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胡马川穹
时间:2020-05-05 09:01:43

  得了奉承的汪太太一脸自傲,“往日里我是被顾朝山拿话哄住了,才会凡事不跟他一一计较。如今他再拿话蒙我,只怕就没那么便宜了。”
  于嬷嬷连连赞叹,眼珠子一转就述说起了自己的难处。
  “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这辈子反正没什么指望了。家里的人已经催了我好几次回去带孙子,说连炕上的被褥屋子里的摆设都准备好好的,可我这心里头就是舍不得太太……”
  她是跟随汪太太最久的仆妇,自然晓得汪太太的喜好,说的每一句话都挠在了汪太太的痒处。
  “……循哥性子老实,又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徔哥一心只读圣贤书,衡哥自小跟你又不贴心。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说不清楚的烂事儿,让我走得如何放心下。”
  汪太太知道眼下这是唯一的帮手,就褪了腕上一只福禄寿錾花的赤金手镯塞过来道:“这些年你就跟我的亲姐妹一般,那些外道的话自然无需多说。只要把这件事办妥当,你两个孙子的前程包在我的身上。”
  于嬷嬷登时大喜,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说一定帮太太达成心愿。主仆二人细细相商到半夜,连药粉每日如何撒放都一一演练过。见事事安排妥当了,才各自回屋熄灯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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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个肥章,改得我头晕眼花,可以算半个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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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笼络
   
  第二天一大早, 汪太太就对外宣称病重得起不了身子。
  顾朝山向来秉承医家慈心不愿意医治自家人, 上回宝贝金孙珙哥害了一场厉害的痢疾, 情急之下他下方子失了轻重,最后差点就让孩子没活命。痛定失痛后再不肯犯这样的错, 于是让铺子里资历最老的孙大夫亲自过来诊治。
  孙大夫在同茂堂坐诊多年,为人和善医术也是相当了得,尤其擅长内科。对于东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大致也了解一些,停留吩咐后也不推辞, 就笑嘻嘻地背了诊箱进了顾家的后院。
  细细诊治半天后,孙大夫说汪太太苔薄白腻脉浮或滑,脾失健运湿聚成痰, 火热内郁肺燥阴虚,痰浊上泛于头……
  简而言之就是犯了常说的痰饮证,所以导致时时头晕目眩腰膝冷痛。开方子时以健脾去湿为主, 且不宜思虑劳倦。更加不宜动气生怒, 不然与寿数有妨碍。
  于嬷嬷千恩万谢地把孙大夫送出门, 趁无人时悄悄将一锭银子袖了过去, 低声笑道:“多谢您走这一遭,实在不是我家太太性子矫情,而是她心里有苦说不出,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底下的孩子们。”
  孙大夫老于世故, 推辞几遍后把银子笑纳了。
  临了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回头好意告诫道:“我虽然有意把病情夸大了几分, 但汪太太的症候还是不能大意。这个痰饮证可轻可重, 若是一直心火郁结不懂疏解,与身体只怕真的是毫无裨益。”
  于嬷嬷丝毫没有在意,心想就自家太太那个身子骨,看着瘦弱其实精气神十足。骂底下的那些犯错的小丫头时,口沫横飞连气儿都不带多喘的,只怕活到七老八十都有富余。
  顾循和顾徔各自带着媳妇儿鞍前马后服侍了半天,却不料怎么都不合汪太太的心意。最后还是汪太太身边侍侯多年的于嬷嬷一言点醒众人,悄悄说三少爷回来这么久了,也不知什么缘故都没到屋子里陪着太太好生说回话。
  府里这段时间的传言大家都影影绰绰的听说过,虽然说得言辞凿凿,却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些流言最后很快就被当主子的扑灭了,还撵走了两个多嘴多舌的婆子,但多多少少在大家心底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如今汪太太既然主动站出来打破这个僵局,就说明这段流言……多半只是流言。
  顾循作为家中长子就自告奋勇地乐呵道:“我这就去竹园把老三提溜过来,他要是敢说个不字,我就让他领教一下我这个长兄的大巴掌。一天到晚只会关在屋子里读死书,连我只是在接风宴上看过他一回,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众人都哈哈笑起来,只有顾徔和站在后头的小汪氏这对夫妻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骨子里一向孤高自傲的顾衡很快就过来了。
  穿了一身竹青色的素面布衫,脸上没有半分桀骜,依稀还是旧日那个说话害羞行事腼腆的邻家少年郎。将将长成的青年站在门槛边,隔着万字不回头的锦帘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脸上平平稳稳的,也看不出一丝不情不愿。
  顾徔心里忽然不安地跳动了下,也不知这种不安从何处而来,还没有想明白时就见汪太太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心念微转,赶紧上前亲热地扯着顾衡的胳膊,大声笑道:“知道你读书紧,可咱娘就是想找你说会儿话。她嘴里不好说又拉不下面子,正找由子发作我们呢!俗话说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其实也耽误不了你什么工夫,陪在一边看着她把药老实喝下就算齐活儿!”
