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打过照面的中年女人显然能给他们提供重要的消息,虽然她和场景里的人和物一起消失了,可唐砚心知道要去哪里找她。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府中的厨娘。
厨娘自然是在厨房里,路上那一截香的鉴定结果也出来了。
——单用这种香是无毒的,如果配合另一种香料使用就能杀人于无形。一天内若是有人先闻其中一种香,再闻到第二种香的味道,当即暴毙如发急症而死。
在小舟里找到一截香料就证明是有人故意要在牡丹亭杀人。
路寻一忽然压低声音说:“有人跟着咱们。”
唐砚心:“不用管他们。”
路寻一:“是郝宏文和周烨?”
唐砚心点头。
萧佑凡:“毕竟我们看起来就像掌握了很多线索的样子,他们估计还抓瞎。”换他也会选择偷偷跟踪人群里最亮眼的大佬。
三人运气不错,一进厨房就找到了大娘。不用唐砚心出面,萧佑凡威逼加利诱,很快把消息搞到手了。
厨娘是谢府的家仆,老子娘都在谢府为奴为婢:大小姐是她娘接生的。
——大小姐出生的时候,整个谢府的牡丹花全都开了。正应了钱术士所说,大小姐是牡丹花神投胎转世。不过老爷是个很谨慎的人,并不觉得名声太显是好事,给当时知情的人都封了口。
大小姐的小名就叫牡丹,据说这也是钱术士给起的:不这么叫养不活。
唐砚心:“问她谢府为什么没有一株牡丹花?”
第一天晚上,他们就将谢府走了个遍。有养着牡丹花的话,他们就不会将目光集中在牡丹亭上。
厨娘也回答了。
大小姐一岁生日的时候,谢府的牡丹花又争相开放。谢老爷就命人将府中牡丹花好好的移出去,另寻一个宝地栽种。乃至谢家与巡抚韦大人定亲,更是将这些神仙鬼怪的事情捂得死死的。不过大小姐自牡丹花被移出去后身体就不大好,又请钱术士来——建的牡丹亭。
厨娘:“我娘说钱术士是个贪财的人!老爷因此不喜欢钱术士,很少与之来往。咦……照我说只要有真本事,贪财不算什么。”
可贪财的人就容易像您这样,嘴巴不严。
萧佑凡哄她:“大娘,你还知道多少关于大小姐的事情,都说给我们听听。”
又是一番你来我往,大娘才肯开口。
“大小姐是个美人……”
萧佑凡蹲那嘿嘿笑:“这我知道!说说和牡丹有关的事?”
大娘:“大小姐画牡丹是一绝,连我这种啥都不懂的粗人见了都觉得——她画出来的牡丹就像是真的一样。而且不用老师教,她第一次握住画笔,就能画出最逼真的牡丹花。”
萧佑凡:“有这么奇的事?”
大娘:“还不止讷,但凡画一幅牡丹图,大小姐就跟把一部分的魂儿放画纸里一般,必要生病,有一回发高热,人都差点没了。后来老爷就把她的画都收起来了,且不准她再画。”
萧佑凡:“画都收哪了?”
大娘:“多宝阁……”
今天的一切都出奇的顺利,他们到多宝阁的时候,时间还没到中午。
萧佑凡翻窗进去,再给两人打开门。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怪不得凶手会选择在牡丹亭杀死小厮,因为只有死在这里,关心女儿的谢老爷才会请术士。”
当时大小姐和韦公子的婚期将近,一个小厮发病死了,谢老爷肯定先瞒下来。大概率不会请术士,就算是请,也不一定会请钱术士。可关乎大小姐,就只有请钱术士了。
或许钱术士是凶手知道的唯一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路寻一:“凶手大概率是大小姐。”
既有杀人动机,毽子又是她踢进小舟里面的,有故意踢飞毽子的嫌疑。
弄得这么复杂,她为什么不直接将潘荩的阴谋告诉谢老爷呢?
