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山书院(女尊)——莫惹是非
时间:2020-05-06 09:22:34

  第七题是筑堤开渠、河道治水的计算问题;
  第八题是军队招兵、供应给养的计算问题;
  第九题是求望月、朔月夜半月赤纬角度的天文历法计算问题;
  第十题无尽元问题,四元术的衍生,在天、地、人、物四元之外,增加未知数的个数,直至极限。
  在场那么多明生,就算不是精于算字科的,有一些对算字科也有所涉猎了解,这十道算题一出来,便不住有人议论,“这也太难了。”
  “一人解这十道算题,还是一个男人,过于强人所难了,这压根就是不给他任何机会的意思。”
  就连那些明算都觉得这场比试有点欺负人,她们可以依次安排人轮流上去解更拿手的算题,这男人却要一人战十人,车轮战解所有这十道算题。
  卫章并没管其他人在想什么,他看完第一道题便提起了笔,他今日第一次拿出了霍宴送他那套象牙算筹出来用,那些明算中也出了一人,在他对面的桌案前提笔解题。
  两人几乎是同时解完了题,赵永清同几个学监一起看两人解出的答案,当场宣布道,“都正确,平手。”
  对面一个又一个换人上来,卫章埋头解题没有停过,随着赵永清一次次报平手出来,人群中已经不断有人惊呼,“他真的一个人全解出来了?”
  一个刚做完一道题的明算都忍不住道,“我虽能解之前做的那道题,但这所有十道算题中,有半数算题我怕是无法解出答案。”
  十月底的天气很凉,今日弄墨台这里还有些起风,但卫章的额头上已经在冒汗,霍宴远远看见,任谁也没看出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心疼,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卫章。
  第八道题,第九道题,第十道题…最后那个明算解到第六元,摇头放下了笔,卫章没有停笔,哪怕还没有看到他解的题,包括赵永清和场上所有人,内心都已经对这场比试的最终胜负有了答案。
  就连他那过于飘散的字迹,此刻在所有人眼里,都像是带上了一种世外高人草书的狂放。
  天、地、人、物四元之外,是仙、明、霄、汉,卫章解到第九元才搁下了笔,赵永清这会一直就站在他旁边,出声感慨道,“我曾说,你若是女儿身,我定要收你做个徒弟,如今看来,我都未必能教的了你。此等算术上的灵窍天赋实属生平未见,哪怕你是男子之身,在算术上,我也要说声服气。”
  赵永清扬声道,“今日这场算字科的比试,胜出的是…卫章。”
  不是霍主君,是卫章,这两个字从赵永清嘴里出来的时候,卫章心头一震,更清晰地明白了霍宴之前为什么要打断赵永清说那句话。
  她要今日过后,这场足以史书留名的比试请战过后,所有人记住的是他卫章之名,而不是霍主君这个她的附属所有物。
  卫章忍着眼中酸涩,突然朝着文轩楼跪下地去。
  近二十名男人走到了他身后,一个又一个跪在地上,有的依然年轻,有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人还没有从卫章真的车轮战一敌十赢下了场上所有明算的惊愕中缓过神来时,就听那些男人开了口,字字铿锵,明明是男人温软的嗓音,话中内容却声如惊雷。
  “我等生而为男子之身,亦有感怀天下之情,同心同德,愿为山河盛世,略尽一分绵薄之力。”
  “天下万民不论阴阳皆为天家子民,皆可俯首为臣,女人可为之事,男子亦可为之。”
  “今日我等斗胆在此请战,不拘经赋礼法算任一科,求与在场所有明生,一战高下。”
 
 
第74章 不夜
  卫章其实很累,先前放下笔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一样,额头和后背上全部都是汗。
  刚才做那十道算题时他根本不敢分一点心,因为他知道,只有赢下比试震住了在场所有人他们才能有最大的把握顺势请战成功,所有的希望全押在他身上,他容不得自己出一点差池。
  不过姜韫最后那声请战说出口的时候,卫章心情激荡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恨不能再去杀上十个回合。
  “今日我等在此请战,不拘经赋礼法算任一科,只求能与在场所有明生,一战高下。”
  请战的话姜韫已经说了三遍,他在等,等褚朝辞的决断。
  若是放在以往,他们一个个说出这样的话,在场的大多数女人一定会说一句这是痴人说梦,说他们不安于室,说简直无稽之谈,可卫章刚才啪啪打在所有明算脸上的巴掌还历历在目,这么多明生竟是没一个人敢托大说出嘲讽不屑的话来。
  褚朝辞在文轩楼的二楼,周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像是屏息在等她的反应。
  其实那日在淮海县侯府的寿宴过后,在决定让卫章在弄墨台选试时与所有明算比试前,褚朝辞单独见过霍宴和顾允书,言谈中提起了春晖斋。
  春晖斋的动静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出现过,后来沉寂了好些年,直到姜韫成人重新承继起了春晖斋当年创立时的目标,才重新开始有了动静,他们所作所为并不是什么隐密的动作,褚朝辞真要去查,不难查到些什么。
  “科举、朝堂,在自古都被女人统治的领域,你们当真觉得,男人可以有一席之地?”她问霍宴,“此事并非儿戏,他当真如你所说,常科试下这么多千挑万选出来的明算,竟都不能敌?”
