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雯得到的从未比云诗诗少。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云诗诗得到的更多,更自由,更洒脱。人想要活成什么样子,不全靠着的是人自己么?
傅辛夷站起了身来,直言告诉肖雯:“凭她良善从未害人,凭她就算是面对一个丫头,也能真心以待。”
她强压着没将桌上的茶水撒到肖雯头上,强压着自己一腔愤恨,又问肖雯:“那凭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好处,就能被肖先生霸占了呢?”
傅辛夷没想要得到答案。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转头对肖雯说着:“我们的账本,今日开始算。”
说罢打开了门,踏出后关门离去。
屋子里就留下肖雯一人。
肖雯将酒杯放在桌上,伸着手指把玩着,视线还落在傅辛夷离开的那扇门上。一个温和的姑娘家,能够对她算什么账呢?
那样温温和和的人,能做什么?
肖雯将酒杯横扫地面,以祭酒的形式慰问了一下云诗诗,没说任何话,只不过是轻笑了一声,带着十足的轻蔑。
……
傅辛夷是来做生意的,憋着气和掌柜确定好了近日动工,约好了动工时间,随后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店内小二挠了挠头,和掌柜嘀咕了一声:“刚才傅小姐和肖先生说了两句话,瞧着是气氛不太好。今个肖先生怕是又要闹腾。”
掌柜给了小二一个白眼:“人又不砸桌子也不伤人。砸两个酒杯会给钱。还多喝掉几坛子酒。有生意不做,你干嘛呢?”
小二见掌柜这般说,嘿笑一声麻溜跑走。
掌柜就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对谁都能有一套应对的方式。所以他才是小二,而当不了掌柜。
但小二也没想到,掌柜转头就跑去骆康家里,将这事告知了自家少东家。
掌柜拱手细细道来:“少爷,傅小姐和肖先生关系不太好,今个才久病出来准备给我们酒楼布置一下,谁料就和肖先生撞上,还闹了点不愉快。”
骆康最近忙得要死,手上关于贸易往来的旧账本看得两眼冒星花。
他听着掌柜这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傅小姐和肖先生是谁,半响后才用笔挠了下头:“咦,傅小姐生病好了?是封翰林回来了?”
掌柜:“……”
这是个什么逻辑?
掌柜脑中冒出了这个问号,又后知后觉发现,好像今日确实有人说似乎见着封翰林的踪影,但不确定是不是又有学子伪装。
他也说不得准:“封翰林可能是从徐州回来了一趟,不过不确定。具体或许还得上朝日再看。”
骆康摆手:“我明日去问十二皇子,他必然知道的。”
掌柜拱手笑开:“是是。少爷现在可是发达了。今后家里可全靠少爷了。”
骆康听出了掌柜嘴里的调笑意味,跟着笑起来摆手:“走走走,什么全靠我。全靠你们还差不多。我都多少天没去过酒楼了。等傅小姐布置得差不多了,我去一趟看看。”
掌柜应声。
骆康做好了手头事情,本就要隔一段时间去找一次十二皇子。
他第二天正好趁着问问事情这个机会,扛着一堆的本子跑到了十二皇子那儿,给十二皇子再说了一下以前的两国贸易的关键点:“两国边境有摩擦很正常,主要是他们游牧为主,吃的东西油腻,很是需要我们的茶叶。布料等也是大量缺少。我们不卖,他们就只能抢。”
“我们这儿需要马匹,可人家也怕我们抢了马匹回头去打了他们地盘。”骆康解释了两方的不安和矛盾,“所以他们舍不得将上等马卖过来。”
开战是个很劳民伤财的事情。皇帝打了地盘很多时候无心管那么多地盘,在治理时就会发现这些地反而让自己更加头疼,于是扔个官过去镇守,或者在当地拉个起来扶持就当结束治理了。
江山太大,除了铁骑民族,少有人乐意不停朝外扩张。
十二看了眼:“这百年基本上不可能打起来,但□□的事比较重要,要双方都上心才行。这几年桂大人做得确实不错,让他们乐意相信贸易是个互利的好事。”
骆康点头。
他说了事后,转头便问了十二皇子:“对了,殿下,封翰林可是从徐州回来了?”
十二抬头看了眼骆康,笑起来:“你消息很灵通啊。是回来了,与云将军一道回的。今日两人先后去面圣,宫里干脆给两人一道设了一个洗尘宴。”
这洗尘宴也能一道?
