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卧无有明显的血迹,也没有多少翻找的痕迹。便是侧证他的猜想。
“小瞎子?”
他叫唤了这样久,都没有人应声。直至詹瑎打开下层衣柜的柜门,借着门上插着的火把的火光往里间看去,林烟缩了嘴内里的脑袋才算微微动了动。十足受惊的眼儿瞪的很大,满面尽是惊慌的热泪。
“小…小瞎子。是我啊,詹瑎。”
“你别怕,是我回来了。他们,他们我都替你杀了,不怕了……好不好。”
衣柜里缩着的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呢。瞧见的第一眼,詹瑎便懂了一颗巨石落地是怎样的畅快安心。
他是高兴的,小瞎子安好无虞。只是……吓得不轻。
哪里还敢有一瞬的迟疑与掉以轻心。得了小瞎子一句喃喃的“詹瑎……”,他真似发了疯,一把便将受惊的人儿紧紧拥了,下巴抵在她瘦小的肩上,默默然泣下几滴泪来安抚自己的还有余悸的内心。
小丫头真真是吓坏了,无声了哭上了半晌,叫他的名字也一直未停。
詹瑎惧怕她有受伤之处,一只大手将她小脑袋按向自己胸膛,空出一只手便去查看她的身子。
……
詹瑎可觉察到的,她的身子还在发颤,替她擦了脸儿,也学着软声软气的讲小姑娘哄了一回。只盼着她莫要再惧怕。
他说完了可说的话,正要将人儿抱走。
她这时却是有了动作……将怀里的东西一把推给了詹瑎,哭腔未停,哑道:“你带我走罢……我嫁你做妾……”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花的笔墨多了一些,毕竟是看清心意的点。
烟烟不会是妾的,咱们詹二哪里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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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詹瑎一时的不觉,被林烟怀中之物一堵,迫着腾出右手去接那物件。再行仔细去瞧手上的物件,质地绵绸雪白的毛领正躺在他掌心。
是他着过不久的夹棉袍子。半月前他将这外袍留下了,料到对她是为重要之物,怕是过世的亲人留在的遗物。
才瞧清楚手上接捧着的衣物,一听林烟后头的话,詹瑎脑中真似烟花轰隆在脑袋瓜子里炸开,发出几声炸裂的声响……继而却变灿烂,连黑色都变作五彩斑斓。
待到脑中焰火歇了,回想林烟方才的话,他是雀跃至极的。
心急过甚,詹瑎横抱起林烟往正门出去。跨步而走,詹瑎恐她旁有思虑,心中还惧怕着旁事儿,便道:“无事了。从今往后,你这小瞎子便是我詹瑎的人,欺侮了你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安心罢,我带你走……”
怀里的小瞎子将小脸在他胸膛里埋得更深,仿似一只柔弱至极嘤嘤泣泪的小兽,刚出襁褓的婴孩。初生的模样,干净无比的一张小脸儿。
走到马前,詹瑎将怀中之人轻轻放下,始发觉这匹战马竟是站在这处乖乖等了他回来的。下马时见屋子里间又火把照亮,便知晓小瞎子出了事。
情急之下,忘却了要将马匹栓上。
好在这马匹没有乱跑出去,真当是要失了这马,还不知是多么窘迫之境地呢。
将人儿揽了进怀,詹瑎轻道:“我们现在去岑州先安置下来,紧着我处理些事情,便带你回家。”
瞧着林烟怯生生的点了脑袋,詹瑎复又扶了人往马边挪了几步。
“我抱你上马。”
岑州是必要去的地方。得先将小瞎子安置在住处,确保安全,他才可去做正事。
且,他趟了冬日的冰河,紧着又是跑了大半夜的马,身子都不曾擦干。如今一程下来,身上已然没一路刮的寒风吹干了一身粗布短衫。只是,他此刻身上的感知,怕是感了伤寒,头晕的紧。
得快些寻个地方歇着才是。
……
林烟坐在马上,詹瑎眼见着她坐稳了身子,心中思量多上了一重。
小瞎子身子不好,瞧不见前头的路,在马上想来也是畏惧的很。他一路过来,飞马奔道不可谓不快。来时飞快,走时却是不能了。
暗夜下,东方已现点点微光,暖黄之色。
将要日出。十三处镇子既已被占了,驻兵便不会少,要带人出去哪会是容易之事。
詹瑎转头,视线紧盯着药庐半晌。莫不然……不若来个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何如?
