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蓉说这话的时候, 温柔全无,非但如此, 突然外露的霸道让温琅半天没缓过神来。
眼前这位哪里是陪她二十多年的温婉江南女子, 简直是冷艳霸王花附体!
温若锦见温琅填了一嘴食物, 委屈巴巴连咀嚼都顾不上, 连忙把心气不顺的岳蓉先哄进房间。接着回到饭桌, 把饭碗还给温琅,还给她碗里夹了只大虾。
“你妈妈可能更年期滞后,不怕啊。”说完温若锦摸了摸温琅的头,嘴里叨咕着‘呼噜呼噜毛, 吓不着’。
晚上,温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看过了凌晨,便打电话给大洋彼岸的肖娆,千叮万嘱让带些缓解更年期症状的保健品回来。
带着工作宅在家,温琅没事一般都不去公司。又是一个忙到不知今夕何夕的下午,等温琅揉着僵硬的脖子从房间出来找吃的,正好见她爸手上提着小葱推开家门。
温若锦刚结束一个会议,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回家。他穿着高定西装,脚上皮鞋锃亮。
看着他脱掉外套,二话没说撸起袖子进了厨房,温琅眨巴着眼睛跟了过去。
“冰箱里有排骨汤,你热一下,爸爸要加班,简单给你做个炒饭。”虽然时间紧急,可温若锦手下动作却井然有序。
从冰箱拿出米饭用饭勺铲碎,然后单手利落打了两个鸡蛋,加了少许盐和芝麻,放在一边备用。
温琅小小的脑袋带着大大的疑惑,虽然没有证据,可她就是觉得父母不太对。
“爸,你去忙,我可以叫外卖。”温琅对吃的不挑,见她爸额前有汗,连忙抽了张湿巾递过去。
温若锦没接,反而让她躲远些,热锅冷油,温若锦把鸡蛋放进锅中:“外卖高油高盐不健康,就几分钟的事儿,爸爸乐意给你做。”
说着温若锦把凝固的鸡蛋盛出,重新起锅。在锅中放了火腿丁、豌豆粒和胡萝卜,色香味俱全。
口袋里的手机狂震,温若锦无暇顾及,直到最后把盐加进饭里,关了火。
“琅琅呀,饭自己盛,小心烫,爸爸先走了。”说完,家庭煮夫一秒脱掉花围裙,西装都顾不上拿就往外跑。温琅站在窗边看着她爸步履矫健,颇有霸总风范。
只是,现在居委会上班都要穿正装了吗?要求这么高。
真霸总跑到小区外,加长车从小巷开出,一直在打电话的秘书都快急疯了。
“温总,本来不想催您,但是前方拥堵太厉害,实在抱歉。”说着,秘书把平整的衬衫递温若锦,重新打上领带,穿上外套,精英人士变装完毕。
“我身上是不是还有葱花味?”温若锦让司机打开窗户,室外风涌入,吹散了些许味道。
听他这么说,秘书笑了笑说:“董事们不会介意,这是父亲爱的味道。”
温若锦点了点头,满意地接过最新的工作汇报看了起来。
等温琅刷着小视频慢慢吃完饭,外面已经黑了。温琅看了看空空的家,不由萌生出她是米虫的念头。
站在流离台前,她慢慢腾腾收拾好厨房,走去浴室洗漱。
此刻的温琅,丝毫没有工作时的精致。镜中的她头上戴着小鹿发带,素净的脸上不施粉黛。身上穿着纯棉家居服,脚上踩着兔兔拖鞋,舒适为主,造型全无。
等她回到房间,重新窝在舒适的办公椅中,继续工作。
阿方索的小说翻译进展地很不错,虽然有很多古籍史料要查,但温琅读的津津有味,翻译速度自然快。
相比之下,越来越难的医学论文,让一向自信的温翻译差点白了头。
眼前这份翻译进行了三天,是关于几科会诊中的复杂眼科病例剖析。从心内到心外,从内科到外科,温琅收集资料就不太顺利,更不要提晦涩难懂的治疗方法了。
挠了挠头,温琅拿起手机,试图向曾经在第三医院工作的同事求助。只是把列表翻了遍却不得不承认,她现有的人脉中,江歇是最厉害的那个。
手指悬停在微信许久,温琅最终还是放弃。
她找出电话打电话给另一个同事:“赵医生您好,我是温琅。”
他们这个工作组虽然解散了,但是第三医院的二期项目仍在进行。赵医生当时找温琅给他女朋友代购过化妆品,也算有点交情。
“温翻译,你说。”赵医生刚下班,这才有空接电话。
“我这边有一份心内和眼科会诊的病例,其中涉及到一些专业知识,我能不能占用你点时间。”温琅说话有些没底气,毕竟这是她的工作,可耗费的却是别人的时间。
赵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女朋友拿过手机说:“温翻译,你来你来,我们等你。”
赵医生的女朋友是护士,特别喜欢温翻译,一听是她求助,二话没说同意了。
一扫颓然,温琅背着毛茸茸的背包出门。把车停在便利店边上,打算一些水果饮料带过去。