骆康正疑惑要问出口,忽又意识到云将军是傅小姐的舅舅,封翰林是傅小姐的未婚夫。皇帝将人拉一起吃饭,让两人交流交流感情,这再正常不过。
十二看向骆康,笑着问了一声:“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骆康顿时觉得有点羞愧:“是臣话多了点。”
十二没觉得:“还行,听着觉得有趣,偶尔转述给皇妃,她会多笑笑。”
骆康没忍住,又观察着十二皇子的表情,小心问了一句:“皇妃殿下和傅小姐关系可好?我今日听说肖先生似乎和傅小姐在我家酒楼闹得不太愉快。”
十二微愣。
他没怎么关注过肖先生和傅小姐的关系。这两人好像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皇妃有主动与傅小姐接触,但傅辛夷这人大约是听从傅尚书的意思,在家里装病,花画在做,却不与人接触。
“这我也不知道。”十二想了想,“我回头问问。”
肖家这是什么意思?平日无事怎么会想和傅尚书对上?
十二皇子觉得皇妃该是不知情。她这些时日修身养性,正在认真调养身子,连画画都不敢动用乱七八糟的颜色,全用的最简单的墨汁。
她时常买些花布置家里,整日想着过舒心一点,根本没空去理肖家那些事。
到了晚上,十二趁着自己皇妃睡前,先去她房间坐了坐。
他太忙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分房间睡。
十二坐在那儿,看皇妃拆着头上的簪子,听她轻哼着京城小调,觉得连日的疲倦少了几分。他们逐渐从阴影里走出,在忙碌中渐渐成长。
封凌去徐州的这些时日他想了很多。
身为皇子,他该是有个皇子样。该做事就做事,该争就争,该守住本心就守住本心,该怜悯百姓就怜悯百姓。臣子有千千万,他要做的是学会驭下,而非去抢臣子。
十二皇妃头发彻底披散下来,转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十二:“怎么了?一肚子的心事。”
十二朝着她笑笑:“今天有人和我说,见着你二姨和傅小姐闹了点不高兴。我想来问问你知不知情。”
十二皇妃不出十二所料,一脸茫然:“她们两个怎么会碰到一起的?”
完全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啊?
第136章
十二皇子和皇妃一个身为皇家人, 一个身为肖家人, 稍多聊了两句,很快就察觉到这事有点不对劲。
肖先生平日喜欢去的地方基本是固定的, 而傅家小姐去的地方则是拢总就那么点。两人能遇上, 要么是傅小姐特意去的,要么只可能是肖先生刻意去了那儿。
傅小姐很少外出, 而这回相遇的点是骆康的酒楼。那可不是肖先生以往常去的酒楼。
问题是肖先生为什么去那儿?她为什么要寻上傅家小姐?又为什么要和傅家小姐闹不愉,还闹得旁人都知晓了?
十二皇妃本都打算就此睡下了, 谁想碰上了这事情。她有诸多想法, 可想到肖家一贯的做派,欲言又止。
肖大人当年接下翰林院五经博士的官位,已是有了目的在。肖先生和肖大人在婚事上闹得颇为有趣,也并没有全然闹翻, 反倒是拉拢了两堆截然不同性子的人。
就连她最初被嫁入皇家, 也就是为了让肖家利益最大化而已。
肖先生刻意去接触傅辛夷,肯定是有目的的。十二皇妃能想出很多目的, 只不知道自己二姨具体是为了哪个目的而去做这种事。
十二皇子见她想说什么, 在那儿耐心等着她开口。
片刻后, 十二皇妃确实开口:“我会去问问她。”
肖先生作为她的二姨, 还是她的先生。她在肖先生教导下长大, 虽说很多事情有着自我认知和看法,但总免不了受到影响,更免不了对先生有情感上的侧重。
如今她已不再是单纯的肖家人,她在皇后的教导下隐隐有明白, 她是肖家和皇家平衡的点。一旦她太过侧重肖家,只会导致自己和十二离心。
十二皇妃轻叹气:“先生素来不喜那种温温软软的性子,觉得女子该有自己的活法。碰上或许是巧合,不喜也是正常。”
十二知道皇妃在替肖先生找借口,微点了头。
他们都清楚,不论他们现在寻的是什么借口,重点还是要搞明白这两人到底为什么会碰在一块儿,肖家到底想干点什么。
十二起身:“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你早些睡。”
他弯了弯眉眼,忽得就调笑了起来:“京城小调很是好听。”
十二皇妃顿住,随后笑开:“嗯。”
那是她的喜好,却因为嫁入皇家规矩众多而不被允许在台面上哼唱。他却不在意那些规矩。
十二皇妃送了十二出门,稍劝了一句:“身体为重,日子还长,不要为了事熬坏了身子。”
十二应了一声,头没回转摆了摆手。
十二皇妃回到自己房里,很快便躺下熄灯睡了。
黑暗中,她睁着双眸思考了很久,终还是合上眼打算明日再说:她的先生啊。
