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才初能见东西,她当然喜欢靓丽的东西,颜色越跳脱她越喜欢。
可惜,看着都有些过。
傅辛夷问良珠:“你说,我要不要低调一些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品鉴会。”
良珠瞪眼:“那怎么行?这可是您第一回 出现在大众面前。回头京城里肯定会谈论您的。您要将自己身体健康,最为受宠,全部都给表现出来。”
傅辛夷讪讪。
得,现在已经不是她想低调就能低调的了。
除非下地玩土,傅辛夷是真喜欢颜色艳丽的,良珠知道她的喜好,在她唇上还抹了一个正红的唇脂。随后退后一步,惊叹:“绝美啊小姐。”
头上珠串繁重,脸上还浓妆艳抹。
傅辛夷觉得自己这回出门肯定找不上好对象,顾姨娘还担心看上她的男子位高权重不好应付。按着现在的状况来说,她怕是一个都吸引不了,不被人当场嗤笑就很好了。
像个暴发户。
她略有绝望拿起铜镜照自己。
不看不知道,一看愣住。
镜子里的女子少有画浓妆的时候,平日里打扮随性,京城里流行的布料和颜色就按着顾姨娘的喜好往身上套,除去过年等节庆日子的衣服,其它多是温婉一点的。她要下地的时候,知道深色耐脏,更是穿得仿佛农工。
即便是穿了重色的,她也很少会涂抹这么艳丽的唇色。
有些,惊艳。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张平日清纯脸蛋生生压住了这点艳色,凸出了自己一身气质。
傅辛夷伸手想要摸自己脸,被敏锐发现的良珠快速阻拦:“小姐,这时候怎么可以上手摸。”
得,她脸上还涂抹了不少东西,看上去水润润还带着点亮晶晶。
良珠看着自家小姐,还有点纠结:“小姐,额头要贴东西么?”
贴花?
傅辛夷视线落到良珠手上。贴花的类型有很多,有水滴状,有莲花状,有……算了,她不想弄。
“不了。头上的簪子少一些,回头人家还当我家里没钱,这才要靠着数量取胜。”傅辛夷示意良珠撤掉一点头上的装饰物。
良珠不舍得:“小姐~您知道京城里……”那些个受宠的都这样搞。
傅辛夷提醒良珠:“财不可多外露,更别提父亲管着天下账本。这事得有分寸。”
良珠只好委屈替傅辛夷撤下一点簪子。
至于衣服,傅辛夷还是给良珠面子,选了那套低调却奢华的蝴蝶底纹的衣裙。
忙碌了这么一阵,她总算得以出门,在良珠的帮助下上了家里的马车。
家里的马车并不高调,设施齐全,有桌子有暗格。暗格里塞了不少消遣用品,专用于给傅尚书打发上下朝路上时间的。傅辛夷坐在马车里,没一会儿就开始了自己的探宝行程。
“咦,这是什么?”傅辛夷拿出了一串小木块。
良珠见多识广:“这是巧木,平时用来锻炼手灵活度的。不过有些大人更喜欢在手上盘核桃。”
傅辛夷恍然。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要锻炼手灵活度,但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她掏出一个新玩意,良珠负责解惑,一来一去将今日暗格里的宝贝摸索了个干净。彻底没了新玩意,她这才安稳坐好,用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脚步声有些多,和马车并行的数量不少,听着似乎比她上车前见着的人数要多些。步伐稳重,都是练家子。
应该是家里的特殊保护?傅辛夷这样揣测着。
马车很快就到城郊外的目的地。
良珠拉开马车帘子坐到外头去,拿着邀约函与外头的守卫沟通:“户部尚书之女应邀前来。”
外头守卫检查过后,恭敬开口:“请。前走到拐角处下车,直走便是品鉴亭。马车向左到马厩前停靠。”
良珠客气:“谢过守卫大人。”
马车往里又再次行动起来。
马蹄声哒哒。
“郊外还有专门的品鉴亭?”傅辛夷凑到马车正面帘子那儿问外头的良珠。
良珠压低声音告诉里面的傅辛夷:“临时搭建的。要是公主满意了,这亭子就留下,下回会搭建修缮得更好些,要是公主不满意,结束就拆了。”
傅辛夷:“……”
有钱权贵的生活方式,她不是很懂。
前头传来了一点响动,听上去是有不少人。傅辛夷听着马蹄声混杂那些说话声,忽然紧张起来。明明等下要见的人一个个都比她小,可她就是紧张。
马车停下。
车帘掀开。
良珠跳下马车,伸出手恭请傅辛夷出来。
傅辛夷探出脑袋,还没来得及递手给良珠,就见着良珠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桂晓晓拉开。
桂晓晓衣鲜亮丽伸出手,脸上带着点不耐:“来,下来。我跟你一块儿进去。”
今天的桂三小姐头上戴着的是傅辛夷没见过的精巧锁扣簪,精巧到能见着里头有个小人偶正在逗鸟。那鸟儿的尾羽垂落,正好形成了珠串挂下。裙子果然是流行的正好露出鞋子尖尖的那种长短,鞋尖尖上绣着一只鸟。上衣琵琶袖线条流畅,对襟套在外头,每一颗纽扣看着都造价不菲。
她梳妆打扮过的模样,显然比原先上她家门要郑重得多。
傅辛夷懵懂应了一声,顺着桂三小姐的意思下了马车:“晓晓怎么在?”
