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噔的一声,老太太手中的汤匙掉落,砸进装有清汤的碗里,溅出几滴。
  付严栢又道:“您可知东苑那位,为何姓沈?”
  老太太苍老的双眸紧紧盯住付严栢,心底一个想法呼之欲出,她撑着桌沿起身,一手攥紧抵在心口。
  怪不得,怪不得太后上回要召见付家女进宫。
  见老太太已猜到,付严栢缓缓点了点头。
  “儿子昨日实在惶恐,现下回过头想,他应是要五丫头进宫的,只是即便进宫,以五丫头的身份,怎敢位至中宫?”
  “自然不可,你莫要胡乱揣测圣意,恐惹流言蜚语!”老太太又道:“此事,你万不可主动掺和,全看宫中如何想。”
  见此,付严栢也不敢再谈论此事,道了声是便欲离去。
  正这时安妈妈从屋外来:“老太太,五姑娘这回做了糯米粥,听闻老太太好这口,亲自做的呢。”
  付严栢闻言,脚步一顿:“难为她一番好心,让她进屋里一道用饭罢,我也许久未见她。”
  安妈妈侧目,见老太太没说话,眉头舒展开来。
  付茗颂以为老太太今日还是不会见她,因而穿着的十分素净。
  见安妈妈来,便想将手里的托盘递过去。
  谁知安妈妈笑笑:“老爷在里头,让姑娘进去呢。”
  茗颂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低低应了声是。
  须臾,待她进到屋里,老太太与付严栢皆是齐刷刷看过来,像是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似的。
  “祖母。”
  她声音又轻又软,是在小心翼翼试探老太太的情绪,老太太怎能不知。
  老太太撇过眼,实则是心下乱糟糟的,不过到底应了声,这事便算是翻篇了。
  茗颂正襟危坐,腰板挺的直直的,一边偷瞄老太太,一边小口往嘴里送粥点。
  “清瘦了不少,不必学着外头那些姑娘家节食,小心坏了身子。”付严栢一句话,将她的目光拉了过来。
  付茗颂一下没察觉到他竟是在关心自己,迟钝的应了声是,过了半响,又道:“谢父亲。”
  付严栢:“……”
  他心下叹了声气,别说五丫头不习惯,他忽然做这事,心中也很是别扭。
  ——
  短短一日,因闻恕一句“欺君之罪”,递到礼部去的折子少了大半。
  又有沈其衡这般刚正不阿的人办事,很快就将全京城中符合生辰八字的人家给挑了出来。
  偌大京城,竟也只有二人。
  一是伯爵府陈家的嫡幼女,陈如意。年芳15,正是说亲的好年纪,合适。
  二是奉训大夫付严栢付家的庶幼女,付茗颂,年芳十五。
  除了家世,亦适宜。
  沈其衡当即便亲自将这二人的户帖送到宫中。
  “此二人生辰八字相应,年纪也适宜,请皇上过目。”
  沈其衡十分严肃,毕竟此事关乎立后,关乎国事,他接下差事前叫母亲嘱咐了许久,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闻恕像是早就知晓似的,连户帖都没碰一下,颔首道:“你办事,朕是放心的。”
  对面的少年一笑,欲要说些自谦的话时,又听他道:“你再跑一趟永福宫,亲自递到太后手中,太后比朕要着急。”
  他说话中含着细微的笑意,但却叫人不知这笑从何来。
  沈其衡迟疑的瞧了他一眼,阖上殿门后,抱着画卷往永福宫的方向去。
  户帖呈上,沈太后果然急不可耐的伸手接过。
  这一看,她浑身血液直冲头顶,险些没晕过去。
  合着什么不立后不抬新人,什么和光大师,什么礼部上折,全是做戏?
  如今满朝皆知,她这个太后还不得不陪他一道胡闹?
  许姑姑忙搀住她:“娘娘,娘娘千万保重身子。”
  沈太后摆了摆手,目光望向沈其衡。
  沈其衡文采卓越,刚正不阿,浑身上下都透着少年儿郎的精神劲儿,沈太后向来对这个侄子疼爱有加。
  她招手唤他前来:“衡儿,你说这二人都适宜,可有哪个更适宜一些?”
