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店的牛皮纸袋遮不住食物的香气,江歇买了双份,本想和温琅一起用餐。但此刻,还温热的牛奶杯靠在腿上,好像有些烫人。
等他转回视线,把早餐放在了前台。
“这早餐……送你。谢谢。”江歇的唇抿成一条线,脸上表情变得凝重。他朝外走去,背影里透着些颓然。
江歇试着给温琅发微信,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吵架之前的那个下午。温琅在维康附近工作,她便向他发出邀约。
如果不是有紧急手术要做,是不是现在的他们早已不同……
紧攥着方向盘,江歇试着给温琅发了个小云朵表情。这是温琅惯用的系列,她发过来,江歇便特意存下来。
消息发出许久,都没有回应。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一想到和温琅之间再无联系,恐慌伴随着无措冲击着江歇的心。他强压下不知所措的茫然,驱车朝温琅家赶去。
工作日,小区周边空出些车位。
江歇在超市买了些水果,提在手里朝温琅家走。站在门前,他抬手轻敲。等待开门的每一分钟都格外漫长。
敲过第一次,门没开。江歇不由加重了些力气敲了第二次。
依旧无人响应。
他眼皮轻跳,手心微微冒汗。
隔壁邻居听见敲门声响起第三次,开门朝江歇说:”对面这家人已经搬走了,售房广告都挂到小区门口了。“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耐,江歇点了点头。
提着水果朝布告栏走去。最新的那一张,白纸黑字写着出售,门牌号对上了。
温琅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按下遥控器,窗帘缓缓拉开。窗外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来,带着浓厚暖意。
温琅微眯着眼,揉了揉披散着的头发。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在新家。
智能家居和大房子,舒服不假,但温琅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她朝外看了看。温若锦正驾驶着除草机在后花园里忙,白色巴拿马帽增添了几分悠然,嘴里叼着棒棒糖却也霸气十足。
站在浴室慢悠悠地刷牙,温琅打开工作群一看,好多人在艾特她。
“温组长,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温琅早就提交了停薪留职申请,在今天中午公司发了公告。
“一个月到两个月。”温琅叼着牙刷,连忙回复。
疫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是对莱恩翻译的影响却也是明显的。
国内近期都不会有大型会议召开,国外旅游业受到重创,连带着商贸来往也受限。
在这种背景下,莱恩的业务量急剧缩水。
虽然肖娆钱多到没什么太大负担,但温琅却想趁着这段时间出去做些有意义的事。
前台小妹正和人事小妹分享着来自于江医生的早饭,乍一看见群公告,才知道她弄错了。她试着艾特温琅,但是在如潮水般快速刷屏的畅聊中,那条江医生被温琅错过了。
等温琅穿着运动服下来,岳蓉并不在家。见温若锦沉迷除草无法自拔,温琅便也没叫他。
摸了摸空空的胃,她拿着车钥匙打算去周边转转,也算熟悉熟悉环境。
江歇坐在车上许久,脑海里因为温琅辞去工作并且搬家的消息而陷入空白。
他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却并没有发动车子,一时之间有些不知何去何从。缺乏睡眠,他的额角正一抽一抽地翻疼。
但就算回去,却也还是入睡困难。
左思右想,江歇试着播了方栀言的电话。没等多久,通了。
“江医生?”方栀言回老家办事,之后因为疫情还没回到房城,对于温琅和江医生的事,她并不太清楚。
“你好,”江歇抿了抿嘴:“请问你知道温琅搬家搬去哪里了吗?”
方栀言闻言,吃了一惊:“琅琅搬家了?”
听她这么说,江歇心里刚刚升腾起的希望随即落空。
“我也是才知道。”江歇的语速慢了下去,声音低沉。
“江医生,你等等。”方栀言说着打开特斯拉软件,当时为了方便,她的手机和温琅的车进行了捆绑。
看着定位,方栀言给江歇念出:“定位显示琅琅目前在这里,但之后她会去哪里,我并不知道。”
还没等方栀言说,她打电话给温琅再问问,江歇赶着道谢,然后朝温琅所在的地方赶去。
小区周边,配备格外齐全。温琅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便顺人行道走着。
四月的太阳少了几分三月的温吞,春风虽寒,却也无法阻止周围的盎然。温琅走在木质栈道上,绕着小公园走了一圈,这才回到便利店,打算填饱肚子。
太阳太大,她抬手遮在额上。走到车前,一抬头,见江歇正靠在车头。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腰背直挺。虽然戴着口罩,可从下陷的眼窝还是能看出,他瘦了不少。
和视频里的短发比,头发长了些。许久不见,已然不同。
江歇找到温琅的车,心里算是踏实了些。他特意等在显眼的地方。
粉色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马尾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温琅,”许久没说话,江歇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好久不见。”
温琅早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怎么会在这里?
