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溪观他并不是要她给出一个炼丹师的专业建议，只是找个人说说话纾解胸中闷气而已，接过来，倾斜，一粒白色丹滚到手心上。
白胖白胖的，样子倒是讨喜。
“这丹有什么成效？”
“不知道。”孤道人实话实说：“这是我才调出的方子，第一炉成功的。”
夜溪又问：“里头都放了哪些药材？”
“浆草，曲红，蛇钩子，山粽…”孤道人一连念出三十几样灵植名，最后道：“我也没想着能成，竟真成了丹。”
夜溪无语，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炼的啥？但还是道：“丹方不就是这么来的嘛，前辈的钻研精神是多数人都不能及的。”
这时，吞天道：“你让他把这丹给灵兽吃了试一试。”
夜溪一怔：“给兽吃？”
吞天道：“这些药草在一起应该能刺激灵兽发情。”
“”
夜溪装模作样把丹丸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咳咳两声：“那个，这气味倒与我家兽园的一味安抚灵兽暴躁情绪的丹丸相似，不如找个灵兽试一试。”
怎么安抚？找个路径发泄发泄可不就是不暴躁了嘛。
孤道人任清同时脸上一僵，这是炼给人吃的啊。
“拿着去外头找个灵兽喂了。”孤道人大大咧咧吩咐任清：“这就去。”
还真信啊？
任清只得接过来，给夜溪使了个我很快就回来你多担待我师傅的眼神就出去了。
任清一出去，孤道人嗖一下就跑夜溪身边来了，褶子好几层的老眼眨啊眨，嘿嘿嘿的笑。
好恶寒。
“夜溪啊，我知道你有灵植，外头找不到的好灵植。”
夜溪一怔，恍然：“啊，是不是没有点灵草了？我给你——”
“不是，你肯定还有别的吧。”
夜溪不说话了，眯着眼看他。
“嘿嘿嘿，你这孩子机灵，进趟若度秘境能弄出那么多点灵草来，不信你没顺手捞别的。”
无语。
“想要啥？”
“我买，灵石全给你，你看看我这山头没有的给我点儿。”
更无语。
我有你没有的？呵呵，我自己都没数过呢。
哗啦啦，一堆灵石堆满了地板，全是上品，偶见极品。
炼丹师真有钱。
可夜溪最不缺这个了。
想了会儿，夜溪道：“我给你这个吧。”
孤道人目露渴望，貌似要流口水，却见她拿了一沓纸并笔墨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夜溪没解释，唰唰唰写得飞快，写完一张塞到孤道人怀里一张。
孤道人疑惑的拿起一看，瞬间睁大了眼张大了嘴，不可置信，赶忙拿起下一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再一张，又一张…目不暇接，而夜溪还在唰唰的写。
“夜，夜…夜师姐？”
这颤颤悠悠的老嗓子，成功让夜溪笔尖一顿，抬起脸见鬼似的：“我担不起。”您这把年纪。
孤道人都要哭了：“您这是要干啥啊？我老心脏受不住啊。这这这，”颠颠怀里的纸，又指地上的灵石：“这这这，不够哇，可我看见了，不能白要啊，哎哟不够啊，悔死我了，干嘛给我看啊。”
夜溪乐：“不要你灵石，白给。”
“啊？白给？”孤道人指着自己圆厚的鼻子尖儿：“我的夜师姐啊，你可别耍我啊啊啊——”
老年人猝死你会坐牢的。
夜溪哈哈一笑，把手底下一张写完：“说白给就白给，你不要？”
“我要我要我要不起啊。”孤道人抱着纸揉心口：“这是梦一场吧？都是古丹方啊。夜师姐你别是唬我吧。”
夜溪从来没觉得“夜师姐”三个字如此刺耳朵。
“丹方是真的，白给你也是真的。”
孤道人：“可，可为什么啊？”
夜溪站起来，又从他怀里抽白纸，老头儿一个激灵好悬没扑到她怀里。
一张一张摞好，夜溪慢慢道：“舍不得它们消失啊。这些古方是我家里的，最初也是四处搜集来的，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也不知别处还有没有。或者与卓焻手里有一样的，我知道卓焻得了一只上古丹方大全。”
孤道人点点头：“有所听闻，这是个人的缘法。”
