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闻言,付茗颂又扭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女子,她垂着眸,一声不吭,了无生气。
  “这两年,伺候在朕身边,假意奉承,就这样难为你?”闻恕嗤笑。
  他走近,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她,“有没有,哪怕一次,是真的?”
  付茗颂屏息看她,不自觉攥紧手心,点头,点头呀。
  须臾,清清冷冷的两个字落下,打破了所有人的希冀——
  “没有。”
  付茗颂亲眼见闻恕离开,见狱卒锁上了牢房。
  方才那端着木盘上前的公公却还未离去,只见他走近两步,语重心长道:“宋宋姑娘,那酒里无毒,皇上试探您呢,您何必跟他僵着,服个软,认个错,其余的皇上都能替您摆平。”
  无毒?
  付茗颂一时恍惚,直至那公公消失在牢房外,她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她才发觉这牢房隔壁还关着一人,是个梳着双鬓的小丫鬟。
  她两手抓住牢房的铁杆,哭道:“姑娘,姑娘您何必呢,事已至此,尚家倒台,除了皇上无人能救您了呀!”
  “明月,是我对不住你。”
  被称作明月的丫鬟连连摇头,泣不成声,“姑娘,奴婢如何都不要紧,您要好好的,您去同皇上认个错吧姑娘!”
  可宋宋再未回话,只背过身靠在草堆上。
  石墙上的铁窗透过几缕光,付茗颂坐在一旁,眼见天色转暗,眼见星子点点,而宋宋的目光,只一错不错地盯着牢房外。
  付茗颂抿唇,忍不住道:“你在等他?”
  宋宋缓缓抬眸,瞥了她一眼道:“对呀。”
  “认错么?”
  宋宋笑了,“才不,你知道吗,他才舍不得将我关在这儿,不出三日,这牢门就该开了。”
  付茗颂一愣一愣的,点点头想,那还有两日呢。
  第二日,骄阳高高挂起,照得牢房这一小寸地方,也亮堂堂的。
  狱卒送来膳食,宋宋揭开食盒时,付茗颂瞧见里头有肉有菜,且色香味俱全,哪里像是牢犯的待遇?
  宋宋丝毫不讶异,甚至得意道:“你瞧,我说他舍不得吧。”
  付茗颂唇瓣微动,坐在一旁看着。
  就见那女子握着竹筷在盘里戳了戳,“宫里的鸡丝凉菜,是我吃过味道最好的,可惜了。”
  不待付茗颂深究她这“可惜”二字,就又听她说:“天黑了,明日便是第三日了呢。”
  付茗颂微怔,天不是才亮么?
  她仰头去看石墙上的铁窗,却见夜色早已暗下来,日夜就在眨眼间,快得她一时回不过神。
  不过也好,明日就是第三日,就可以出狱了吧。
  她侧目望着倚在墙角的人,目光下移,却猝不及防见她手中握着只白色瓷瓶。
  付茗颂心脏紧缩,耳边“嗡嗡嗡”地响,有些气愤地道:“你要作甚?”
  靠在墙角上的人抿唇笑笑,“要走了。”
  “再不走,他可就真要将我放了。”
  付茗颂心跳如雷,那不好吗?那就可以活着了,不好吗?
  宋宋低头,她眨了眨眼,两颗泪珠子顺势滑落,道:“尚家通敌,军事图纸、密函,样样都经由我手,战事起,你知道死了多少将士和百姓么?”
  付茗颂眼眶一酸,攥紧衣摆。
  她道:“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要如何幸免?”
  付茗颂急急应道:“可皇上他——”
  “那他要如何幸免?”宋宋仰起脸,眼尾早就红了一片,“他放了我,史官笔下如何诉写?他如何同他的将士,他的子民交代呢?”
  这一连三问,直将付茗颂问愣了。
  她呐呐放下手,是啊,如何交代呢?
  宋宋握紧手中的瓷瓶,轻声道:“十年,我手里沾了好多血啊,秦妈妈说,这世道本就你死我活,我想活着,就不能怕,不能心软,我做错了吗?”
  长久的沉寂,只有石壁上“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回响。
  她抱住双膝,哽咽道:“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我没有错,可这世上,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他啊,你说,他那样精于算计之人,为何就叫我骗了呢?”
  “我好舍不得他啊,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付茗颂跪坐在她面前,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有想过告诉他的,可秦妈妈说,若他知道我的身份,定会厌弃我,处死我,我不敢,我害怕,我怕他不要我,我也怕死,五姑娘,死是不是很疼啊?”
