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了箭,掉转马头,没再多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霍宴出了骑射场,下了马,倒是没了先前的戾气,但也没有明朗多少,神情散漫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给人一种十分喜怒无常的感觉。
她这人收了阴郁戾气就是玩世不恭一派散漫,凤眼薄唇,生得就是一张薄情寡辛的脸。
霍宴把马扔回马厩,那一通遛人拉弓的操作显然把人吓得不轻,她出来时虽然没往他们这边走也没看一眼,但有几个男孩还是往后缩了缩,唐玥都躲到他姐姐背后去了,刚才那足够能把人射对穿的箭可是真的离了弦,虽然被她用两指夹住了没有飞出去,但也是就差一点点了,只要她一个没夹住,地上那女人就已经没命了。
她走远后,圆脸男孩在问他姐姐,“那是谁呀?好吓人。”
唐瑜确定霍宴的身影已经走远了才道,“那是霍宴,是我们眠山书院一霸,她这人向来阴晴不定,别看书院里大家都穿着一样的书生袍,其实身份差的远了,我们谢山长声望高,这里有不少据说是州府甚至京都里来的官家大少们,这就是其中一个。总之,你以后在书院但凡遇到她,千万千万千万绕着走,有多远逃多远。”
“至于地上那人,叫尤思鸿,她以前一直想跟霍宴混,不过霍宴看不上她,从来不带她玩,上个月月底我们的情境演练是骑射对抗,就是大家分了队伍比赛,她和霍宴抽签抽在一个队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故意拖后腿让霍宴输了,已经被霍宴盯着整了三天了。”
“我也是不明白,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霍宴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这不自找的吗?惹谁不好要去惹霍大少。”
有个男孩在旁边问,“山长和夫子都不管的吗?”
唐瑜道,“这都下课了,自由活动时间,夫子们怎么可能事无巨细什么都来管?除非有人去告状,但谁敢去告霍大少的状,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篇写这种女主我挺紧张的,但是我私心觉得这种反派性格的女主后面写感情线更带感。姓霍的现在拽得二五八万,后期大概会是:为他生为他死,卫章是我命根子
第5章 木剑
谢云瓷带着一行几人来到厢房时,叶晗和其他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这厢房是这次动土新建,正门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两个言简意赅的字:息夜。
这两个字是叶晗自己写的,他管这处厢房叫息夜轩,正门晚上会上锁,推进去偌大一个房间摆着桌椅,并非卧房,倒更像一个议事厅,穿过去是一个回字小院,绕着这四方小院一圈共有十多间卧房,从壹开始编号,东北角上则是茅房水房浴堂一类。
谢云瓷也会住在息夜轩,叶晗一直觉得他平日里没什么和同龄男孩相处的机会,在外面性子过于沉闷,这次正好想让他既一起当学生又当半个夫子,而且他和这些男孩年纪相仿比起自己和温司兰来说应该与他们更好相处。
这些卧房按两人一间准备了两张窄床,库房里有多余的床,若是挤一些一个房间能塞进四张床,原想着不够添床,如今倒还绰绰有余。
房间充裕,叶晗虽然让谢云瓷住在这里但也怕他不习惯,一开始是想让他一个人住一间房,不过谢云瓷自己说没有关系,一样就行,正好昨晚给温司兰接风洗尘的席上见过了他带来的那个小侍温宁,想着这个倒不全算是个陌生人了,便让他二人住在壹号房。
其他人就要抽签分房间了,叶晗拿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签筒,“来,过来抽签,两个人一间房,抽到同样数字的一个房间,那个数字就是房间旁边挂着的编号。”
轮到卫章时,筒内竹签已经不多,他拿起来一看,签面上是一个柒。
柒号房在东南角上,从房间的窗户看出来正好能看到院中栽种的枇杷树,卫章走进去时房间里另一个人已经在里面了,是先前一起走的圆脸少年唐玥,唐玥也认出了他,“哎呀我们一间房。”
唐玥的视线在卫章脸上落下了好一会,收回视线后忍不住又看一眼,刚才一起走的时候他就觉得卫章生得好看,不过大家都还不熟悉他没好意思当面说。
进门是一张长书案,书案后有两张椅子,两张床一张靠窗一张靠墙,唐玥问卫章,“我能睡里面这张吗?”