  要沈太后来说,二者都未及她心中所愿。
  沈其衡面露难色,这是国事,他岂好妄议。
  不过见沈太后这般热切的看他,他沉吟一瞬,败下阵来,抬手点了点右手这一帖。
  作者有话要说:
  选表嫂,沈世子你要慎重
  这个剧情走完,我估摸还有一章能让他们见面==
 
 
第24章 
  沈太后眉心一蹙,一颗心沉了下去:“为何是她?怎么说也是伯爵府陈家身份更尊贵一些,陈家祖上还曾出过开国功臣,要说中宫之位,陈家嫡女也是担得起的。”
  沈其衡颔首:“姑母所言甚是,只陈家这位嫡幼女是个体弱多病的,恐怕难以为后宫操劳,更难为皇家开枝散叶。”
  说到体弱多病,沈太后果然面色一变。
  沈其衡的亲事当初就是她做主定的,谁知大了之后那长央侯家的姑娘竟要靠药罐子吊着命,连累了衡儿这么多年都未曾娶妻,她肠子已然悔青了。
  “何况,”沈其衡沉默片刻:“伯爵府亲近老王爷,如若立陈家嫡女为后,恐日后生事。”
  沈其衡口中的老王爷乃先皇手足,当年争夺皇位没争过先皇,如今这念想依旧还在。
  总之是个不安分的。
  他这话说的,已实属大胆,要不是面前的人是他姑母,沈其衡断断不敢这般直截了当。
  若说他前面那番话只叫沈太后犹豫了一瞬,后面这番话,便叫她心下当即否了陈家女。
  沈其衡为人正直,且熟知朝中明争暗斗,若是旁人来说这番话,说不准是得了付家的便宜,替付家说好话来的。
  但她这个侄子,却万万不会。
  “付家女出身低微,如何担得起如此身份?”
  沈太后叹了一声,其实她也并非看中门户之人,皇后人选,只要心存善念,大方娴熟,能近的了皇帝身侧为他开枝散叶就很好了…
  这么多年,闻恕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早将她对皇后的期许磨的只剩这么点儿了。
  沈其衡低头一笑:“姑母,不论身份,单论付家女与和光大师所算的生辰八字相合,便已是比一般人尊贵一等,此乃关乎大楚国运,谁敢拦?”
  太后叫他这么一说,心思完全跑偏了,彻底偏向付家这一头。
  沈其衡前脚刚离宫,后脚元禄便将永福宫姑侄二人的对话惟妙惟肖的仿了一遍。
  元禄一张脸笑的跟花似的:“皇上料的果然不错,太后娘娘最信沈世子的话,沈世子又是个聪明人,朝中局势如何,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闻恕笑笑未答,只猜下一步,他这个心急的母后,该设宴相邀了。
  —
  三月廿九,晴空万里,草长莺飞。
  姜氏接到宫帖,太后在宫中设春日宴,邀从五品以上的女眷到宫中赏花吃酒。
  她不由心下大惊,往年邀的都是四品以上,今年却是从五品。
  姜氏不知其中缘由,可老太太自然知晓,这是谁沾了谁的光,她心底跟明镜似的。
  姜氏可从未进过宫,此刻情绪不由有些激昂,一张脸笑的灿烂:“明日进宫,儿媳带上云儿一道,让这丫头也瞧瞧别人家姑娘是如何端庄稳重的。”
  老太太点头,可她心里清楚,太后娘娘想见的,可未必是付家的嫡女。
  “五丫头在小娘膝下养成了个畏缩性子,你明日带她一道去见见世面。”她道。
  “啊?”姜氏忍不住一惊,随即迟疑应下:“是,五丫头也是命苦。”
  这事叫洗春苑那头知晓后,云姨娘免不得又是一通闹。
  若只是付姝云去也就罢了,可连付茗颂那个爬床玩意儿生的庶女都能去,她的女儿为何去不得?
  云姨娘又是哭又是闹的,在付严栢怀里磨了好一阵:“老爷,您就一道去,怎么就不成了,都是自家姐妹。”
  付严栢皱眉,母亲让茗儿去,那是有缘由的,妍儿去不是添乱么。
  云姨娘胡搅蛮缠的付严栢脑仁疼,竟是发了好大一通火,直将云姨娘吓的衣裳都拢好,不敢再纠缠。
  翌日午时,付茗颂温吞吞的搭上马车帘框,姜氏与付姝云都已在里头坐稳。
  姜氏见她顿在那儿,扬眉道:“怎的了?”
  付茗颂抿抿唇,犹犹豫豫的拽了拽裙摆:“我能否不去?”
