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出神间,便听到殿门外有人通传皇帝来了。
厚重的门被打开,再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皇后转过头,看向走进门来的太元帝。
太元帝毫不客气,走上去,狠狠扇了皇后一巴掌。
皇后直接被扇下了床榻,嘴角顷刻间便见了红。
“你给朕喂的是甚么药!”太元帝气得浑身发抖,“你就这么巴不得朕不得好死吗?”
这已经是太元帝第二次打她了。
她与他过了大半辈子,他一直是护着她的。就算太元帝为人狠辣些,可皇后觉得,他至少是爱自己的。
可如今,皇后违背了太元帝的意愿,损害了他的利益,便接连遭到他的毒打,才终于明白过来。
太元帝根本不爱她。
他只爱他自己。
皇后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并不打算再否认。
这些天的幽禁、太元帝对她和慎王的怀疑已教她心如死灰。
她已经没有甚么好在乎的了!
“让你不得好死又如何?若不是我,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她出言忤逆,太元帝几乎发了疯,把皇后狠狠抓起,又重重地扔回去,“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朕说话!”
“你竟然也想害朕!”他掐住皇后的脖子,眼球几乎从眼眶中瞪出来,“你知不知道朕为你付出了多少!”
“说!你是从哪里得来那个邪门的方子的!”
皇后咳嗽着,脸因为被掐着脖子而逐渐涨红了起来。
她像疯傻了一般,痴笑了几声。
“陛下……如果你见到了给我方子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你一定会被气疯的……”
*
刑部。
李佑鸿正坐在自己厅堂中,一只手住在桌面上,懒懒地撑着下巴,目光投向自己的另一只手腕。那上面层层叠叠地缠着纱布,好像带了一个笨拙的手环,怎么看都是丑的。
但李佑鸿的目光分明是温柔的。
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在旁人眼里,实在是有些痴傻。
温远洲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慎王这样一副蠢样子。
他咳了咳,那李佑鸿才有些迷茫地抬起头,寒星似的眼睛眨了眨,才散去眼中的痴色,变得冷冽起来。
李佑鸿一抖衣袖,盖住自己手腕处的纱布,道:“你怎么来了?”
温远洲笑得有些勉强,拱了拱手,“草民已经想好了如何教太元帝收回成命。”
李佑鸿蹙眉,“那你去做就好了,来找本王做甚么呢?”
闻言,温远洲咬了咬牙,“在此之前,草民想先见秦桓一面。”
“想来,太元帝将这件事交给王爷全权处理,安排草民与他见一面,应该不难罢。”
李佑鸿仰了仰头,眼皮微微垂下,用了这么个稍显傲慢的姿态,问:“你想对他做甚么?”
温远洲抬眸,与李佑鸿对视,眼神淡淡,一字一顿,“永、绝、后、患。”
*
夏末秋来,地面上还带着几分热浪,地牢里却阴冷潮湿得不像话了。
从牢地泛上来的水气沾湿了柴,数不清的黑亮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若离得近了,便能听到其中吱嗝吱嗝的声音。
秦桓站在那堆柴的对面。
狱卒们送来的饭都是馊的,秦桓从草窝里飞出来了这么多年,胃已被养得尊贵起来,怎能吃得下那种东西?