  付茗颂一张脸憋得通红,咬住下唇,泣不成声。
  二人长久地对视,宋宋蓦然扬了扬唇角,“你是在心疼我么?”
  付茗颂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宋宋抿唇,“可你就是我呀。”
  倏地,外头一声响雷,原还星子点点的夜,猝不及防下了场大雨。
  雷声轰鸣,震得付茗颂久久回不过神来。
  宋宋又道了一句,“你就是我,你就是宋宋呀。”
  付茗颂屏息不言,半含在眸中的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打湿了裙摆。
  对面眉眼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伸手过来,紧紧握住她,轻轻唤道:“宋宋,我等你好久了。”
  她感觉到手心被人紧紧握住,一阵阵温热的触感传来。
  窗外雷声不绝,电光石火中,她觉得脑子仿佛要裂开来,所有嘈杂的声响全部涌入耳中,她猛地抽出手,捂住耳朵。
  那些空白的、被她落下的记忆,与那些个夜里的梦境融为一体,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短暂的十九年的人生。
  忽地,雷雨停,窗外的景色陡然一变,一片菊灿灿的夕阳光辉洒落一地。
  付茗颂眼睁睁见那囚衣女子饮下毒酒,仰头望向铁窗外,她说:“今日,是七月初七,他原说会带我放花灯的。”
  随即,她缓缓阖眼。
  余晖落在她那张妖媚的脸上,平添一丝柔和。
  紧接着,牢狱外“铿”的一声,锁链掉落,有人细语道:“皇上,奴才们都好好伺候着,绝不敢让宋宋姑娘受半分委屈。”
  付茗颂立即侧身望过去,可不及看到他,视线忽然模糊,一阵天旋地转——
  她的身子猛然下坠,徐徐沉入湖底。
  正此时,一只手拦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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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之上,声音嘈杂。
  闻恕抱着怀中的人上岸,一众御医已然候在一旁。
  他双手交叠用力摁她的胸腔,额间青筋暴起,捏住她的下巴吻上去,吹了几口气。
  须臾,付茗颂咳了两声,她眉头紧蹙,半睁开眼,就见方才在牢狱中没来得及见到的人,正跪在她面前。
  男人唇色发白,颤着声音道:“御医!”
  随即,御医一拥而上。
  元禄拿长巾擦着闻恕身上的水,可他方才整个人没入糊底,浑身早就湿透了,岂是擦两下就能擦干的。
  倏地,另一侧有人高呼:“太后娘娘!”
  众人侧身望去,沈太后受不住惊吓,险些跌在雪地上。
  宫女扶住她,递了被热茶,沈太后方才缓过神。
  她脚步慢慢,上前盯着闻恕道:“你可知,你方才在作甚!”
  闻恕的视线艰难地从付茗颂身上移开,看向沈太后。
  沈太后气到发颤,“你、你身为我大楚皇帝,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是好!”
  周围噤若寒蝉,无人敢轻易开口说话。
  直至躺在地上的人又轻咳了一声,太医弱弱道:“还需将娘娘移回宫,烧炭盆取暖才是,再如此下去,怕得坏了身子。”
  元禄急急忙忙插嘴,“最近的梧桐殿已备好。”
  闻恕朝沈太后禀手,低头道了句“儿子不孝”,随即便弯腰抱起人往梧桐殿的方向赶。
  那步伐,三两步便消失在百香园里。
  沈太后脑仁突突直跳,当事人跑了,她便只好发怒问道:“这护栏是如何会断的!”
  雪地上,庄玉兰与陈思意脸色倏地一白,而匆匆赶来的王公公亦是心下一凉,这护栏修葺,可是在内务府的管辖里!
  陈思意吓得指间关节泛白,先发制人道:“臣女瞧见,是庄姑娘撞上了护栏。”
  见众人都看过来,庄玉兰吞咽了一下,立即跪下,“民女有罪,民女未料此处会出现幼犬,一、一时惊慌……”
  幼犬配合地“嗷嗷”两声,这便又将这幼犬的主人,丽嫔,给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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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光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朝天一拜,道:“阿弥陀佛。”
  他身旁的小和尚低头看了眼方才付茗颂所站的那处地方,只一抹极浅的印子,且与其他鞋印不同,这抹鞋印上,没有一丁点鞋纹。
  这双鞋,怎没有鞋纹呢?