亦如一年前的重逢,温琅正心跳如鼓,手紧握。
又是一句‘好久不见’。
等温琅再抬起头,她迎面朝江歇走了过去。脸上表情很淡,心里少了不可自控。
“有事吗?”肚子正咕咕叫,温琅发问时少了几分耐心。
“要吃点东西吗?”江歇看着温琅朝他走来,心里萌生出几分喜悦,可她眼里的平淡,却又让一切消融。
温琅点了点头,朝便利店走。江歇见状连忙跟上,他拿起篮子跟着温琅,可温琅却把挑选好的食物抱在手里。
江歇没什么胃口,他坐在温琅身边看着她小口小口吃东西,果然挑了金枪鱼饭团。
温琅虽然低着头,执拗地不愿去看。可江歇目光里的灼热让她不太自在。
如果是在去年,她可能会因为这挪不开的注视而兴奋好久。可现如今,这种示好却有些多余。
两口吃完饭团,温琅食之无味。喝了几口豆浆,她指了指外面。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车前,温琅先开了口:“江医生,有事说事。”
江歇因为她语气里的疏离微眯着眼,他拿出手提袋,给温琅递了过去:“这是……一直想送你的生日礼物。”
其实这么说并不恰当,早在圣诞,江歇就想送出。只是,错过了。
‘错过’这两个字,每次在江歇心里产生,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将他的思念灼伤。
终究是他让温琅渐行渐远。
温琅本不想收,可见江歇拦在驾驶位门口、固执地一直抬着手,她只能接过。
低头拿出精致的礼盒,拆开红色丝带,绒布上躺着钻石手链。
渐变的钻石一颗颗整齐排列,也不知道工匠是花了多少精力来找到这些钻石,小巧的闪烁自然过渡,能看出色彩排列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温琅看过,合上了盒子。原样把蝴蝶结打回去,一切恢复如初。
“谢谢你。”温琅抬头看向江歇,见他因为这句话而眸中一亮。
但她却把提袋塞回到了江歇手里:“可是我不需要。”
说着,她走向副驾驶位,打算从那边钻回到驾驶位。
擦肩而过时,江歇握住了她的手腕。江歇的手要比温琅的冰很多,乍一接触,温琅不由想缩回、想挣脱。
可就是怕她逃开,江歇依旧握着,分毫不放。
“如果是因为我错过了你的生日而生气,我向你道歉。”江歇反复梳理了此前的交往,抛开因为他给h流量做手术的分歧不讲,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去疫区之后的一连串缺席了。
从圣诞节到跨年,从农历新年到情人节,最后到她的生日,他都缺席了,连祝福都没能送到。
各中原因虽然说来复杂,但他却还是把错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温琅因为江歇语气中的无助而一时没了主意,可问题却不在这里。
他在一线,直面病毒,就算他们没有因为之前的事生争吵,温琅也不会因为那段时间的缺席而怪罪于他。
抛开其他不讲,江歇自始至终是个好医生。
见温琅没有回答,江歇手上的力气减少了些,他在温琅身侧说了句:“对不起。”
有些话,温琅此前曾苦苦哀求一个面对面说的机会。可身边这个人却说不必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回来之后一改态度,但温琅却在想起‘及时止损’四个字时,没了任何好感。
“江医生。”温琅任由他握着,只想把话说清楚。
“你缺席任何节日,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早在那之前,我就不在乎了。”这句话,温琅说的很轻,没有掺杂过多情绪,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当你告诉我‘及时止损’时,我就以为我们之间没了任何关系。”说到这,温琅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
“不过好像我们之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句话似自嘲,却也拍在了江歇心上。
他有预感,身边的人,正打定主意要离开他所能及的地方。
感受到来自于江歇指尖的力度,温琅对上了他的眼睛。
”我已经听了你的建议整理好了一切,努力让一切回到正轨。不如就顺其自然,各自安好。“温琅说到最后一个词,特意加重发音特意强调。
眼前的人肯定想不到,她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整理好一切。
过去十年,每当她带着极大的热忱想要奔向他,现实都会狠狠甩她一个耳光。而这让所有终结的重击,竟然来自于江歇。
江歇因为温琅的话而迷惑不解,温琅口中的每个字他都听清了,可连起来却并不懂其中的意思。
他们的争吵停留在哪里他很清楚,之后因为案件他更是单方面断了联络。所以让他耳熟的‘及时止损’,又是来自于哪里?
