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会立皇叔送来的贵女为后。”
拆开了信笺,他道:“阿佐,替朕将公仪老将军临终所托读予各位卿家听。”
阿佐接过信纸,缓言将其上洋洋洒洒的笔墨,一字一句的读出。
公仪涪三个字在妖界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名字了。往日在先帝手下颇得重用,随先帝南征北战多年,是为那时的妖尾卫主将。彼时,扶修还在襁褓之中,天界还未插手妖界新帝之事。公仪涪便将身家压在扶修身上,欲扶正统血脉登基。
坊间谈起,皆可道上一句护主英雄,威信奇高。
待到阿佐将信笺读完,下头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
扶修随即起身,直视殿内众人,重声道:“朕知皇叔一直以来为朕筹谋,送来的贵女也必定是合朕心意的。朕年纪已到,血脉子嗣之事合该遵从祖制。”
“只是,公仪老将军曾有一事托付于朕,朕亦决定将公仪老将军之女立为妖后,以报其恩。此事便与皇叔上谏之事相左。朕百般考虑,深觉后位一事还需思量,不如先迎二位贵女入妖王宫。”
“朕可先予她们位分,其余的往后再议,何如?”
此举大大合了宗室一派的意思,殿上再无有旁的声响。四大排的臣子行礼跪伏了下来,高呼一声:“陛下英明。”
胥淳那宦臣反应不及,瞧了阵势呆愣的一怔,无奈只可随着大流之势一并跪下身去,附和起话来。
如此一来,两女入宫为妃的事,一夕之间板上定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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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堂,扶修自内殿换去朝服。两宫婢服侍完他更衣,而后规矩得将暗金龙纹的袍子挂将起来。
外间刚走的那帮人,吵得让人头疼。转眼再瞧这挂起的宽袖袍子,其上绣龙爪直显夸张狰/狞。不知何时,妖界的袍服也随了人界那帮凡人去了,喜绘制这些图纹。
不出半月,那两位皆是要入宫来了,倒不知会多出不知多少烦心的事儿来。
还有,他那鬼精灵似的小丫头,知晓了该是会不高兴的罢。腿还没好透,还无法下地走路,若当真又要不高兴了,耍起性子来,他这想想便心疼了......
......
“陛下,小殿下那边派人来请您。”阿佐隔了一东海白水珠帘,拱手相报。
扶修抬眼望了望外头,早朝刚过。
这个时辰,乐谙该是刚刚自梦中转醒才是。
他敞开双臂,由着宫婢理好常服外袍,忽得问了句,“你说,她可是想朕了。”
外头阿佐眼咕噜一转,笑道:“小殿下同陛下最是亲近了,自然是想着陛下的。”
换好衣袍,扶修便提起步子掀了帘子出去。闻倧也一并在外头候了许久,一早安排好了撵轿在殿外等候了。
闻倧这厢心中的白眼冲着阿佐翻了个便。这自下了朝,明眼人都瞧得出,陛下这是满心的不舒坦。再一细想,就可知是因着那两位将要入宫的贵人,忧心往后小殿下的处境,阿佐再这般的答话,可不就是添堵嘛。
阿佐同他弟弟阿佑相比,分明就是块朽木,凡是也没个自觉。
怪讨人厌的。
妖帝前头走着,阿佐本想拉上闻倧一旁叙话,哪知片刻不到便被自家陛下唤了去。
原还想问问他们闻大人,依陛下今日的脾气,这是怎的了,该如何应对才好。阿佐心底暗自叹了声,应了话,扯扯袖子跑上前去。
阿佐跑近,便听见妖帝问道:“今日殿上答话那人,姓名谓何?”
阿佐答:“那人名为丰星汉,是丰农大人之孙。”丰农亦是先帝那时的名臣了,官拜御主。先帝走后告了老,择了一小镇子过活去了。丰星汉此人近几月才得了升迁,方始入千机殿上朝来了。
“即是丰大人的孙子,近日召他进宫叙话罢。”
“还有,胥淳那边来的,便让他们在回去了路上,给朕死/绝了去!”扶修脚步未停,大步流星而走,眼下的阴翳却是难以藏住了。
阿佐走着走着,闻言虎躯一震。默默然咽了口唾沫,“陛下......这,会否做的太过明显了?”
“朕不动手自然还有宗室那帮人替朕下手。可朕这次,就是要自己了/断他们的性命,你可听清楚了!”