故而他已经数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他饿得腿都软了,身子已经脱了力,却还是硬撑着不肯坐到地上。
因为秦桓嫌地面太脏。
饶是他幼时住的地方比这里更脏更乱,此时已脱胎换骨的他也不能忍受这里。
他觉得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模糊,脑袋又晕又涨,踉跄了两步,眼看着便要重重的跌倒在地……
“不行……不行……”
秦桓咬牙,狠狠地坚持住,他现在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不能再跌落回原来的处境之中。
不跌回肮脏的地面,在他心中,象征着保持自己现有的荣华富贵,有着过于重要的意义。
这个意义,给了秦桓最后的力量,让他稳住了脚步。
站稳之后,秦桓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却在下一秒,彻底粉碎。
那个走进牢房的人,抬起腿,踢了他一脚。
轻而易举地把他踢进了那爬满虫子的柴火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有课……双更不了了呜呜呜
第40章 肆拾壹
肆拾壹
舌头
秦桓跌到地上, 仿佛跌进了刀山火海之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发出一声惨叫,手慌乱地摆动,挣扎着想要起身。
温远洲看着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身边, 抬起脚, 踩住他的胸膛,稳稳地把他踩进柴堆之中。
干柴被踩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李佑鸿站在牢门处, 微微垂眸, 纤长的睫毛遮住他明亮的眼。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两人积怨已深,他一个外人, 并不想趟混水。
听到身后牢门关上的声音,温远洲蹙了蹙眉。
真可惜。
现在的慎王还没有变成太子殿下, 不能亲眼看着秦桓粉身碎骨,他就被迫要先把秦桓解决掉了。
他的计划本是完美无缺的,都怪那太元帝发病发得太早。
他想了整整一夜, 至今也不明白以太元帝那亏虚的身子, 怎么会体热难忍得这么早。
“我本来不想你死得这么早......”温远洲抬起脚尖,轻轻点了点秦桓的心窝,“你要怪,就去怪太元帝罢。”
秦桓饿得两眼发昏,本来并未看清踩着自己的人的模样。
听到这个声音, 身体却是狠狠地一抖。
“......是、是你?”秦桓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看清眼前之人,那张熟悉的脸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上逐渐清晰起来。
温远洲笑了笑,脚慢慢上移,直踩到秦桓的脖子上,“难为驸马,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多年前的那件皇家丑闻,秦桓记得每一个细节。
那是他离惨死最近的一次,整个过程都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刻在他脑子里一样,一刀一刀,全都是血淋淋的回忆。
秦桓认出来了,此时踩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那个被搜出房中有断袖所用之物的小厮。
他还记得,这个人姓温,颇通医术。
当初他给故太子下药,谎称那是治疗疯病的药时,唯一担心的就是被这个太子的贴身小厮发现。
不过,故太子用了那药整整一年,这个外界传闻巫医皆通的温姓小厮丝毫没有察觉。
秦桓被温远洲踩得干呕了一声,胸口持续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思维也活络了起来。
他瞬间警惕了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因着要让故太子就范,太元帝准了这个温姓小厮不死,把他流放到了南疆。
如今,他怎么会回了国都,还到了地牢里来?
温远洲看着秦桓,眼神中透着一种压抑的疯狂,“殿下无辜,我从南疆一步一步爬回国都,就是为了让殿下不再蒙冤。”
秦桓一脸的不可置信。
身体因为某种莫名的恐惧而颤抖起来。
“驸马,你吞了良心、抛了尊严,奴颜媚骨、曲意奉迎,却还是人人可辱地苟活。”温远洲笑得渗人,“这些年,可还快活么?”
秦桓被他这话踩了死穴,顷刻间,怒火燃尽了他的恐惧,张开嘴便是大骂出声,“你算个甚么东.......呜呜!”
不等他说完,温远洲便一脚狠狠地踩上了秦桓的嘴,再抬起脚,将他的下巴揣歪,“你最好是快活的。因为,接下来的几天,你才会知道甚么是真的不快活。”
秦桓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嘴。
这个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毁坏他的嘴。
他现在可是待审的犯人!若是嘴坏了,说不出话来,看这姓温的如何担得起这责任!
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费力地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他身前的人。
只看进满眼的疯癫之色。
果然主仆都一脉相承的。
那故太子是疯子,这姓温的也是个疯的!
见那秦桓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精致的刀,理好衣袍,蹲了下来,秦桓的瞳孔巨震,身子向后缩去,“你要做甚么?你要做甚么?!”
躲是没用的,温远洲一把掐住秦桓的脖子,将他的脸正着对向自己。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秦桓干裂的唇,温远洲笑了一下,语气竟诡异地温柔了下来,“驸马,张嘴。”
他这语气莫名带着些缱绻之意。
秦桓马上想起了,当年从这温姓小厮房中搜出断袖之物,吓得脸都白了,“滚开!!滚!!”
“你这个恶心的东西,别碰我!!”
温远洲:“......”