卫章点头,他走到靠窗的床边,拉出床底的箱子把带来的衣服杂物都塞了进去,他本来以为书院里要穿自己的衣服,特地把他不多的几身新衣都带了过来,不过这会看到床上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和先前看到的霍宴她们穿的书生袍一个颜色。
叶晗还在小院里道,“这身衣服赶得及,一会都试一试,尺寸先尽量凑合一下,过阵子给你们重新量身再做。”
叶晗又交代了些事,走之前道,“云瓷锁门。”
谢云瓷将正门用一把黄铜锁在里面反锁了起来。
许多男孩都是第一次离家,兴奋紧张想家各种念头纷杂而至,天色很晚了还有一些房间的烛火燃着,在说着话。卫章不认床,他往日一向沾床就着,不过这会躺在床上抬眼看着窗外在云层间时隐时现的昏暗月色,听着旁边唐玥沉重的呼吸声,难得有些无法入睡。
脑海里一直是傍晚在骑射场看到的画面,很像是霍宴会做出来的事,并不奇怪,只是在想自己心中妄念,实在任重道远。
一早叶晗就过来带着他们去书院食堂用了早膳,“以后我就不过来带你们了,自己过来用膳便可以,牌上有三餐时间,不要错过,错过了可不一定有饭了。”
书院那些女学生的作息比他们要严苛许多,她们卯时便有晨课,这会已经都用完早膳离开了。叶晗陪他们用完早膳就带着他们去了明志堂,温司兰已经等在那里了,讲堂内设了三十多张书案,男孩们按高矮落了座,空落落坐了前排那些书案。
叶晗道,“这是温夫子,昨日你们也见过了,以后便是我与温夫子来教习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二人,也可以直接问谢云瓷。”
他又说了一些作息规矩,书院每十天会有一天旬假,可以下山,但在宵禁前必须回来,山门关闭前不回要受罚,节令假另行通知,最长的自然是年节,从腊八开始歇年,上元节过后复课。
这天余下的时间里,叶晗和温司兰花功夫摸清了这些男孩的底子,有少数识字的,但大部分都是完全不通文墨,授课内容肯定是从最浅显的开始,像是幼年蒙学所用《千字文》、《对韵》一类,主要是先认字习字,那些识字的便跟着一起温故知新,叶晗考虑后面会给那些有基础的男孩另外加一些课,但这会还没准备好。
傍晚去书院食堂,卫章在经过那些女学生用饭的长桌时找了几眼,没看见霍宴。
叶晗觉得那些女学生里有些人吃的比猪还多,要是伙食不分开来他怕到时候来得晚的男孩都没饭吃,所以打饭和吃饭的地方都分了开来,当中用屏风隔断了一下,书院里一下子来了这么些少年,有些女学生坐不住想来看新鲜,不过顾忌着叶晗和温司兰这会也在一起用饭没敢明目张胆过来看,只是屏风上时不时冒出来些脑袋。
卫章和唐玥一起坐在离屏风最近的位置上,吃到一半,屏风那边的长桌似乎也坐下了几个人,那些女学生嗓门不小,仔细听都能听见她们在聊什么。
“刚才晌午那会,霍宴和顾允书在骑射场约私斗,好像还下赌约了,你们有人看见吗?”
卫章听见了霍宴的名字,支棱起了耳朵。
“没,睡午觉呢,你也不叫我。”
“我也没看见,听唐瑜说的。”
“顾允书怎么会去惹霍宴,难道是帮尤思鸿出头?”
“不像啊,她和尤思鸿又没交情,怎么会帮尤思鸿出头?”
“这么直接和霍宴对上,不像她的脾气啊?”
顾允书这人乍一相处会觉得她特别平易近人,这也是她在外给人的一贯感觉,温文雅正,再加上生得俊俏,所以前两年年节那会在县城写春联发福字引了许多围观。但这些学生和她相处的日子久了,就发现顾允书的好脾气只不过是层面具罢了,那更像是从小受的教养使然,不过她确实行事内敛,一向避着霍宴,井水不犯河水的,这么直接和霍宴对上完全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谁赢了?”
“没分出输赢,被山长发现了,两个一起带走了。”
第二天下午,习字课过后,叶晗把男孩们带到了明志堂前的空地上,那里摆着几个大竹篓,卫章探身一看,里面是一把把木剑。
“对,这也是你们的课程之一,一人一把拿在手里,然后列队站好。”
射字科重骑术和射箭,剑术也在其中,但因为战场上攻击性弱,属于末流,倒是在京都公子圈里十分流行,当年最风靡的那段时间,人人都把腰侧佩剑当成最上一等的饰物。
叶晗一直觉得当饰物这事太过,但击剑术本身却还是能让人受用的。
“教你们这个,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作防身之用。击剑术讲究巧劲,四两拨千斤,以小力胜大力。”
最基础的招式教了两天,一般都是两人一组对练,这天练到一半,叶晗道,“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在遇到力气数倍于自己的对手时更能体现出来,我和温夫子的力量不够,我找了人来给你们示范一下。有没有练得好的,想上前来给大家示范一下?”