赵医生找了找资料,这才想起江医生那里有医院没有的文献,便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江歇刚结束和经纪公司高层的饭局,话语间带着几分疲惫:“赵医生,晚上好。”
赵医生把温琅的求助,原封不动地转述,之后还补了句:“温翻译好像挺着急。”
江歇放下电话抿了抿嘴,温琅没来向他求助,让他不悦。上个月她还赖在他办公室问东问西,结果这个月就冷脸相对,连个电话都不愿打。
小没良心。
心里的气来得快,江歇二话没说找到温琅的电话,可是一想到她可能会生气,便还是跳出通话页面,回到壁纸页。
用作壁纸的照片是江歇买到手机之后偷偷拍下的温琅,她正喝着果汁幸福地笑。
一想到一杯果汁就能换取她会心一笑,江歇不由伸手戳了戳屏幕,对着照片说了句:“太容易被拐走了。”
回到家,江歇开始整理资料,扫描仪打印机一宿没停。涉及视频解说,他也粗略地裁剪了出来,放进U盘。等弄好这一切,朝外一看才发现天边泛起鱼肚白。
站起身,左右活动了下僵直的脖子,江歇抬起双手揉了揉脸。再有两个小时他就要出门开会,补眠好像有些来不及。
勉强煮了碗面,江歇喝了双倍馥芮白。之后出门,把资料拿到物业办了同城速递。单边耳机还躺在他的口袋里,想了想,江歇又拿了张单子单独邮寄耳机。
同城快递到的很快,温琅专门从家跑去莱恩拿了一趟。她穿着运动裤和卫衣,长发挽起。随意到保安差点没认出她来。
坐在办公椅上,温琅拆开资料看了起来。眼前的详细归类对她的帮助特别大,配合解说视频,某些她无法理解的医疗概念终于明晰。
顾不上回家,温琅就在办公室里开始工作。笔记记了一张又一张,直到完全吃透才停下。
温琅去茶水间倒咖啡时专门给赵医生打了个电话表达谢意:“赵医生,太谢谢你了,你给我找的资料都收到了,分类也太用心了。”
赵医生闻言一头雾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温翻译,我说要补充给你的资料还没给你准备好,你收到的可能是江医生整理的。”
温琅闻言,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跑回办公室,翻了翻垃圾桶,找到被她扔掉的快递信息页。
收到时她没细看,这会凑近一看才发现,虽然寄出人写的赵医生的名字,可笔迹却来自于江歇。
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另一个快递,温琅缓缓拆开,是她另一只耳机。
那天在高尔夫球场和他生了气,其实事后温琅细想是有些后悔的,造成她混乱的人并不是江歇,他又有什么错呢?
只不过……温琅叹出一口气。只不过各自冷静,是最好的方式。
等温琅从公司开着车离开,下班路过莱恩的江歇正等在路边。只是短暂看到了她的侧脸,可还是让江歇心情好了不少。
“走吧。”和司机说了声,江歇靠在座椅上补眠,一个小时后,他还有视频会议。
翻译并不是把一种文字照搬成另一种,每一次翻译都考验着译员的词汇量、知识储备,还有对原文的理解。
温琅打定决心学翻译之后,总会吃透翻译文段所涉及的知识,然后再去翻译。用什么样的风格翻译,如何做到更加精准,这些除了长久的积累,还要外加不断的学习。
医学论文翻译进展到了另一个阶段,这些日子温琅没少往传染病医院跑。和医护人员请教,观察病人状态,做到这些之后,温琅才去仔细研究,从而翻译。
连日来的奔波和准备,让温琅大病了一场。高烧之后,她一直不适的左眼最终还是闹罢工了。
原本只是眼睑内侧刺痛外加异物感强烈,等温琅不得不重视时,内侧硬块肿了起来。
温琅的左眼被迫半眯着,眼白通红,看起来特别可怜。
出差归来的方栀言,二话没说就带她去医院。等她们到达第三人民医院,排上号,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琅琅,维康更快,要不我们去一趟,江医生可能不在。”门诊外的队伍还很长,方栀言见温琅蔫蔫地不由担心。
温琅摇了摇头,把墨镜朝上推了推说:“都排上队了,就等着呗,迟早能看上的。”
她也不是不知道去维康更快。可是就她现在这个惨样,压根不想让江歇看见。
轮到温琅进去,医生翻开眼皮看了看问了问症状,当即就下了诊断:“你这个是内麦粒肿,睑板腺化脓,消炎的效果也没多好,建议手术。”
温琅知道这不是什么大手术便同意了,方栀言帮她上上下下缴费排队,她等在了处置室前。
折掉江兆部分羽翼后,江歇空出了点时间。他今天上午来到第三人民医院,跟着导师给一个眼科疑难病人会诊。
等他从手术室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他到门诊找一份检查结果,却在路过大屏幕时不由驻足。
温琅?
