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梦。
而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她早起习惯,甚至爱上了这个世界。
她希望自己是在这个世界里醒来。
子墨欣喜道:“宗兰!”
而她,却连回应一声的气力都没有,只是睁着眼,看着他。
紧跟着,又恢复生产那一日的记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平平的,还有些不大习惯。而不知孩子是生是死,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的不安全感又忽然涌上来,让人恐慌。
她有气无力道:“孩子呢?”
子墨立刻回应:“孩子都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健康!”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两夜!”
倒比她以为的要短,她还以为自己已经睡了十天半个月。
子墨欣喜道:“宗兰!你真的醒了!医生!”
之后便是一阵混乱。
医生复诊,说病人已无大碍,下午可以进食,这几日先吃流食,可以温补,但不可吃大补之物,又留下一堆注意事项。
子墨、婶娘则喜极而泣。
子墨欣喜了一会儿,又跑出去打电话,告知家里宗兰已经醒来,让家里下午送食物来,又偶遇这几日看护宗兰的护士,便抓住问了一句:“香菇鸡汤粥,病人可以喝吗?”
护士说可以。
子墨便对电话道:“香菇鸡汤粥!”说着,他自己也忽然有了胃口,这几日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每天就吃点包子、粥和咸菜,也只是为了勉强维持体力,此刻宗兰终于醒了,便觉得胃口大开,道,“再做几个大油大肉的菜过来!我也饿了!”
饭菜是老爷太太亲自送来的。
送了菜,又慰问了宗兰一番,到了晚饭时分才回府。
而此时,宗兰喝了粥,逐渐有了力气。
婶娘说:“姑爷这几日陪床累了吧,宗兰也醒了,要不躺下睡会儿。”
子墨兴奋得睡不下,自信满满道:“没事儿!婶娘也累了,要不晚上婶娘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医院里有我陪着就行。”
婶娘说没事儿,劝子墨去睡。
子墨这才道:“那我先……”
宗兰道:“睡吧睡吧。”
子墨便躺了下来——刚刚还兴奋得像打了鸡血,此刻看宗兰已经醒来,虽然虚弱,但完好无损,人还是原来那个人,这一放下心来,又一沾枕头,不到一分钟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像个死人……
宗兰扭头看了一眼:“就这样,还好意思打发婶娘回去,婶娘真回去了,我晚上想喝杯水怕是都没人给我倒。”
之后几日,宗兰便留在医院安心疗养,每日正常吃粥、喝汤,身上也已无大碍,不过是留下来住院观察而已。
子墨、婶娘、佟妈几人轮流陪床。
老爷白齐下了班,有时间也会买点水果,过来探望一眼。
子墨总是看着虚弱的她说:“宗兰,你可要好好活下来啊!”
宗兰道:“那当然。”
大难不死,她又活过来了。
宛如重生,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她可不得好好活一场!
在医院这几日,她都还蛮安详,只是很想看看孩子,天天嚷着想看孩子,要子墨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瞧一眼。
那日生产,产婆倒是抱来给她瞧了一眼,她努力看了一眼,也努力记住她们的模样,只是这一病一醒,哪还记得。
子墨劝道:“医院人杂,人来人往的,孩子还是别抱来了,你好好养好身体,等身子好了,回去了够你看的。”
宗兰又问:“孩子随谁?”
“那我还看不出来,两个都是双眼皮,不过我娘倒是说,孩子随他爷。”
“随爷爷?”
子墨揉着宗兰的腿,按着宗兰的脚道:“是啊,估计只是随口一说,哄我爹开心的吧。没事儿,你长得这么漂亮,就是让我给中和了一下,有你那一半,应该也不会太丑。”
宗兰忍不住笑:“今天这么谦虚啊?”
子墨更卖力地给宗兰按摩:“以后我就拿你当佛,把你供起来!”
宗兰:“……”
宗兰只是想——听闻子墨小时候白皮肤、大眼睛,生得漂亮,怡婷也是大眼小脸,漂亮极了,自己这相貌,也没差在哪儿,想来这两个孩子就是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这一日好容易熬到出院。
子墨看了一眼时间,马上中午了,回去该吃中饭了,便问了宗兰一句:“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打电话让家里做。”
宗兰也不客气,报出一溜菜名出来:“蒜薹炒肉、拔丝地瓜、排骨炖豆角……”
子墨又复述了一遍,要去打电话,宗兰便又把人拉住,“再加一个黄瓜拉皮!哦对了,还有辣炒海螺蛳。”
“明白!”