男孩中出现了一些骚动,卫章本来在比划手中木剑,听见叶晗的话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女人文质清俊,卫章认出来这就是那个据说在安阳县城引起过围观的顾允书,这两天在食堂用饭时唐玥指给他看过。
而后面那个臭着脸的,居然是霍宴。
叶晗想让他们体会一下四两拨千斤的巧劲该怎么发力,只是不管是温司兰还是叶晗自己,手上力气可能还不如这里一些男孩,叶晗便去问谢光说要临时借两个陪练。
霍宴和顾允书私下约战,虽然不是斗殴是斗骑射,但她两人真弓真箭的上,一个不慎就容易受重伤,仍然是书院规矩明令禁止的,谢光这两天正在想着要罚霍宴和顾允书什么,还没想好,叶晗过来一问,她想正好,就这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
如果下午五点前还没有,那可能是晚上很晚或者这天就没有了,毕竟我的夜晚是从哄娃睡着后才开始的,而且很可能先把自己哄睡着
第6章 院霸
霍宴会和顾允书在骑射场私下约战其实和旁人都没什么关系,上个月的骑射对抗因为尤思鸿的故意拖后腿,霍宴输给了对手那一队,顾允书正是那一队的主心骨。
私斗是霍宴挑起的事,顾允书本不答应,她在书院里是出了名的好学生,不论课业等级还是操行评定都是上等、上上等,没道理因为霍宴的挑衅拿自己的操行评定冒险。
操行评定由山长定夺,和课业等级一样分上上等,上等,中上等,中等,中下等,下等,下下等,评定为下等和下下等者接下来的三年会被取消生徒资格不得参加任何一科常科试。
但是个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顾允书也没她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脾气,霍宴的挑事本领绝对一流,把她骨子里的傲气激了起来。
“好,中午课后,骑射场见。”
结果还没比出输赢来,就被黑着脸的谢光两个一起带走了。
叶晗在找人上去对练示范,对方是顾允书的时候,下面举了好些手起来,等到了霍宴,她从竹篓内剩下的木剑中随意提了一把接在手里,嘴上还道,“我这人下手向来没轻重。书院里那个半碗水大夫,看个头疼脑热还行,折个骨断个腿她可治不了。”
霍宴的院霸名声本就已经在这些男孩中传了开来,叶晗听着她的话连连皱眉,就她这种恐吓人的态度,会有人敢上来对练才有鬼,但他眼角一扫,却看到有一只手像是怕人看不见一样,举得高高的。
“卫章?”
叶晗用的是问句,他正在心里埋汰谢光,他说随便找两个,她倒还真随便,居然把霍宴这家伙发了过来,他不知道卫章举手是不是因为不知道霍宴为人,霍宴任意妄为惯了,叶晗觉得她什么干不出来,就刚才那些阴恻恻的话,他还真不敢让卫章对上霍宴。
但卫章显然不明白叶晗的心理,一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就提着木剑跑了上来。
卫章站定在霍宴跟前,用叶晗教的抱剑礼冲霍宴浅浅鞠了一躬,还没抬头就听见霍宴哼了一声,“胆儿挺肥。”
卫章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霍宴的视线,他心里咯噔一跳,脑中糊成一团。
霍宴很快就收了视线,叶晗正在交代她和顾允书,“力气可以多放一点,不需要出什么复杂的剑招,只是配合陪练,点到即止。”
顾允书点头应下,至于霍宴有没有听进去,叶晗实在是不抱希望。
叶晗让霍宴和卫章先去旁边等候,先把空地让出来给顾允书和他从好些举起的手里点上来的一个男孩。
叶晗点了这些男孩里个头最高的一个,那男孩姓宋,叫宋小小,名字叫小小,人却生得很高,叶晗看他之前对练的动作姿势都很标准,就喊了他上来。
宋小小很紧张,原本已经十分熟练的动作这会做的有些僵硬,但顾允书是个好陪练,她如叶晗所说,并未出什么剑招,只是或挡或直刺,宋小小一开始动作不顺被她挑落了手里的木剑掉在了地上,顾允书弯腰捡了木剑,虽是木剑也习惯性地反手剑柄朝外,递还过去,“没事,再来。”
叶晗在旁边指点了宋小小几下,宋小小渐渐上了手也没那么紧张了,和顾允书互相攻击了几个来回,虽然是顾允书刻意让出来的来回,但叶晗也看得点头,力量悬殊,宋小小几个巧劲都用的不错。
再一偏头看见旁边的霍宴,叶晗特别希望她站着的地方突然就变成了另一个顾允书。
卫章正在偷眼打量霍宴,霍宴突然一个偏头看过来,他立马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一眼不眨看着那边顾允书和宋小小对练。
卫章的耳后根其实微微有些发红,不过没人发现。
片刻后顾允书和宋小小退下来,叶晗便喊霍宴和卫章,卫章经过叶晗身边的时候,听见叶晗小声道,“别逞强,不行就喊停,不用怕。”
卫章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怕什么?”
叶晗的话被噎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愣神的功夫卫章已经在霍宴跟前跨步提剑,摆出了攻击姿势。
叶晗的悄悄话和卫章的回话霍宴都听见了,卫章已经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她仍然没有动作,而是对卫章道,“你是真胆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