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工匠打扮的男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他从容跪地行礼。
“草民温远洲给王爷请安。”
李佑鸿点头,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温远洲从容起身,看了一眼李佑鸿的脸色,一笑,道:“王爷似乎不太高兴。”
他的手摩挲着桌上的茶盏,闻言撇了撇嘴,“把她牵扯进来,实非本王所愿。”
温远洲:“王妃与骠骑将军的父亲是因皇帝的私心而死。既然骠骑将军能为了报父仇而追随我们,王妃寥寥数天,便能察觉出我们的计划,聪慧更甚她的兄长,又何尝不可呢?”
“王爷......”他上前为为慎王斟茶,“巾帼不让须眉啊。”
李佑鸿蹙眉,“她能察觉,是因为我们都有意透露,存心试探。”
“王妃是扮故太子妃的最佳人选。”温远洲语气温和,却字字珠玑,“王爷既然已经试探过王妃,也得出了满意的结果,便是开始了,便不能再后悔了!”
“太元帝坐拥天下,大康千万子民本应都是他的孩子。他却只对自己的亲骨肉有父母之心,而弃天下人!”
“他太重血缘关系,故太子死后,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让他对外谎称的二儿子,实则是他兄长之子的李佑时入主太子府。可是太子无才寡德,若登基为君,必然天下大乱!王爷,你是皇后胞妹之子,与太元帝并无血缘,虽然才能出众,可是永远不可能被立为储君!”
“假借故太子之名,是王爷唯一的机会。一来,皇帝哪怕只心存一点点疑影,念着与故太子的父子亲情,都不会再动您,王爷可安稳渡过余日,不必再担心上次的刺客之事重演;二来,大康朝中的您安安稳稳,便是对骠骑将军在南疆游说众王最好的助力啊。”
李佑鸿垂眸。
故太子死后,何挽的兄长便与他透露......四位皇子中只有故太子为太元帝亲生。
两年来,他暗中调查,哪怕查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是为太元帝所害,他都在劝自己,证据确凿前不要记恨太元帝。
到底是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他不敢也不愿轻忘。
直到他屡次三番被刺杀,最后那皇帝竟是直接把刺客派到了他府上!
那皇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了给自己的草包侄子铺平日后的登基路,竟然如此急切地要把他除掉了。
茶的温度透过瓷盏烫到了李佑鸿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装傻的目的不是不让何挽离开、让她重新喜欢上自己再把她的心捏碎(完全完全不是这样嘛),而是在保护自己和发起、参与这个计划的人(其中包括何挽和她的哥哥)的基础上,尝试夺嫡。
而且让何挽参与进来,是受到何挽哥哥首肯的。如果计划成功,何家同样是受益的一方,并且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因为何挽哥哥想报杀父之仇而起,所以何挽参与进来是情理之中。
王爷一开始就不讨厌何挽(甚至是有好感的),一年之中冷待她的原因以后也会有解释。并且一年中的冷待是尽量避着不见她,在遇刺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先把她推出危险地带。
而之前一系列的装傻(并故意在装傻的时候露破绽)是为了试探何挽的智商够不够参与进来,如果她丝毫没有察觉,说明她不够警觉,不适合参与到这个冒险的计划里,那么他只能放弃何挽演故太子妃这个最优解,另做计划。
以上。
男主就算不可爱,也不算恶心吧?
如果还有小可爱觉得男主人设糟心,那就弃文吧,不要告诉我了,因为我已经在哭哭了。
第12章 拾壹
拾壹照顾
何挽出生时,正值何家家道中落。
她是个早产儿,身子本就弱,没满月时又从京城一路颠簸到南疆,险些在路上就咽了气。
后来何家长子入仕,何家渐渐起死回生,她才被接回金陵调养身子,这些年过去了,身子倒也好了不少。只是三月前一场大病又让她亏了气血,今夜她再看到兄长信中的字字泣血,句句深仇,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她最恨的就是自己这幅不争气的身子。
她想,若自己身子康健,兄长也不会独自抗着杀父之仇,辛苦筹划近十年。
何挽这一昏,便是陷入了梦魇之中,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月满楼外守着的小厮,看着与家仆并无二样,但其实个个都是一年之前由骠骑将军送进府的练家子。
而普通的家仆早被慎王亲自发疯给轰远了。
元士候在楼梯口,见到慎王进来,跪地行礼。
李佑鸿:“信呢?”