只是,这药庐是林烟的家,一把火烧了去不过是用来吸引曲子国军士来此,为他们二人离开扫清些碍事的。真若烧了,林烟可就没有家了。这般如何朝她开口是好。
林烟伏在马上,许是因着惧怕,身子前倾只差抱住马头。
小丫头心思最是敏感,静待着詹瑎半晌也没听到只言片语,便也问他,“怎么了……你不愿意了么?”
詹瑎急道:“并非不愿。只是,只是天色将亮,要一路去到岑州怕是不易。”他就是知晓小瞎子会有不安心,她既问了,那说出来也是无妨。
“小瞎子你往后须得信我。这药庐,咱们不要了,便烧了去换个生机,如何?”
她那大眼儿几下眨巴,抿着的唇终是松开了,“好。”
要嫁他做妾这话,是她亲口所说。现在再去做旁的计较也真的太过矫情了些……这男子虽是行事言语有些跳脱,心思却是赤诚。
此一世她真拿来做赌局来活了,自此手上的赌注全然撒了上桌。明晃晃瞧去半点底子也无有。
但愿这一局不会输。
……
*
岑州的大门修得气派。因着在西北天气深寒的缘故,城墙修得都比中原旁的州县的城墙要厚实一些。
自敌窝里跑出一条道儿出来真真是属不容易之事。穿几处山坳镇子,横过几处无水的浅滩,多奔波了许多路程,这才躲过了敌军设卡。出来之后再要回转去山源镇这样的地方,已是做不到了。
到岑州黑漆色的虎纹大门外,两人一马早已是人倦马乏勉力行路。
詹瑎于州门外观察半晌:大门那处派了不少军士驻守,瞧那盔甲衣样,却不是他们右军中人。估摸着百里琢还没有求援岑州,憋着一口子气性,想做那背水一战。
可岑州之内的人又不是眼睛瞎了!会瞧不见外间密密麻麻的军士扎营么?
岑州刺史荆大人,便是荆学林之父。十年前的武状元出身,深谙军法之道,会瞧不出百里琢以此布兵之意?此时的岑州还是开着两处州门,敢迎远处十三镇的难民入城,已是颇为大义之举。
詹瑎二人也便顺着这股难民支流入的城。
那牵着的战马一路下来早没有了战马雄赳赳的架势,身上的战马印子藏得隐蔽,藏于鬃毛之下,守城的州上军士许是不熟悉,几次翻找还是漏下了那印子。
入城的临检是叫詹瑎也捏了一把冷汗,也真幸得这马匹一路下来颇为争气,帮着二人躲过一次又一次的难事。
……
入了州城,詹瑎这身体显然的吃不消了。真过了那岑州城门的关口,一遭松懈下来,连日的疲倦铺天盖地的卷上他的身子。
自个儿抚了一抚额上。触手滚烫,他自己都可察觉到了。
得先寻一个落脚之处!
侧了眼儿瞧见林烟,一副瘦瘦小小的身子颤颤巍巍的坐在马上,睁着一双眼睛,却是半点神采也没有的。一路下来,她是当真能忍……
她必是第一次骑马,全程竟是半点儿声响都不成发出,一双淡眉蹙着,忍着耐着。颠簸一路,她该也是累得不行了。一言不发是在惧怕,还是不愿意让他知晓忧心?
詹瑎有心去探林烟心间的想法,只是晕眩之感逐渐重了,眼前已是朦朦胧胧看不清东西。
二人进城,往街市商贩多些的右街行了不少路。他这刻努力去辨别眼前的各类招牌,从中几次找寻,寻着一处药铺字样的店铺,扯着马匹的嘴上的套绳便往那处去。
待到了那处,詹瑎猛地想起一事,回头对马上的人儿嘱咐道:“小瞎子,你先在这处等我一会儿,莫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扶了林烟下马,择了药店门前的一处矮石凳子坐了。
林烟原是一语未发的,这会儿却是紧紧攥了他的粗布袖子,声音哑道:“你去,去哪里?”
她这样的惧怕,还是要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等着么……何处不可带着她一起去呢?