他懒得与他废话,直接狠狠一扯秦桓的下巴,教他脱了臼,再合不上嘴。
“殿下,你看着我。”温远洲语气轻轻,手上的动作也慢条斯理,握住秦桓的舌头,一扯。
秦桓发出渗人的呜呜声,拼了命地挣扎着,从喉咙中含糊出几个音节,除了他自己,谁也听不懂。
温远洲恍若未闻,手起刀落,脏污的血溅在他的衣袖上。
秦桓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人为何如此放肆,竟然敢割他的舌头,就直接被疼晕了过去。
“醒过来......”
那个刚割掉了秦桓舌头的刀又被插、进了他的肩膀,温远洲眼神空洞,一次一次拔出刀,再一次一次插、回去。
秦桓的身体不住地抖动着,终于在这非人的折磨下又醒了过来。
见他睁眼,温远洲才用自己血淋淋的手摸向秦桓的手,用力掰断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
十指连心,秦桓疼得五官扭曲,惨叫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温远洲的眼神根本没有落在秦桓身上,呢喃道:“不能说,也不能写了。”
拿出一个止血的药丸,塞进秦桓嘴里。温远洲站起身来,从袖口中抽出绢布,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血迹,“这次,你终于不能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了。”
地牢的房顶在漏水,滴答滴答,和他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走出牢房门,抬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却并不见慎王李佑鸿的身影。
温远洲心道:“......难道他这么信任我,任由我处置秦桓,都不在外面看着吗?”
刚这样想完,便听到隔壁牢房中传来两声咳嗽。
温远洲:“!!!”
慎王怎么会如此不谨慎,竟不清空这周围的牢房,教旁的犯人听到,不是大事不好吗?
“下手也太不利落了,把人折磨死了怎么办?”
这音色太过熟悉,听着就欠揍。
温远洲惊慌的心渐渐平稳,松了一口气,走到那牢房之前,转身,便看见了在其中打坐的道玄。
道玄挑眉,“慎王回府找内人去了,让我盯着点你。”
温远洲浅笑,“我自有分寸。”
道玄毫不客气地哼笑了声,“没看出来。”
温远洲:“......”
道玄起身,直接推开了牢房门,很是随意地问了句,“大仇得报,心情如何?”
温远洲并不认同:“大仇未报。”
闻言,道玄挑眉点头,重复了句他的话“大仇未报”,然后哼了声,“仇未报就疯魔成这个样子,哪日报了仇,怕是要直接从人变成鬼了。”
*
慎王府,月满楼中。
午睡了片刻的何挽侧卧在床榻上,耳边有些吵,眼皮动了动。
浓密而湿润的睫毛颤动,慢慢掀开,露出一双朦胧的睡眼。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鼻中发出一声绵长的“嗯”声。
喉咙中有些干,何挽微微撩开床幔,瞥进眼中一抹明黄身影,“给我拿杯水来。”
刚睡醒,思维难免有些不清楚,何挽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床幔外玉佩碰击的声音,才是一惊。
何挽忙从床榻上直起上身,眼睛睁得溜圆,头转向床幔处。
只见一个修长的手握着一个纯白茶盏,递了进来。
何挽:“......王爷?”
李佑鸿:“是我。”
何挽吞了口口水,想不通这大中午的,他怎么回了府,还来了自己的月满楼。
她扶额,问:“王爷,你来多久了?”
李佑鸿的声音很清澈,自带着一种愉悦,“没多久,刚坐了一会儿,王妃就醒了。”
何挽又问:“王爷怎么回府了?”
李佑鸿:“......”
等了片刻,没等到慎王的回答,何挽心中一慌,“可是出了甚么事儿?要我演故太子妃去解决吗?”
“......不是。”李佑鸿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王妃,你能先把茶盏接过去吗?”
何挽“啊”了声,忙接过李佑鸿手中的茶盏,低头抿了几口。
听见她喝水的声音停了下来,李佑鸿等了一会儿,问:“还渴么?”
他侧着身子,并不面朝那床幔,又将手伸了进去,“给我罢,我拿回去。”
何挽撩开床幔,看着李佑鸿慢悠悠地把茶盏放回桌面,又抖了抖衣服,从容地坐到椅子上,抬起眼睛,与她对视。
两人就这样对着看了一会儿。
直到何挽受不住了,开口打破了沉默,“王爷,你究竟过来干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