……
新一天又是个艳阳天。
十二皇妃洗漱好后让人好好装点了自己。她亲自从压箱底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根细玉簪子插在了头发上。
“殿下,这簪子今日不适合您这身衣服。”旁边侍女忍不住开口。
十二皇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逐渐长开,行事做派有点母亲的影子,有点肖先生的影子,现在还有了点皇后懒散的样。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会情绪很淡。后来她逐渐明白,情绪淡了,看很多事情会更清楚一些,也显得稳重。既符合母仪天下的姿态,也不会露太多马脚,让自己心烦。
她今日穿着以稳重为主。蟹青色的上衣即使做工再怎么精细,也免不了它不适夏日穿着这一点。可十二皇妃就是做了这么一件夏日的薄衫。
而头上的簪子是少女喜欢的款式,纤细的玉簪,细到感觉就是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身。
“几年前先生送我的。”她开口轻笑了一下,“先生说,女子一生总该有点孩子心性,留点任性在。这才不至于被生活给压垮了。”
侍女们这回不能随意搭话。
难道嫁入皇家就会被生活压垮么?这种话说出去是会被打的。
十二皇妃施施然起身:“走吧,去先生那儿一趟。对了,路上先采买点东西。现下先生必然还没起。”
侍女应声。
十二府邸的马车驶出,丝毫并未引人注意。
十二皇妃坐在马车里,在前往先生宅子的路上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这家茶楼的包子,那家糕点铺子的糖糕,还有一大早有人贩卖的冰镇果子。
京城里商贩早早开业,试图赚新一天第一笔金。
十二皇妃林林总总买了一堆,进入肖先生宅子时,真的是大包小包全提着,一股脑都堆在了院子里那张桌子上。桌子不大不小,平日适合下棋。这会儿棋盘不在,被烟火气息浓重的吃食霸占了个彻底。
侍女们见自家主子顺手取了其中一样就吃起来,忙开口劝:“殿下,吃不得。”
十二皇妃一口咬下了一个油腻的葱油饼,瞥了眼侍女:“无碍,就今日一天。”
她将葱油饼吃了个干干净净,忍不住打了个充满味道的嗝。打完嗝,她被自己这姿态逗笑,随后继续等着先生起床。
肖雯头发束起,穿着宽松到仿佛下一秒就滑落的内衫,又外披了一件艳里单薄丝长袍,走出房门时就见院子里自己的小辈兼学生特别放纵在吃东西。
她竟然用手直接抓着糖葫芦在往嘴里塞,还只吃糖衣不吃果子。
肖雯看了一桌子的吃食,坐过去拿起了一盒糕,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茶水漱了下口:“什么日子?怎么突然买了那么多东西?”
十二皇妃抬头:“就心情上来,随便买了些。”
肖雯应了一声:“及时行乐,也算你看了个明白。”她全然没有劝说十二皇妃不能吃这些的话,反而自己跟着在一旁胡吃起来。
就是大早上她还不习惯喝酒,不然肯定得再叫人拿壶酒上来。
吃了个半饱,两人先后停下了手。
肖雯看着还是摊了一桌子的吃食,稍有点头疼:“怎么买了那么多?”
十二皇妃笑了笑,没说什么。
肖雯让人撤去了桌上的东西,全赏给众人去吃,总算记得将自己的衣服稍收整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人模人样一些。
十二皇妃在边上让人将棋盘取了出来,放在了原先堆满食物的地。
棋盘有了,棋子也不可缺少。
一切准备就绪,十二皇妃在棋盘上先行落子:“先生请。”
一大早下棋?
肖雯微挑眉,却也配合着落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棋风,肖雯和十二皇妃两人下了那么多年的棋,对对方的棋风可谓是了如指掌。一来一回,下棋速度很快,几乎都没怎么动脑子。
直下到中后段时,肖雯看着棋盘上看似温和其实狠烈的一个落子,忽得笑开:“长大了些。”
十二皇妃问了一声:“先生为什么去招惹傅小姐?”
她对着十二还能给自己先生找理由,对着自己先生却没有拿出那些可笑的理由。什么偶然不偶然,不存在的。那骆康家的酒楼在京城里算不得出众,江南籍的人去吃的多些,后来还有不少尝鲜的,但自家先生肯定不是冲着这些去的。
肖雯没想到自己学生消息已那么灵通了。
她继续落子:“怎么,她还不能惹了?”
十二皇妃垂着眼跟着落子:“云将军回京了。傅小姐身后站着的人实在多了些,先生不该这般和她闹不愉快。至少现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