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懒洋洋往他怀里一钻,轻蔑一笑:“那也要他们能回得来再说。”
屈文霍愣住:“公主,这是何意?”
“真是个傻子,也不想想本公主与你私下往来两年有余,为何早不设计姜氏撞破却偏偏选择大军就要大胜而归的时刻?自然有本公主的道理。”
“您的意思是我岳父他们回不来了?他们战死了?”屈文霍有些不敢相信。
长公主攀上他的肩头,搂住脖子亲了一口,迷恋地抚摸着他俊逸的脸庞低柔呢喃:“你管那么多作甚,总之,这次本宫定叫你离了那母老虎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姜氏搅了我的兴致,你赶紧给我找回来才是正经。”
终于能摆脱那母老虎了?
屈文霍一时不敢置信,激动又忐忑,顺着长公主下拉的力道压上去,手下是起伏的凝脂白玉,身上那樽被压了十几年的大佛终于就要移开了!仿佛五指山下的孙猴儿被解放,浑身轻飘的快要升天。一股战栗从脊柱处喷涌而出,叫他终于体会到了放肆的快·感。
马车上。
姜丛凤一直呆呆的,不吵也不闹,只眼泪流个不停。
偃月担忧的百爪挠心,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青虹则沉默的陪着,不时替主子轻柔的擦擦眼泪。
计算着时辰,青虹终于出声:“夫人,要到府里了。”
见主子还是一动不动,想了想又说:“夫人,小姐还等着您呢。”
姜丛凤终于有了反应,她狠狠闭上眼睛,将眼泪挤出眼眶,拿过青虹手里的帕子自己细细地擦干了脸,又把凌乱的发丝整理了下,方哑着嗓子道:“这件事先不告诉鸣鸣。”
偃月担忧道:“可是小姐那样聪明,夫人您这么快就回府,且还是这幅模样,一定瞒不过的。”
姜丛凤忍不住揪紧胸口的衣襟,闷痛难言。
是啊,女儿那样聪明,之前还曾提醒过她丈夫的异样,偏偏她不以为意,盲目地信任那个男人!如今落到这幅田地是她咎由自取,可女儿该怎么办?有那样一个父亲往后她该怎么面对同窗好友?怎么面对别人的异样眼光!
光想想她就痛彻心扉。
十三年的夫妻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又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们的女儿!
“我好恨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压抑着声音嘶喊着,忍不住再次瘫软下去。
“夫人……”偃月被她伤痛的模样吓哭了,青虹亦双眼含泪,紧紧抱着主子软倒的身躯。
“夫人,您别吓奴婢。老爷和大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到时他们一定会为您做主的,您千万撑住啊!”青虹在她耳边急急说道。
这话仿佛给了她希望,姜丛凤泪流满面的脸上扯出一抹轻颤的笑:“你说得对,我一定要撑住,我要等父亲和哥哥回来替我做主!”
回到府里,两人架着姜丛凤一路避开人回到正院。
她稍做梳洗就躺到了床上,之前哭的太厉害,双眼红肿不堪,若叫屈鸣鸣看见,一准露馅。她现在还不知该怎么和女儿说这事,只能暂时避开。
然而到了晚上却浑身发软,提不起力气,还有些发热。青虹忙叫人请了大夫,大夫看过之后说是‘急火攻心,忧思太过’所致,让她舒缓情绪,切忌大悲大怒,只开了一副安神药让喝着。这下便瞒不住屈鸣鸣了。
姜丛凤喝药之后睡着了,屈鸣鸣摸摸她的脸,见不怎么烫了,就盖好被子,看了青虹一眼当先走了出去。青虹无奈跟在她身后,两人站在廊下,屈鸣鸣低声道:“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青虹尤自挣扎:“小姐,夫人不想让您知道……”
“不管是什么事我迟早会知道,但看娘亲现在这模样想必一定不是好事,早知道也好早些应对,你觉得呢?”
想起长公主也牵涉其中,青虹便不再犹豫,将下午的事说了。
屈鸣鸣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半晌后咬牙冷笑:“原以为他也就是懦弱无能些,却没想到憨货办憨事,竟敢勾搭上长公主!他可真是我的好父亲,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
青虹静静听着,末了道:“小姐知道了也就罢了,在夫人面前千万别露出痕迹。比起她自己,夫人更担心您受到打击。”
屈鸣鸣转过脸,清冷的一双杏眼微微发红。
片刻后脸色已恢复正常,她问:“娘亲只说等外祖父和舅舅回来后做主?没做其他安排?”
“当时夫人深受打击,已无暇多顾。”
“外祖父和舅舅虽溺爱娘亲,但毕竟求人不如求己,而且面对的是长公主,一为臣一为君,争锋相对最后也只能是外祖父他们吃亏,想必娘亲也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
“不知小姐有何想法?”