夜溪摇头：“但我觉得他的行为没意思。本来就这么独一份了，他还藏着掖着，纵使他师傅做寿会放出几个方子来也肯定是无足轻重的。前人那么多代呕心沥血流传下来的瑰宝，竟成了一人之物，成了他炫耀打脸的资本，有意思吗？前辈们能死得瞑目？若是他有个好的歹的，岂不是那么多的丹方要彻底消失？”
孤道人懵：“夜师姐意思——”
夜溪眼角一跳，怎么还叫夜师姐呢？
“正好我家里有，以前我家没人出来，既然我出来了干脆把这些东西也带出来吧。你看着喜欢的就留下，想给谁就给谁。”
孤道人整个人抖不停，还看着喜欢的留下？还想给谁给谁？夜师姐你是天外来客不懂道上规矩吧？谁有个丹方不是藏着掖着爹娘也不给的？
夜溪笑眯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还独乐乐，还众乐乐，老头儿我一颗老心脏都要爆掉了！
吞天不高兴：“为什么让我把这些给出去？这是我的！我的！”
夜溪淡定：“因为这些对我没用。”
“可是对我有用啊啊啊——”
夜溪轻声一笑：“人类文明如此璀璨，多少学科和技艺开花结果又消失，若没有敝帚自珍，文明的长河该更浩瀚璀璨。别人固守别人的我固然管不着，可我有的想拿出去给更多人，别人也管不着。”
吞天气苦：“我是别人？”
夜溪安抚他道：“别忘了那些方子我用不上，你如今跟着我在开辟新的炼丹一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吞天的心还在滴血：“可那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卓焻都未必有我的全。”
“我不是让你挑的有利无害不是特别难的的丹方嘛，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还不到你所知的十分之一。而且，不要小瞧人的创造性，这些丹方撒出去，他们一定会在此基础上钻研出更多更好的方子来，到时你也可以以他们为基础再创新啊。”
吞天冷笑：“呵呵，一群凡人…老子就不信他们能有仙人的悟性！而且——你夜溪就不是大情怀的人！”
夜溪默，小兔崽子，三天不打屁股痒痒。
“本王从来着眼大局兼济天下！而且——能用本王用不着的东西给卓焻添堵我为什么不能做？”
三只同时白眼，就是嘛，坦荡荡说出你的真实目的大家才能继续愉快的玩耍嘛。
第九百三十三章 这丹有毒（一更）
孤道人还是无法相信：“你让我，把这些，都散出去？啊？”
夜溪点头的模样在他眼中是如此的高大伟岸，整个人都散发着佛祖般的光芒。
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丹方意味着什么？完全可以再起一个丹宗了啊！
夜溪轻轻松松一挥手：“全散出去。当然，你先甄别一下，别有害人的东西混在里面，我的本意可是好的。”
“好的好的当然是好的，夜师姐你不能更好了。”孤道人语带呜咽，老眼水汪汪。
“前辈啊，您能不能别叫我夜师姐啊？”
孤道人：“不然您不嫌弃我拜您为师？”说完看着夜溪就要跪。
夜溪忙伸手：“别别别，不合适，你叫我夜溪就好。”
“夜—溪—”孤道人只觉念这俩字多虔诚都不够：“都散出去？谁都能给？”
“自然，丹方自然是给炼丹师。就像引灵诀一样，你看，引灵诀失传过吗？”
孤道人一时间失了舌头般，引灵诀？一块灵石一本？甚至有些天赋稍好的人不用引灵诀就能自发引灵气入体从而终身都没有机会购买的引灵诀？
开玩笑吗？
不过——
“引灵诀是从未失传过。”
“对嘛，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嘛。”夜溪的大方可不是做出来的。
三只齐撇嘴，对，你用不上的好东西嘛。
孤道人一抹脸，感觉炼丹界的天地要翻个个儿了。
郑重保证：“大家都会记着你的好。”
夜溪笑笑，没把孤道人这话放在心上，所以等她日后发现仓禹界的炼丹师几乎人人丹鼎上都画了她的像时，是目瞪口呆内心骂娘的，这是诅咒自己时时刻刻被烟熏火燎吗？
而仓禹界的炼丹师默然有了新规矩，每当钻研新丹方，或者炼制陌生的艰难的丹时，开炉前总要对着黑衣暗色面具的形象念叨一句：夜王送丹，佑我丹成。
此时，只有孤道人的一句保证。
“我这就与宗主商量。”