  这顿稀泥和得极好,屋子里僵冷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连仆妇们的走动都开始变得欢快起来。
  顾衡似乎有些晕头晕脑地含糊应了一句,就被隐含笑意的兄嫂推推搡搡地踉跄几步,终究签着身子在汪太太的床榻前坐下。
  他抬起眼想说些什么又有些不敢,想走好像又有些舍不得。悄悄觑了一眼汪太太的神情,嘴巴翕张了几下,也听不清在说什么。过了小半会儿,最后只别别扭扭地把榻几上的药碗平推了半个手掌远。
  众人见他呆怔了半晌,嘴却如同茅坑里的硬石,始终吐不出一句暖心窝子的话。又好气又有些不屑,心想这人多半是读书读迂了,梯子都搭好一半也不知顺道往下走。
  顾徔以己度人,心想这个小兄弟多半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触,心头越是想亲近面上越是疏离。就故意一边招呼着余人出了屋子,一边低头小声劝解。
  “……至亲骨肉间有什么隔夜仇,你是晚辈,姿态放低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娘就是嘴巴硬,其实她在街上看见要饭的都忍不住跟着掉几滴泪珠子。你终究是她的亲生骨肉,该怎么做心中要有数!”
  屋子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汪太太嘴角往下扯,闭着眼睛就是不愿意看顾衡。往日还没有觉察,这会儿越发觉得这个小畜生眉眼当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
  他的皮肤比老大和老二都白晳,脸部的轮廓也要更清晰些。特别是那双灿若寒星清亮有神的眼睛,顾家上下几辈人都没有这种样式的,肯定是朝那个不知名的狐媚子。
  一口气生生堵在心口,汪太太胡乱想起自从这个灾星考中秀才之后,自己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当的。
  兄长汪世德好好的当着莱州县衙门的主簿,多少人围着阿谀奉承,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殷实舒坦。前任县令走后,本来以为可以往上面提一提,结果眨眼间就开始坐冷板凳熬日子。
  让妹妹给这个灾星寻摸到了一个极为登对的媳妇,期许未来好利用内宅掌控于他。
  谁想到一个错眼,中意的人选叶瑶仙就和自己的亲外甥童士贲搅和到了一起。害得那孩子差点儿丢了秀才功名不说,还被周围的乡邻指指点点,自己在妹妹面前也落了无数埋怨。
  这么多年自己靠着兄长这棵大树,稳稳当当的放着印子钱,那利钱打着滚往上翻,那可是自己全部的私房。哪里想得到兄长一朝失势,印子钱的利息没收回来不说,连本钱都不见了大半踪影,最后还连累兄长被个地痞流氓狠狠欺辱了一顿。
  总共这些便也算了,转头就听说这个小畜生赚了大钱。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人说沙河老宅经常有人送银子过去,那银子都是用上好的铜包角樟木箱装着的,一箱一箱码放得整整齐齐。仔细算算将近有小半年的光景,也不知这小畜生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相生相克,不死不休。
  前街王神婆的谶语再一次浮现在耳边,汪太太吐了一口浊气假意翻了个身子,就见顾衡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榻前,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于是她心口更加堵了,原本的装病也不知不觉地真实了几分。
  她哼哼唧唧地半坐起身子,冷着脸道:“如今你是个有本事的,非要我舍了老脸千请万请地才肯过来,合着你不是我的儿子,其实是我的祖宗。我不主动说一句软话,是不是这辈子你就不准备认我了?”
  汪太太脸上有掩不住的怒色。
  “自个找到了挣大钱的路子,也不知道提携一下两个嫡亲的哥哥。亏你还有个正经秀才出身,虽说吃的不是一个碗里的饭,舀的不是一个锅里的汤,但你们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也不怕外头的人戳你的脊梁骨……”
  顾衡呆了一呆,仿佛不知该如何应对。
  过了半晌后,一直木然的脸上才浮起一丝羞赧,“士农工商,这个商字排最末。我那些同窗曾说务农乃国之根本,对这些不劳而获的奸商之流是不屑一顾的。两位兄长都是正经读书人,怎好让这些铜臭污浊他们的清华之气?”
