里面卖的东西越是稀罕。不稀罕,他付不起铺子的租金。除非这铺子本就是他的。花草不是柴米油盐,注定不是人人所需。你这个有人买,却做不了大营生。”
傅辛夷:“……”
确实是。
“你花草从哪里来?施肥除草又是如何处理?要是搬运找何人?府上的这些人都可以听从你吩咐,但这是他们额外的事情,不属于管理府上的内务。东西卖给谁?”傅尚书看到了傅辛夷的字,“哦,卖给有钱人。那贵人家里要是有不喜某种花草的怎么办?味冲突了怎么做?他们在外不能自个种么?”
京城其实是有花店的,位置开的偏僻。多卖的是普通的花草,还是和别的东西混在一块儿卖。昂贵的少有去市场上售卖的。
有钱人家多自己有良田或园子专门种植,根本不需要去采买这点东西。
傅尚书看向傅辛夷:“家中铺子确有几家,你得保证你的营生比他们能赚得更多,我才可能将其中赚得少的那家给你。这铺子不能是只靠着你一人维持的,得必须不靠着你,也能自行维持。这才是持久的钱。”
傅辛夷看向自己写得那薄薄的几张纸,有些想要从傅尚书手里拿回来。
她确实能确保赚钱,说不定还确实比其中几个铺子赚得多。仔细一下,实在羞愧。
要让店不仅仅靠着自己也能维持,这就太难了。花画和插花这些东西,多是必须她亲手去设计。她父亲比她看得更为长远且细致。
或许会赚钱,但未必有旧铺子稳定。
傅尚书看傅辛夷手捏着衣服,心头一软:“你是女儿家……”
傅辛夷点点头:“是。”
傅尚书想起这些日子上朝碰见人,听到自己女儿在品鉴会上说过的的话,话到嘴边,又不舍得说傅辛夷了。他含笑看向自己女儿:“女儿家也能很了不起。你可以想出更好的赚钱法子,想好了再来找我。”
他将几张纸推回到傅辛夷面前:“你这字……”
傅辛夷麻溜收回自己的纸:“回去就练,马上就练。不练好不吃饭。”
傅尚书补充:“得用毛笔,这碳笔不像话。”
傅辛夷:“……好。”
傅辛夷拿着自己失败的创业纸,快速从傅尚书书房撤走,生怕傅尚书再给她加上点什么学业内容。
她是没想到傅尚书在书房里头琢磨了一下:“当成个喜好倒也不错。女眷中该是很受欢迎。若是花草成画,当贺礼去送,必然是送出了新意。”
当喜好是好,当正儿八经的事业则是欠缺了一些。
眼光长远的傅尚书,心头上还挂念着另一件事: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见那封凌,要是不错,转头再问问女儿的意思。
……
另一头的卢旺申拿着钱袋,递给了自己的下仆:“这笔钱拿去找人。”
下仆看了眼钱袋,吞了下口水:“大人,这事要是做了,那是要掉脑袋。”
卢旺申嗤笑:“掉什么脑袋?我就是让你买通桂府和傅府的下人,让那两位名声难听一点。你当脑袋那么好掉?回头拿了钱离开京都,谁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下仆,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下仆哪里敢多说什么话,胡乱点头。
这笔钱可是一大笔钱。
卢旺申知道自己父亲正处于一个关键时候,绝不能被这点小事烦扰到。他略一思考,又加了一句:“路引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干完就走,不要停留。”
说完,他将钱袋丢给了这下仆:“要是让我发现你阳奉阴违。你就算躲到老家那儿,我也能找人给你揪出来。”
下仆连连应声。
卢旺申处理完这件事,立刻让下仆赶紧麻溜滚。
下仆接了钱袋,飞快离开了卢家。
他快速回到自己家里,拿出一个坛子,将钱袋里的银子一分为三。两份小的,一份大的。他将两份小的用纸包起来,塞在自己裤兜里,转头便先行前往了桂府。
一个府的仆人分为多种,一类是忠心耿耿,打小就跟着主家长大的,一类则是后来采买,在家中没干多少时长,还有一类则是大忙的时候才上门的。
下仆在桂府后门,随手找了一个推着粪车出门的,伸手招了招:“兄弟,有空么?”
那兄弟用布捂住了半张脸,皱着眉头推车:“干嘛的你?”