屈鸣鸣一声讽笑:“这天下,能压过长公主殿下的,也只有宫里的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可惜这两人我们谁也搭不上。若长公主执意要抢去父亲,为今,也只有两条路可选。”
“哪两条?”
“一么,娘亲忍下这口气,就让父亲和长公主厮混去;二,娘亲与父亲和离。”
青虹沉默半晌方道:“小姐,您今年已经十二了,夫人与老爷已成亲十三载,再过两年夫人就三十了,现在与老爷和离,往后夫人该怎么办?您又该怎么办?”只怕为了小姐着想,夫人也是不会和离的。
这就是世情,女人遇到这样的事,总是要吃亏的。哪怕夫人娘家贵为镇国将军,掌管一方军权,在朝堂上也占有一席之地,但臣子又怎能与皇室硬扛,就算到时将军豁出去替夫人做主,顶多将姑爷打一顿,又能将公主如何?
不能和离,不能打回去,最终这件事只会如一口浓痰卡在夫人喉咙,恶心透顶,却只能忍着。
然而屈鸣鸣天生倔强:“我就不信离了男人我娘就活不下去!至于我,谁又能把我怎么样?”
姜丛凤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转脸就看见女儿精致的脸蛋靠在身旁,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起身,青虹进来伺候梳洗的时候说了昨晚的事。
“想必等小姐醒了,就会劝您与老爷和离。”
“鸣鸣就是个孩子,她哪里懂得这些,等父亲和哥哥回来后,自然有他们好看!”并不接和离的话。
青虹却觉得小姐有些话很有道理,不免担忧道:“但那毕竟是公主,硬碰硬吃亏的只怕会是我们。”
姜丛凤却胸有成竹:“我知道你的意思,父亲的确只是臣子,但他跟着的人却是英亲王殿下。”
“对呀,奴婢怎么忘了这茬!”
英亲王乃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少时尚武,自成年后一直在北疆驻守,曾多次打退鞑靼的进犯,是明国当之无愧的守护战神。这位战神虽威严赫赫,但对手下将士却很是爱护,长公主虽在京城嚣张跋扈,但在英亲王面前,却又不值一提。
到时若长公主执意纠缠,以将军爱护夫人的程度,必是要请英亲王做主的。青虹顿时双眼一亮,提起的心也放下,就等着将军回来后收拾那对贱人。
后来屈鸣鸣醒来后,果然试探着提起和离之事,但姜丛凤心里自有底气,刻意转开话题,便也没注意到女儿复杂的神情。
然而中午的时候,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将她那点希望击得粉粹。
原来朝中收到奏报,半月前在贺兰山北对战鞑靼的一场关键战役中,由镇国将军姜正雄率领的先锋军因贪功冒进落入了鞑靼大军的陷进,一万多将士几乎被全歼,英亲王重伤不见踪影,镇国将军当场战死,其子明威将军姜丛朔亦被鞑靼万箭穿心而亡。
姜丛凤听到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
第3章 羞辱
姜丛凤做了一个梦。
梦里如山一般巍峨的父亲铠甲染血倒在地上,却还在努力朝她微笑:“阿凤,往后爹爹不能再保护你了,但你是我姜正雄一手教出来的女儿,并不比这世间男子差多少,往后要坚强,好好保护自己。”
姜丛凤泪流满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血肉之躯慢慢变成森森白骨。
“不……”喉咙似是被塞进了粗糙的沙石,吸一口气都疼得肝肠寸断。她徒劳伸手想要触碰,那白骨却突然化作风沙,随风飞向天际,她什么也没抓住。
她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不要!父亲!!”
“噗——”姜丛凤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女儿满脸是泪,周围人来人往,她却再没精力,又昏了过去。
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大惊大怒大悲,急火攻心彻底病了一场,中间一直浑浑噩噩,时睡时醒,原本好好的身体在极短的时间里虚弱消瘦,往日那个明艳张扬的姜丛凤似乎已经消失了。
“夫人,把药喝了吧。”
青虹将她扶起来,把药端过去,姜丛凤三两口喝了,漱口后问道:“鸣鸣呢?”
青虹接过她递来的杯子:“您昏迷的这两日小姐一直守着您,今儿个见您好不容易退了热,被奴婢们劝回去歇着了。您可要见小姐?奴婢让偃月去叫。”
姜丛凤觉得浑身无力,慢慢躺进靠枕里:“不用了,之前我醒来见她在哭,有些担心罢了,让她休息吧。”说完又缓缓闭上眼睛,她依然不敢相信父兄就这样没了,梦里他们尸骨无存,不敢想象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口又是一阵撕扯的闷痛,她忍不住抬手扶上,咬紧牙关,不让□□和眼泪溢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稳住自己,“这两日,北边可有其他消息?”