  他言语和缓温良,字字句句都在为他人着想,心中仿佛再无芥蒂。
  汪太太却紧拧着眉头,手里端着的药碗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更不好辩解自己的长子次子都不嫌弃这个铜臭味儿。还有这个小子的性子以前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如今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汪太太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心头的警惕却消褪不少。心想只有顾朝山那个老东西,眼睛瞎了才会觉得这个小儿子是个可造之材,瞧他那副榆木疙瘩的样子,其实根本就不堪大用。
  好容易呼了口气,汪太太硬将脸上挤出一丝折皱当做笑容,“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提前知会一下家里。别人欺你年纪小做出一些套儿来让你钻,到时候你哭都没有地方哭去。要知世道艰险,诓骗你一个乡下小子易如反掌。”
  顾衡又变得木愣愣的,脸上神情似乎有些触动和不安。嘴唇蠕动了几下应该是想反驳,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汪太太心头就不免有些自得,这个小畜生果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东西。
  面上的神情就越发软和,“还有你赚的那些银两也没个妥当人帮你保管,想必将来花用出去时也没节制。不如拿回来存放在我这里,日后你娶媳妇时可以用作聘礼,新妇面上也好看些。”
  右手边一只青花折枝花纹八角烛台火苗闪烁,衬得顾衡的脸上也忽明忽暗。紧盯着他侧脸的汪太太心中烦闷,赶情费了半天口舌,眼前这个小畜生只是低头不吭声,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若说先前对顾衡身世的流言她还半信半疑,现在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心头恨得出血,就是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畜生,不但占了自己十月怀胎亲生孩儿的名分,如今还要强占了顾循顾徔原本的好运道,真真是何其可憎何其可恶!
  这样的人若是不赶紧除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往日就是顾忌这顾忌那,结果一事无成。汪太太一双干瘦的手蓦地抓在绿地绣五彩仙桃的缎面被褥上,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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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蜜糕
   
  屋里骤然静寂下来, 衬得气氛也陡生尴尬。
  汪太太想起这段时日兄长的抑郁不得志, 自己私下里苦心经营十年的印子钱生意付诸东流, 一向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嫡亲妹妹与自己也有了隔阂,所有的不顺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小畜生。
  顾衡无需抬眼, 就知道汪太太面上故作平静,心底里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
  可怜自己在那场大梦中宁肯自欺欺人,生生蒙住自己的双眼也要留住这份少得几乎没有的母子亲情。不但对一反常态的汪太太全无警惕,还对其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顺, 结果到最后断了自己的前程和生路不说,也让顾瑛所嫁非人含恨而亡。
  从去年开始做的那些布置,顾家人应该是一无所知。但汪太太却神奇的把所有不幸的源头都安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不得不说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也算是一桩无可奈何的事情。
  顾衡低头苦涩一笑,眼波里似乎泛起了些微柔和之色, 掩在身侧的双手却慢慢攥紧。
  汪太太将他脸上的神色看得分明, 以为自己故作姿态的哀兵之策奏效, 不由心头大喜。干瘦长脸一下子放松, 透出淡淡的喜悦来。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哀婉无奈,“这么多年的隔阂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消的,如今我也不指望什么。你虽然长年不在我身边, 可我心里头还是时时记挂着……你。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明关心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骂人话。”
  汪太太想到悲处连自己都感动了。
  “……如今我这副模样你也看到了, 一场小病就连床都下不了。这时候我才知道生老病死最不由人, 以往的种种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唉,我这场病也不知什么时候好,也许就这么去了也说不定。”
  顾衡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似乎有些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好半天后才双手直摇吭吭哧哧地道:“太太青天白日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盐场到底挣了多少银子,那些分红全被祖母收着。她老人家如今看得我死紧,等闲不让我出门。太太若是想要,不如就找祖母要去吧!”
  汪太太撑着身子等了半天见他不接自己的话,连寻常一句暖心肝的安慰话都说不出口,一张口就是这句让人噎气不偿命的话,顿时气了个倒仰。
  合着自己温言细语说了这么一大篇,就单记得自己朝他伸手要银子。这话要是从这个门传出去,谁又担得起这个责?
  顾家的那位老太太本就是乡间农妇出身,性情又专横又泼辣无礼,一个不对敢在街面上跳脚大骂,祖宗上下三代都被数落的干干净净,平白无故的谁又惹得起?若是知道自己惦记顾衡兜里的银子,只怕当场就敢给自己好大没脸。
  于是她心头更加憋气,只得自己打圆场道:“我本来怕你年岁小胡乱花用,既然有你祖母亲自保管,我就无需多事了,用不着惊动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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