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阳宅（二）
留在此处的小童见他们没有用饭的意思, 竟然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仿佛舟车劳顿的客人不吃主人家准备的饭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告诉七人, 等用完饭就可以在这里歇下。话里话外，请他们多担待，谢府里住满客人，只能让他们暂时挤一挤。
“男客一间房，女客一间房, ”小童说：“软塌和被褥都已经准备好了。夜里可千万别到处乱走！想必你们来的路上也都听说了。咱们彭城近日不太平，闹鬼。好些个少年男女在夜间外出, 都被鬼怪掳去，至今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那年纪大一些的, 与厉鬼打个照面，生生被吓死。”
唐砚心听得津津有味，等小童说完，就拉着路寻一的袖子说：“我们到处看看。”
小童：“您没听见我刚刚说的吗？”
唐砚心：“大多数人不想见鬼，可总有些人的毕生心愿都是日日见鬼。”
小童：“……”
离开之前，唐砚心踮起脚尖从窗户往落锁的房间里面看。刚刚萧佑凡说床上有人, 可她现在看床上, 被子铺得平平整整, 绝不是有人睡在那的样子。
小童：“快别！”
唐砚心转过头看他。
小童惊叫：“这房间不干净。”
光头男人立刻借题发挥：“不干净，你还让我们住！你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小童连忙告罪：“也没让您住这间, 门挂着锁的, 就是防着有人进去……这间房原是住的一个丫鬟, 伺候咱们府上的二小姐。要我说，二小姐是再和善不过的人。这丫鬟不知在哪受的闲气，自己想不过。有一日，竟投井自尽了。老爷觉得不吉利，就把房间封起来了。”
恐怕不只是老爷觉得不吉利，房间里肯定发生过什么怪事。要不然小童不会这么紧张，往窗内看一眼就把他吓成这样。
看来这府邸有古怪。
刘茂站起来说：“我和你们一起吧？”
唐砚心立刻撒泼：“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其他人。”
萧佑凡露出抱歉的神色，装模作样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孩的脾气比较古怪，我哥又护着，我拿她没办法。说来也怪，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
刘茂特别的尴尬：“没事没事！小孩子的想法千奇百怪，大人不明白很正常。可能是我长相不合小朋友的心意……”只能重新坐下。
唐砚心三人离开平房，往谢府更深处走去。
“你对他用天赋能力了？”
“嗯，他太奇怪了，”萧佑凡点头：“样本大概明天一早能出来。”
唐砚心本来想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避开他。想想必要性不大……他要是真的盯上了萧佑凡，躲是没有用的。
路上遇到的都是谢府的下人，个个都丧着脸。这模样不像是要办喜事，而是宅子里有丧事。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只偶尔听到一些夜虫鸣叫的声音。
“这会不会就是内院，古代女眷生活的地方？”
萧佑凡搓了搓手，有点兴奋的说：“你们看点着红灯笼的小楼，门口有人。”
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口，他们翻墙进去。走到唯一点着灯的房间门外，听到里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说：“伯父让我代替姐姐，嫁给韦公子……又让姐姐数日后嫁与我的未婚夫潘荩。我听到这话，已然吓傻了。”
另一个声音说：“你就听他的，爹不会害你。”
路寻一走到窗下，悄悄将窗户往上推。
床榻上坐着的，一个绿衣姑娘，俏丽貌美，温柔娴静；一个绯衣姑娘，艳丽张扬，妖娆娇媚。
绿衣姑娘说：“姐姐，你是不是看潘荩粉脸朱唇，生得好看，不若韦公子，颠唇簸嘴的像个夜叉……所以你自己也愿意嫁他！却推妹妹入火坑。”