  就这么一双鞋,莫说方才那惊险的情境,就是平日里在雪地上走着,都是极易滑倒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都在七月初七,死在日落,生在日出
  为了不影响主线剧情,前世只描写了几个重要片段,从尚家到皇宫按时间线写的,以后会补充中间十年的剧情,尚家小心隐忍的宋宋,红韶苑里意气风发的宋宋,还有皇上面前骄纵的宋宋,之后写。
 
 
第74章 
  此刻的梧桐殿,太医、太监跪了一地。
  闻恕一身湿衣坐在床榻边的木凳旁,背脊依旧笔挺,只搁置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关节都微微泛白。
  帝王那张脸,已不能用肃然来形容了。
  素心轻声走过来,在元禄耳旁道了句,“热水放好了。”
  元禄蹙眉朝她摇摇头,眼下这情形,他是嫌活腻了才敢劝皇上去沐浴更衣。
  李太医更是后脊发凉,连号脉的手都忍不住轻轻一颤,自打立后之后,成日不是被提到永福宫问话,就是被拎到昭阳宫号脉,他这太医当得,实在是日日提心吊胆!
  片刻后,李太医收回手,从木凳上起身,退后两步,弯腰禀手道:“皇上,那沁心湖水实在太凉,娘娘身子骨本就不强健,受了风寒又受了惊吓,晚些许要发起高热,且只能先去风寒之症。”
  其他的,李太医也说不准。
  他抬眼望了下面前的男人,那湖水有多凉,明眼人一见湖面上的浮冰便可知,皇后受不住,皇上他……
  闻恕哑着声音道:“依你所言治,不可生半分差错。”
  李太医连连点头,“是,是。”
  七位太医,留了两位在梧桐殿候着,以防万一,剩下的各自奔往御药房和后厨。
  闻恕并未立即起身,一动不动坐了一刻钟。
  他久久凝望着床榻上这张苍白的睡颜,脑中却浮出另一个画面。
  牢狱之中,静静躺在草堆上的人,亦是如此安安静静,了无生气。
  然后,然后……
  闻恕吞咽了一下,狠狠闭上眼。
  他从来不敢想,长达数十年的光阴里,他梦见过、想过无数无数场景,独独不敢想那最后的一月,不敢想他最后见到的那一眼。
  他承认,怕极了。光是想想,便喘不上气。
  “备热水。”他忽然开口。
  元禄惊起,喜笑颜开道:“皇上,早备下了。”
  过后,闻恕泡了一刻钟的热水,这颗心才缓缓落定。
  两个时辰过去,梧桐殿的脚步声就没断过。太医来来回回诊脉,宫女一次次端药上前,付茗颂不知被灌了多少药,中间呛着一次,悠悠转醒,却又沉沉睡下。
  天色渐暗,元禄走出梧桐殿,却见到一位本不该在这儿的人。
  他抬脚过去,惊讶道:“宋大人怎还未离宫?”
  宋长诀抬头,那难看的脸色吓了元禄一跳,像是刚从沁心湖游回来的似的。
  宋长诀沉声问:“皇后如何了?”
  “还未醒,也不知何时能醒,您…这是?”
  “我等皇上,有事要禀。”宋长诀随意寻了个借口。
  元禄点点头,并未再深究。
  然而,这一等便是夜深,宋长诀一个外臣不便留夜,他抿了抿唇,只好先行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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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闻恕守在这儿的第三日了。
  晨光熹微,脚步声轻慢。
  元禄一进内室,便见眼前人还是这么僵直地坐着。
  实话说,他知皇上看中皇后,独宠皇后,但他当真想不到,这份独宠能深到这个程度。
  仿佛是他一眼不瞧,人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他提步过去,试探地唤:“皇上,娘娘高热已退,只待醒来,您、您已两日未上朝,太后娘娘方才差人来催,说是请您去一趟永福宫呢。”
  闻恕缓缓抬眸,眼里有几根红血丝滑过,抬手碰了碰付茗颂的额头,不烫了。
  他脸色颇为憔悴,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更衣吧。”
  “诶!”元禄重重点头。
  此刻,永福宫。
  沈太后手握青瓷茶盏,顺着杯沿一下一下转动,唇角微抿,神色严肃。
  她这两日并不比梧桐殿的好过,连着两夜都从梦中惊醒,光是一想那日皇帝从湖边跳下,她这心脏便“砰砰”跳。
  除却在涉及朝堂的大事上,沈太后极少插手闻恕的事。他不近后宫,她拿他没法,他要娶付家庶女,她替他铺好路,他独宠一人,只要能抱得孙儿,她也由他去。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他安然无恙的基础之上!
  而闻恕那日之举,真真确确触到沈太后的逆鳞了。
  “你说,他究竟是情深义重,还是被下了蛊。”
  下蛊这两个字,可不是能随意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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