中午时分,家里又派了白齐来,几人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出了院。
只是车上,远远便见一个铺子老板在打狗,一只小奶狗在地上来回逃窜、嗷嗷叫,子墨一直扒着窗子盯着看,心生不忍。
宗兰也不知是不是当了娘,心肠软了,原本不想管的,只是等车子开出去一些,身后仍听狗狗的叫声传来,叫人怪不忍心的,便叫道:“白大哥!停车!”说着,便下车走过去。
子墨跟着下了车,问道:“你要干嘛?”
只见宗兰走过去,对老板道:“这是你的狗?”说着,低头看了狗一眼,只见一只白色小奶狗,被打得满嘴是血,顿觉一股怒气窜上了头,喊道,“有你这么养狗的吗!”
老板道:“你谁啊?我在我的铺子里打我的狗,碍你什么事儿了,这狗踩了我客人太太一脚,踩得太太鞋面上一个大狗爪子印儿,我教训教训它,关你什么事儿?这也是我从马路边上抱来的,如果没有我,早饿死了,我打两下怎么了?”
“你不想养可以不养啊,要不你开个价,我抱回去养!”
老板道:“你让我开价我就开价,你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是吧?”
“你有几个臭钱,把狗捡来喂口吃的,你了不起了是吧?狗都不如!”
子墨连忙跟上来拉架:“这位老板,您看您一个开胭脂铺子的,养个狗在里头乱窜也不合适是吧,再冲撞了客人。要不您开个价,两块大洋如何,不吃亏吧?正好我家里孩子多,把狗抱回去,我侄女、弟弟妹妹,看了肯定都高兴,省了你的麻烦,我们自己也开心,如何?!”
宗兰在旁边气得大喘气。
老板则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两块大洋!一分都不能少。”
“少不了你的!”说着,子墨摸了摸兜,只是这几日身上也没揣什么钱,医药费也是白齐结的,便给白齐使了个脸色。
白齐在车上都听到了,便摸了两块钱出来,送到老板面前:“两块大洋。”又凑过去对子墨道,“回去还钱。”
等付了钱,宗兰便气冲冲回车上坐下,对身后子墨道:“把狗抱上来!”
子墨抱着狗,上了车,对宗兰道:“这病才刚好,这么大气性啊?”
“就是这么大气性!我跟你说,你可别惹我,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现在谁都不放在眼里,以后谁惹了我,我逮谁撕谁。”
“行行行,怕了怕了。”
白齐便在前头“嗤嗤”地笑。
…
车子开到宅子附近,只见老爷太太与几个婆子已经站在大门口迎接,太太脸上笑意盈盈,老爷也是笑颜大开,等宗兰下了车,走上台阶时,老爷还轻轻拱了拱手。
宗兰愣了一下:“爹,您这是……”
老爷只是在身后拍了拍宗兰的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着,还笑着对宗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宗兰先走。
宗兰:“……”
爹……您这是干什么……
再折煞了儿媳……
宗兰轻提裙摆,迈进大宅,一边走进去一边问道:“孩子呢?”
太太道:“在我屋子里呢,奶妈刚刚奶上了,刚哄睡。想孩子了吧?还一次都没见过呢,赶紧回去抱抱孩子!”
