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荔枝很甜
时间:2020-05-04 09:17:03

  多年的警惕性促使他一拉开门,便迅速往她身后扫了一圈,随即抓着她的手腕往内院去。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他拿火折子,点了盏灯,回身道:“你怎么来的?”
  瞧她的打扮,便不是正儿八经走出宫的。
  “随姜氏的马车出宫的,皇上今夜宿御书房。”她抿唇应道。
  宋长诀让她坐在书房唯一的座椅上,他背靠书案,低头望着她。
  他知道,她定是有话要问,否则不会等不及冒险出宫的。
  而她要问什么,宋长诀也心知肚明。
  于是,不及她开口,宋长诀就道:“当年那场火,确实是意外,从后厨烧起的,爹娘将我丢到窗外,才得以幸免。”
  说到这,宋长诀停顿了一下,“我一直在找你,可我找到你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这句“已经晚了”,中间是多少曲折离奇的故事,二人皆是相顾无言。
  长夜漫漫,兄妹二人一坐一站,一支红烛燃尽,宋长诀便又点了一支。
  付茗颂问一句,他答一句,从上辈子失火之后,到这辈子如何入朝为官,一五一十,仔仔细细。
  付茗颂那双眼睛,早就蓄满了泪。
  而后,他听眼下的姑娘用最平淡的口吻,诉尽那段他未能亲眼见过的日子。
  说到最末,她饮了两口热茶。
  宋长诀抿唇,她跳跃了许多细节,例如她在尚家的几年是如何过的,例如她在那红韶苑,又是如何过的……
  她既然不提,宋长诀便佯装不知,他伸手揉了揉姑娘的发髻,“当年,我救下个叫明月的丫鬟。”
  听此,付茗颂猛地仰起头,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有些感怀。
  在听到宋长诀救下她之后,姑娘欣慰地低下头。
  宋长诀道:“她告诉我,你是不愿同皇帝低头,不愿留在皇帝身边,才服毒自尽的,我原想若你记起了,便带你离开,可你却不愿走,所以宋宋……”
  “你是为了谁?”
  静谧的室内落下这么一句话,恍若往平静的湖面砸下颗石子,“咚”一声,荡起一圈圈涟漪。
  付茗颂眼尾稍垂,嘴角抿紧。
  宋长诀紧紧盯住她,其实他疑惑很久了,明月那个丫鬟说的话,前后十足矛盾。
  明月口中的宋宋,分明是个极其惜命的人,否则不会一路从尚家隐忍至红韶苑,那么多苦她都受过来了,为何最后不肯再委屈一下?
  仅仅是求饶便能得命,她却宁愿自尽?
  怎么想,也是想不通的。
  宋长诀手心攥紧,连他都能察觉到不对的事,那疑心甚重的帝王,难道就没怀疑过?
  是没想到,还是,不敢想?
  思此,少年眯了眯眼。
  眼下的人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裳,将他的神思扯了回来,道:“哥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宋长诀微怔,这是她记起之后,唤的第一声哥哥。而姑娘现下拉着他衣摆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求他给她买雪糕的样子。
  “你说。”
  “不论之后他作甚,你都别同他对着干,他不会对我如何的,至多也不过冷一阵,可他为君你为臣,哥哥莫要为我触怒龙颜。”
  宋长诀长久地看了她一眼,终是在她那担忧又希冀的目光之下,应了声好。
  正此时,外头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
  兄妹二人皆是抬头望去,就听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过渡好难写,究竟是谁给了我说双更的勇气和信心……
 
 
第78章 
  半个多时辰前,星月高挂,夜幕笼罩。
  御书房内一片静谧,唯有桌角瓷白香炉上,袅袅生烟。
  男人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元禄见状,赶忙呈上茶水,“皇上,龙体要紧,要不今夜早些歇下罢。”
  闻恕眼底一片乌青,活像是要将自己摁在这龙椅上坐到天明似的。
  元禄见状,又轻声劝道:“两日前素心还来找奴才打听过,问皇上何时能得空,说是皇后惦记皇上,奴才仔细一数,也是有功夫没去昭阳宫了。”
  座上的男人微微一愣,这才撂下狼毫,皱眉道:“今日李太医怎未来禀皇后的状况?”
