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之上,小丫头坐着新奇,方才他同崔姨说话间,就已见她多次荡起自己的腿。双腿荡得老高,小脸堆着憨笑。
果真是憨货一个。
他自崔姨身边走过,径直朝乐谙身边去了。
“玩够了么?朕准备的东西可还喜欢?”手覆上这木头轮椅,便知道底下的人是用了心去置办的。从选材到做工,都十分的细致。
小丫头兴致正高,晃了晃脑袋。
没玩够。
她等不及的想要出去,小手铆足了劲松推了轮椅的两侧的转轴,可惜这轮椅动也未动。
乐谙大眼珠子一转,转头巴巴地向他求助,扯了他的暗紫色袍子,“我现在可以出去走走吗?”
“你想去哪儿?”
“外间,去哪都行。”乐谙笑眼咪咪冲他甜甜说了句,而后一眼便瞧着他身后花纹姣好的物什儿,“陛下手中藏着什么宝贝儿呢,可予谙谙瞧瞧么?”
屋内燃了香,整间殿宇环着丝丝淡香,沁鼻又醒神。一语亦让扶修醒了神,他手上的那物件儿,还未送给她。
手指收紧的动作微不可见,扶修拿出那方软垫子,十分大方地笑道:“朕,朕送你了。”
接过那软垫子,乐谙伸了小手忍不住在其上摩挲了一阵。垫子之上的玉兔纹绣得精巧别致,细粉色的色彩配得精妙,俯首查看时,嗅得淡淡清香的气息,很是好闻。
她眼瞧着那方软垫子,指尖摩挲,用心非常。
“谙谙喜欢!”她腮帮子鼓鼓,软声道。
“你喜欢便好,可要换上这个新的?”
他特意寻来的这个软垫子,瞧着就不她身下的那两放垫子好上许多。
乐谙却是不愿的。
这崭新的物件儿,得先放着,藏起来。
“不要,先放着。崔姨,帮谙谙把它放起来罢。”乐谙歪头冲着崔姨一语。
崔姨笑应着,“好,小殿下。老奴给您好好的放起来,哪日小殿下想了,再拿出来。”
这安排合极了小丫头心意,乐谙立马便眼带了笑意连连的点了头。
作者有话:病毒性肠炎迫害了我,先停更几天,等我出院。
2019.10.3
第16章 不沉
红磷花这处的景致,在五界之中都属是独一份的。因是先帝留下的东西,妖王宫的众人亦是十分悉心照料着。
妖界族类数不胜数,多数化形的妖类的寿数都在前面千年以上甚是万年。红磷花此物,是近千年前,先帝胥商为了讨妻子开心,去天界求来的。红磷与彼岸同生于黄泉两岸,将它移去天界栽种的,是上一任的天界月老,白湛蠡。
红磷花的来路波折,先帝原先不知,只当是妻子齐婵思乡情切,是故费了心思去取了来。不料到了往后,还因着这花大吵了一架。
前事到了这里,过了六百年之久,后人说起都是笑谈,是帝后恩爱的见证了。
最能生情之刻,当是触景之时。扶修推着乐谙出去,拐了一道宫巷,便步入了那处满是红磷的地方。红磷花之于扶修,算得上是父母遗物,亦是不可同一般的花草放在一处说的。
这宫里、朝堂,明里风平浪静,实际暗里的人心啊,不知有么自危。妖王都,处处土地皆是他的,却无一处不是诡谲难辨的。站在这番土地上,他须得小心谨慎步步都深思熟虑才是。
如此,难以不累。
似他这个年纪的继位妖帝,资历这事,原就是一大难关。
行路之难,多的是人哀之叹之怜之惜之。
不可与之同类。
推着她入宫巷慢行,风微大,鲁嬷嬷上前替她裹了一层厚狐毛毯。鲁嬷嬷虽对她心有不喜,却也还是个守规矩的人。乐谙在宫中有何预谋,她盯着点总能发觉,倒也没必要在此等小事上多做为难。
小娃娃着了风寒,确是于她身子骨不好还是遮上一遮的好。
乐谙接过了那方厚狐毛毯,咧嘴一笑:“多谢嬷嬷。”
鲁嬷嬷心中嗤了笑,干枯的手摆弄好了毯子,紧着时间抽出手来。
这小丫头,还是个嘴甜的不得了的。也不知是不是她那尚姐姐教的。这□□人的心思,怎的就全花在她这丫头身上了......
“你们都下去罢,朕与她就在这走走,不必跟着了。”扶修自是瞧出了些什么的,不过,他可不喜去琢磨底下人的歪心思。若是人人都需他细细揣摩,那他这一辈子,怕是也不必做别的事情了。
鲁嬷嬷躬身道:“是,陛下。您若有吩咐再唤老奴就是。”
“嗯。”
......
