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瓷原本就在温宁旁边,也摇头道,“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一下子变得很害怕,就跑开了。”谢云瓷抬眉看了眼刚从他们旁边不远处走过去的几人,其中就有霍宴,小声道,“是不是因为看见…”
谢云瓷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是不是因为看见院霸给害怕的。
“又不是第一次遇上,他之前也没这样子啊。”
卫章猜道,“也许是突然肚子痛,去茅房的?”
几人也没多去想温宁突然跑开的原因,晚些时候温宁回了食堂用饭,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就说是腹痛,只是眼神有些游移,别说谢云瓷心细如发连卫章都看得出来他肯定没说真话,但是看破不说破,没再追问。
午后卫章摸去了器物房,没推开门他就听见了里头金属在磨石上打磨发出的声音,他进去的时候霍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没抬头,卫章搬了个骑射时用的实木障碍栏过来当椅子坐在台面旁边看着她磨箭头。
霍宴忍了会还是没忍住,“你这么坐就不硌得慌?”
卫章见她的视线往自己屁股上落,摇着头耳朵根都红了,霍宴心想往花神符上写霍狗头的时候你倒是不烧耳朵?但花神符是她偷看的,花神符上那三个字的账她也没法算。
卫章总觉得霍宴今天磨箭头的时候手上格外用力,不过他今天抱着点别的心思,只是这么个念头一闪而过就没再多想,等霍宴起身往后面的架子上拿箭杆的时候,他跟了上去,霍宴一回头就看见他在自己背后站得笔直,一只手在头顶像是在比划什么。
霍宴怀疑的视线看了他二回,他才道,“我今天发现春天的衣服嫌短了,我长高了。”
霍宴眯眼,“你当我量尺用?”
“我就想看看我现在站着到你哪儿了。”卫章撇了下嘴,还是没过肩。
霍宴道,“这书生服洗多了缩水。”
“啊?”
“所以不是你长高,只是衣服缩水了。”
卫章不相信,一直到霍宴准备离开器物房的时候,他跟着走出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声,“我就是长高了。”
霍宴突然伸手整个手掌按压在了他头顶上,卫章身体一僵,霍宴不是在拍或者摸他头顶,而是扎扎实实按着,卫章能感觉到发顶传来属于她手掌心的热度,动都不敢动一下,“干、干嘛?”
“确定个高度基准。”霍宴按在他发顶,指尖正好碰到卫章束得松垮垮的发髻,她手指勾了一下,就把他束发带上拴的那枚铜钱从他头发里勾了出来,“这是什么?”
“发、发带啊。”
“我说这枚铜钱。”
“就是拴发带上,辟邪的。”
霍宴的手指尖还勾着发带,她微微侧头,看见这枚铜钱不是承乾通宝,而是先帝的国号,是一枚隆乾通宝,看着已经有了年头,表面已经形成了光泽的包浆。
霍宴松了手,卫章愣了愣没反应过来,霍宴走出去了好一段路他才想到追上去问,“确定高度基准是什么意思?”
“以后就知道你到底是长个还是衣服缩水了。”
那天晚上,唐玥和卫章在一起吃饭,他先打了饭菜落座,卫章在他后面走过来坐下,他看见卫章端着的饭盆,诧异道,“你有这么饿?”
卫章语重心长,“多吃才能长高。”
“就我们这个年纪,吃再多也长高不了多少了吧?”唐玥和卫章是同年,而且他觉得卫章现在这个头刚刚好,不理解他怎么就这么想长个子了,“现在这个头不是挺好,我才不想再往上长了,你看宋小小他那高个头,他做梦都想自己的骨头能短一截。”
你不懂,卫章心道,否则他用什么理由找霍宴去“量身高”。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怀疑,卫章的祖传铜钱早晚要被这败家娃扯下来给霍宴辟邪
第22章 撞见
没两天卫章饭盆里的饭菜量就恢复了正常,实在是撑着了腹中难受,而且他转念一想,再这么下去,个头长不长不知道,体重是肯定得长,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天晚饭时卫章只打了他往常一贯的饭菜量,倒是唐玥的饭盆堆了老高,而且他的饭盆里连饭都没有打,满满的全是羊肉,卫章问道,“你这么吃行吗?”
“有什么不行?”唐玥凑上去深吸了一口气,圆脸上露出了陶醉的满足,要不是有不少男孩嫌羊肉有膻味不爱碰,那盛菜的帮厨还不肯给他这么多,“一个月都吃不到一回,我最爱的白切羊肉。再说了,你前两天往肚子里那么塞都没事,我多吃点羊肉怎么会不行?”
