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去年有个小太监在御书房当差,失手碎了茶盏,向来不理会这些小事的皇帝,可是足足罚了他二十个板子。
  那小太监没了半条命,此后但逢七月初七,必是人人自危。
  可也无人知晓,这大好日子,究竟哪里碍着这帝王的眼了?
  然,今日破天荒的,元禄竟瞧见他笑了。
  付茗颂吃完面,没立即叫人撤了托盘,反而捏着汤匙,一勺一勺喝着汤。
  不得不说,御厨的厨艺极合她的胃口,同付家重油重盐不同,宫里的膳食大多清淡又不失鲜味儿。
  她杏眸微垂,这么多年,竟是第一回 吃长寿面。
  见她手中动作停顿,闻恕瞥了元禄一眼,低声一句,“撤了。”
  付茗颂还没来得及放下汤匙,后头伸来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往后一带,她手上微松,汤匙掉进汤碗里。
  她忙扶住椅背,才没跌进男人怀里。
  她瞪大眼睛瞧着他,眼底那点淡淡的、微不可见的粉色,在他眼里便放大了几分。
  “这是要哭了?”他眉头轻轻一提。
  付茗颂微愣,轻轻磕着下唇,除了床榻之上,她是不敢在他面前哭的。
  闻恕一只手绕过她身前,在她巴掌大的腰背上压了一下,叫人彻底跌进他怀里。
  他一手揽住,一手擒住,逼着她抬起脸。
  宫人见此,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听,亦不敢看。
  于她们而言,皇上与皇后这便是夫妻情-趣,旁人瞧不得的。
  “是为你那个大哥哥,还是为朕这碗面?”他如是问道。
  付茗颂一怔,不知这二者为何要放在一起比较。
  可她隐约能听出来,闻恕对付毓扬,带着些莫名的敌意,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而来的敌意。
  付茗颂轻声细语,有哄他的意味,“他是为了四姐姐的婚事来,臣妾说清,该是不会再来了。”
  她习惯性的揣测他的情绪,从而能从善如流回话,不至于惹怒他。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十六年来皆是如此。
  可偏偏今日,依旧出了错。
  闻恕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所以,你是为了你哥哥,这眼眶才红了一圈?”
  付茗颂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深想,便叫他松开下巴,屈指敲了敲额头。
  “少拿你那小脑袋揣摩朕的意思。”
  他这两下敲得可不轻,原本没想哭的人,疼得霎时红了眼,想抬手揉一揉都不敢,一声不吭地受着。
  闻恕凝着眉头道:“哥哥有何好的,帮扶不了你,亦是护不住你,你十个哥哥,都抵不过一个朕,有这伤春悲秋的功夫,不如多用几顿饭,省得总是晕过去。”
  他愈说愈偏,原本只是眼眶微红的人,叫他这番话说的,浑身上下,就连藏在绣鞋里的脚趾都泛着粉。
  “还饿么?”他忽然问。
  付茗颂尚未缓过神来,慢吞吞地朝他摇了摇头,便被他拦腰抱起,直走向内室。
  她惊了一下,忙拽住他的衣领,又吓得松开,正不知这双手往哪儿放时,便已被妥当放置在软榻上。
  男人一边在她衣带上摸索,一边低下头,正此时,付茗颂匆匆抵住他的胸口。
  “不是,不是因为大哥哥。”她微微喘着气儿,语速比往常要快几分。
  闻恕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他眼眸狭长,不上挑也不下垂,乍看之下凌厉的很,叫人心生畏惧,可细看,却有几分多情。
  尤其是这般自上而下的垂着眸,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她抿了抿唇,移开目光,“是被长寿面烫着了。”
  半响,内室里落下一声轻笑。
  闻恕弯了弯唇,一贯清冷的眉梢难得沾染了些许笑意。
  “是么?”