“回夫人,暂时还没有。”
“嫂嫂那里怎么样了?可有让人去看过?”哥哥没了,嫂子的悲痛不会比她少,还有鸿儿和淑儿两兄妹,一家子妇孺该怎么办?
“夫人您放心吧,小姐亲自带人去看过舅夫人,二老爷二夫人带了人在家里主持大局呢。”却不敢说舅夫人听到消息时也当场昏了过去。
“二叔二婶……”姜丛凤无奈讽笑;“希望他们是真心帮忙吧。”父兄以这样的名声战死,可以想见往后姜家人的难熬,只希望二房在这种时候真的能摒弃前嫌,守望相助。
她心里既悲痛又担心嫂嫂一家人,想着让偃月带些人回去看着才放心,正要吩咐,偃月突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脸色愤恨:“夫人,长公主和老夫人往这边来了。”
姜丛凤顿时怒不可遏:“简直欺人太甚!我不想看见她,你让她滚!”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长公主高声道:“屈夫人,听说你病了,本宫特来问候。”然后着一袭赤金做底绣着大片富贵荣华纹广袖流仙裙的长公主便走了进来。她头戴五凤衔珠缀红宝的赤金冠,眉眼飞扬,雍容华贵,眉梢眼角蕴含淡淡笑意,看着她的目光居高临下,仿若天神俯视蝼蚁。
“哟!屈夫人,两日前本宫见你时何等的放肆张扬,现在怎如此憔悴了?本宫知道你定是父兄没了心里难过,但毕竟他们的死也不甚光荣,你又何必为此伤心自苦,瞧这模样老了五岁不止呢,真是可怜。”
姜丛凤死死攥紧拳头,直到指甲剜进肉里,刺痛才能让她保持理智。她根本不看长公主,而是对一旁的老夫人道:“娘,儿媳身体不适,不能招待客人,还请您将客人请去前厅吧。”
却见老夫人看了眼长公主,讨好的笑了笑,转过头来却对她说教:“媳妇儿啊,长公主屈尊纡贵来看你,你也就躺在床上陪着说几句话而已,劳累不了什么,千万别失了礼数。”
姜丛凤现在看见长公主就觉得恶心不已,却又不能直接与老夫人说明,神色痛苦道:“娘,您不知道……”
哪知老夫人却摆摆手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说着挥手将下人都遣了出去,见青虹和偃月站在那一动不动却也不在意,对姜丛凤道:“媳妇儿,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能看上霍儿说起来也是他的福分,你虽书读的少,当也知道前朝的公主若是看上了谁,那人家中妻子是要被赐死的。可如今长公主不仅没有追究你辱骂皇室的罪责,还亲自前来看望,这是何等的宽宏大量,媳妇儿你更应该感激才是!”
“娘?”姜丛凤一时不敢置信:“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长公主上前一步,淡笑看着她:“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懂吗?”
姜丛凤失声:“你,你们这是要赶我走?”
“说什么赶呢,若你识相,让屈郎与你和离也是可以的,毕竟说出去名声好听些,也不妨碍你再嫁;若你不识相嘛……”长公主瞧着自己精致的金色指甲,勾唇一笑:“屈郎到时会亲自指认你在荟萃楼辱骂本宫,那时你会落到何种下场,想必也不用本宫多嘴了吧。”
姜丛凤目眦尽裂:“你们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长公主冷笑:“就凭你那番辱骂、就凭你父兄的罪责,本宫让你们姜家人头落地也不是不能,不过本宫仁慈看你可怜才手下留情罢了,真以为家里出了几个将军就能在本宫面前嚣张?也不看看这天下姓什么!”说着一展大袖,对弯腰缩肩站在一旁的老夫人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本宫希望三日内看到她走人!”
老夫人忙道:“臣妇明白了,还请长公主殿下放心。”长公主淡淡颔首,转身离开。
姜丛凤再也坐不住,心里憋闷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只能揪紧衣衫缓缓倒下,青虹忙上前扶住她:“夫人!”偃月忙端来水,姜丛凤痛苦的全身颤抖,牙关紧咬,不肯张嘴。
老夫人见她模样凄惨,到底是十几年的婆媳,姜丛凤对她也历来孝顺,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媳妇儿,你也别怪我心狠,也别怪霍儿对不起你,且先看看你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眼看着你与霍儿成亲十三载,他膝下却连一个儿子也无,好几年前老身就劝你给他添置两房妾室,你却说什么‘当日夫君求娶时便起了誓,说这辈子定会对你一心一意,不做二心’,再劝你就抬出亲家公来压人,你也不想想,这天下那个男人没个妾室?哪家没个儿子继承香火?怎偏偏到了你这里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