用完晚饭正要离开时,卫章闻到了从后厨方向飘来的一股香味,吸了吸鼻子,觉得是鸡汤的味道,但今天的伙食里并没有鸡,正好一个帮厨的老妇提着一篮子卷心菜经过,卫章便问了声后厨是在熬鸡汤吗?
那帮厨笑道,“鼻子还真灵,里头是在熬鸡丝粥。”
帮厨说那一大锅鸡丝粥是给夜里读书的学生们当宵夜的。
女学生们的住处本来也不像息夜轩一样会反锁,八月的书院大考在即,最近养性阁内经常通宵达旦亮着烛火,谢光便让食堂准备了些宵夜。
每年常科试都在开春后举行,具体时点不一定,但通常是在二月底三月初的样子,所以又被称作春试、春闱,学生们就把这一年一度的书院大考戏称为小秋闱,若是小秋闱出来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山长和夫子通常都不建议第二年去参加常科试,火候未到,仍需苦读。
唐玥道,“难怪我姐姐以前回来总说谢山长人好,换了别的书院哪有挑灯夜读还给准备宵夜的。”
卫章深以为然。
夜深人静,息夜轩内,卫章被一些动静给吵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睁眼发现好像是唐玥推门跑了出去。
唐玥出去又进来两回,卫章在他第二次进来的时候爬起来问他,“你没事吧?”
“抱歉吵醒你了啊,我有点拉肚子。”唐玥躺回床上,“我刚才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太黑了没看清,不管了,困死了。”
卫章也躺了回去,结果合上眼睛没多久,他听见唐玥又爬起来了,而且这次好久都没回来,卫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唐玥他别是掉茅坑里去了。
卫章摸着黑往茅房过去,在茅房前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人影,走近了发现是唐玥摸着墙在走路,他驼着背弯着腰走得很慢,卫章过去扶着他,他颤声道,“拉得腿有点软。”
“你再这么拉下去不行啊,我带你去医庐。”
卫章找了盏烛灯提在手里,扶着唐玥往外走,靠近大门时才想到门是反锁的,得去问谢云瓷拿钥匙才行。
但是卫章一眼扫过去觉得那铜锁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他提着灯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铜锁虽然挂在门上,却并没有锁上,卫章奇怪道,“云瓷今晚忘了锁门了?”
不过此刻也顾不上这么多,唐玥看着越发走不动,卫章干脆把他背了起来,提着灯跑到医庐敲门把钟楹给敲了起来。
“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卫章背着唐玥走了一路,倒也没太喘粗气,回答道,“他腹泻了好几回,腿软没力气。”
“进来吧,把他放那边榻上,白天吃什么了?”
卫章想了想,“他晚饭吃了很多很多很多羊肉。”
钟楹听见卫章那三个很多,看了眼在榻上捂着腹部哼唧哎哟的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得亏消食的药材这里还有点,不然这个点我也没地给你抓药去。”
怕他拉多了脱水,钟楹让唐玥暂时留在了医庐,卫章离开医庐提着灯往回走,他往养性阁那里去绕了个圈,果然老远就见到养性阁的一楼二楼都亮着灯火。
卫章估摸着现在肯定已经过了子时,心想着也不知道霍宴是在睡觉还是在养性阁挑灯夜读,他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该回去睡觉了。
养性阁边上有一片林子,卫章走得心不在焉,突然听到前面挨着林木的小径上传来一道女声,“公子,请自重。”
那声音很有辨识度,而且背对着他的女人也察觉到了卫章手里灯盏的亮光,微微侧头,卫章看见了她的脸,还看到了她对面应该有一个男人。
卫章认出了顾允书,但他没看见那个男人是谁,他只看到了衣服和半个裸肩,本着非礼勿视的想法,他立刻就撇开眼退了两步后转身跑了。
后来卫章还想,牛还是那人牛,打死他也不敢对霍宴投怀送抱。他没想太多,觉得那人肯定是心悦顾允书,情难自禁,就是接近方式着实激进了一些,顾允书倒是个君子。
卫章跑开后,在昏暗的林边小径上,顾允书看着眼前这个将她堵在回住处的路上没说两句话就衣襟半解的男子,叹了口气。
“你叫温宁是吧,几天前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我相信你也听清楚了。”
几天前温宁就曾拦着顾允书送过一块手帕,手帕上面还绣着两行情诗和他的名字,意思十分明显,顾允书当时婉拒了他,说自己现下只想科举入仕并无其他心思。
书院里有时候也会有一个两个男孩红着脸找机会跑来和自己说话,这种事对顾允书来说算得上习以为常,她婉拒后对他说了几句劝慰的话,也可能就是因为说太多了,给了人怜香惜玉的感觉,今夜居然对她做出了解衣投怀的事来。
入了秋,虽然天气还不算凉,不过夜风吹来还是有些冷,顾允书看温宁只穿着内衫,低头咬着唇,裸露的肩膀在夜风吹来时瑟缩了一下,她弯腰捡起了他扔在地上的书生服,本是要递给他,但一个小纸包从衣服里滚落了出来。
顾允书伸手捡起那个小纸包,凑近就能闻到里头隐约的药味,她挡住了温宁想来拿的手,打开那纸包看到了里头两颗暗黄色的药丸。
温宁小声道,“这是我养气血的药丸。”
顾允书将那两颗暗黄色的药丸凑到鼻下闻了闻,抬眼看向温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养气血的?”