多宝阁里全是谢老爷的藏品,什么都有。自然不止收藏着女儿的画,还有很多名家画作。
不过女儿的画,他还是单独找了一格来摆放。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将任何一幅挂起来欣赏。
哪幅画是大小姐的,简直一目了然。
首先图中都有牡丹花,再次牡丹花都画得极为逼真。最开始只是一朵牡丹花,渐渐的增加其他的景物。不过和图中的牡丹花比起来,大小姐画别的就逊色很多。和牡丹花摆在一起,可谓是格格不入。
路寻一:“你们快来看。”
他打开的画作是绘的夜景,最夺目的还是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花。路寻一指着的却是画布中一个圆圆的窟窿——画作被毁了?唐砚心的目光扫向画里的水,水中有一轮朦胧的月影。
水中都有月亮的倒影,天上却没有月亮。并不是画画的人故意没画月亮,而是月亮被人剪下来了。
唐砚心:“如果那窟窿处本来是轮明月,那就是[天上月]……”
立刻和[海中月是天上月]的提示对应起来了。
萧佑凡接着说:“剪掉月亮的人得很仔细才能留下如此圆的窟窿,会这么做应该不是要毁掉画,而是有特殊的意义。那消失的月亮会不会在……石绣娘那?”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和大小姐有关系的人中,潘荩是强迫她,和石绣娘在一起,她是心甘情愿的。如果要剪下自己画作的一部分送人,那就只能是送给石绣娘了。
路寻一:“既然要给画,为什么不把整幅画都给石绣娘?”
萧佑凡:“大概给他,他也没处藏,又怕泄露两人之间不正当的关系。”
路寻一:“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一朵牡丹花呢?”
萧佑凡挤了挤眼睛说:“路哥,小女儿的心思,你我都是大男人怎么会懂。恋爱一门很复杂的学问,姑娘心海底针。要想知道猜得对不对,到石绣娘那里求证就可以了……我觉得出站口就是这幅画,不过得找回月亮才能开门。小姑奶奶,你觉得呢?”
唐砚心在发呆。
萧佑凡:“想什么呢?”
唐砚心:“我在想怎么叫醒一个正在做梦的人。”
萧佑凡兴奋了。
“你知道领主是谁了?”
唐砚心的脸瞬间垮了。
——很显然,她还不知道。
萧佑凡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乖乖的闭嘴了。
=……=
【进入现实世界,把领主推醒。】
【说点有可行性的……】
【梦中见到恐怖的东西,既然而然就被吓醒了】
【我猜领主是大小姐,嫌疑最大。】
【二小姐:我不配当领主吗?】
【石绣娘:不要因为我出场不多就随随便便的漏掉我!论骚操作,我排第二,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潘荩卑微歌唱:我要成仙,法力无边~】
第53章 阳宅(十一)
石绣娘住在谢家, 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教授两位小姐针线。大小算是主人家的老师,虽不是住在小姐香闺之旁, 也不会和下人混住在一起。加上大小姐看重“她”,所以“她”也有自己的院子。
将这些打听到,自然也晓得石绣娘住哪里了。
房间里并不见石绣娘的踪影,院子里也没有使唤的人。若让一个男人扮的女人整日里呼奴唤婢,会很容易暴露真实的身份, 因此“她”是独居。这就方便唐砚心三人, 不必像做贼一样溜进去。
结果翻找一通,并无收获。
萧佑凡立刻就蔫了。他还以为找到出站口的线索, 半只脚就踏出亡灵领域了。把事情想得太顺利了, 遇到挫折就难免遭受打击。
“他到底把月亮藏哪了?”
路寻一的心态是最稳的, 他拍了拍萧佑凡的肩膀说:“这应该是你擅长的领域, 男人会把爱人给的定情信物放在哪里……”
“路哥你不要胡说,我哪来的爱人!”
萧佑凡嘴里叫屈, 心里很快就将事情想明白了。
“若真的是爱到骨子里的……对方给的东西肯定不会随便丢在屋里, 贵不贵重倒在其次, 随身携带肯定是最好的。”
“走了”
唐砚心脸上没什么表情,不高兴地从兜里面取出小零食,真的吃掉半个果冻, 更不开心了。因为只有存粮,没有新增。
路寻一心里也有点急, 想给小姑娘弄点吃的。
不过眼前的事情更重要!他知道唐唐是要去大小姐屋里, 因为这一对情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可他有自己的考量, 觉得大小姐屋里很容易触发剧情,就算找到石绣娘也多半是做无用功。谢府里,每个地点的时间都在发生变化,而且没有规律可言。
大家分开找,更容易找到没有参与剧情的石绣娘。
“我还是呆在这里,等着‘她’。刘茂已死,分头行动也不会有危险。”
路寻一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凡他开口,唐砚心两人没有不答应的。
三人分成两路。
唐砚心和萧佑凡走进后院,路过二小姐房间的时候,看到刚巧碰上‘剧情’上演。此时应该离‘大小姐’新婚之日不远,也许就是今日。只见门口贴着双红,有喜庆的对联,门头上都挂着红绸。明明是大小姐的成婚,怎么将二小姐的闺房布置成这样?因为二小姐是替嫁。
他们从厨娘口中得知,韦大人前几年因朝廷的党派之争遭受牵连,只至缠绵病榻而亡。本就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没有留下多少家产给韦公子。
这是大小姐不愿意嫁给他的理由。
实际上,大小姐未必真是嫌弃他穷,只不过有心上人,不愿意嫁。就把韦公子推给妹妹了……韦公子肯定是比潘荩强很多的。
唐砚心站在窗外,看着里面。二小姐正在独自梳妆,身上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斑竹榻上,木呆呆地举着铜镜……
只见潘荩满脸狰狞之色,踹开门直接闯进二小姐房中,三两步走到榻边,摁住想要逃跑的二小姐,就地将她掐死。完事将尸体装进麻袋中,一边笑一边说:“大事已成,我必升仙。”
大小姐来迟,只看桌下的铜镜,猜测那是妹妹挣扎时砸在地上的。顿时痛哭起来,慢一步进门的石绣娘心疼的抱着她安慰:“我们定要为二小姐报仇,以慰她在天之灵。”
大小姐擦干眼泪问:“那药是否已放进贼道人酒中?”
