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跟在身后:“是,做好了,还做了不少。”
封凌:“……”
感觉有点可怕。
封凌经过院子,见有丫头陪着自己儿子在院子里玩泥巴,开口说了一声:“乐乐,等下饭前记得洗手。”
封乐头也没抬,但还记得软乎乎回应:“知道了。”
封凌往前再走了一段,就听着自家儿子忽然叫自己:“爹爹!”
他转身看向封乐,疑惑问了一声:“怎么了?”
封乐想起了刚才自己和娘的对话,义正言辞告诉自家爹:“娘说要折掉你的根。”
封凌:“……”
封凌失笑,告诫封乐:“你娘有的话不要随便学。”
封乐困惑不理解。
封凌敷衍:“你玩你的泥巴。我去见你娘。”
封乐点了头。
封凌在“被折根”的威胁下,默默移动到书房门口,敲响了房门。
还在院子里的封乐歪头问身边的丫头:“折根不是打断爹的腿么?”
丫头能说什么?丫头什么都不敢说:“小少爷,您还是玩泥巴吧。”
封乐想了想,觉得他娘不至于打断自家爹的腿,乖乖低头继续玩泥巴。哎呀,今天种下去的种子,什么时候能发芽呢?
书房里,傅辛夷喊了一声:“进来。”
封凌推开门,小心翼翼探脑袋观察了一下傅辛夷,确定傅辛夷脸上神情还算是正常,这才踏进门。
唉,骆康家有悍妇,他封凌家里女子虽没有到悍的境界,但一旦凶起来,他也挺怕的。明知道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封凌在朝堂上很嚣张,现在却相当内敛:“夫人,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听管事说今天厨房做了不少吃的。”
傅辛夷从自己面前的书里抬了头,朝着封凌笑了下。
不是那种温和的笑容,而是跟着封凌学的那种虚伪客套笑容。
封凌觉得自己从傅辛夷的笑容里理解了一点东西,再加上刚自己儿子朴实又现实的提前警告,表示:“我可以解释。”
唉,他就知道,一开口听起来就像是掩饰。
傅辛夷倒是很有耐心,拿起手边的茶壶,给封凌专门倒了一杯茶,将茶杯往封凌的方向推了推:“拿了椅子坐下来我们慢慢讲。”
封凌端了椅子过来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轻叹了一口气:“这事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傅辛夷:“……”
这个时间似乎有那么一点久。她在外算消息灵通的,竟然是到今天才听到这个消息?怕不是京城内外都传遍了!
封凌好在还是惜命的:“其实也可以算更早的时候,我和你爹书信往来了几回。”
傅辛夷微顿。
需要书信往来的爹,那就不是傅府的傅文柏,而是远在西边的瑞王苏元驹。再联想一下近来老皇帝身体欠佳,几乎御医一直陪在身边,傅辛夷基本上明白了。
花楼那个姑娘应该身份敏感,背地里还有自己的任务在。
封凌去见人是完全合理的。
明白归明白,醋还是要吃的。
酸溜溜的傅辛夷表示:“外头都传遍了,说人家是你的红颜知己。今天有一个,明天指不定又来一个。京城的姑娘见谁都能传点话出来,指不定转头就借你的名头要好处了。”
她幽幽叹气:“千百年后,野史里怕是艳史一堆。”
封凌:“……”
这倒也不至于。
第168章
封凌是很在意民间传闻这种事情的。
老百姓的反对声音太过响亮, 说明上头肯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对症下药处理妥当。
他是个玩弄舆论的高手, 当然知道艳史这东西有利有弊。说好听就是风流人物,说难听就是不顾及家人颜面, 反正全看说的人主调如何。
定调定性就能引导好。
艳史这个并不影响到当事人是做人还是做鬼。上头要顶什么人的罪, 肯定不会从这种贻笑大方的地方下手的。他们会选择很关键性的事情来说。
但,在傅辛夷这里, 艳史一样是严重的问题。
封凌表示:“我不是这样的人。”
傅辛夷很自然点头:“我知道。但现在外头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封大人洁身自好多年,可别……”
她顿了顿, 还是用上了一个词:“晚节不保。”
封凌没想到自己才三十多岁, 还没到四十,就要被用上“晚节不保”这种词。从他上辈子没活过四十来看,确实能算晚节不保,但现在人还活着, 用这个词也……
丞相大人心情有点沉重:“我还不老。”
傅辛夷:“……”重点好像不是老不老的问题吧?
