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告诉。”傅辛夷停下脚步看向良珠,“这是我和他的事。”
不成亲,也不能找死。
第26章
傅辛夷表态让良珠和管事不要告诉傅尚书和顾姨娘, 最主要是不想让他们插手
她知道自己年纪尚小。家里仆役即使被她警告, 多半还是会选择将这件事告知上去。但傅尚书和顾姨娘都是聪明人,知道了这件事, 明白她不想让他们管, 自然会尽可能顺着她的意思。
傅辛夷回到屋子里去画画习字,静等着时间过去。
她认真起来, 学什么都能狠得下心。
字也好,画也好, 持家也罢, 她所学的一切,今后都是她护着这个家的根本。
……
卢旺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皱褶压痕,腰间的玉佩忘记挂, 脚上的鞋子更是沾满了雪和泥巴。
他跑到桂府, 用力敲打着桂府的大门,脸上早没了前段时间品鉴会上的自以为是和狠毒:“桂大人!桂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爹!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是为了替我掩盖事情, 敲打了一下任巡!他真的没有蓄意要了任巡的命!”
桂府的门紧闭, 一条缝隙都没有留。
卢旺申原本的馒头脸被突如其来的压迫逼得瘪了些。他话里带上了哭腔, 苦苦哀求桂府里的人能出来给他一个机会, 给他父亲一个机会:“您是我的老丈人!怎么能看着我爹就那么被关下去?禁卫的人会屈打成招的啊!那儿的人您还不清楚么?”
桂府门内有守门人低声开口劝说:“卢公子请回吧。桂大人不在。再说这事桂大人还真管不了。”
全京城有点权势的都知道, 翰林院卢大人的事情,是皇帝亲自叫大理寺查办的。谁想这位卢大人身上经不起查,一查下去,和拔萝卜必带出泥一样, 带出了一堆事情。原本仅查三年前任巡自缢的案子,查着查着,事情就复杂了起来,还关联到翰林府拉帮结派,官员暗中勾结,听说也隐隐约约有科举舞弊之类事。
桂大人就是天大的胆子,对这个浑水也不敢在明面上掺和。
现下桂府最想要做的,不过是解除卢旺申和桂晓晓的婚事罢了。
卢旺申用力锤门,眼内惊慌:“他可是尚书!怎么能管不了呢?他管不了谁还能管?丞相!对,他可以找到丞相大人!你们开门啊。就让我和桂大人说两句话!只要他能救我父亲,今后我的命都可以给他。”
门依旧没开。
门内两个守门人对视一眼,眼内都是无奈。
“桂晓晓,桂晓晓!求求你劝劝桂大人!桂晓晓,我今后给你做牛做马都行!”卢旺申悲愤大喊着,盼着桂府里的人能够给他一点点回应。只要一点点就好,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没被放弃。
门口这般闹腾,府里头该知道的当然都知道。
桂晓晓走到门口的时候,卢旺申还在外头敲门。
敲门声依旧很重,而卢旺申的喉咙已喊到嘶哑,里面带着年少者的无助。任凭谁都知道,这样喊是毫无作用的,可他们只能任由外头卢旺申这样喊着。府里头的主人没开口,谁也不敢动手去赶人,更不敢放人进来。
桂晓晓站在门内,眼内复杂:“卢旺申,你别敲门了。”
卢旺申忽然停止了敲门,话里透出惊喜:“桂晓晓!你让我进去吧。我要找桂大人。求他在陛下那儿替我父亲说两句好话。任家女儿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任巡是自己要死的。仵作早就验过尸,不可能作假的。”
桂晓晓走到贴近门处,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卢旺申,你该知道你父亲不止这点事情。”
卢旺申哑了嗓子,茫然问桂晓晓:“他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啊!他为人这般中正,我就只能去国子监,连科举都不可以在京城考……”
为了避嫌,负责科举考核的人不能和当届考生有任何亲属、师生关系,以防舞弊案件。卢旺申才学一般,科举确实名次也不会好看。可连科举都不能在京城科考,注定了他几乎只能通过在国子监熬过足够的年份,再入朝廷为官。
当然,这个足够的年份是奠定在他有个人本事的基础上。
本来有卢大人和桂尚书在,卢旺申今后当个官还是没问题的。可惜现在前途几乎看不见光。
“你父亲身为翰林院学士,这些年拉帮结派,带人欺压无权无势的翰林院新人,几乎是朝中诸多臣子都知道的事。你去问问就能知道。”桂晓晓知道卢旺申爱喝花酒,鲜少关注朝廷上的事情,忍不住劝说,“卢旺申,你别幼稚了。人不能想着靠别人,靠别人永远靠不住。”
卢旺申头脑一片空白,喉咙和手都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桂晓晓前面的话,更对桂晓晓拒绝他而绝望。好半响,他才从嘴边说出话来:“可我现在没有任何官职。我除了和你的婚事之外,一无所有了。”
桂晓晓眼眸内满是固执:“卢旺申,我告诉你。你父亲不管有没有出事。这婚事我都不会答应。我根本不会嫁给你!”