下仆晃了下手里的银钱:“跟你做个买卖。”
这兄弟犹豫了一下,很快点了头。
两人将粪车推走,寻了个僻静角落说话。
“你只要到外头,找个暗处的婆娘多说两句,过两天消息就传开了。”下仆嘀嘀咕咕说了几个可行的,“只要说她心里头有人,私下早有定情,根本不想成婚就成。”
桂府推粪车的摇头:“那不行。回头一查就查到我了。”
下仆拿出一点银钱往人手里塞:“哪能那么容易?你污在别人身上,就说是听府上别人说的不就成了。”
那兄弟掂了掂银子重量,犹豫一下点了头:“成。”
下仆贿赂了人,发现用的银钱比想象中少,龇着自己黑黄的牙笑了下,兴冲冲前往傅府,打算以同样的方式买通一个临时做工的人。
他是全然没想到,桂府这拿了钱的兄弟四处张望了一下,将钱往自己腰带里一塞,转头将粪车处理好,回到桂府就将这事给上报了上去。
下仆匆忙跑去傅府,在后门才寻着一个胖乎乎准备出门采买的妇女,抬手招呼:“姐,姐,您是府上负责买菜的?”
妇女自上而下轻蔑打量起了这个下仆:“哪家的人儿啊?不知道咱们儿傅府自上到下管教得严?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儿了?”
这口音一听便是京都本地的妇女。
下仆心中咯噔,立刻赔笑:“姐,打扰了。我是来替人传话的。是想问问马八是在这儿做工么?”
妇女一听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确认了不是自己府上的,可脸上神情却是变了,收起了那轻蔑的打量:“哟,找马八?得儿,跟我进门。你可别乱走。”
下仆懵了一下。
怎么还真有马八?这名字他是胡诌的啊。
妇女转头往傅府府上走,脸上满是不耐:“快跟我进来,我等下还买菜呢。这马八今个正好当值。你在门内稍微等等,我去叫他。”
下仆晕乎乎跟着妇女从后门往里头走。
一进门,妇女将门利落关上,一把拽起了这人的衣服往里头拖,嘴上大喊起人来:“来人呐!这外头来了个鬼祟不知道干什么的!”
话刚落,一群手上拿着杆子、锄头等东西的仆役就围了上来。
下仆被拽得摔到地上,却丝毫没能挣脱这悍妇的手臂:“不是,误会,误会!”
妇女把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一搁,一巴掌糊在下仆脸上:“当老娘没见识过你这种玩意儿?敢来我们傅府儿寻麻烦,吃撑了吧!”
第15章
傅辛夷听说自己府上抓住了一个搞事的,还押送了官府,一时有点震惊。
良珠在她边上细说着详细经过,借此教育自家小姐:“您别看现在出门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其实私底下腌臜事多了去。小姐您这双眼睛这才熬过来呢。”
傅辛夷拿着自己小锄头看向良珠:“当初下毒的人,不是说抓住了么?”
良珠“嘿”了一声:“那是抓住了。可您看,新的人又上来了。这世道人心最是难测。”
傅辛夷没回话。
她脑中回想了一下当年关于自己中毒的事情。她年纪小,很多事情傅尚书和顾姨娘并没有告诉她。就连她娘出殡那会儿,她都还在病床上躺着,靠大夫挂着一条命。
一位官老爷的夫人都能被人下毒毒害,这世道确实是人心难测。
如今这回……
“有问出来是谁派来的人么?”傅辛夷问良珠。
良珠凑近傅辛夷,低声说了:“是翰林府卢大人的儿子卢旺申卢公子派的人,这人还去了一趟桂府。顾姨娘知道这事后,亲自去桂府寻桂夫人了,再多的我也不清楚。”
傅辛夷点头。
良珠继续压着声音:“卢公子这事难算大错。不过卢公子和桂三小姐的婚事怕是成不了,只不知道最后会闹成什么样。传出去整个京城都要看笑话。小姐您以后可不能找这样的人家。”
傅辛夷笑开:“我还小,成婚的事不急。指不定一辈子就陪在爹身边。”
良珠吐舌头:“反正我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
傅辛夷点了点旁边刚挖松的土:“那劳烦,帮我把新买来的种子种下去。记得一个坑放三到五粒就好。”
放少了怕一个都发不出芽来,放多了怕回头发芽都挤在一起。
良珠头疼:“这又是什么种子?”