阿佐大变了脸色,登时一哆嗦的跪了下来,“陛下息怒,臣,臣明白了。”
妖帝这下,似堵在胸口的一股子气迸发了出来。火气燃的四下活物,恨不得即刻遁逃了去。
“罢了,朕赶着去陪她!”响秋殿这会子时候派人来请,定是她睡觉时被人扰了,没睡饱。扶修挎上撵轿,闭上眼坐定了,续带着气道:“那憨货,气性大着呢,不可去迟了。”
......“是,陛下。起轿,起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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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修乘撵轿的一路,想得东西不少。是如,如何向那丫头交代那事。
不出半日,阖宫都该是要传遍的。下头的人,也须得着手去置办那两位进宫后所需的物什了。
动静之大,是一日也瞒不住的了。
自认自己不轻易许诺之人,怎知许下一诺便就失了一诺。
......
撵轿至响秋殿宫墙那头,宫殿内里发出的声响渐大,声声传出。里间的人,二十余宫婢,竟像是慌慌乱乱作了一团。
阿佐听见了那声响,死命咬了牙。里头必然是出了事,他这小狼命今日还能保住否?
忆起响秋殿的小宫婢来请陛下时,神思慌乱支支吾吾的模样,最后只吐出了句,“小殿下那头请陛下快些过去......”,而后人便跑走了。
都那般了,他就该想到事情不对,就得先行派人过来才是啊!哪里还能这样不紧不慢的......
撵轿还未落,扶修眉心微跳甚是不安,转头便问他:“里面怎么回事,动静那样的大?”
“禀陛下,臣,臣也不知。响秋殿来请人时,未同臣说清楚出了何事,是以......臣也不知。”阿佐只得硬着头皮答话。
扶修还未发话。响秋殿内里来了人,尚嬷嬷带了崔姨急忙忙出来接驾。
尚嬷嬷举止还算得宜,只是这崔姨一副急匆匆模样,那鬓角发髻散下了一缕。
“乐谙呢?殿里出了何事,怎的这般没规矩了。”扶修起身下了撵轿,也是紧着问道。
尚嬷嬷抬了手臂拭了汗,跪下回话。
“回陛下。晨间,小殿下她起了急症。晨起比往日早了一刻钟,微有转醒后,小殿下便同崔姨说头晕的很。崔姨差人来寻老奴,不料小殿下不多时便开始呕吐,哭着找陛下。”
这妖帝此刻的脸色已是乌黑暗沉到了极致,下颌处紧得不行,似乎即刻便要发作。
尚嬷嬷手心冒汗,嘴上还是定定禀道:“老奴派了手下宫婢前去千机殿请您的,只是,只是,宫婢回时也未见着陛下。”
“老奴已差了人去请宫医了,想来就快到了.......”
未待尚嬷嬷说完,那双流云金靴飞跑着跨了殿门的门槛,风似的往内殿去了。
作者有话:这几天好像出了很多的事情。自己的状态也不大好。
昨天看到的热搜很触动我。话题是女孩轻生,打电话给了110,可幸接警员一次又一次的回拨电话过去,才救了她。
我们其实也有许多自己难以消化的事情,那些情绪很容易左右自己。
但是还是希望,有缘看到这段话的朋友们,都可以安稳和乐的度过每一段岁月。要知道你自己才是最最重要的。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还有人在你身边,还有许多在意你的人。
你不会无人可以倾诉,有父母家人朋友,再不济我也很愿意去听。
难过的时候,情绪就不要藏着了。不做那个乖顺的小孩也没什么。你就是你,不是么。
开心生活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晚安了。
第20章 不扑
响秋殿内里果真已是乱作一团,宫婢们来来往往甚是忙碌。
幸雨见了妖帝粗粗行了一礼,也忙端着手里的铜盆,赶着去寝殿伺候。
谁也不知小殿下为何就起了急症,一早开始小殿下身子不舒坦,便吓坏了众人。不止是现下手头忙着,连这心头也是惴惴难安的。
扶修径直进了内殿,一眼便瞧见了乐谙。
小丫头出奇的这个时辰还躺在床上,不哭不闹的,却是因为生了病症。
这遭小脸煞白,唇色暗沉无光,瞧着了无生气。他晨间早起去上朝那时,这丫头还乖乖巧巧的窝在锦被中。
“怎么回事!朕往日是怎么吩咐你们的!”他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怎的就生病了!