封凌却觉得这个很成问题。
人家五六十还好用一下晚节不保, 他才三十多,凭什么用晚节不保?
“辛夷才三十多, 乐乐还没十岁。怎么能说我老了?”封凌将茶杯放下, 很认真询问傅辛夷, “今晚要一起沐浴么?”
傅辛夷:“……”
这狗男人又来了。
封凌一旦开启狗言狗语模式, 每回都能让傅辛夷说不出话来。你说这人没有羞耻心吧, 他好像也还是有的,说话并不直白,都会用沐浴来婉转表明自己的想法。你说这人有羞耻心吧,他又好像没有这东西, 转头能将她从浴室抱回卧室。
遇事不决,床上说话。
这可真是一个极为方便的解决方法。
封凌见傅辛夷又脸上微微泛红,心中轻叹: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自家小花娘脸皮还是那么薄?
真叫人心里痒痒。
封凌并没有将话题完全扯远,又回过头来继续讲这个左江菡这个事情。
“春露后头有不少人,包括好几个世家。有世家在,陛下和瑞王当然也会留意一些。现在情况特殊,我就多走动了一下。”他交代完这点背景,结束了自己的解释,“再多就不方便说了。”
傅辛夷点了头。
不方便说和不说是两码事。
坦白从宽,傅辛夷觉得这事可以揭过,对接下来会碰上的事情也有了一点预期。
对于说书人那些个搞七搞八的故事,傅辛夷朝着封凌笑了笑,温和又友善问了一声封凌:“府上空还是很空的,毕竟人少。丞相大人可要考虑娶妾?”
封凌:“……”
封凌没贼心也没贼胆,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一个杀伤力巨大的问题。
虽是戏谑口吻,但丞相大人还是有一些不愉快。
他在外头要是不愉快了,就会脸上笑嘻嘻,心里将人名给挂上了。在家里不愉快了,那就是另外一个处理方式。
封凌站起身子,绕过书桌走到傅辛夷身边,温和反问:“你说我要不要考虑?”
语气里带着非常强烈的威胁意思。
傅辛夷眨眨眼。
封凌更加温和:“孩子还在外面,先吃饭。过两天休沐,我让人将他送到爹那儿去,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关于小妾的事情。”
傅辛夷觉得这个好像不太需要考虑了。
她听明白了封凌话语里的意思,发现现在需要抢救一下的人是自己。
孩子不在了还能干什么事情?
傅辛夷讪笑一下:“先吃饭。要是乐乐同意了,我们就将他送过去。”
封乐一定不会同意。
封凌俯下身子,先收取了一点好处:“吃饭前先算个账。”
傅辛夷轻攥紧了手,确确实实被封凌算了点账。她走出书房时,脸上还带着肉眼可见的红晕,似天边的晚霞。
天真无邪的封乐洗干净手跑过来:“娘,你是不是热了?”
傅辛夷:“……是。”
晚上翻桌上。
封凌开口:“封乐,过两天去傅府上可乐意?”
封乐用筷子认真吃着饭,听到这个问题想了想:“为什么要去傅府?我想去隔壁。”
封凌点头:“那就去隔壁那儿。”
隔壁那儿就是封父住的地方。祖孙同乐挺好的。
傅辛夷没想到自己儿子就那么轻易被封凌送走了,试图挽回一下自己儿子:“乐乐不想和娘在一起么?”
封凌看了眼傅辛夷,轻笑一声。
封乐见自己爹娘态度不一样,小小的脑袋里已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哎,爹娘又想要两人独处,而不要儿子了。他扒拉了两口饭,咽下去后才继续开口:“那娘和我一起去?”