  霍宴还是那句话,“一试便知。”
  顾允书道,“听起来或许是离谱了些,但殿下若是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就会发现,他们在很多方面的造诣,并不输我等。”
  褚朝辞的视线落在跪地那近二十名男人身上,许久之后,她说,“准。”
  叶晗不受控制地捂住了嘴,他的眼中已经全是眼泪,二十年了,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了。
  跪在地上那近二十名男人,有春晖斋的人,有方季夏从环佩诗社拉来的人,有雅集文斋那几人,有姜韫从其他文斋拉过来愿意与他们同赴此战的人,有叶晗,有几天前刚回到京都的温司兰,有叶晗从高门后院一个个找回来的人。
  吏部尚书这会的脸色青红交加十分复杂,因为她的主君就跪在了文轩楼前。
  叶晗曾经那些旧友,曾经一起在春晖斋努力过的男人,大多已经不再愿意像年轻时那样去争取什么,他们要顾忌妻主的态度,有些也早已经荒废了当年才华无法再像曾经那样落笔,叶晗很理解他们的选择,但也有几人,不计后果地出现在了这里。
  两代人的努力,终于觑见了希望,终于有了开花结果的可能。
  褚朝辞示意太学府三位府监和其他学监学正,“你们商量下,出题。”
  算字科已经比过,因为接下来先是礼字科、法字科,用的是议礼辩法的对战方式,这种当面的言语争锋需要极其扎实的基础,才能引据礼法,援引律令,信手拈来。
  然后是赋字科,限时内作限韵字严苛的格律诗格律赋。
  最后是经字科,论经策问,治世言政。
  在场的明生也好,前来为选试做评判的一众官员也罢,还是围观的众人,都觉得今日所见所闻,比不可思议更加匪夷所思。
  任谁能想到,就是这些男人,议礼辩法能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诗赋上对韵脚的把握更是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韵随意谴,浑然天成。
  因为时间紧张,在常科试上许多已经算得上佳作的格律诗格律赋,在用韵上难免也会犯下凑韵、倒韵的问题,可就在这一个作诗一个作赋的两名年轻男子手里,竟是完全看不到这种问题。
  方季夏和谢云瓷前后脚落了笔,三名府监分别看过他们与对面数名明赋的诗赋,在所有人面前扬声颂读了所有的诗赋,那出自男人之手的诗作词藻宏丽意境深远,赋作行云流水气势磅礴,颂读之下,更是高低立见。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但没有人觉得这场比试到了这个点上可以停的下来,褚朝辞开口道,“点灯,今日通宵不夜。”
  文轩楼前的灯火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以文轩楼为中心,满街楼阁一座座亮起。
  附近不明所以的百姓都在翘首询问,“弄墨台今天怎么回事?竟是要彻夜选试吗?”
  “你们没听说吗?是一群男人公然请战要和弄墨台所有明生比试科考内容。”
  “这群男人想干什么?难道也想考科举?”
  越来越多的人试图涌入围观,弄墨台内一条条街道都在逐渐被灯火所点亮。
  府监出的论经题在常人眼里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会思考的问题,“政宽则民慢,政猛则民残,何以相济?”
  施政过于宽厚百姓会轻慢,施政过于严苛百姓又会受到伤害,仁慈会让人得寸进尺,残暴会招来反抗,因而施政不可过宽不可过猛,但要如何把握其中尺度?
  这论经题的核心思想是中庸之道,因为立意上基本不可能有新意,若是对朝政对世情没有足够深厚的理解,写起来特别容易言之无物,是非常难把握的题目。
  就在文轩楼对面的一座楼内,谢光一早也来到了这里,这时身边一个与她相熟的朝廷命官忍不住出声问她,“你家主君经字科造诣如何?”
  谢光的视线穿过烛火落在叶晗身上,她今天一直忍不住在回忆往昔,回忆起叶晗年轻时信誓旦旦说总有一天会证明男人若能考科举照样也能金榜题名,也不知道何时起,他不再说这句话,而是会叹息,说有生之年怕是都看不到开男子恩科试的这一天。
  这会听到旁边人的问话,谢光道,“可与我,不相上下。”
  那人大惊,谢光是谁,盛名在外的当世大儒,她现在竟然说叶晗在经字科上造诣与她不相上下,那这场比试的输赢,还有悬念吗?