“我还没成亲,怎么就不能来了?”桂晓晓一点没关注傅辛夷今天的装扮,还翻了个白眼,“反正没过门。”
傅辛夷呆呼呼看向良珠。
良珠在那儿也是哭笑不得。好在良珠清楚,有桂家三小姐带着,自家小姐进去见人会方便很多。她对着桂晓晓行礼:“劳烦三小姐照看我家小姐了。”
桂晓晓应了一声,带着傅辛夷往里走:“行了,先入座。”
傅辛夷顺从进门。
桂晓晓和傅辛夷一进门,门口报备的人便喊了起来:“傅府小姐到。桂府三小姐到。”
门内男男女女都看向了门口。
桂三小姐招摇惯了,半点没觉得这些视线如何,朝着自己熟悉的那几位点了点头,随后便带傅辛夷往前头走去。男子是一边,女子是一边,中间空着位置,上头独一个位置坐着的便是十五公主。
傅辛夷下意识对上了十五公主的视线。
十二,年纪极小,但身上堆积满了金钱。她雍容华贵却懒洋洋瞥了他们一眼,对桂晓晓也不客气:“坐了,不用行礼。”
声音稚嫩,姿态却没有一点孩子气。
桂晓晓拱手:“谢过殿下。”
傅辛夷跟着学:“谢过殿下。”
十五公主点头,没怎么太在意傅辛夷。
被十五公主忽略,又被桂晓晓带入座位,傅辛夷悄悄松口气:还好,没出什么差错。
入口处喊:“封解元到!”
第9章
临时搭建的品鉴亭纱网随着秋日风吹拂,带着点曼妙,如同舞女翩然起舞,还不敢朝着亭内达官贵人子弟身上蹭。隐隐传来的花香味中,带着秋日的清凉,让傅辛夷放松了些心情。
侍女给新来的小姐和公子们上茶。
坐在位置上小姐和公子们议论声纷纷,话题快速从傅辛夷和桂晓晓身上转移到封解元身上。
桂三小姐拿起了桌上的蜜饯,和傅辛夷说了一声:“今年秋闱第一,年十八,听说家境贫寒,但长得不错。”
封解元。神童么?
傅辛夷听着声音,好奇往门口看去。
入口处很快就有一个男子出现。
一身交领道袍,腰间系着一根收腰的宝蓝色细带子。衣服半成新,领口处纯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洗的,看起来干干净净,衬着这人脸上更是白净。
书生秋冬日都爱戴帽子,京城的秋冬风大且冷,容易冻着脸伤着耳。可他没戴,任由冷风吹红了脸颊和鼻尖。眉心处有一点红,像是女子多了一点贴花,眼眸流转,比那些特意精致打扮得女子还漂亮。
家境贫寒导致他身上没有任何的饰品,更别提几乎男子人人都有的那腰间垂挂的玉了。
十八,尚且年幼。
男子席位上有人叫了他一声:“封解元,这边。”
他突兀笑开,转向那方向:“这就来。”
声音像是叮咚泉水,带着清爽。
傅辛夷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辨别人喜欢用脚步声和说话声。她选择听书,也会选择那些嗓音好听一些的说书人。如今看得见了,是第一回 见到那么好看的人。
她心脏怦然炸开,茫然低头看向自己前方的茶水杯。
“封解元,你对花草也有了解么?”
“没有,一窍不通。平时都只顾着背书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话也太坦诚了吧!”
“没事,现在感兴趣还来得及。今日多听听,来学习,改日就能变成七窍通六窍。”
“什么七窍……哈哈哈哈哈哈!这不是还是一窍不通!”