元士道:“王妃攥在手里,奴才不敢冒犯。”
李佑鸿往楼上看了一眼,静默片刻,道:“待本王一会儿喂过她药,你再去请太医。”
说完,他便拂袖上楼。
暑气难消,从窗户鼓进来的风都是热的。李佑鸿关了窗户,才撩开床幔,看了一眼晕在床榻上的何挽。
她哭过了,脸上凝着泪痕,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偏偏攥着他兄长的信的手用力的指节泛白。
李佑鸿坐到床榻边上,看向何挽的目光有几分审视打量的意味。
他活到如今,将将二十年,是甚少与女人打交道的。也不知是不是天下女人都是这样又娇弱又坚强的,矛盾的让人琢磨不透。
想不明白,他索性不想,伸手便欲把那信抽出来。
何挽却握得更紧了。
李佑鸿:“......”
他蹙眉,唤了一声,“王妃?”
躺在床榻上的何挽毫无反应。
李佑鸿又是一用力,何挽也好似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只攥着信的手上了似的,僵持之下,信直接被一撕两半,生生留了一大截在何挽的手心里。
李佑鸿看着自己手里这半截信,愣了几秒,深深地怀疑她从哪里得来这么大的力气。
随即,他便把它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俯身擦拭何挽脸上的泪痕,柔声叫了一声,“挽挽。”
硬得不行便来软的。
太医来之前,必须把她手里的信拿出来。
李佑鸿:“别这样用力,疼到了自己可怎么好?”
“乖,把手放开。”
他的语气温柔至极,眼神却是淡淡的,漫不经心地用目光描摹着何挽纤细的手指。
何挽晕得彻底,似乎是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李佑鸿的眉毛跳动了一下,握紧她的手腕,右手摸上她的手指,想要强行将她的手掰开。
临用力前却是一顿。
他想起骠骑将军远去南蛮前,把自己的妹妹托付给自己时说的话。
“臣此行,是为大计不得不行,但成功与否难定。若臣真的能说服南蛮之王与王爷结盟自然最好,若不能,怕是要在大康落得谋逆的罪名。恳请王爷照顾好臣的妹妹,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说完,骠骑将军给慎王磕了三个响头。
骠骑将军大忠,为了成就大计,如今竟舍得让自己唯一的软肋何挽也加入其中。
李佑鸿放开了何挽的手腕,把何挽的整个右手握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又仔细端详了下,看起来藏得不错。
这时元士端着药走上了二楼,隔着层层叠叠的床幔,唤了一声慎王爷。
慎王的手伸出床幔,稳稳当当地接过药碗,吩咐道:“教温远洲过来。别忘了也得去请太医。”
放好软枕,再把何挽半扶起来,李佑鸿舀了一勺药,仔细吹过了。
他一手捏着的何挽的下巴,一手把药给喂了进去。
末了,拿出绢布擦了擦何挽的嘴角。
他打量了一番何挽的脸色,复而把她的右手重新攥进手心,不让那信露出端倪。
等了片刻,温远洲便到了。
他走进床幔中,垂着头,目不斜视地给何挽号了脉。
温远洲笑了笑,“草民用的药药效很快。”
李佑鸿眉头微蹙。
温远洲扫了一眼慎王的神色,还是笑着,“这方子对身体没有伤害,只是表面上改变脉像,一会儿太医来了诊起来像离魂症罢了。”
“另外,草民也按照王爷的吩咐加了安神的药,想来王妃最晚明日便能醒来了。”
李佑鸿淡淡道:“你本事很大。本王是见识过的。”
温远洲能写出改变脉象,扰乱其他大夫诊病的方子。
黄太医来诊治时,李佑鸿便是靠这种药方,让他诊出了离魂症的脉像,给太元帝心中添了个“借尸还魂”的疑影。
*
太元帝重视慎王府,听闻慎王妃昏迷,又派了黄太医去医治。
此时天色已晚,黄太医已经回府。
他从家中赶到慎王府的月满楼时,见到的是慎王一脸焦急,紧紧拥着慎王妃,与她牵着手,护着倾世珍宝一样护着她。
黄太医不免尴尬,咳了咳,跪地行了礼。
慎王瞥了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的吼道:“跪甚么跪啊!快滚过来诊脉!”
黄太医忙跑了过去,伸手搭了搭何挽的脉。
……又是离魂症的脉像。
慎王牵着何挽的另一只手,盯着黄太医的眼睛泛着猩红的血丝。
黄太医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道:“王爷,可否让微臣为王妃诊一下右手?”
