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个眼眶微红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还小,不是京城本地人。气势十足,傲慢天然,却又一副很是委屈的样子。
她朝着小姑娘笑了下:“抱歉,马夫转弯突然,确实没有能注意到人。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得被人好生护着才行,怎么能被我的马给伤了。”
傅辛夷说话温温软软,比江南女子还要温和。她话里又多是夸奖的意思,让对面的女子顿时不忍责怪马。
女子撇嘴:“好了,都退后。大惊小怪。我怎么可能会被马伤到?”
女子见傅辛夷长得漂亮,语气还温柔,梗着埋怨:“同样是京城人。怎么说话态度相差那么大?”
傅辛夷微愣。
难道京城人谁得罪了这位小姑娘?看小姑娘带着人还颇为傲慢的仗势,该是使团中较为受宠的某些协同一道来京的贵族。
傅辛夷不想京城里惹出什么麻烦事,含笑替人解释:“同一个地方人和人脾性相差很大,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倒不一定是恶意的。若有实在需要解决的事,可找别馆的官员处理。”
“那你们京城人肯定帮京城人啊。”女子生气,“你们一个京城人老缠着我们一个族人干什么!”
傅辛夷:“……”
打扰,原来是感情问题。
感情问题最忌别人插手。因为不是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几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又是怎么想的。要搞明白就要花费半天时间,结果到最后还容易发现是自己在多管闲事。
傅辛夷灵机一动:“那你也可以缠一个京城人?”
女子诡异看向傅辛夷。
傅辛夷含笑回望。
女子陷入沉思。
傅辛夷还是保持微笑。
女子嘀咕:“好像有点道理。”
傅辛夷应声:“嗯嗯”
女子让开了位置,让马车过去:“好了,你们要走赶紧走。京城路也太小了,马车这种太容易堵着路。后头人还走不走了。”
傅辛夷听着女子的话,知道这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顿时失笑。
她朝着女子友善行礼:“谢过姑娘体谅。”
随后吩咐马夫牵着马车过去。
马车行驶过去,傅辛夷在马车内听到外头女子凶狠说了一句:“我一定要找到比格根哈斯好一万倍的男人!”
傅辛夷开口:“停一下。”
马车停下。
傅辛夷掀开旁边的马车帘子,探了脑袋,笑盈盈问话:“你刚才说的格根哈斯,是蒙古人?”
女子警惕看向傅辛夷:“嗯?”
傅辛夷见女子的反应充满了警惕心,又问了一声:“你说的京城人,莫非是桂晓晓?”
女子愕然:“你怎么知道?”
傅辛夷突然加大了笑意:“桂晓晓和格根哈斯都到京城了?”
女子想到桂晓晓是个大官家的女儿,意识到面前的女子和桂晓晓是认识的:“你——”
傅辛夷笑出了声音:“我是傅辛夷。京城儿郎确实有很多不错的,你要是见着未婚的,又能看上眼,我可以帮你牵个线。”
她放下马车帘,吩咐前头的人:“往前走走。看下路边有没有三小姐的踪迹。没有的话便直接回府,让人另外去寻。”
傅辛夷猜出桂晓晓没告诉家里人,又告诫了一番:“别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前头人应下。
马车再度动了起来,徒留下边上目瞪口呆的女子。
女子见马车走远,问边上的人:“她以为她是谁?”
还给牵线呢?
京城人果然都是一路的!
第157章
傅辛夷的运气一向来很好。
她回去的路上让人注意着周边, 自己也听着外头声响, 很快听到了那几年不曾听到的耳熟声音。
“那是点额头的,不是吃的!”桂晓晓气急败坏喊着, “你看你舌头!”
傅辛夷探出脑袋看了眼。
一对穿着异域衣服的男女站在一个摊子那儿, 男子吐出舌头,舌头上还绿汪汪的。
哦, 这种胭脂她知道。
早前封凌眉心一点红实在让京城风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贴花钿,主要就三种颜色, 红绿黄。红的最畅销, 黄的稍次之,绿色的基本是做点缀用。
就像男子吃的这种。
果然是傻乎乎的,竟然会将胭脂放嘴里吃。
旁边的卖家惊呆了,一时失语看着买东西的两人, 也是没想到会有人直接将东西放嘴里尝。
那男子还替自己解释:“不是他说, 这种用料都是可以吃的,用脸上自然不会伤着人。”
桂晓晓瞪他:“那不是让你直接吃的意思。”
傅辛夷轻笑出声, 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桂晓晓根本没在意周边的人, 掏着手帕打算让格根哈斯清理一下舌头上的绿色。
傅辛夷放轻了脚步, 一直走到桂晓晓身边, 轻拍了下桂晓晓的肩膀:“晓晓。”
桂晓晓猛然瞪大眼, 迅猛转了身子。
当年的少女生涩样貌已全然长开,眉眼里的柔和几乎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笑脸盈盈的姿态,减去了桂晓晓长久不见京城人的那种疏离感,让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桂晓晓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傅辛夷。
她往前一扑, 抱着傅辛夷就喊叫起来:“哇!辛夷!”