  谢光说这话其实带了点主观感受,叶晗与她妻夫这么多年,多少受她影响,他如今在论经策问上的许多认识可以说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因而叶晗在写论经文章时的立意、笔法都与她很像,所以她说不相上下。
  但能让她说出不相上下的话,在对上场上明经时,带来的几乎是碾压式的结果。
  在经字科还未比试前,这就像是场上那些不愿接受这些男人真的有能力与场上明生一较高下这个事实的女人们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论经策问重时务,论的是家国天下,是治世经纬,在绝大多数女人的刻板印象中,这无疑是男人最不能理解不可能擅长的内容。
  但不论是叶晗,还是姜韫、温司兰,最拿手的,偏偏就是经字科。
  天光初晓时,这场请战的结果已经尘埃落定,不管在场多少女人觉得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恍若梦境,这些男人都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们有与明生一较高下,有考过常科试的能力,只要有一个机会,他们就能证明哪怕是在这个从来都被女人统治的领域,他们也有能力占据一席之地。
  褚朝辞已经从二楼下来走到了文轩楼门口,她问那些男人,“你们所求为何?”
  “求一个同样的机会,求天家开男子科考,如昨日所说,为这盛世山河,尽绵薄之力。”
 
 
第75章 正文完
  褚朝辞没有在弄墨台直接给他们答复,姜韫也没指望能当场得到肯定的结果,兹事体大,显然褚朝辞需要回去上禀承乾帝,才能作出决断。
  姜韫选在这个时点请战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点原因,就是因为这次弄墨台选试做主的人是褚朝辞,而非承乾帝。
  褚朝辞年纪轻,对很多事情的接纳性要远高于承乾帝,眼下正是她想要大展拳脚的时候,坐稳了储君的位置,将来再坐上帝位,她不是一个只想守基业的帝王,她会想要这样前无古人的变革,这是天下男人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因为这可能会开创一个时代,为她攒下盛世帝王青史留名的政绩。
  哪怕眼下承乾帝不会答应,姜韫相信,等褚朝辞坐上帝位的那一天,就会是他们目的达到的那一天。
  弄墨台选试上发生的这一切让无数人始料未及,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是上至命官朝臣下至平民百姓挂在嘴边的谈资。
  这场请战过后进行的选试授官反倒都没了人关注,虽然这才是这次弄墨台选试的原本目的。
  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一群男人竟然在常科试的科考内容上赢了众多明生是多么不可思议,更好奇的是天家是不是真的会同意男人参加科考。
  弄墨台选试一结束,褚朝辞顾不上其他,就先直接去求见了承乾帝,承乾帝早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并不意外她带来的那些文章,她一张张纸看完,问坐在下手位的人,“你想做什么?”
  “我想先在明年春闱后单独加开一次恩科试,以常科试同样的要求进行考查,若出来的结果证明这样的男人还有更多,这些文章并非偶然,那么以后官办书院对男人开放,男人同样能以生徒资格参加常科试。”
  承乾帝沉默了片刻,“你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给男人科考、入仕的机会,长此以往,男人的地位会不可避免地被抬高。”
  褚朝辞的视线落在承乾帝手里那些文章上,这是先前比试时那几个男人所写下的诗赋、论经文章,“但是母皇,如果不知道这些文章出自男人之手,您会觉得写出这样文章的人,没资格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吗?”
  “我承认,我在弄墨台被震撼到了。”褚朝辞继续道,“不过我不是因为被震撼到才想要做这件事。几朝前周□□推翻世官制度察举制度,开创了科考制度,给了天下寒门学生入朝为仕的机会,给朝廷选出了多少治世之才,在当年,此举也曾被许多人反对过。这又何尝不是一次震慑今人但会在后世被无数人称颂的变革,能为盛世基业添砖加瓦之人,我不在乎她是女是男。”
  承乾帝看了她一眼,没说行或不行,倒是突然道,“你和老大的野心,倒是截然不同。”
  褚朝辞许久没听承乾帝提过被废黜圈禁的前太女,愣了愣,“母皇?”
  承乾帝叹道,“她的野心,是朕这张皇位,是无上的权柄,你的野心,是以盛世山河名垂青史。”顿了顿,她道,“这倒是适合做皇帝的野心。”
  弄墨台选试过后第二天上朝时,吏部尚书上了道折子,正是关于开男子科考先河这件事。
  她那天在弄墨台被自家主君惊得不轻,后来见他在议礼对辩之时举重若轻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收放自如,回去后一直在思考,自己多年前听她那个来京都探亲的远房表弟作了首打油诗就觉得他颇有才气还纳作侍夫受宠了好些年这件事到底是有多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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