  他拇指指腹贴着她的下巴,轻轻磨着,“那得怪御膳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哥哥有何好的。
  宋长诀:微笑
  ——
  上辈子他俩没见过,所以认不出来的
 
 
第43章 
  这夜,屋内的声响比屋外的蝉鸣声还要嘹亮。
  她方才没落下的泪,一滴不剩的在这翻江倒海中流的干干净净,沾湿了被褥,沾湿了他的肩,顺着下颔流向脖颈,再往下……
  可这种时候,她流的泪不仅没叫男人怜香惜玉,反而更加助兴。
  付茗颂咬住手背,仿佛湖畔边摇摇欲坠的树叶,风浪狂击之下,飘落在湖面上,成了一片浮萍。
  不知过去多久,男人动作渐慢,低头轻轻吮住那张动人的小嘴。
  他有意抵住她舌下,引的她呜咽一声,银丝勾着唇角,又被他抬手擦去。
  这样,他似乎还能尝到一点点香味儿,是方才那碗长寿面的。
  男人修长的手一根根抚过她显而易见的肋骨,低低喘着气道:“再多长点肉,硌得慌。”
  付茗颂脸颊微烫,并不愿在这种时候听他说话,可也不敢直接捂住耳朵,便只好闭上了眼睛。
  哪有,哪有占尽便宜,还嫌人硌手的……
  又过一刻钟,闻恕叫了水,却仍是没起身。
  他屈膝跪在她双腿-间,余兴未尽的擒住她的下巴,星星点点的吻,最后落在她右眼眼尾之下,近乎虔诚的碰了碰那颗诱人的红痣。
  也几乎是同时,付茗颂眼睫一颤,沉溺的感觉忽热散去,睁开眼瞧着他。
  闻恕抬了抬眉头:“怎么了?”
  她小嘴微动,又严丝无缝的抿住,一言未置,只朝他摇了摇头。
  闻恕未多想,将汗湿的人抱起,随手拽了件不知是谁的衣裳,往她后背一披,这样便抬脚走向耳房。
  窗边透过几缕凉风,他抬头瞧了眼天色,忽然一道敲锣声落下,在黑夜里绕了好几个回转。
  子时了。
  …
  …
  宋长诀一只手搭在门栓上,一刻都未犹豫,直落了门栓,推门而去。
  少年身量修长,可却单薄,尤其在夜里衬得更甚。
  他只手握一柄短剑,驾马往西郊的林子走去。
  这京城的地形,宋长诀早就烂熟于心。现在这个时辰,城门总之是出不去了,他也无意大张旗鼓出城门,西郊的林子是唯一一处通向城外,守卫还不严的地带。
  他眉目冷冽,不由抿了抿嘴,依皇帝瞧他的那一眼,魏时栋所为多半已暴露了,而他之所以还安然无恙,无非是大理寺的证据未收集全…
  待一切都备好了,他作为出谋划策之人,如何能跑的了?
  宋长诀紧握缰绳,待快至西郊时,下马徒步。
  忽的,他神色一紧,望向前方来回徘徊巡逻的官兵。
  今日看守的人明显比往常多一倍,不对,不对……
  他抿了抿唇,立即掉头就走,谁料两侧的斜后方分别围上一队禁卫军,光瞧那衣着打扮,便知是宫里的人。
  不多,仅十人。
  但他知道,今夜走不掉了。
  领头之人是闻恕身边的侍卫王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宋长诀,还算彬彬有礼道:“宋公子,我们皇上想请宋公子到宫中一叙。”
  宋长诀朝他扯了扯嘴角,似是衡量了一下自身的处境,最终将手中的短剑丢了过去。
  —
  子时八刻,宋长诀踏进慎刑司破旧的铁门,四下一扫,寻了处干净的角落坐下,随即闭上眼,半个字都没问。
  王沥有些惊讶,在牢门外站了片刻。他原还以为,这小子该会有许多要问的,没想就这么不声不响,一言未置。
  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
  紧接着,空旷的大牢内响起一阵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咔嚓一声,牢门落了锁。
  再然后,脚步声走远。
  宋长诀眉心轻轻蹙起,若说心中没有一点郁闷那是不可能的,他谋划了这么久,还是走进了这么个鬼地方……
  许事已成定局,宋长诀紧绷了一夜的心弦,彻底松开来,靠着墙头,呼吸渐浅。
  彻底睡过去前,他脑中划过一道人影。
  正是宴席之上,身着暗红凤袍的女子。
  不知是否因断了几日安神药,他多梦的老毛病又犯了,且今夜,还是个很长的梦——
  大抵是草鞋踩过泥地的簌簌声,两道脚步一前一后,推开破旧的屋门。
  五岁大的小男孩忙从榻上爬下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着爹娘。
  他跳到健壮男人的怀里,被他抱起,就见娘亲手中还抱着个女娃娃,很小,就团子那么点大,怯生生的。
  “阿诀,你不是一直想要妹妹吗?爹娘给你添个妹妹,好不好?”