夜溪皱了皱眉，她与丹宗宗主没打过交道，称不上恶感但也没好感，道：“真人，这是我给你的，你才是这事的主持人，若是谁人反对，他，并无资格。”
孤道人连连点头：“我明白，这是夜溪你给炼丹界的无上馈赠，没有任何人能私自占有，便是我的师门丹宗也不行！”
小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身躯笔直语气铿锵，干瘦的身躯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气势，光彩闪闪。
夜溪点头：“那我便放心了。真人你检查检查这些丹方吧，若是有不妥当的，直接销毁。”
她怕有像千婴丹那样的邪丹流出去。
吞天一嗤：“我把过关，全是正正经经的丹方。”
孤道人正翻看着丹方，任清进了来，神色古怪。孤道人没空搭理他，夜溪便开口问。
“如何？”
“咳，咳咳。”任清咳来咳去不说话，脸却红了。
孤道人忘了之前的事，闻声抬头大声骂道：“有话就说，咳什么咳，吃了咳咳草吗？”
任清无奈：“师傅，你新炼的丹我喂给穿云豹了。”
孤道人一呆，才想起这一茬儿，问：“怎样？”
任清又咳了声，支支吾吾：“它，它把，十几头母兽…干翻了。”
哈？
孤道人一时没反应来。
穿云豹与灵鹤一般都是代步灵兽，不同于灵鹤的是，穿云豹有一定的护主攻击能力，且在山林间穿梭自如，比灵鹤更适合丹宗弟子去采药，因此，丹宗饲养了很多穿云豹。
说到穿云豹的繁殖能力，每次发情，一对一，母豹子体力不逊于雄豹，因此基本雄豹的精力满足一只母豹刚刚好。
十几只…干翻了…
“那只豹子如何了？”
任清没脸看夜溪，小小声道：“昏厥了…就不动了。”
夜溪脑袋飘过仨大字：干到死。
我的孤道人呐，看看你炼的什么丹。
孤道人也反应来不免尴尬，挥手：“药性过了就得了，不说这个了。”
任清含糊不清嗯嗯两声，夜溪猜出来了，估计那只穿云豹再也不会有如此辉煌的时候且彻底废了。
啧啧，这丹好毒啊。
眼珠一转：“真人，这丹给我点儿呗。”
师徒俩同时一噎，任清忍不住提醒：“这丹…不适合配种。”
药性太猛了，会死兽的。
突然，任清一个寒颤。幸好夜溪提醒拿灵兽试丹，要知道他家师傅有时候炼丹疯魔了可是会丧心病狂的让他这个当徒弟的试丹的。万一又顺手塞他嘴里…
夜溪搞不明白任清眼里突如其来的无尽感激是个什么意思。
微笑：“我就拿着玩玩，看看这丹会不会对神兽有作用。”
莫名的，这一刻师徒两人都想到了卓焻的毕方，至于同为神兽的水真真的麒麟是丝毫没想到。
对卓焻，两人没什么好感，因此孤道人立即把剩下的丹丸全给了她，丹方也仔细写好了送给她。
“神兽啊，我们可没机会碰着，若是你试过有用，千万告诉我一声，我把这丹方也公布出去。”
夜溪的无私行为仿佛给孤道人脑海里重重敲下一击，把一层坚固的什么东西给敲破了，头脑心胸一下子打开迎风吹进一样。
孤道人想着，自己也该整理整理丹方了。
觉察到孤道人瞬间清扬的气场，夜溪诧异了一下，看来孤道人的修为该往上升一升了，她就不耽误他闭关了。
简单几句告辞，坚决拒绝孤道人相送，任清送着夜溪出来。
夜溪道：“你留下来照顾你师傅，我就在外面玩一玩，很快就走。你走不开，不用来送我。”
任清不解，但见她坚持只得喊了个弟子来让他送夜溪出去，自己一头雾水的回了去。
孤道人激动难耐：“清儿，为师马上闭关大约一两个月，等出来，咱们师徒要干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你就在这里，把咱这些年的心得发现全整理下来，尤其咱们创新的丹方，一一整理出来。”
任清莫名，一喜：“师傅，你要突破了？”
“是，为师这次是心境突破，修为也会相应涨一涨，并不是大进阶，很快就好。我嘱咐你的事，不可懈怠。”
说完，心境激荡快压不住了，一抬脚冲进静室关了石门。
无归对夜溪道：“你可真大方。”
“是吞天大方，这都是吞天的东西。”
吞天一哼，你还知道啊。
闷声道：“你说的也对，那些丹方对你没用对我自然也就没用了。我还是一心一意辅助你炼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