傅辛夷以前就知道桂晓晓相当跳脱,没想到在蒙古待了几年,性子比以前更加外向。她平日里习惯了京城那些拿捏着的女子,现在突然见着桂晓晓这样抱过来,心情变得极为开心。
这让她觉得她们是好朋友,与一般人交情全然不同。
她觉得自己这几年为桂晓晓做的那面墙是完全值得的。
傅辛夷绽着笑脸,也抱着桂晓晓:“你这人怎么回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我最近才收到你上回寄给我的信。”
桂晓晓听到这话,忍不住唾弃起了送信人:“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信了!竟然才收到。”
傅辛夷笑得咯咯响:“几个月前。”
两个女子抱在一起,喜笑颜开的样子,逗得旁人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谁不喜欢漂亮的姑娘呢?这两个漂亮抱在一起笑着,让人看着都开心。
这边笑得开怀,格根哈斯好奇看了两眼傅辛夷,觉得她们这两个女子的性格相差很大的样子。
桂晓晓是个介于京城人和蒙古人中间的性子,对很多事情有着自己的讲究,却也浪漫爱自由。傅辛夷看着却是传统京城人的模样,规规矩矩,温和体贴。
一个外放,一个内敛。
截然不同。
傅辛夷和桂晓晓闹腾完,询问她:“这位就是你信上说的格根哈斯么?”
格根哈斯忙和傅辛夷打招呼,行了一个规矩的礼:“我是格根哈斯。”
傅辛夷自然笑着和格根哈斯回礼:“傅辛夷。晓晓的好友。没想到晓晓会突然回来。她都没有和家里人透露。”
格根哈斯见过很多人,可哪里见过傅辛夷这样温温和和说话的,禁不住往桂晓晓那儿挪动了一下,有点慌张。他总觉得傅辛夷的话里有责怪他的意思。
桂晓晓回来了都没告诉家里人,结果竟然和他这个男子在外面混。
心虚。
桂晓晓拽着格根哈斯往一边去:“啊对,先把这个胭脂买了。都吃了让人家怎么卖啊?真是的。”
桂晓晓买下了这盒绿胭脂,很是无奈和傅辛夷说着:“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整天看着傻乎乎的。连胭脂都能往嘴里塞。”
傅辛夷笑笑,没有评价。
“既然都碰上了,不如去寻个地方聊一聊,吃点东西?”桂晓晓询问傅辛夷,“晚上的话,辛夷出得来么?”
傅辛夷想想封凌的反应,觉得有点难。
她邀请桂晓晓:“不如你们两去我家里吃点喝点?再聊聊京城和蒙古的事情。我们都好些年没见了。晚上要是不介意,晓晓可与我一道住,格根哈斯可以住客房。”
桂晓晓点头。
格根哈斯见桂晓晓都决定了,自然也点了头。
傅辛夷带着两人一道上了马车,拉着桂晓晓聊京城的事,也听桂晓晓说蒙古的事。
书信能告知对方的事情太少了。那么多年,足够两人写出几本书来,哪是一两封信可以说清楚的。傅辛夷要和桂晓晓说京城里新出的花草,又说百姓良田耕种,再说说封凌现在多风光。
封凌和傅辛夷成亲的事情,桂晓晓当然是知道的。
桂晓晓远在蒙古听说过好几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特别刺激。
她好奇问了两句详情,再被传出来的乱七八糟版本逗得咯咯笑,告诉傅辛夷那些传闻有多离谱。
聊着聊着,桂晓晓也和傅辛夷说蒙古有多好玩。到了晚上上山,抬头是一望无际的星空,低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零星上也有帐篷的亮光。
风吹过时,感觉自己会跟着风飘走,在这漫无边际的地方,感受一切自然风光。
傅辛夷听得动心,但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所以一直是含笑点着头的,偶尔还会羡慕惊叹一下:“真好。”
桂晓晓也觉得真好。
她喜欢京城,也喜欢那片大草原。喜欢规整的道路,也喜欢完全没有规划的草原路。
两人一直说到傅辛夷宅子那儿,而格根哈斯一句话都没吭声。
傅辛夷带着桂晓晓往府内走,在见着府内灯亮堂着,知道封凌已是回来了。她笑着和桂晓晓说着:“封凌这人和以前没多大差,还是喜欢笑笑说点戏谑调侃自己的话。胡子也蓄不起来,干脆一直剃干净,看着还和少年似的。”