绯衣姑娘挑眉道：“还因为潘荩家里富贵，而韦公子家徒四壁。谁让你的婚嫁之事都握在我爹手中，你叫他一声伯父，在府中被称作二小姐。说亲也的确是极亲近的，可毕竟亲不过他的闺女。既然有得选，我自然要选好的。”
绿衣姑娘：“那我怎么办？”
绯衣姑娘：“我试过了，那韦公子人品不错！英娘，给你备厚厚的嫁妆，保准你过得好。”
原来这是府上的两位小姐，绯衣姑娘是大小姐，似乎是叫琼娘。二小姐其实不是谢老爷的亲女儿，大概率是侄女，名唤英娘。五日后，大小姐要嫁给韦公子。可这韦公子似乎是又穷又丑，所以大小姐看不上他，让妹妹替她去嫁。
现在姐妹俩撕破了脸皮。
路寻一：“唐唐，她们是人还是亡灵？”
唐砚心摇头：“不好说……我觉得应该是人。”
萧佑凡的关注点完全不在剧情上，全在谢小姐脸上。
“谢小姐可真漂亮。”
唐砚心：“你说哪一个？”
“自然是大小姐，像二小姐这样的良家妇女，不是我能沾染的，”萧佑凡眼睛发亮：“大小姐就不同了，明显情窍已通，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然后脑门就被路寻一狠狠一拍：“你在唐唐面前瞎说什么？”
唐砚心：“你应该骂他，在亡灵领域里面都能对美女流口水。还不知道人家是人是鬼就能生出非分之想……精神可嘉，不知死活。”
萧佑凡赶紧说：“我也不是没发现！谢大小姐绝对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她没准有情……”
路寻一捂住了唐砚心的耳朵。
三人半夜逛完谢府，再没有其他的收获。大概是古代人都睡得早的原因，亮灯的房间就没几个。排除大门侧门和后院里的小门，基本就可以有一个猜测——出站口没在显眼的地方。凡是没有直接指明出站口在哪的领域，难度都要上一个台阶。
回到平房，八仙桌已经撤下去了。
左边的门打开，绷带女站在门口。七个人里面，就她们俩是女性。游客们显然决定按照小童说的，男女各住一间房。
“你要进来吗？”
绷带女问唐砚心，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粗嘎，嗓子似乎有点问题。
唐砚心点头，跟着她进屋。
房间宽敞，绷带女睡的是贵妃榻，将正经的位于里屋的床让给了还是小朋友的唐砚心。一般来说，也是靠里面更安全。
唐砚心能听得出来，绷带女没有睡着。
她面对墙壁背对自己，显然是一种拒绝交流的姿态。唐砚心是亡灵，只有人类求着她说话的份，才不会因为夜里无聊就主动找人聊天。就坐在床上吃零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绷带女保持同样的姿势躺着，一直没动。
“砰砰砰”
外面有亮光，还传来敲门的声音。不过不是敲她们这扇门，而是敲打的对面的房门。唐砚心眼睛发亮，从床上跳下来，鞋子都不穿往门口跑。
“你干什么？”
绷带女拉住她。
唐砚心：“外面有人在敲门。”
绷带女：“……”我知道外面有人在敲门，可你的样子像是要去给他开门……还有你确定外面的是人吗？
男游客那边——“谁呀？”
“老爷吩咐，小姐每日都要吃一盏燕窝。菊香进来了！”
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这么晚送什么燕窝？这里没有小姐，我们不吃。”
光头的声音。
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唐砚心看了眼门闩，觉得有点奇怪——绷带女在她进屋后，上了门栓。以路寻一的谨慎，不可能不锁门的，但是丫鬟轻易就将门推开了。
丫鬟：“小姐，是石绣娘在里面吗？……啊！”
凄厉的尖叫，之后就没声了。
好半天才传来路寻一的声音。
“她走了！”
——是特地告诉唐砚心。
可唐砚心并没有听到丫鬟离开的脚步声，只听到丫鬟来时发出的声音……
次日清晨，昨日里见过的小童又抬着八仙桌过来。
光头游客说：“昨天有个丫鬟半夜来敲门，说是给我们送燕窝……”
小童大惊失色，砸了杯盏：“她长什么样子？脸上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刘茂：“当时，灯笼的光照在她脸上。我依稀看见，她的左边脸颊上有枚花生大小的红斑。”
小童脸的青了。
“那那那……那是菊香……”