傅辛夷:“……娘有点忙。”
封乐见状,撇嘴。
嘴里一套,实际上是另一套。大人真是虚伪。
真诚的封乐乖乖吃好饭,洗干净手后揉了揉自己小肚子:“我要去院子里走一走。你们自己玩自己的。”
说完,小家伙就下了椅子,转头哒哒哒跑了出去。
傅辛夷默默扒拉自己最后几口饭,试图拖延一点时间。
封凌慢悠悠等着傅辛夷将最口一口饭吃完,戏谑开口:“再慢一点吃,我们还是要洗漱的。”
傅辛夷:“……”
当晚,封乐完全没能见到自己娘亲。
傅辛夷被封凌友善邀请去沐浴,沐浴完又是抱回卧室的。狗男人今晚的语录又新增加了一条:“多动动,你就会知道我没那个精力去碰别的人。”
第二天醒来躺平在床的傅辛夷表示:不想动,不想让儿子去隔壁。
该来的事情总归回来。
封乐还是被送到了隔壁,忙着学业的同时,跟着封父一块儿动手玩木头。
而宫殿里越来越严。
皇帝意识到自己寿命确实将近,快不行了,直接将十二提了上来。上朝时,十二皇子直接站在龙椅旁侧。封凌直接站在了龙椅的另一旁侧。
如此殊荣,天下唯一。
封凌和十二朝上不怎么说话,下朝后更是眼神都不给对方一个。
众人觉得两人之间氛围有一些奇怪,询问了两声,却得到的都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避嫌而已。”
他们两个越是坦诚,皇帝确实是越放心。
放心归放心,谈话还是要谈的。
皇帝找来了十二,就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场交流。
皇帝身子不顺,整个人精气神便弱,看上去风一吹好像就没了,虚得很。
他穿着很普通,和十二之间的谈话口吻也普通的像是民间父子。口吻像,内容不像。
“苏元驹这人,脾性一直在那儿。他一辈子珍重的东西不多,就云诗诗一个。你不去碰云诗诗,他就不会对你出手。”皇帝慢吞吞说着,“傅辛夷在他眼里只是云诗诗生下的孩子。能讨云诗诗开心,她就是个好孩子。”
十二应声。
“封凌这个人,明明和苏元驹没有血缘关系,就和云诗诗有一点相似点,又专一娶了傅辛夷。得尽了好处。”皇帝望着十二,“但他和苏元驹不同,他有野心,也看重地位。”
十二恭敬应和:“封凌能将天下人放在心上,虽有野心,但却并不逾越。”
皇帝笑了下。
小声短暂且轻到几不可闻。
皇帝问他:“人心是会变的。现在的封凌能做到这样,今后的封凌也能做到么?当你有想法和他起了冲突,百官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你考虑的是帝位,是皇家的权益。他考虑的天下,是百官的权益。”
十二没说话。
临死了,皇帝不再遮着掩着说:“朕本觉得封凌适合做一个孤臣。他能和任何人交好,实际上不和任何人交心。你看谢家谢宁、骆康、詹达,还有民间上来的郝康安。哪一个不属于他的人?可交心么?不交心。”
这样的人最适合当皇帝的一把刀。
皇帝指向哪里,刀挥向哪里。当皇帝不需要这把刀了,他还可以亲自折断。
“但封凌太会做官,也太出众。”皇帝轻叹,“他牵着所有人,就像是已看到了百年后。他让朕的名字重重刻在史书上,超越了无数帝王。”
太聪明的人,本是祸患。这人却将祸患的自己变成了其他人不可或缺的那一位。
谁要是动了封凌,就是和天下人过不去。
他要是动了封凌,就是临死前突然昏君。而十二皇子要是动了封凌,那就是刚登基就昏庸开场。
他们谁都不能动他。
“丞相位,等他逾越或是不想做了的那天,你再另寻法子去了。这天下不需要丞相,只需要一位帝王。”皇帝告诫着十二皇子。
十二应下。
皇帝说了太多话,有点累了。
他手很轻微晃了晃,示意十二可以走了。
十二躬身行礼:“父皇累了,儿臣先告退。”
皇帝应了一声,闭上眼再不做回答。
十二皇子离开宫殿,转身又去了一趟自己母亲那儿。
岁月在皇后身上总算是留下了一些痕迹的。这点痕迹掩藏在精致又明艳的妆容下,就被遮掩掉了很多。
皇后和十二皇子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转眼到了这样分别的日子。
十二皇子恭敬行礼。
皇后甩手,让十二皇子直接出宫了。
许久之后,皇后起身:“去看看他吧。”
皇后摆驾,前去看望时日无多的皇帝。时间过得太快了,他们当年相知相守,再到后来貌合神离,再到如今,很快就要生死别离。
她进了宫殿,坐在了皇帝身边。
皇帝醒着,但还闭着眼。
“陛下,这么多年过去。为何我们却渐行渐远了呢?”她看着皇帝苍老的模样,问出了这句双方都清楚答案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