温琅其实心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那就是想听江歇解释些什么。可他却迟迟没说什么,仿佛正默认着几个月前的结论:他们不合适。
温琅低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起另一手,把江歇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一个个掰开。
江歇脑海里乱成一团,温琅挣开了束缚。细滑的手腕擦着他的指尖抽离,江歇又抓住了温琅的衣袖。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让他疑惑的问题,心里却迫切想要再争取一个机会,至少让他知道问题出在哪的机会。
温琅叹了一口气,干脆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了下来,厉声对江歇说:”不要再这样了,不怎么好看。“
说着,她用了几分力气推开江歇,开着车就走。
饭团没怎么咀嚼就吃进胃中,让她胃疼。温琅鼻间冒出几分酸涩,为之前倔强不肯放弃江歇的自己。
就算暗恋见不得光,也不能随意让他糟践了去。温琅把眼泪憋了回去,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再为无关者哭泣。
江歇被她一推,一时之间愣在原地。手上还拿着她的外套,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些许体温。
直到高升的太阳,晒到江歇眼前模糊,他才离开。
及时止损被他熟悉,是因为郑砚浓总说。
他明明是个有无数妙想和灵感的珠宝设计师,却总用投资报酬率衡量一切。
可是,温琅又是从哪里知道这句话的呢?
想着,江歇驱车去找郑砚浓。他了解温琅,她很温柔,却也倔强,心里留不得一粒沙子。他也很想弄明白,事情到底是在哪里出了差错。
误会,好像并不只有他想到的那些。
郑砚浓正认命地在维康替江歇打扫办公室,拿着抹布的他,撇着嘴并不高兴。他这双应该拿画笔设计珠宝的手,竟然沦落到打扫卫生。
想他不过是之前喝醉之后在江歇的办公室睡着,却被计较到现在,还真是小气。
如果再有一次选择机会,他绝对不会和有洁癖的人当朋友。
江歇推门进来,郑砚浓正侧躺在沙发上,脚翘在扶手上,毫无规矩。
郑砚浓也是刚躺下偷懒,还没两分钟就被抓个正着。他还没来得及从沙发上坐起,却被江歇一把揪住衬衫领子——“你之前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江歇想了一路,把郑砚浓和温琅的最后交集推测到了拿错手机那天。
郑砚浓并非第一次拿错,江歇分/身/乏术没空去拿,所以就任由他拿着了。除了这个,他想不到任何郑砚浓能和温琅联系,从而产生误会的可能了。
郑砚浓哪里见过江歇这么凶,连忙三指冲天说:“我没有。”
他那天喝个烂醉,只记得后来有了艳遇,艳遇对象人不错,甚至在离开之前留了一沓钱给他。
当他是鸭吗?
见郑砚浓目光真挚,江歇慢慢松开了手。
“温琅说,我让她尽快止损。”江歇颓然地坐回到沙发上,领带松散着,扣子开了两颗。
“嗯?”郑砚浓听见这个词,微愣。
“可我哪里舍得这么对她。”苦笑一声,江歇看着办公桌上的山地玫瑰。那天,花盆被误摔在地,后来他买了同样的回来。
他买了他丝毫不懂的多肉和绿植,想要多去了解她和她的喜好。
可现在他才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回不去了。桌上的花盆还是同一款,可花却不是温琅一开始送他的那盆。
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郑砚浓脸上没了一开始的玩闹,他手撑在下巴,后来,问江歇要来了手机。
聊天记录没有什么线索,倒是通话记录里有好多来自于温琅的未接。看了看时间,他试着回忆当天发生的事。
除了女孩子的取悦,还有他因为酒精的迷乱,毫无线索。
“我试着找找人吧。”郑砚浓抿了抿嘴,找了张纸,把他曾经去过的地方标注了出来。
江歇手上还拿着温琅的外套,淡香竟然唤起了些许睡意。不知不觉,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