他磕磕巴巴的说：“就是原本住在这里……后后后……后来投井死了的那个丫鬟，满府里就她脸上生着红斑。你们……你们撞鬼了。”
然后他发现——客人们的表情都没有发现明显的变化，一个赛一个的淡定。
小童：？？？
还是路寻一解释：“我们走蓝闯北，见过的怪事太多了。因此胆子比较大！”
=……=
【大半夜不睡觉吃零食的小朋友有点可爱】
【粉裙子让唐唐的萌系气质大大增加……】
……
【从两条咸鱼的视角看，就是一个丫鬟将门推开，然后放下手里捧着的瓷盅，就转身离开了。】
【重点难道不是她走路踮着脚尖，不仅没声……还走两步就原地消失了吗？】
【我好奇瓷盅里面是什么？】
【萧憨憨有打开看：空的，什么都没有！】
第45章 阳宅（三）
这个解释，小童也不知道相信没有, 再面对几个人的时候, 就多了一分恭敬。大概是胆小的觉得胆大的厉害，有主心骨, 站这里也不发抖了。他给众人斟茶, 又对走过来的萧佑凡作揖, 这才顶着一张发青的脸离开。
唐砚心知道萧佑凡干什么去了。
数据分析出来的时候, 他身上会有很明显的特效, 因此要避出去。刘茂热心的请他坐自己旁边, 被他一口回绝。
萧佑凡：“唐唐，昨晚睡得好吗？”
话题转移得好生硬——必然是刘茂的数据有什么让他吃惊之处，甚至于让他不能接受。一时间都没办法对刘茂摆出笑脸, 做不到虚以委蛇。问题不大, 可以补救。
唐砚心点了点头, 瞪一眼刘茂, 霸道地说：“哥哥，你不准和新朋友玩, 只准和我玩。”
这一声哥哥叫得萧佑凡头皮发麻，立刻清醒了：“都听你的。”
他抱歉的对刘茂笑了笑。
刘茂的疑惑被打消了, 也对他报以苦笑。
活似一对有情人被刁蛮的小姑子拆散, 气氛莫名变得有点怪怪的。
等离开平房, 唐砚心吐槽：“他不会喜欢男的吧？过于黏糊, 跟你说话像是对情人撒娇。”
路寻一不知道唐砚心什么时候把情人撒娇的那一套都弄明白了。
萧佑凡打了个寒颤：“只是那样还好！不管是男的喜欢我, 还是女的喜欢我, 但凡样貌齐整一点的，我都不反感。可他看中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皮。”
唐砚心特别感兴趣：“皮？把数据分析给我看看！”
刘茂·人类
【基础数据】身高：175cm
体重：66KG
力量：F
敏捷：F
智力：A
【特殊能力】
一人千面（Ⅱ级）：能完美地剥掉他人脸部的皮肤（因为等级限制，使用次数太多会让同一张皮失去活性；剥下后，保存时间太久，皮也会腐坏）。在使用他人的皮时，也能拥有他人的部分能力。
玻璃心：这家伙的心理状况有问题，人格不健全，特别容易被小事刺激到。敌我不分是常态，疯起来连自己都杀。
“哇噢～”
唐砚心：“你这样的，数据分析里都没有特别点出——心理有问题。‘玻璃心’还作为特殊能力展示出来，看来他的心理问题确实很大。”
“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就是借机DISS我！”
萧佑凡抗议：“我的心理问题是个人问题，不会危害大众。他不同，他明显是定时炸弹。我觉得，少惹他为妙！”
路寻一在旁边笑，心里想着：萧佑凡肯定没有注意到，从前他连‘心理问题’四个字都耻于说出口，现在都可能拿自己的恐惧来开玩笑了。
“一味避开他，也可能会刺激他！我们如常行动就好，”路寻一说：“刘茂的各项指标都已经超过人类极限，逼近于唐唐。真要对你动手，恐怕你也没有还手之力。要嘛咱们先搞定他，要嘛就提高警惕……”
萧佑凡理智地说：“我自己提高警惕吧！还没摸清楚领域的情况，贸然对游客动手风险太大。”
还有一个办法。
唐砚心没有说出来。
路寻一：“唐唐，你是怎么发现他的脸不对劲的？”
唐砚心：“因为他的脸上有很多个人混合的气味。”
这话令两个队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太过关注刘茂，他们走出平房很远才留意到，谢府挂的红绸贴的囍字统统不见了。打扫院落的小厮在那窃窃私语，说两位姑爷上门，就在前厅。
这可能是领域里面的事件，也就是和领主相关的主线剧情。三个人偷偷进入前厅，躲到屏风后面。这里有一左一右两个大屏风，他们躲在这一边，另一边有姑娘嬉笑的声音。听着像是丫鬟在取笑两位小姐，竟然偷偷躲在这里看姑爷。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