没办法排除同名的可能,江歇左思右想不放心,便给方栀言打了个电话。
方栀言见是江歇,二话没说就接了起来:“江医生。”
听筒彼端很嘈杂,江歇试着问:“温琅在医院?”
方栀言连忙回应:“没错,我们在第三人民医院。琅琅她麦粒肿复发了,医生建议手术。”
江歇想了一下说:“你先去陪她,一会等我电话。”
温琅来得晚,治疗室外的队伍没个头。她这会正眼睛发热,淋巴肿大,有些发冷。人在生病时就会脆弱,直到方栀言回来,她才算心里有了寄托。
过了一会,方栀言收到江歇的短信,她悄悄收起电话,给没精打采的温琅说:“护士让我们去另外一个治疗室。”
温琅正戴着耳机,只当护士说了没听见。她跟着方栀言朝住院部走,心里起了疑惑。
没人比她更了解第三人民医院的眼科了。
“我刚刚见了你一个同事,就是你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个。”方栀言不会撒谎,说话时压根不敢对上温琅的眼睛。
“然后你就说我也在这里?”眼看离眼科越来越近,温琅停下了脚步。
她之所以排队走程序,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见温琅有些炸毛,方栀言连忙拽着她的袖子说:“你同事主动提出的,说是小手术很快就弄完了,我也是看你实在难受就答应了。”
说着,护士长从科室里迎面走了过来,亲昵地拉住了温琅的手:“温翻译好久不见!你这个麦粒肿手术就像挑破青春痘,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能给你处理了。”
温琅看着护士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承了这份情,跟着她走进无人的治疗室。
躺在床上,温琅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里,江歇帮她治疗了过敏的眼睛。
正想着,护士长拿着手术包进来。
温琅本来没多紧张,却在听见器具交互碰撞时不由攥住了手。她正闭着眼抿着嘴,心跳加速。
“小温,咱这技术不错,你别害怕。”护士长说着给温琅做局部清洁消毒,接着把无菌洞巾盖在她脸上。
冰凉的液体扫过正灼热的患处,温琅到现在才开始害怕。感觉到有人站到身边,温琅二话没说伸手捏住了对方的手。
江歇是来给温琅手术的,他正等护士长打完麻药接手。可才一靠近,就被温琅抓住了。
温琅现在是彻底怂了,她一度以为了解这个手术过程她就不会怕,可到底是刀割在谁身上谁才知道疼。
她慌了。
细软的声音里多了明显的畏惧,她颤着声说:“言言,我有点怕。”
温琅的手冰凉,捏着‘言言’的手指不由发力。见状方栀言走了过来,本想让温琅松手,可江歇却摇了摇头。
他朝着方栀言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说话。
“不怕不怕,很快的。眼睛肿着也不好看不是。”温琅闻言,注意力被转移了些。护士长拿起睑板夹夹住了病变组织周围。
眼皮被翻起,温琅哼唧了两声,接着把疼痛化作力气,收紧手指。
江歇的手被她捏到泛白,却一言不发。任由她细嫩的手指在他手上胡作非为。
护士长接着在患处注|射/麻药,针尖刺破皮肤,让温琅倒吸一口气,连着说了好几次疼。
等她平静下来,方栀言走过去接过温琅的手。江歇去重新洗了手,坐回凳子上。
他在患处做了纵行切口,接着排出病变组织脓液。手下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就把坏死的组织一并清理完成。稍作冲洗后,摘下睑板夹,接着把纱布固定在温琅眼睛上。
做完这些,江歇朝护士长和方栀言点了点头。又看了温琅几眼,转身离开。
“琅琅,疼吗?”虽然说麦粒肿手术算不上什么大场面,可方栀言到底是第一次见到,毛骨悚然。
“护士长,你的技术真好。”温琅终于放松了下来,闭着眼和护士长道谢。
打完麻药之后,温琅能感觉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温柔,细致的动作让紧绷感慢慢消失。
“哈哈哈,我去给你要一份医嘱,走的时候别忘了拿药。”护士长也没直接回应,笑着离开,留温琅暂作休息。
等温琅和方栀言走出门诊,江歇开着车停在她们面前。温琅刚想避开,江歇下车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正好路过,送你们一程。”江歇努力收敛着眼里的眷恋,让语气显得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