傅辛夷低头继续挖坑:“听说是海外来的品种,说了个稀奇古怪的名字。等种出来看。”
良珠只好顺着自家小姐的意思,帮忙种种子:“小姐,这东西种出来以后是要自己养着么?”
傅辛夷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全是。到时候看。”
或许她能想出更好的赚钱方法。
……
小酒楼二楼雅座。
三位年轻且容貌上佳的公子哥坐在一块儿。
谢宁拿起了酒杯:“来,今个休沐。敬两位一杯!一位,是我好不容易才约出来的翰林府庶吉士詹达,詹大人;另一位,是我新结识好友,今年解元封凌,封解元。”
边上的封凌和詹达拿起酒,含笑举杯饮酒。
谢宁喝完一杯酒,给封凌吹嘘自己兄弟:“小詹翰林,家里言情书网。他父亲也是翰林出身,如今在顺天府。以前大家习惯叫詹大人詹翰林,多了个小詹,就叫小詹翰林。”
詹达笑意淡了淡,但还是点头应了声:“嗯。”
谢宁转头又和詹达吹嘘起封凌:“封解元,现在才十八。你以为你三年前二十二岁一甲前列很了不起?人家明年要是考上了,那便只十九!”
吹嘘完,谢宁嘀咕:“怎么你们两个都是天才,就我一个还是国子监监生?是我交的好友都能科举拿好名次,还是拿好名次容易成我好友?”
本朝科举开考以来,能进翰林府的多为三十朝上,二十多岁寥寥无几。二十多岁国子监监生才是常态。
封凌要是春闱拿到好名字,殿试又进入一甲,完全可以成为翰林院年纪二十以下唯一一人,本朝第一人。
詹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着封凌举杯:“封解元才是真天才,我不过是家族庇荫罢了。”
说完,他也不等封凌举杯,自个一杯酒喝了下去,速度快到谢宁都愣了一下。
封凌正要倒酒的手一顿。
詹达见封凌还没来得及倒酒,先把酒壶拿了过来:“你还小,别喝太多。在场我年纪最大,理应多喝两杯。”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含笑朝着面前两人举杯,又喝了下去。
谢宁:“……”
在场詹达确实年纪最大。他今年二十五,已成婚,读书那会儿谢宁还留着鼻涕跟着他跑。谢宁今年才刚二十,家里头见他秋闱有了成绩,正逼着他去找姑娘成亲。
就谢宁这纨绔性子,他家里头根本没指望明年春闱能考出多少花来。成亲就好了,有了家室,省得整日在外浪荡。熬过几次春闱,以监生从政实习期满一年,他便也能做官。
而封凌最小,只十八,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詹达连喝三杯,看似是找了这么个借口,实际上像在借酒浇愁。
谢宁见詹达想要倒第四杯了,忙给詹达夹菜:“吃两口垫垫,不然回头吐起来吐不出。”
詹达本来气闷,被损友这么劝吃东西,不由笑起来:“你这人说话怎么还这么不着调?有你这么劝的么?”别人劝酒是劝少喝点,吃两口不容易醉,到谢宁这边干脆成吃多了吐起来吐得出。
封凌跟着笑起来。
谢宁说话确实好玩,一拍桌子:“怎么了?我说得可是我多年喝酒得出的真理。我给你讲,我在国子监还学了新招。如何藏酒喝酒不被发现!”
封凌没在国子监念过书,略好奇想听。
谢宁说着自得晃起了脑袋,一张俊脸被他的表情糟蹋了大半:“与先生斗,其乐无穷!”
詹达乐呵。
喝酒吃饭,聊天说地,总是会扯起诸多私事。谢宁不停说着国子监好笑的事,而詹达则是偶尔插一句,说点关于翰林院的趣事。唯有封凌,他坦诚表示:“平日多在念书,没什么娱乐,家里贫寒,交友也少。”
一话说出来,搞得谢宁和詹达多有同情。
封凌一路考上来,成绩优异,家里可以拿到官家发的米。这点米吃是够的,用于换其他生活用品也足够,但要是算上笔墨书籍开支等等,那就局促了点。这样的生活想要喝酒作乐,很难,想要交友,更难。
对于学子而言,书籍纸笔永远是大开销。
谢宁脸上微醺,大咧咧包揽:“封凌,封解元。今后在这个京城里,你就跟着我谢宁混。有我一口酒,那就有你一口酒!”
詹达矜持对着封凌点头:“今后有事,你也可以找我。虽然我在翰林说不上多少话,但在外还是有点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