说完,一扭头,便见子墨手上还抱了一只小奶狗,正在那里“嘤嘤嘤”地叫,便放慢脚步,等子墨跟上来问了一句,“这……”
子墨道:“哦,刚刚宗兰在路上捡的。”
“捡的?捡只狗回来干嘛,家里两个孩子已经够闹腾的了。”
子墨道:“害,谁知道呢。”
太太:“……”顿了顿道,“我发现这宗兰吧,心可真大,大病了这么一场回来,脸上来喜盈盈的,还有心思捡条狗回来……”
宗兰走进三太太屋里——
有了孩子,太太房间已然是大变样了。
只见屋子多了两位面生的中年妇人,叫她:“二少奶奶。”
想来是新招的乳娘与婆子。
宗兰“哎”了一声走进去。
屋子里凌乱地散落下许多婴儿的物品,帕子、小被子、拨浪鼓。
鸢儿、佟妈是旧人,但看宗兰的眼神,仿佛又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像是有些对不住她,又有些敬重她似的。
而在屋子最深处,放了两张摇床,宗兰径直走过去,便看到那两个孩子。
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脸上长了肉,把那日一脸的褶子全撑开了,虽不胖,但也有了那么一点白白胖胖的意思了。
眼睛安详地闭着,两只小手握紧拳头,举在小脑袋边。
宗兰抱起其中一个——
奶奶的、暖暖的一小坨肉,你一抱,她便软软地贴在你身上,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像是直贴进你的心里。
宗兰当即便掉下眼泪。
自己十月怀胎,又拼了性命生下来的,如今一抱,只觉得就这两个小东西,你把你的命都给了他们也不可惜。
太太跟上来道:“你现在抱的这个是丫头,另一个是儿子。闺女包的是红被子,儿子包的是黄被子。没事儿,慢慢认,一会儿就能认得清了,丫头长得要更白一些。”
老爷、子墨一帮人,则围在不远处,看着宗兰抱着孩子淌眼泪。
太太又道:“哎,嘴上一直说双生双生的,可也没成想真是双生,只备了一个孩子的物品,后来产婆看了,说是双生无疑,只是没两天就生了,也没来得及准备。就这摇床,还是这两天加工赶制的呢,衣服、被子、肚兜,这两天都加紧置办了许多。乳娘也是新找的,之前说好的那个,一周前才刚生,赶不及过来。不过正好两个孩子,等过两天,她也能过来了。”
宗兰便道:“乳娘一位就够了吧,我跟乳娘两个人,一个人照看一个,还有佟妈跟喜儿帮忙,怎么也够了。”
太太道:“你还没养过,你可不知道,别说一个人照顾一个了,一忙起来,就是三个人照顾一个还不够呢。正好她自己也想来,也是之前说好的,就一块儿叫来吧。”顿了顿,又道,“后院也修好了,通了水、通了电,这几日就叫弟弟妹妹搬到后院住吧,让孩子跟乳娘住耳房,离你们屋子近一些,你平常看孩子也方便些。”
宗兰道:“知道了。”
老爷又道:“好了,宗兰,快来吃饭吧。”
宗兰这才放下孩子,留给奶娘与佟妈看顾,便吃饭去了。
第35章
起居室内, 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菜肴,全是方才宗兰自己点下的, 老爷又加了两道,凑成八道菜,图个吉利。
桌边还摆了两壶小酒。
几人入席。
宗兰一边坐下一边问道:“哎?怡婷她们几个呢?”
太太道:“都两点了,刚刚怡婷嚷着饿, 就让她们仨先吃了。”
宗兰又往起居室外瞧了一眼, 只见三个小朋友正在庭院里围着小白狗团团转,三人都新奇不已,抢着要抱狗。
老爷拿起酒壶, 问子墨道:“怎么样, 能不能喝两口?”
子墨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双手迎上去:“有什么不能喝的, 我早就会喝酒了,今儿我就陪爹好好喝一杯!”
太太也举起酒杯道:“我也来一杯。”
老爷便给两人满上, 子墨又接过酒壶,给老爷倒了一杯,又对身边的宗兰道:“你刚生完孩子, 就不要喝了。”
几人就着菜, 小酌了两杯。
子墨酒量是真不行,喝了两杯白酒,便把脸喝得通红。
太太喝了一杯也不喝了。
老爷酒量最好,颇有一番千杯不倒的架势,连连续杯道:“今儿高兴, 多喝两杯。宗兰啊,如今孩子也生下来了,身体也好一些了,这段日子请个大夫,喝点汤药,好好把身子养好,以后就好好跟子墨两人过日子。”
子墨听了,便凑过来瞧宗兰,对宗兰挑挑眉,等宗兰回答。
宗兰便道:“爹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好好把孩子养大。”
老爷听了,“咯咯咯”地乐了起来。
老爷一直不苟言笑,来白家这么些日子,宗兰还是头一回见老爷这么笑,把两排牙齿全露出来,笑不拢嘴的那种笑。
老爷又喝了两杯,也有些上头,对太太道:“老三,咱这是什么天伦之乐啊!一直说子墨没出息,替他愁,从没指望过他什么,谁成想,咱老了也能有这么一出!”
只觉得淤积了十年的食儿都下去了,心里头那个自在。
顿了顿,老爷又道:“行!宗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句话,像是祝福,又像是承诺。
老爷只是想起那日——
陈老爷子——銮禧的爹、子墨的姑父病重,上个月,老爷便备了一份薄礼去瞧了一眼。本来只是去探望一眼,没想提那八千块的事儿,只是陈老爷子自己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