  小男孩细细的眉头蹙起,伸手戳了下那个粉团子,“可是,这不是我亲妹妹啊。”
  他说完这话,仿佛陷入了沉思。
  可紧接着,三岁大的粉团子,在两个大人的指引下,磕磕巴巴的朝他说了两个字:“哥,哥…”
  说罢,她便将头埋在娘亲的肩颈上。
  小男孩一怔,为难的抠了抠手指头:“那…那好吧。”
  梦境中的时光飞逝,转眼间,话都说不利索的女娃娃摇身一变,成了穿着布衣裳,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只听砰的一声,院门被推开,男孩扭头望去,便见她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直往他身后钻,哭的跟只花猫似的。
  他再一瞧,原来是这丫头不知怎么招惹了村口李大夫家的犬,约莫是追了她一路。
  她扯着他的衣角,一声声哽咽着喊哥哥,吓的脸儿都白了。
  “宋宋别怕,宋宋你把手松松,你这样我怎么把它赶出去。”
  “宋宋,你再哭,爹娘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
  …
  梦境缓缓抽离,宋长诀眉头颦起,梦呓般唤了声:“宋宋,宋宋别怕…”
  宋长诀忽的睁开眼,恰好对上牢房上方,窗口透进来的光,就这么明晃晃的打在他脸上。
  他撑起身子,低低缓出一口气。
  宋宋?
  宋长诀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小他认识的姑娘中,应是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
  自打上回生辰宴后,昭阳宫的内室里,几乎是夜夜留一盏灯。
  至于给谁留的,不言而喻。
  元禄显然能瞧出皇上近日心情大好,连带着犯了错的宫人,都不过是轻飘飘揭过。
  如今长了眼睛耳朵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风头正盛,且是从未有过的盛。
  这时间一长,免不得叫人嫉妒。
  尤其姚文丽前些日子叫闻恕罚跪在内务府外,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已是心生怨恨。
  等了多日,却不见皇上宣她到御书房磨墨,这心里更加堵得慌。
  现下她一出现,准没好事。
  素心忧心道:“娘娘,姚嫔来了,说是给太后抄了一卷经书,劳娘娘转交。”
  还真是会投其所好,且以太后为由,又不得不见,饶是素心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付茗颂对姚嫔的印像,该是宫里所有嫔妃中最深的一个。
  缘由无他,就因她眼下那颗特殊的红痣。
  待被请了进去,姚文丽便朝她绽了个动人的笑,那颗痣便显得尤为有韵味。
  付茗颂目光从她眼下移开,对上她的眸子:“姚嫔有心了,明日给母后请安时,定会将此转交。”
  说话间,姚文丽便一瞬不错的盯着她看,罢了还叹了声:“娘娘真是天仙一样的姿色,臣妾自小,还未见过比娘娘姿容还出众之人。”
  恭维的一句话,叫人挑不出错,亦是接不上话。
  付茗颂扯了扯嘴角,敷衍的应了声:“这后宫嫔妃中,姚嫔的姿色已是数一数二,此话…便是见笑了。”
  “那又有何用,皇上看中的,不过是臣妾眼下的一颗痣罢了,旁的,都入不了他的眼。”她状若无意的接了话,又佯装惊讶道:“不说臣妾都未发觉,娘娘眼下,亦有颗红痣呢,想来皇上应是爱极了。”
  付茗颂抬眼,想到夜里男人回回都要吻那处,心下莫名一堵。
  姚文丽的话就像是在提醒她,后宫众人,不过是那幅画的影子。
  不等她细想,就听姚文丽那婉转的嗓音轻轻一叹:“当初,皇上还念着臣妾这颗红痣,时不时便宣臣妾到御书房磨墨,说来说去,亦是沾了光,还有何不满足的。”
  这话听起来,三分感慨,三分惆怅,三分淡然,还剩一分意味不明。
  素心在一旁听着着急,几次想开口打断,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偷偷瞥了眼付茗颂的神色,却半分都瞧不出情绪。
  姚文丽又话了几句家常,眼见天色渐暗,这才依依不舍的扭着细腰离开。
  至小径上,她回眸瞧了眼昭阳宫的牌匾,心下的不平可不是一星半点。
  要论家世,姚家与付家旗鼓相当,可她姚文丽,可是嫡女。
  几月前内务府还得巴结她,现下,个个见风使舵。
  这宫里的圣宠哪有经久不衰的呢,得宠是,失宠亦是。
  —
  魏时栋干的混账事儿,周贤顺着扩充军力一事,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将证物呈了上去。
  一直待到戌时,才堪堪从御书房内离开。
  王沥正从牢房过来,见素心满脸忧虑的候在门外,忍不住道:“这是生何大事儿了?”
  素心朝他张了张嘴,想想又闭上了:“皇上今日忙,我再等等。”
  王沥颔首,也不纠结,忙抬脚进了内殿。
  他拱手道:“皇上,宋长诀那小子已关押两日了,可要提审?”
  本以为皇上扣押宋长诀是为定罪魏时栋,可现下压根用不着宋长诀,魏时栋已是跑不了了。
  他实在不知还留宋长诀有何用?
  闻恕抬眼:“不必,他如何?”
  王沥笑道:“吃好喝好,那小子全然不当自己在坐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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