卢旺申通体发冷,眼内连门都看不清了。他死死盯着门,却只能看见一片模糊:“桂晓晓,你和我的婚事天下皆知。我是绝不会放手的。我就算是死,也要拖你进卢家的门!你以为再婚的名头会好听?”
桂晓晓是同情卢旺申的,可这话让她觉得恶心,恶心到将那些同情全部吞噬。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一丁点都没有。卢旺申对她所有的定义,就只是桂尚书之女而已。她喜欢什么,她爱什么,卢旺申半点不了解。他自己坠入深渊,也恨不得将身边的人一起抓下去。
“你好自为之。”桂晓晓说完这话,转头离开,“他再敲门,你们就打晕他丢远处去。”
两个守门人应声。
桂晓晓往回走,眼眶通红。
几乎女子都对自己的婚事充满了期待,可谁能想到她的婚事会变成这副样子。
她走到半路,直面撞上了自己哥,桂府大公子桂正初。
桂正初个子很高,站在那儿如同一座小山。他穿着一身朝服,一张脸颇有有棱角,带着股冷峻。但当他看着自己妹妹双眼通红时,那点冷峻就缓和了不少:“家里不会让你嫁给卢旺申。但你的婚事接下去会很麻烦。京城中不会有哪家男子乐意去接你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桂大人不仅没打算帮卢家,还打算落井下石的。这种做法必然会让人觉得不安,生怕成婚后万一自己遇到事情,桂府说不帮就不帮,还拽一把让人摔更狠一些。
桂晓晓瞪向桂正初:“我知道。”
桂正初注视着桂晓晓。
顿了顿,他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年前上头要派一队车马前往蒙古。过些时日就要出发。你要不要去?”
桂晓晓愣住:“蒙古?”
桂正初应声:“嗯,商贸往来。危险比较少,权当散散心。”
别人散心是去京城郊外散心,桂正初的提议却是去蒙古,没几个月回不来的地方。桂晓晓震惊:“哥,我是你亲妹妹么?”
“是。”桂正初半点没开玩笑,语气不带一点变化,“你不是喜欢天文?队中有一名钦天监的人,你可以跟着他学习。”
桂晓晓唇颤了颤。
原来连平日里忙里忙外,几乎整日不见踪影的她哥都知道她喜欢什么。明明他们一年到头说不上多少话,吃饭也都闭口不言。
她张口闭口放在嘴边的话,别人多当玩笑,少有人真的会考虑她是真心喜欢。
桂正初见桂晓晓没有直接拒绝,拿出耐心和桂晓晓解释:“卢大人门生多,回头解除婚约容易惹出一堆事。你还喜欢出门。与其整日被我们压在府上,熬过多年再嫁一个不喜欢的人,不如走远一些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你本就不喜欢总拘在京城。过几年玩够了再回来。人都忘性快,转头就忘了这事。你要找个上心的男子会容易很多。”
桂晓晓咬了咬唇:“哥……”
桂正初:“嗯?”
桂晓晓用力点头:“我去蒙古,路上跟着钦天监的人学天文。”
桂正初见桂晓晓答应了,最后说了一声:“娘会替你收拾好行李。爹那儿我去说。娘给你牵的这婚事本就听了小人言,荒唐过了。爹同意后,她必然会同意。”
说罢,他便迈步往后门走去了。
前门被卢旺申盯着喊来吼去的,他还真不方便从那个口出。
桂晓晓盯着桂正初离开,脑中想着的却是……逃婚听上去比二婚好听点。
她想了想蒙古的距离。
真远啊。
她以后就要离开所有熟悉的人,前往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了。
桂晓晓刚才不过红眼眶,现在有点憋不住泪水。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坠在地上,打出一个湿润的水点。她吸了吸鼻子,带了点小委屈。这样仓促的离开,连一个小姐妹那儿都不能透露。
不知怎么,她想起了傅辛夷。
那种温和却又有主见的人,明明才结识没多久,反倒是意外胜过她往日那些个小姐妹,成为她临走最想去见一面的人。
她哥记得她喜欢天文,没有半点嘲笑抵触。傅辛夷和她哥一样,也是不会嘲笑她想学天文的人。
她想和傅辛夷聊两句,聊她茫然未知的蒙古行,聊她以后可能有的婚事,聊她自己喜欢的天文。
聊什么都好。
桂晓晓抬手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朝自己房间那儿走去。
她决定临走前去见傅辛夷一面。
第27章
小寒日转眼到达。
傅辛夷一觉醒来, 满脑子都是今天将迎来一堆腊梅。
良珠听着屋内响动, 敲了敲门:“小姐,可要起身?”
