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这?赶紧把人押出来!你怕他,就不怕陛下到时治你个违抗圣命的死罪吗?”段侍郎阴沉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狱卒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被逼无法,这才你推我挤的往里面去了。谁知没一会儿几个人又回来了,狱卒头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对段侍郎道:“大人,王爷让您过去。”
段侍郎拿起旁边的鞭子就给那几个狱卒几鞭子,怒道:“你们搞清楚,他现在是犯人!本官奉皇命审案,你们见过哪个当官的去就犯人的?”
狱卒们莫名其妙挨了顿打,敢怒不敢言,那头子道:“王爷说了,陛下并未给他定罪,他现在顶多算是嫌疑犯,小的们、甚至您都没资格审他。”
“哼!”段侍郎一把扔了鞭子:“现在不是本官要审他,是陛下让本官审他,容得他狡辩吗?”
头子道:“小的也说了是陛下的命令,可王爷说,既然如此您亲自去说给他听。”
段侍郎身旁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见狱卒们不时偷瞄他,冷笑道:“不过一个阶下囚罢了,难道本官还怕他不成!”说着负手大步往关押英亲王的牢房走去。
英亲王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在陛下尚未给他定罪之前,谁也不敢薄待了他。
于是他一人一间牢房,特意与其他犯人隔离开来,且里面收拾的十分干净,被褥、桌子、凳子甚至茶壶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段侍郎走到关押他的那间牢房外,见他正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神色淡然,目光平静。他不由自主就放下双手,背脊微微弯下,脸上挂着虚应的笑。
英亲王淡淡道:“听说陛下让你审本王?”
“是是!”段侍郎垂着头,唯唯诺诺道:“这是陛下的口谕。”
“是吗?”英亲王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洇洇的水声在这空旷的一角格外清晰,段侍郎的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这时茶壶放在桌面上发出‘砰’地一声,段侍郎吓得眼皮跳了跳,人也险些跟着跳了起来。
英亲王饮了一口冷茶,看着粗陶碗底黑黝黝的釉面,淡声道:“本王犯了这么大的事,虽够不上敬王在世时的三司六部汇审,至少三司捞得上吧?你段侍郎可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陛下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一个人?更甚者,连圣旨甚至一个令牌也不给你?陛下就不怕你压不住本王?”说着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幽深难明。
段侍郎背心沁出冷汗,他极想拔腿就跑,却生生忍住,结巴道:“这,这……下官也,也不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意思,不如,不如下官去向陛下讨了皇令再来。”
英亲王笑出了声:“如此甚好,免得有些人落下一个欺君之罪,到时恐怕便要与本王同住了。”
“呵呵……您说笑了,您说笑了……”段侍郎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走了。
英亲王看着他狼狈的身影若有所思。
段侍郎脸色发白,也顾不上几个狱卒诧异的神情,脚下不停,转身出了刑部大牢。
出了刑部,他到了一处宅子,左右看了看,从那宅子的后门进入,被里面的人引到一间书房,书案后坐着个高大的身影。
见了礼,他道:“主子,没有圣旨,英亲王不认下官的命令,狱卒们也都不敢动手,这,下官没用,恐怕是完成不了您交代的事情。”
那人轻笑一声:“正常,英亲王是什么人?且不说他带兵打仗十几年的威势,就单他明国独一份的超一品亲王的身份,一般人又怎么敢动手?”
“那……”段侍郎不解。
“着什么急?他再是厉害,再是高高在上,他也是个人,是人么,就有弱点。”
说着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如何做。”
“欸!”段侍郎忙躬身上前,那人轻身说了一番话,段侍郎心中犹疑,面上却恭敬应下:“下官知道了,今晚下官就动手。”
见他面色那人便知他有些不信,却什么也没说,自让他下去了。
段侍郎走后,那人起身,从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轻声道:“很快了,马上,你也可以出来了。”
大年三十这天下了半日雪,到了晚上满地的雪反着光,夜色倒不是特别昏暗。
可很冷,那冷似乎无处不在,直往人的骨头里钻。
姜丛凤站在廊下看着满眼灰白,神色茫然又空洞。
沈长戈等人一直在外面想办法,但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不过两日,她却感觉到了沧海桑田般的久远,今日更是愈发心神不宁。
这两日她孕吐的厉害,心里又有事,人竟然瘦了好些。往日是个偏丰腴的美人,如今竟有些弱不胜衣的怜弱之感了。
这时青虹劝道:“主子,外面太冷了,进去吧。”
姜丛凤轻声回了一句:“里面空得厉害,我再站一会儿。”青虹听了难受,有心想劝,可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却又不忍心,只好自己也陪在一旁。
这时突然从院子里的树上滚下来一个东西,混合着扑落落的雪花,像是个大白球一般。那东西很快跑到姜丛凤面前,仰着与满地的白雪也不逊色的小脸看她:“王妃,你难受了吗?”