石绣娘:“全数放进去了,依钱术士所言,道人只尝一口便要暴毙而亡。”
唐砚心这时候进去,是想要搜石绣娘的身。
可惜刚刚跨进房门,大小姐和石绣娘的就消散在空气中。如往常一般,剧情一被扰乱,人物就会消失,场景迅速变换。
萧佑凡:“这也太坑了!我都有点怀疑了,不参与剧情的人物,就真的能任我们搜身吗?”
“你是不是傻?不参与剧情的时候,谢府里的就都是普通人。否则刘茂是怎么杀死小厮?还能把他的尸体搞成那副样子送来。”
唐砚心狐疑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总是在提问?”
萧佑凡立刻拍马屁:“因为疑惑提出来,唐唐都可以解答。”
唐砚心:“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不动脑子了,是吗?”
萧佑凡左顾右盼,不敢回答。刚好看到对面大小姐房间里有个人影,好悬转移了话题,保下小命。等唐砚心去大小姐那边,他拍拍胸口,吐槽自己:“你现在的嘴是越来越没把门的了!那可是大怪兽,你也敢对着她撒娇?什么时候堕落到这个地步的?抱上大腿,连脑子都不愿意动了——这么信任她吗?萧佑凡,你是不是活腻了?”
说完自己都笑了。
大概是没尝过被保护的滋味,试一次都傻了。
唐砚心不知道队友复杂的心理活动,当然她知道也不会在意。
悄无声息的到窗下蹲着。
屋内发生的一切,和路寻一告诉她的,潘荩昨夜进门后的一言一行完全一致。不过他不是自说自话的表演了,屋内有第二个人。
大小姐一直在床上没露面,还将床帐给放下来了。她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生病了。
自从潘荩坐下之后,她就劝潘荩吃肉喝酒。
潘荩似乎很高兴,已将壶里的酒都喝光了,连酒壶也摔了。
接着,潘荩就上半身往下倒,扑在全是碗碟的桌上,半张脸浸进面前的油汤里。这样都没有醒来,恐怕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并不只是喝醉那么简单。
唐砚心怀疑酒里面下药了。
“潘荩……”
“潘荩……”
床上的人这样喊着,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了。才撩开帘子下床,结果床上的竟然不是大小姐,而是二小姐。只见她拿着一把刀,对着潘荩连刺几十下,才精疲力尽的哭起来。
“姐姐……”
她一边哭一边将潘荩脸上的肉割下来。
“姐姐……我给你报仇了。”
????
唐砚心揉了揉眉心。
问题来了:现在到底是潘荩杀死二小姐,还是二小姐杀死潘荩。
又是二小姐要为姐姐报仇,还是大小姐要为妹妹报仇?
两种可能性矛盾了,所以不能共存。
唐砚心与萧佑凡会和之后,又知道了一段剧情。大小姐刚刚在二小姐的屋子里,用药毒死老道人。药就下在老道人的葫芦里,萧佑凡听到大小姐和石绣娘说,葫芦里的酒不同寻常,名叫三日醉。常人吃一口要醉三天,老道有些神通,酒醉不了他,却能令爱酒的他一到手就忍不住尝一尝味道。
喝了有毒的酒,老道士从天灵盖开始发黑发焦,很快变成一具枯骨,其味道颇为刺鼻。用萧佑凡的话说,就是快被熏吐了。
两人坐在内院唯一一棵大树之下,唐砚心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