宫巷一时的无人,除去偶尔响起的几声鸟啼,再无别的声响。静静谧谧的,余下二人在一地待着。
乐谙隐着的小心思,这下子总算是能说同他问问。
“陛下,你是身上不舒服么?”脸色这样的差。
她还在响秋殿时,陛下自外头进来,她心思全在那方极好看的软垫子上,瞧了眼他的脸也没觉着有何不对。待出了殿门,鲁嬷嬷一众人随了出来,几位宫婢走在一块七嘴八舌便开始私语。
乐谙活的日子不长,也无甚所长,就是这耳朵敏锐的不像样子。上一回,隔了厚厚一层殿墙,还是将下面人说道她的那些子话听了去。
这次也是,后头的私语窃窃,她在前头的轮椅上听了个全套。
那几位说,陛下不知是在何处受了伤,伤了身体。
这不,还宣了宫医阁的医官去千机殿看诊。
这可是几百年不曾有过的事儿了,自然稀罕。暗地里说上几句,也是平常的。
乐谙知晓宫医阁是什么地方。
看来陛下是同她一样,身子不大好了。
扶修垂下眸子瞧她。小丫头眼睁的极圆,抬高了下巴正盯着自己看。眼中是那迷惑不解的憨气模样。
怕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同她说了什么。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却没有想到这样快就传到了响秋殿,传到了她耳中。
“朕无事,你管好自己便可了,莫要多听别人嚼舌根子。”
乐谙却是即刻甩着摇了头,“陛下不能避着谙谙的问题,不然也算作同谙谙扯谎。” 陛下那时说过自己不能同他扯谎,为视公平,他也不能对自己扯谎才是。
“朕......朕没扯谎。”
“你的本事倒是一天比一天厉害了,还知道用朕的话来噎朕,当真学以致用。”扶修压了嗓,声音哑声哑气,平白多出一股子淡漠来。
说完便再不理她,兀自推了她的轮椅朝前慢行。
整一宫巷的艳红,迷了乐谙满眼。那花丛的样子,是极魅惑的风韵女子,亦是雪山之巅的那份子孤傲凌然,万般颜色到了此处也该是逊色无光的。闻着的温和气息夹着花香与土气,香甜与清新混夹一处,又似一甜美的乡间女子,粉黛未施,言语无忧,甜味酣然令人神往。
乐谙转了身子,趴在前处细细得看。
好美,好红的花。
早前她便有在过路之时,瞥见这花的万般风华,心下就起了想要摘下一朵的心思。可惜,那位幸微姐姐曾与她说,外间的这花陛下格外珍视,阖宫的人都须好生照料,摘不得的。
她也有问过,为何。幸微只是缄口摇头,同她说,此时说来话长且在宫里是说不得的。
如今,她很想知晓这花中藏着的故事。
再看了眼自家陛下的眸子,当真是一贯的冷冷清清波澜难惊的。长睫覆盖之下,黑色的瞳仁都似快泛蓝光般的冷然。这样的陛下,是不好亲近的。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罢,不必遮掩。”扶修眸子微转,余光处可看着她了,就道。
忽如其来的言语,吓了乐谙一遭。她随即扁了扁了嘴,不再搭话。
扶修此话,倒是真想同她说上些什么秘辛。她还这般年幼,心智都未全,哪能过早的知晓那些伤怀又凄苦的故事。他们之间,有他先懂得那些人情冷暖,往后再慢慢教她就是了。早知的人此痛何琼,晚懂的人多些逍遥。
她今日梳了双髻,正如凡间的垂髫孩童的年纪。定了定心神,扶修大掌绕起她脑后的一缕散发,轻问道:“可要摘一朵?”