……
对着这小瞎子,詹瑎实在耐心的很。蹲下身子,直瞧着她的眼睛,慰道:“不要怕,烟儿……这处是个药铺,我们得在这处抓上一些药材,再去住店。”
“我只是去换些钱财,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听着低哑的很,声声话中表达的意思全是让她心安的。林烟听他讲话,自顾自的竟晃了神,默默然松开了紧攥着他衣袖的小手。
男人是在轻笑,大掌抚上她的发顶,虚虚的顺着她的后脑轻抚了三两下,“乖,我一会便回来。”
而后脚步声慢慢远了……
林烟终是回了神儿,面上蓦然飞上两朵红云,飘在面儿上。
他竟是个这样温和暖人的男子么……
头一回的,林烟始去想象起男人的模样来。
他是叫詹瑎…也不是是那个“瑎”字,好不好写,她会不会写…他这样的男子该是有一副怎么的脸呢,生的俊不俊俏,有没有小时候见过的“木头哥哥”那样好看呢?
“詹瑎……”林烟毫无自觉的喃喃了句。
……这人,往后就是她的夫君了。
*
詹瑎自药铺门前走开,回头几次望了回去,又是再回神去寻要找的铺子去了。
大掌摸进自家胸口的衣服里,长指摸索半晌,捡出一块小半手掌大的方玉。寻到当铺时,抬脚便跨了进去。
当铺的柜台口子设的比别处一向高些,防着来者闹事,亦是给来着当铺的典当之人留了颜面。
过了当铺的影壁,绕过之后,詹瑎将方玉攥在手间。
店堂横门一溜砖,来时他都瞧见了。
“失票无中保不能取赎,虫蛀鼠咬各听天命,古玩玉器周年为满,神枪戏衣一概不当!”
刚跨步进去听见一旁坐着翘腿的小掌柜如是的朝来人说了一道,言说的几句之中皆是当铺的规矩。
至于他手中的方玉,是可典当的,不过若是过了一年,就不可再来赎回了。
这方玉,是他那娘亲自小系在他脖颈上的物件儿,戴了近二十年了……是个值钱的。
小掌柜扶了扶额上的帽子,柜台中的老者起了身,声音老态嘶哑:“客人可是要典当些什么?”
詹瑎横了心,攥着的拳头伸进柜台口子那处,递了方玉木木然道:“当它。”
若只单单是他的伤寒也就罢了。可如今不是他一人的事儿了,他许了小瞎子下半辈子的安乐,住店总要住得起罢!
那第一次骑马之人,就算是男子也免不了大腿侧里磨得皮肉脱掉一层,何况是女子呢。
她得上药,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 嘿!
鹅子还是很好的,似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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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老者坐于柜台里摸着那块不大的方玉,干枯似枝丫的手指摩挲了半晌,略泛乌黑的唇抿得也紧。
而后,倒是稀奇的站起身子透过柜台口子的小窗朝外望了一眼儿,“阁下这块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詹瑎眉间多上了几道皱起,眼睛瞥向柜台口子里的人,眼神颇为尖利,“我若知晓的不错,当铺的人和管事还是少问些因果缘由为好。”
老者遭詹瑎一记眼刀瞧着,一如芒刺在背,霎时不安。
这东西是块好物,内里的渊源怕也是不会少的。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开当铺自然求之不得。可这东西是否清白呢?若在这东西的来路上头跌了跟头,就不大好了。
这一袭粗布短衫的公子,一身的衣物与周身的气度全然是配不上的。面色如玉的男子,瞧着温温润润的模样,眼神话语却是让人胆寒。这后头的话,他压在喉头,一时间竟有些不太敢出言。
……
同舅舅家的那位表哥混迹的那样多的市井之地,即便刚开始的时候对市井江湖之事一知半解。那到现在也至少是有了他将军府二公子的一套行事。
老者的几句话中问得也书正常。只是他现下受身子伤寒的桎梏,头昏脑涨难耐的紧,半句多话也不想再有。
于是,这回便在旁处择了一处黄木梨花椅凳坐了,手支在桌案上草草道:“此物是我自小贴身之物。掌柜的怕是也知晓高门大户多少有些外头的大事,是不可捅到主母那头去的。带了这物件儿给我,也算是个念想。”
“这次前来典当,是我身有急事,万不得已之下出此下策。麻烦掌柜的尽快给在下开出票据银钱,我……我家中妻子的病,实在是等不得了。”
是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老者在柜台口子里将那方玉握的实紧。当铺也有生不好心思的,廉价夺物之事多多少少也是存有的。
詹瑎前头几句颇有震慑,既是高门大户在外的私生之子,背后怎么可能一点依仗都无有。这时抢物便是愚昧了。
“得嘞!这就给您结了钱来!”老者哑哑的嗓子嚎出这句,这事儿便妥帖了。
当了方玉,日后回去阳城的路费也是足够且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