李佑鸿:“......”
他握着何挽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抬起眼睛扫了一眼黄太医。
慎王与故太子的眼睛尤其得像,眼角尖尖,眼尾微微上扬,本应生得一副媚像,偏偏瞳色稍淡,这样不善地瞧人时,倒是透出一股子阴狠的劲了。
李佑鸿把何挽又往怀中搂了搂,淡淡道:“右手?”
黄太医不敢看慎王,俯着身子,道:“微臣想看看王妃的命门。”
“放肆!”
李佑鸿抬起一脚就踢了过去,不轻不重的一脚,不过吓得黄太医自己滚了好远去。
“命门?你是在诅咒本王的王妃!”
黄太医早想到如今的李佑鸿是不好纠缠的,心里本就害怕,但想到陛下对慎王府重视,还是咬了咬牙,往前爬了几步,道:“殿下,王妃身子一向是不好的,如今无缘无故骤然晕倒,微臣必须得诊一诊王妃的命门啊。”
李佑鸿咬着牙,又是一脚,啐道:“滚!滚!!再胡说八道本王就割了你的舌头!”
黄太医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饶是这样,也颤抖着爬了回来,“王爷!不可讳疾忌医啊!”
“您也要为王妃着想啊!”
李佑鸿:“......”
这个太医这样说,他倒是不好反驳了。
以往,故太子没彻底疯之前,就算再无理取闹,也是处处为故太子妃着想的。
可是何挽右手里攥着那信。
李佑鸿修长的手包着何挽的右手,本是看不出端倪的。
可是若他松开,任黄太医为何挽诊脉......
李佑鸿心中思量,垂下眼睛,正要开口,却听见怀中人闷哼了一声。
他与黄太医皆是一怔。
只见何挽浸着汗的脸上眉头微蹙,眼皮微微发抖,瞧着像是梦魇了似的。
她嘴唇微启,一声媚丝入骨。
“秦郎,我很想你的。”
黄太医:“......”
黄太医:“!!!”
那故太子妃的心上人,后成了大康驸马之人可不是姓秦吗?
......难不成这慎王妃也被“借尸还魂”了?
黄太医心中巨震。离魂症系借尸还魂一说他本是不能确信的,只是这慎王妃怎的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他下意识扫了搂着王妃的慎王,只见他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
后知后觉,他的眼睛倏地变得比方才更红了,牙紧紧地咬着,在侧脸凸出明显的轮廓。
坏了!
慎王要发大怒了!
第13章 拾贰
拾贰演技
只见那坐在榻上的慎王气得全身发抖,手抬起来捏起慎王妃的下巴,转过她的脸,让她对着自己。
他的嘴颤了颤,音又低又抖,“......你说什么?”
慎王妃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糯糯地又唤了一声,“秦郎。”
“你不要离开......”
不等她说完,慎王竟直接捂上了她的嘴,瞧起来用的力气还不小,让那王妃倏地就僵红了脸。他挑起眉毛盯着王妃,一字一顿地命令道:“不准说了!”
黄太医被如此简单粗暴的阻止方式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过去给故太子和故太子妃诊病的日子。
他自从得到太元帝的赏识,便专为太元帝与故太子诊脉,只偶尔被吩咐去诊治其他贵人。太元帝与故太子都患着不得了的隐疾,这天下怕是只有他一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故而那故太子真正发疯的时候,次次传唤都是他。
故太子的可怕,黄太医是最清楚的。
他最后一次为故太子治病时,看到的是东宫中故太子与故太子妃的尸体。
故太子妃系窒息而亡......
饶是被捂上了嘴,慎王妃仍是不肯安分,唔唔地又说了句。
不等黄太医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慎王便是大叫了一声,“不准说了!!!”
这一声当真是嘹亮,吓得黄太医一下滚了出去,踉跄地扶住墙壁,闹出了好大的声响。
慎王分了一个眼神给他。
浅淡的眼珠向上,浓密的眼睫好似一条勾画着他狭长眼睛的线,冷冷地瞥过来。
黄太医被这一眼看得汗毛竖立。
故太子已故去两年,黄太医仍记得他的癫狂之态,仿若历历在目,便更觉得慎王的神态举动与故太子相像。
这眼神根本就是故太子重生于世!
他诚惶诚恐地磕了三个头,“太......不,王爷,王爷,微臣还得向陛下复命,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