现下宫医阁那头还未派人过来,鲁嬷嬷面色也是极差的。
替乐谙又换下一块额上的绢丝布,换上新的,鲁嬷嬷只得回道:“陛下恕罪,小殿下方才吐的厉害,起了高热,还呕出了些血沫子。”
响秋殿外,王儒疾步而来,身后随了四五随从,提了他惯用的医药箱子。
宫婢跪下通禀,宫医已到。
妖帝听着了外头通报之声,哑着声音喝斥了句:“还在外头做什么,等着朕去请吗?都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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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儒把脉的半刻钟,殿内众人皆是屏声敛气,殿内此时四次通明透亮,烛火依旧燃着。妖帝神色凝重,烛火摇曳之间,任谁也是大气不敢出的。
宫医阁那头负责伺候响秋殿这位的,一直是王儒。其余的宫医,对着这位小殿下的身子多是大不了解。
内侍来请人时,王儒还在外处未归。
即便是十万火急的派人去请,也是要花些时刻的。
以至于,刚在外头便得了帝王滔天一怒。
王儒隔了薄薄一张绢布替乐谙把脉。勉力沉下心神,止去指尖轻颤脑中慌乱。
半刻钟,他心头已有论断。起了身,先行一步至案头开了方子,又递了方子给一旁幸雨,嘱咐道:“姑娘务必看顾着这药,药一熬好即刻端过来喂小殿下服用。”
幸雨自是快快答了句“是”,而后提了裙角跑着去了。
......
王儒一起身,离了床沿去开方子。
妖帝便随即冲床沿那头,凑了过去。
“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症?”幸雨才出响秋殿内殿,扶修便问了王儒的话。
“回陛下,小殿下这实际也算不上病症。”王儒拱手道,“小殿□□内的东西是个宝贝,旁人根本无缘得之,想来是陛下的恩典。可小殿下还小,身子怕是承不起那份修为。”
扶修霎时间明白了这话。
不是病症,问题便是出来公仪涪的妖丹上了。是公仪涪的修为过于淳厚,他的谙谙受不住了么?
“鲁嬷嬷方才同朕说,她有呕血。这可要紧?”扶修追着问了句。
得知了缘由又如何,终归是不放心的。
“回陛下。小殿下这症状也属于正常,臣已开了方子,为小殿下先压上一压。后续臣的方子中还会加上几位材料,可为小殿下融了那东西去。那些奇珍,还望陛下割爱。”
扶修一颗心落地,“拿去用便是,朕许了。”
妖帝库房里那些个奇珍异宝,大部分皆是天界长公主齐嫱费了心送来的赠礼。妖帝陛下一向珍视,平素的库房常人接近都难。
王儒这会儿,也忍不住细细瞧了眼还未醒过来的小殿下。床上这位生病,陛下倒是难得的大方。
她此刻面色苍白,小淡眉也蹙了起来。想来气色好是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团娃子罢。他也不是第一回为这位瞧病了。是个先天不足的,却也是个有福气的。
往后,他得更上心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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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现下唯一一个小主子生了病,妖帝在殿中一陪就是大半日,偌大一个妖王宫侍奉的时候,任谁也是不敢松懈了去的。
午后,乐谙那碗子汤药已然喂下去两个时辰了。
阿佑取了折子来响秋殿,眼见着妖帝陛下没那心思去看,也便理好摆在了案头。
忽的见三两宫婢又端了汤药进去,料想该是那小主子醒了。
......
她醒时微微睁开眼,便觉身子分外沉重,她那小臂膀都难抬起来了。
恍惚着一阵的晕眩,自己的身子腾了空。下一瞬被拥进一怀里,小脸蹭着那人外头穿着的袍服绣纹,有些微疼。这怀中的气味倒是好闻的,依稀有股子氤氲的甜甜雾气,似......似晚间陛下沐浴之后身上的味道。
得了心头的感觉,乐谙虽难/耐的眯了眼,还是没能忍住,喃喃了句:“陛下......”
扶修瞬时抿紧了唇,心头钝痛。
这憨货是个没心眼儿的,凡事不大放在心里,傻气的紧。可这般难受的样子,还是头一回。
“朕在呢。谙谙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全都告诉朕,好不好。”他就该早些回来瞧她的,何必为了那些个朝臣的言语自怨自艾那样久,白白花了那些的时间。
得了他的话,乐谙这厢直觉委屈。不舒服,哪里都是不舒服的。
“谙谙头疼的很,瞧不清陛下的样子了......”
她原想瞧清楚陛下,再好好同他撒上一娇,哪知她这双眼睛全然是瞧不清楚的。
周遭有人的脚步愈近。她瞧不清四周,恍惚着生出惧怕之感,扭着身子便往他怀中逃。
扶修顺势抚了抚她肩头,轻道:“莫怕,是来给谙谙送药的。”
“朕在这,莫怕。”
这样一慰,便好了些。
低头见她微动了嘴,自鼻子里哼出一字,“嗯。”
......
他做了妖帝这么些年,深觉自家孩子是最好养的一个。
小憨货生了病也是同样的乖巧懂事,只窝在自己怀中安安稳稳睡着,半点儿旁的动静也没有。
扶修自认,乐谙已是很让人省心了。
即便他只养过这么一个孩子,也耐不住他愿这般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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