  自打上回沁心湖一事,李太医给昭阳宫把脉,已从两日一次到一日一次,每日诊断完,还得从昭阳宫绕到御书房再回禀一次。
  今日,他没来。
  元禄低头应道:“说是今儿付夫人来,皇后与付夫人在屋里说话,便叫李太医先回了。”
  闻恕稍稍仰了下头,往椅背上一靠。
  这半个多月来,她黏人得很,但凡只要他去昭阳宫,夜里她便会主动贴过来,也不做什么,仅是贴得近了些。
  思此,男人唇角微微勾起,连日的疲倦一扫而光,闻恕淡淡道:“那摆驾罢。”
  “欸!”元禄语气轻快地应了声,朝身后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
  然而,任是元禄也想不到,昭阳宫中,会是如此情形。
  那心中惦念皇上的皇后娘娘,竟会不知所踪。
  那床榻之上,穿着付茗颂雪白色寝衣的小丫鬟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旁人还未出声,她便将自己吓哭了,连滚带爬得跪下了床。
  她哭道:“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知啊!”
  这丫鬟名秀娥,乃姜氏身边伺候的丫头,她随姜氏进过几回宫,但也断然没有机会见到这么大的阵仗。
  现下究竟是个怎样的情景呢?
  便是她一抬眼,偌大寝殿竟跪得满满当当,只有不远处站着双黑色长靴。
  仿佛一声令下,所有人的脑袋就要搬家似的。
  若说渎职,没有比素心与遮月更严重的了。她二人贴身伺候付茗颂,结果屋中换了个人却全然不知,此刻,两张年轻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遮月与秀娥是相熟的,是以颤着声儿道:“你说夫人将娘娘带出宫去,是何意?”
  秀娥哭道:“我也不知,夫人说明日一早便来接我出宫的。”
  此话落,殿内静悄悄的。
  事已至此,来龙去脉不清,但到底知晓了结果……就是皇后出宫去了,且还是趁皇上不在,偷偷出宫去的。
  元禄跪在闻恕脚边,此刻恨不得扇那一炷香前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就让皇上在御书房坐到天明,不好吗!
  他现下才恍然大悟,皇后那哪里是惦念皇上,分明是打探好了皇上的行程,以便能悄无声息地出宫去……
  思此,元禄吞咽了一下,他能想到,面前这心思深沉的帝王,如何想不到?
  他将脸埋至地上,小心翼翼道了句:“许、许是娘娘嫌宫中烦闷,出宫散散步,不、不是还同付家夫人一道出的宫么,要不奴才派人去付宅瞧上一眼?”
  闻恕没应声,脚步轻提,绕着寝殿缓缓走了一圈。
  那稳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仿佛敲在这满地宫人的心上。
  男人停至妆台边,面前好似便能回想出付茗颂的脸。
  面若桃花,眸盛星光。
  他忽地一顿,拿起落在一边的碳笔。
  “近日是谁给皇后描的妆?”
  啊?
  众人微怔,怎突然扯到描妆上去了?
  素心往前跪了半步,屏息应道:“是奴婢。”
  “皇后近日的妆容,可是做了改变?”闻恕淡淡问道。
  素心微微一顿,皇上如此心细?
  她点头道:“是,娘娘说是看腻了,便要换一种描法,手把手教奴婢给她描的妆。”
  话落,男人唇角微抿,眼眸垂下。
  他总觉得她何处不对劲,现下想来,每一处被忽略细末好似都放大来。
  例如,她本就生的妩媚,画眉时,眉尾向来会有意收短,且还会描得钝一些。
  可近日,那一抹拉长的眉尾,不但未减弱生来的娇媚,反而还多添了几分风情。
  闻恕没来由轻呵了一声,吓得素心头皮发麻,双手紧扣。
  男人嘴角勾起,又渐渐放平。
  他闭了闭眼,想起这半月她那种种黏人的迹象,她用小拇指勾着他的手,香吻最后她舌尖总有意无意上卷一下……
  闻恕攥紧拳头,不是落水后遗症,而是习惯使然。
  对了,还有她醒来第一日,提到的“宋宋”……
  他哑着声音唤了声元禄,道:“去打听一下,姜氏的马车停在何处,莫打草惊蛇,今夜昭阳宫的人,若是谁往外泄露一个字,就自己将舌头割了。”
  众人一骇,纷纷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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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禄未惊动姜氏,辗转从姜氏的马夫口中打探消息。
  这马车,是停在平南街街口的。
  直至这辆从宫中驶出的马车堪堪停下,元禄也想不通,这平南街有何异样的地方?
  非说什么人,这宋大人的府邸,倒是建在街尾,可这皇后娘娘是叫她嫡母带出宫的,与宋大人又有何干系?