桂晓晓挤眉弄眼:“我看是在你心里永远少年。”
傅辛夷轻戳了桂晓晓的腰:“胡说。”
桂晓晓敏捷逃开,一脸嘻笑:“我才不会胡说,是你说不过我。”
两人一番打闹,直打闹到正厅。
封凌走出来时,就见到比当年在京城里更加豪放的桂晓晓,还有比记忆里更加生涩一些的格根哈斯。他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招呼起桂晓晓和格根哈斯:“没想到辛夷带了人回来。我让厨房多做点吃食。”
良珠已聪明地去吩咐厨房。
格根哈斯见到了封凌,更加拘束。
京城儿郎在蒙古可相当吃香,因为文气还爱说点风花雪月,比他们这群糙汉子吸引人多了。
不像他,既没有读书人的风范,又没有马上汉子的机敏,整天被桂晓晓说是个傻憨憨。
他嘴上一直说着要娶桂晓晓,却总是被桂晓晓搪塞。他说那让桂晓晓娶他,结果桂晓晓还是搪塞。一来二去就搪塞到了上京。
一上京,原先见着的人都还成,结果现在见到了一个封凌。封凌抬手投足的优雅魅力,那可是京城学子的巅峰。
格根哈斯见着了巅峰,有点觉得……桂晓晓或许是看不上他。
封凌见着格根哈斯不言不笑的样子,觉得不愧是草原后来的王,该有的气势还是十足有的。他朝着人点了头,友善问了一声:“格根哈斯喜欢吃什么?我这儿没有大块的肉,可能招待不周。不如喝两杯酒?京城的酒没有那么烈,但也有些许意思。”
格根哈斯慢慢点了头。
唉,人家吃肉都是吃小口肉的,真是秀气的京城人。
格根哈斯更惆怅了。
封凌亲自去拿了酒来,给桌上放了四个酒杯。女子的酒温和一些,是果酒,男子的酒稍微烈一些,是粮酒。女子的杯子是小巧的酒盏,几口一杯。男子的杯……可以说是碗了。
他给格根哈斯倒了一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提早提了一声:“草原上人人都擅饮酒,现在可别喝太多了。不然我这酒量可扛不住。”
格根哈斯应了一声。
桂晓晓在边上察觉到格根哈斯话突然变少,疑惑看了眼格根哈斯。
但有傅辛夷和封凌在,她也不好意思当面说人话少奇怪,只能自己上心,更多关注着点格根哈斯。
傅辛夷和桂晓晓在这头继续说着往事八卦,封凌就在那儿和格根哈斯闲聊着五湖四海的话题。
封凌是个阅书很杂的人,又为了学各种语言,所以了解过很多地方的风俗习惯。他说各种事情,几乎是信手拈来,全然不需要刻意想话题。
风趣幽默刻在他的骨子里,让他注定擅长讨人欢喜。
然而他越是讨人欢喜,格根哈斯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比不了,完全比不了。
唯一能战胜的地方,可能就只剩下比武打架。但和人家文官比武,说出去怕是被自己族人都能嘲笑个半死。
傅辛夷温和桂晓晓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桂晓晓回来的事。
她还记得封凌上回跟她说过,桂晓晓回来基本上就两个可能,一个是开战,另一个是桂府出事。现在来看好像两个都不算。
“晓晓,你怎么会突然就回来了?”傅辛夷好奇问了一声,“是蒙古那儿出了什么事么?”
桂晓晓拿起酒杯,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口喝下了一整杯:“蒙古确实最近有点乱,格根哈斯说如果不出意外,过些年是会打起来的。”
封凌听到这里,略有点诧异:“已经乱成这样了?”
仔细一想,时间上好像是差不多,再过几年就会内战了。这事京城不好插手,也插不了什么手。
桂晓晓应了一声:“是吧。然后家里就催我回来。催了好几回。”
封凌意识到,上辈子应该桂府不希望桂晓晓回来受桂府牵连,这辈子相反,桂府还算安稳,自然希望桂晓晓早些回到京城。
桂晓晓瞥了眼那边闷头喝酒的格根哈斯,放低声音:“顺便打算回来和父亲说一下我的婚事。”
话一落,在场三人都看向了她。
桂晓晓仓促给自己倒酒,略有点紧张:“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还不能提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