旁边桂三小姐嗤笑一声:“这封解元还挺会说笑的。”
傅辛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认真盯着茶杯里的茶叶:长得好看还有趣,学习成绩还好,确实很了不得。
人对博学者和天赋者,在初见时就会有一种钦佩。这种钦佩是源自骨子中的。傅辛夷以前就佩服那些个研究出各种肥料配比的人,一朝到了华朝,她看多了书,更佩服那些提优提良各种植株的人。
漫长年代,要经过多少的试验和惨绝人寰的经历,才能让现下唯有达官贵人可吃可看的植株进入到寻常百姓家中,种类多到数不胜数呢?
而如今这朝代,位于知识最高端者,必然是这群科举考生。
这人是秋闱第一呢。
傅辛夷放下茶杯,悄悄看向了男子那边。
她用眼睛看东西的时间总长实在太过短暂,看人总是不会有掩饰,但凡望向一个人,那必然是没有“悄悄”这种方式。她自以为的“悄悄”一下子和对面封解元对上了眼。
封解元似乎是笑眼,这会儿弯着和月牙一样。
他朝着傅辛夷点了点头,让傅辛夷忍不住眨了下眼:他是在对自己点头?
“有的人十八,还没取字,拿了秋闱第一。呵……”桂三小姐在边上略有点咬牙切齿,“有的人,锦衣玉食,常年混迹花楼,不过就一个国子监监生!”
国子监监生难道不用上学么?
傅辛夷转头看向桂晓晓:“谁呀?”
桂三小姐又一次冷笑,狠狠咬着自己嘴里的蜜饯:“能有谁,左数第三位,我未婚夫。”
傅辛夷又“悄悄”看过去。
左数第三位那公子哥,微胖,生养得极好,脸盘子略宽,像个馒头。见傅辛夷看过来,飞快就露出了一个笑脸。这笑脸略有点轻浮,对比起刚才封解元那种似笑脸来说……
世俗,油光满面。
傅辛夷赶紧又看向封解元,试图洗洗眼睛,然后问桂晓晓:“婚前能见面么?”
桂晓晓:“不能,但我乐意。”
傅辛夷点了点脑袋,明白桂晓晓大约是在表达自己对这场婚事的不满。不知道桂晓晓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桂晓晓没多和傅辛夷说什么,在边上生着气吃着东西,转眼就将那些消遣用的蜜饯瓜果吃了个干净,还灌了她自己一肚子水。
傅辛夷被她带得也多喝了两杯茶水。
人还没到齐,她们两个都……需要先如个厕。
和侍女说了一声,侍女躬身带她们两出门。
男子那儿见女子那边离开了两个前排的,不由低声就聊了起来。
“傅小姐是第一回 出来参与这些吧?”
“是,听说身子骨不好,不过看不太出来。美人如斯,赏心悦目。”
封凌听着他们议论,微微垂下眼,略有所思。
“桂三小姐果然是古怪脾气,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看起来还挺熟络的样子。”
“她们先生是同一位。”
“哦,这难怪。”
他们坐在后排的位置,有人还揶揄起来:“桂三小姐是定了亲,没想到还要来,搞得咱们卢公子也亲自来了一趟。”
听了这话,一群人哄笑起来。
还有人胳膊肘撞了一下封凌,口味玩味:“卢公子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明年春闱的主考,你要不要认识认识?”
主考官的儿子和秋闱第一结识,那是在玩命。
封凌抬眼朝着这人看了眼,将人给记住后对对方笑了笑:“我倒是想和大伙儿一个个认识过来。可惜了,我过几天开始便没有什么空。我要帮我父亲的忙,赚钱。京城物价高,可不能回头春闱到了,我饿晕在考场内。”
众人一想饿晕在考场内的场景,哄堂大笑起来。
能将自己的拮据说得那么坦诚,实在是个有趣人。
这些贵公子或者有才之人,都对封凌印象好了很多。人穷没关系,但不能畏惧穷。封凌便是不畏的人。
里头气氛正好,外头如厕透气的桂三小姐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她大咧咧勾起了傅辛夷的肩膀长吁短叹,不像是喝多了茶,反倒像喝多了酒:“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成婚?为什么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傅辛夷没有推开勾着的桂晓晓,认真问她:“不能不嫁么?”
桂晓晓笑了一声,声音低了不少,眼眸内神色微沉:“辛夷呀,这是我享受十来年工部尚书之女地位,注定要付出的代价。我啊,或许真不能不嫁。”
傅辛夷讶异。桂晓晓平日里做事常常不符合大家闺秀,可却格外心思通透。
她以前瞎,从未考虑过成亲这回事情,往后或许也会碰上和桂晓晓一样的情况。她或许会和桂晓晓一样,因为傅尚书的缘故找一个门当户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