  不及他深想,身侧的君王已抬脚往街尾去,待元禄反应过来时,头顶上正赫然立着两个大字,宋宅。
  “叩门。”闻恕冷声吩咐。
  元禄心下一紧,忙上前照做。
  然而看门小厮支开一条门缝时,那门外的“客人”竟如此霸道,直接抬手毫不客气地推了门,小厮因此往后踉跄了好几步,一路追着人“欸欸欸”地喊,直至元禄将宫牌递给他瞧,他才堪堪住了嘴。
  他心道:今夜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手中都持有宫牌?
  元禄笑呵呵道:“不知宋大人内院在何处,烦请小兄弟带路罢。”
  小厮呐呐应了声,抬手指向左边的小径,道:“这里走。”
  一路上,小厮都觉得身后阴风习习,脚步都不由快了些。
  他指着那处微亮的屋子,吞咽了下嗓子,道:“宋大人今夜会客,两位大人稍等,容小的通报一声。”
  会客?
  闻恕眉宇间又沉了两分,会客是吗?
  小厮转身欲去,却被钳住了肩颈,那浑身散着冷气的人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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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之中,烛火摇曳。
  宋长诀哄她似的无奈应好,见她哭得不成样,一只手搭在姑娘的细肩上,安抚地轻轻拍了两下。
  正此时,一阵脚步声将兄妹二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二人一个抬头直视,一个侧身回望,就见那雕花木门晃了一下,“吱呀”一声被推开。
  门外,廊下挂着两盏灯,暖黄色的光投在男人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可却半分未能将他眼底的冷厉柔化。
  闻恕眼眸微微眯了一下,瞧见付茗颂脸上那两行眼泪,和肩上那只手。
  兄妹相聚,当真是柔情蜜意。
  几乎是同时,“哧——”的一声,付茗颂从椅上弹了起来,惊慌道:“皇上?”
  宋长诀眉头紧紧蹙起,站直了身子,投向门外的眼神,尽是防备。
  闻恕往前走了几步,在这兄妹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眼,最后落在那屏息望着她的姑娘面前,不带任何情绪地道:“过来。”
  可他愈是不显神色,就愈是生气。
  付茗颂拽了拽袖口,绣鞋刚刚抬起,便被宋长诀拉住了手腕。
  宋长诀一手制止住付茗颂,眼眸却是看向闻恕,他道:“微臣有事要禀,恳请与皇上独谈。”
  闻恕勾唇嗤笑,现在禀,晚了。
  只听闻恕冷声道:“宋长诀,你拽着朕的皇后,是想作甚?”
  话刚一落,那姑娘便挣开手,她朝宋长诀拼命摇头,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多委屈呢。
  哦,是挺委屈的罢,要同他一道回宫,何止是委屈,恐怕是想死的心都有罢?
  付茗颂三步两步小跑过来,还不等她站稳,一股极大的蛮力狠狠拽住她往外走,宋长诀在身后唤了声皇上,闻恕也未曾慢下脚步。
  她冷不丁踉跄了几步,顶着那丫鬟的发髻被塞上马车。
  “砰”一声,后背撞上马车上摆置的小几边沿,她咬着唇闷哼一声,桌上的葡萄一颗一颗掉落。
  这动静将驾马的小太监吓了好大一跳,一紧张便拉住缰绳,马儿“吁”的一声,缓缓前进,车厢随之一晃。
  付茗颂抬起脸,下巴叫他那只毫不怜香惜玉的手钳制住,男人唇边勾起一抹怒意,笑了声道:“你以为,你打扮成这样,出得了宫,就能出得了京城?”
  末了,他尾音上扬道:“嗯?宋宋。”
  那只紧紧捏住她下巴的手,仔细瞧,似是在微微发颤。
  她想走,想走是吗?若他今夜未有察觉,明日一早,可是就瞧不见人了?
  思此,闻恕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他心道,想都别想。
  付茗颂一怔,长久地对视中,她紧绷的身子一点一点松下,她轻声道:“我没有要走。”
  而后,又语气略重地重复道:“我真的没想走。”
  她望着他,可眼神里没有一点点畏惧。
  落在闻恕眼里,就仿佛是在说:你舍得拿我怎么样呢,闻恕?
  男人气息微重,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都不自觉重了几分。
  他可真是,恨不得将这双眼睛给抠下来。
  于是,男人倾身,力道蛮狠地咬在她眼尾处。
  “嗯——”
  付茗颂呜咽一声,攥紧了手心,真的很疼。
  于是,泪珠子顺着下颔,一颗一颗掉下来,打在他桎梏着她腰间的手腕上,着实烫人。
 
 
第79章 
  子时,宫道两旁点着灯,宫撵缓缓而过。
  昭阳宫漆黑一座,因闻恕不让声张,素心便叫宫人将灯都灭了,佯装成平日的样子。而平日这时,付茗颂也早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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