  她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头有数,何必要去赴这种宴呢…
  姜氏心里本也有些不痛快,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心软下来:“你祖母的吩咐,我不好违逆。”
  付茗颂张了张嘴,只好缄口不言,默默提了裙摆上来。
  一路上付姝云兴致高涨,对宫里很是好奇。与之相比,付茗颂则沉默许多,若仔细瞧便能发觉,她拽着帕子的手握的有些紧。
  手心甚至沁了些汗,湿-漉-漉的。
  此时正值未时,云层团绕,春光乍泄。沁心湖中央漾开一圈光晕,几条锦鲤争先恐后的追着光束。
  湖西便是曲荷园,春日繁花似锦,一团团一簇簇,饱满娇艳,一看便是日日受人悉心照料的。
  这森严皇宫,连朵花都显得比外头娇贵,也难怪有人趋之若鹜。
  付家被安置在左侧最末一桌,今日来的女眷中,从五品已是品级最低的了。
  秦氏身为国公夫人,自然是右侧最头桌,此时一头一尾,秦氏侧脸远远能瞧见,付家五姑娘安安静静的坐在姜氏左后,也不与人攀谈。
  倒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现下合中宫八字的只剩两人,沈其衡口风严谨,未曾向外透露半个字,连秦氏都是从沈太后口中才得知的。
  如今满朝文武,各府女眷,应当不知晓此事才对。
  但今日陈如意却来了,她向来体弱多病,大小宴席都极少出面,今日来,恐怕是得了风声了。
  秦氏正这样想着,那头沈太后便从沁心湖东面款款而至,一身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金丝纹路,头顶的七彩孔雀簪下坠着殷红月牙。
  大气,庄重,典雅,皆可修饰于她。
  众人忙正身而坐,待太后落座后,方才俯身,众口一致道:“太后娘娘万安。”
  沈太后一笑,免了众人礼,目光直落在最末那桌,随后缓缓移至前方,她面色和蔼,笑着道:“如意身子可好些了?”
  陈如意脸色比寻常人要白,是那种面无血色的白,桃红色口脂反而衬的她身上病气更重了。
  她扬起脸一笑:“谢娘娘挂念,如意近来觉得身子比从前轻快,大夫说再调养个把月,兴许便能好多了。”
  是么。
  秦氏忍不住一笑,这么病了十年,今日倒是说好就能好。
  沈太后语气十分关怀:“来哀家身边坐着,让哀家仔细瞧瞧。”
  伯爵夫人钟氏心中一喜,忙压低声音道:“快去。”
  依沈太后今日的态度,这皇后人选定是如意无疑。
  随即,又听沈太后扬声道:“付家五姑娘在何处?”
  话落,众人窃窃私语,哪个付家?哪个五姑娘?
  正低头小酌着果酒的人呼吸一滞,险些打翻了酒盏。她睁大眼睛朝沈太后看去,一时忘了动作。
  好在姜氏回过神,忙从她手中夺了酒:“别慌,去上前见过太后。”
  虽她也不知太后娘娘怎会点到五丫头,但到底是当家主母,反应比这些小丫头快多了。
  付茗颂屏住呼吸,疾步上前:“臣女茗颂,给娘娘请安。”
  沈太后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像是在仔细端辨她的容貌,半响她问:“你可知你的生辰,与我朝和光大师所算得的生辰一致,换而言之,便是凤凰命。”
  咯噔一声——
  众人都惊了,不可置信的齐眼望过来,什、什么命?
  付茗颂一张略施粉黛的小脸忽的惨白,惊慌失措的跪地,两手交叠垫在额前:“臣女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坐在一侧的陈如意莞尔一笑,心下还隐隐生出一丝怜悯。
  从五品小官之女,还是庶女,偏有皇后命格在身,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正想着,就见沈太后下了石阶,亲自弯腰将人扶起:“有何不敢?此乃天命,又岂有以身份论天命的道理?”
  陈如意的嘴角渐渐放平,着急的抓了抓绢帕,求助的望向自家母亲的方向,这话何意?
  —
  一炷香过后,沈太后坐在黄罗伞下与官眷们吃酒,放了姑娘们到园里赏花。
  但她目光有意无意就扫过付茗颂,秦氏低声一笑,知道这是沈太后有意在考量她。
  如果付家这丫头是个虚荣且沉不住气的,怕是同陈家那个一样,都无望了。
  可此时,付茗颂正被几道陌生的目光打量着,低头不言,活像要将自己缩进壳里似的。
  须臾,不知打哪儿传来的话:
  “我听说如意也是那个时辰生的,如意岂不也是皇后命?”
  “她怎能同如意比,如意好歹也是勋爵世家,那什么付家,我今日前都没听说过。”
  “我还听说,”说话的人有意压低声音:“她亲娘是姨娘的洗脚婢,爬了主君的床才生下她的。”
  “啊?还有这事儿,她怎么还敢出门呀…”
  “你没瞧见,她模样十分俊丽么?像不像话本子里的狐妖?”
  几道声音渐远,有人捂嘴笑骂:“快别说了。”
  付茗颂猛地握紧手心,一不小心就将付姝云塞给她的桂花糕捏碎,沾了一手糕点碎渣。
  像被人抓住什么不耻肮脏的把柄,她浑身的血液好似从头顶倒回至脚底,沉甸甸的,冰凉凉的,咬紧的下唇轻轻颤抖,杏眸微微泛红。
  付姝云一双大眼睛狠狠瞪着远去的背影,小声骂:“狗眼看人低,付家怎么了?说不准以后父亲要升官呢,她们求付家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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