傅辛夷应了一声, 从被窝里探出了一只手。
嘶——冷。
良珠端着一盆热水进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头, 有带煤炭的,将煤炭放到室内小火炉内。小火炉上没什么炭火了, 此刻要重新点燃,让其烧起来。
冬日京城的窗户必须要开着缝。常有南方官员来京城居住, 烧炭不开窗, 结果官还没当几日,命先没了。傅尚书常用这个告诫傅辛夷,让她冬日不要因畏寒而关着窗。
傅辛夷钻出被窝,赶紧穿上衣服。
良珠帮她穿衣服, 在边上说着外头情况:“小姐, 今日外头雪积得可厚。顾姨娘让人扫去了道上那些,但院子里的还没来得及扫, 让您今个尽量别去院子。”
傅辛夷还记得正事:“今天掌柜要送腊梅来。”
良珠觉得女先生真是不容易:“小姐, 昨个先生才留了作业, 结果还没几朵腊梅重要!”
傅辛夷理所当然:“这当然是腊梅重要。”
作业是什么?听不懂。
她装傻充楞:“难道背两篇诗文, 诗文里头能跳出什么珍贵花品种来?听说还有黄金屋颜如玉, 我倒是不缺银钱,也不需要女子。不如给我跳出个相公来。”
省得她还要对上封凌。
良珠惊了:“小姐,您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您还没成亲呢!”
傅辛夷哼笑一声:“没成亲怎么了。这种话有什么不好说的?等我今后有营生赚钱,我就养个男子……”
顾姨娘一踏进门, 就听着傅辛夷用那温和柔软的腔调说着惊世之言。
她一时间这脚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门推了一半卡在那儿,头疼看向屋里头的傅辛夷:“在说什么荒唐话呢?”
屋里一群小丫头片子纷纷偷笑起来。
傅辛夷赶紧收敛起自己的不着调,将衣服整好,向顾姨娘招呼了一声:“顾姨娘。”
顾姨娘进门来,手里捧着一个小暖炉,肩上披着一件厚重的狐皮披肩。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一个丫头是常年跟着顾姨娘的,另一个丫头却是经常跟在傅尚书身边的。
如今怎么两个都跟在顾姨娘身边?傅辛夷略疑惑。
良珠轰起那群小丫头片子:“成了成了,都敢笑小姐了。出去出去!”
一群小丫头嬉笑着出去,临走将门给带上。
顾姨娘身边两个丫头立刻端了椅子让顾姨娘坐下,还顺了傅辛夷的软枕垫在顾姨娘腰间,伺候得比往日周到得多。顾姨娘坐下后,捧着暖炉望着傅辛夷,声音比往日更柔和:“这几天都在书房里?”
良珠给傅辛夷递毛巾。
傅辛夷一边洗漱,一边回着顾姨娘话:“是。天一暗就回房间歇下,不敢伤着眼睛。”
顾姨娘唇角含笑:“嗯。”
傅辛夷洗漱好,回望向顾姨娘。
今日的顾姨娘温和得恍若一滴温润的水,是那种会在荷叶上打滚的一滴水,圆咕隆咚,里头还折射着无数色彩,带着对生命的无限期待。
“辛夷,我有了。”顾姨娘对傅辛夷这般说。
傅辛夷双眼微微睁大:“哎?”
有了,什么有了?
顾姨娘是那般高兴,仅说了一句话,就高兴到身子微前倾,朝着傅辛夷绽开笑靥:“你要不要给他想个名字?”
小寒的这一天,腊梅还没有到府上,顾姨娘的好消息却先一步传了过来。男孩女孩还没有确定,顾姨娘却想要傅辛夷给孩子取名。
傅辛夷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遭,傻愣愣站在那儿:“孩子啊?”
顾姨娘点头。
傅辛夷惊了又惊:“我起名啊?”
顾姨娘笑着应声:“是。当年我和夫人约好,该是夫人起名的。现在夫人不在,你给起个名字吧。男孩名也好,女孩名也好。我都想让你想一想。”
傅家第二个孩子,重中之重,几乎该放在全府心尖尖上的。取名这回事竟然连傅尚书都没了优先权,反而要让傅辛夷来起名。
这是顾姨娘的讨好,也是顾姨娘的表态。她希望傅辛夷给孩子起名,希望傅辛夷能在今后的日子里,念她这一个好,照顾一下这新生的孩子。
“叫傅梅?”傅辛夷靠近顾姨娘,蹲下了身子,抬头仰望顾姨娘,笑得可甜,“今天是小寒,院子里的腊梅开了。我订了的腊梅也该送来了。腊梅寓意又好。这名字男子女子都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