别的药丸她可能不认得,但就眼前手里这个,她还真认得。
爬床、以色侍人、夫凭女贵,这些深宅后院惯常会发生的一切,在顾家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而这药丸分明就是那些削尖了脑袋往主子床上爬的男人会用到的坐胎药。
坐胎药本是保胎安胎药,孕夫才会用,而且是煎服的多,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一些人认为不曾受孕过的男子在房事前服用坐胎药可以提升受孕几率,便有人将药材磨粉制成了这种坐胎药丸,可以随身携带更方便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可以及时服下。
一个正常人家出来的男儿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他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知道了她的身世,这些举动,都是冲着她背后的顾家而来。
顾允书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将那几颗药丸在手里捏成了粉末,手一松,粉末簌簌落下时她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一起响起,“今夜之事我只当从未发生过,你且好自为之。”
第二天一早,卫章去医庐看唐玥,钟楹下山去抓药了,走之前让唐玥这两天少食多餐,尤其是今天中午,喝点粥就行了。
中午卫章去后厨给唐玥熬了点粥送去医庐,等收拾完回到息夜轩,他一走进自己的房间就发现进门那张书案上的东西似乎换了位置,他自己没动过,唐玥一上午都在医庐没回来过,谁会来动书案上的东西?
卫章总觉得不太对劲,翻了一遍他发现不妙,他放在书案上那本从养性阁借的《九章算术》不见了。
卫章把整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还怕是自己记错把书带去了讲堂,跑了趟明志堂,依然没能找到。
小院里知道他从养性阁借过书的人不少,但是谁会一声不吭故意来拿走他的书?
山长那般爱书之人,但凡要从养性阁借书都要她亲自点头,可见她对养性阁藏书的重视。那些正儿八经有学籍的女学生若是恶意毁损弄丢养性阁藏书,操行评定肯定得来个下下等,像他这样的,怕是会被逐出书院。
卫章想不通谁会来针对他,但他清楚,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要害他,这书现在只怕已经被毁尸灭迹灰都找不到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卫章想去找山长坦白,但他真进了养性阁见到了谢光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开口,又走了出来。
他现在有口说不清,旁人只能看到是他借了书又弄丢了书,山长肯定觉得是他丢了书还找借口,要把他赶出书院怎么办?
卫章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他从养性阁出来后背后有人也从里头走出来,走近了他。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干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卫章回头看了霍宴一眼,又看左右无人,才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弄丢了从养性阁借的书会怎么样?”
霍宴微微扬眉,“你弄丢什么书了?”
卫章的声音更小了,“《九章算术》。”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也不是我弄丢的,我觉得是被人拿走了,但我证明不了而且毫无头绪,你说,山长会把我赶下山吗?”
霍宴故意吓唬他道,“会。”
不过转眼看卫章整个人蔫了下来,她没再继续吓唬他,而是道,“养性阁的《九章算术》都是前朝张寿昌的增补修订版,坊间有售卖的也是这个版本。”
卫章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霍宴继续道,“一般在这样的县城里不太会有卖科考用书的书坊,不过你运气不错,可能因为书院的关系,安阳县县城里有这么一家书坊会售卖一些与常科试有关的书。”
卫章眼睛一亮,“我可以买一本《九章算术》填补回去。”他忙不迭问霍宴,“那书坊在哪里?要怎么走?”
他仰头盯着霍宴,霍宴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因为刚说完话嘴唇微张隙开的一点唇缝间露出了一点白白的牙尖,尤其是下门牙旁那两颗牙还真的有一点点带尖儿,鼻子因为兴奋不自觉的耸了耸,那双圆润杏眼像是有光落了进去,霍宴话到嘴边就变了,“那地方不好找,告诉你怎么走你也不见得能找到。”
霍宴转头离开前丢了句话过来,“后天旬假日,辰时在山门口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卫章:约、约、约…会?
第23章 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