乐谙瞬时便来了兴致,“要的!谙谙想要两朵。”
扶修弯了嘴角,默许下来。
过生辰那时,他的身量还未有阿佐高,半年多的日子过去,他已高出阿佐几分。他今日罢了早朝,早间自响秋殿出去时,便是半披了发。宫婢以一龙纹的发带将他两鬓的发束在后头,他便就出了门。
替乐谙化那颗妖丹入体,有损元气,他看着脸色也差了不少。身子再如何挺拔,也抵不上原就是纤瘦的身量。再看,便显然可见,是有那身染了病气的摇曳之感。
他蹲了身子在花丛前头,长指捻了花茎,替她摘了两朵下来。
这花并非凡品,两颗极稀罕的梧州鸠骨续了花期,若是不摘下来,千年万年都可一直开下去。摘了下来,便是同其他花草一般,新鲜不过几日了。
乐谙得了两朵红磷花,心思愉悦的可窜上天穹去。小短手对那几片花瓣抚了又抚,抚了又抚。
扶修依旧便推了木质轮椅慢行,嘴角的笑却是愈加的放肆,过不多时,竟还露来出几颗白牙。
待他反应过来那刻,又微不可查将几颗牙同那不适宜的笑隐藏了去。
妖帝当是庄重矜贵,须得自持,不可有这如她小儿这样的憨气言行。
亏得这里四下无人,若被瞧了去,他这自小肃然的周身气质,怕是就被毁了。
实在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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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医阁那边差了人将王儒开方子需捡的药,打包分贴,一并送至了千机殿。
闻倧这边命了人,每日订好时辰煎好了药,将药送去亲侍那里。扶修的亲侍只有两人,就是阿佐阿佑两人了。
今日的药送到阿佐那里,还是从药罐子里刚倒出来的,滚烫非常。
喝药须得趁热,阿佐接过托盘双手端着,同那宫婢道了声辛苦,即刻就提腿去响秋殿那头寻妖帝去了。
鲁嬷嬷拦他不及,阿佐端着木托盘一阵风似的刮了进去。
扶修摘了两朵红磷递到乐谙手上不久,破天荒的笑出来白牙。
也便就在他敛去了那笑没多久,阿佐一阵风儿的样子冲将进来!
平地一声惊雷巨响。阿佐做样行了一礼,躬身道:“陛下,该喝药了。”
“......”
乐谙回了头,没多讶异阿佐为何在此,惊诧的是他口中说的那话。
她继续盯了扶修好看的眼,心中嘀咕了一阵,才问:“喝药?陛下......你还说没有在骗我。你扯谎了。”
“......”
她盯着看他,他转头视线就盯上了“惊雷”阿佐。
平日里就是个冒失的,这会子又不知是使了什么招数,外头有鲁嬷嬷守着,都能让他偷跑进来!
这一日日的,就知端一碗药追着喊着要他喝,简直大胆!那憨憨好容易才信了他的话,这下,他还如何做她英明神武、说一不二的陛下呢!?
“......”
作者有话:终于,出院了!!差点我就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悟出了一个道理,外头的东西真不要乱吃啊……哭泣。
那么久没更新了,深感歉意,感谢大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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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许
小孩子往后长得一副什么模样性子,一半是由父母亲自娘胎中就注定好的,另一半呢,与这往后日子里的言传身教是离不开的了。
如此一想,扶修确感心有歉疚。
她无有什么长辈,连身世都不清不楚的,更不知真正的来处。要说管教的事,在这妖王宫里头,也就他有这资格教养她。如今在她面前扯谎,直接便被戳破了去,脸上哪里还能挂得住!
他敛了心口那股子气,将自己惯有的高姿往一旁放了放。暂且搁在一边。
“那个......人界有句话,是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妖界,亦然。”
妖也非圣贤,一样会有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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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谙不语,不必想就是还在生气。
扶修双手一理袖子,思量之间有出一语,。他慢道:“朕许诺于你,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可以此为样,学了这些不该学的东西去。可知道了?”
他是男子,堂堂帝王,有错便就认下又能如何了。
若能教她些该学的,失些脸面,也勉强算是值当的。
乐谙这心头原是十分不爽快的。哪有同他这样的,明明教着人家作妖要实诚厚道,自己却先行破了规矩。
陛下,是着实不厚道的很。
一旁阿佐自方才始,虎躯一震!心下思量许久,不多时的便心底发起毛来。他这无意之间戳破了妖帝陛下的不愿让小殿下知晓的事,不止如此,还让陛下在小殿下面前失了颜面。
旁的不要紧。阖宫周知,他们这陛下最是在意自己的颜面。此番,他这极好的差事怕是到了头了......
而后细思极恐,恨不得时间倒流,再来一次。他定不会踏进红磷宫巷一步的。
这时妖帝出言,摆了明的就是想求得小殿下原谅,好将此事翻篇。他一个泥菩萨,哪有不帮衬着主子的。
于是乎,阿佐存了一脸笑眯眯的奉承意味儿,蹲了身子朝乐谙哄道:“小殿下呀,陛下这也是不愿您知晓了之后心中担忧,才瞒了您。这是陛下疼您呢!”
“您瞧。陛下方才都已同您允诺了,您就莫要再同陛下置气了,可好?”阿佐说着,眼前忽的被乐谙手中红艳艳的花儿夺去了注意。
小殿下这,连红磷花都敢随意摘下把玩了?
荒唐,荒唐。
先帝后的遗物,宫中之人哪个不是珍之重之的。怎可如此呢......
......
乐谙心下也有思量。
听见阿佐那一句“这是陛下疼您呢”,她便开始颤心窝子了。若是陛下当真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所以才诓骗了自己说他的身体没事,这倒也不难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