是无虞。
自从来到英亲王府后,他白日里喜欢跟着屈鸣鸣,晚上却喜欢呆在梧桐苑的树上。姜丛凤第一次见他从树上滚下来,吓了一大跳,后来屈鸣鸣告诉她,这孩子流浪的时候为了逃开乞丐的毒打,便学会了爬树,且喜欢呆在树上。
姜丛凤听了愈发怜惜,但也告诉他爬树危险,别老爬树。无虞从不骗人,或者说他不会骗人,能做的事他会乖乖应下,可不能做到的事,要么他果断拒绝,要么就一个字也不说的沉默。
比如姜丛凤不让他爬树。
后来见扭转不过来,这些日子事情也多,她便也无心多管,时不时无虞就会从她院子里哪棵树上翻身而下,渐渐她也习惯了。
听见他问,姜丛凤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你别担心,外面冷得厉害,你赶紧回去吧。”
“是因为王爷没回来吗?”无虞毫无忌讳的问。
几乎瞬间姜丛凤的眼里就涌出了眼泪,可她不能在孩子面前流泪,只好努力笑着:“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不难受。”
可这话刚落,鼻子便是一酸,心里闷闷的疼,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忙擦掉,又和他说:“你赶紧回去睡吧,免得长乐哥哥等会儿又叫人来找你。”
青虹忙劝:“主子,您在这里站着他哪里会回去,不如您赶紧进屋,他自然也就走了。”
“好。”姜丛凤转身往里走,边回头叮嘱他:“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无虞点点头。
他目送姜丛凤进了房间,又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
这声音这两天才有,有次他恰巧看到了,见王妃吐得难受极了,他很想和她说,别生孩子了吧。可是这些天他也学了些规矩,知道王妃很期待这个宝宝生出来,他说了这样的话王妃会伤心,便再也没说。
屋里又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夜色愈发深沉,他这才转身离开了梧桐苑。
他找到屈鸣鸣,问她:“王爷在哪里?”
“怎么了?”
“我想把他找回来,王妃很想他,想哭了,刚刚又吐了,王妃吐得很难受。”
屈鸣鸣叹了口气,上辈子,她没有活到英亲王被心腹背叛然后入狱的日子,因而她也不知道如今这困局该怎么解,毕竟,就连廉王如今都自身难保。
她摸了摸无虞光滑的小脸:“王爷被关在刑部,暂时回不来,得再等等。”
现在众人除了担心英亲王,便是她娘。本来肚子里这个宝宝就来得就很凶险,现在又突然有强烈的孕期反应,食欲不振,又每日提心吊胆,屈鸣鸣很担心她娘能不能熬得过去。
“那能让王爷给王妃写封信吗?让他叮嘱王妃好好吃饭,别再吐了。”
屈鸣鸣苦笑:“现在谁都见不到王爷,又如何让他写信呢。”见他严肃着小脸儿苦苦思索,屈鸣鸣拍拍他的头:“好了,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这些事有大人在想办法,小孩子就别跟着掺和了。”
无虞抱拳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刚置办不久的纸笔包好,捆在自己身上,然后避着人,摸出了王府。
更鼓敲过三更,四周渐渐沉寂。
英亲王听着更声渐渐远去,微微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的局面的确凶险,可他不担心自己,只担心姜丛凤。
眼看快三十的姜丛凤,却被宠成了一个几乎没长大的公主。即使经历了姜家险些覆灭的危机,她也只是坚韧了些,但性格却没变,她仍然是那个藏不住事的、说笑便笑,说出便哭的憨阿凤。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一个那么容易受伤的孩子。
他进来之前没能见到姜丛凤最后一面,连话也没能叮嘱她两句,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肯定哭过好几次了,晚上没有他在,说不得也睡不好,吃不好。
如今局势愈发艰险,她又得担心成什么样?
算了,还是想办法早些出去吧。
英亲王这样想着,合眼躺到了床上。
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停在他的牢房外,似乎探头看了他一眼,英亲王没有睁眼,因此没有发现来人将一粒点燃的东西扔了进来,随着他离开的脚步声落到了地上,没有引起他的一点警觉。
人远去了,英亲王也渐渐放松下来,很快便有些昏昏欲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以下宝宝们的灌溉~
在你们充满爱心的灌溉中,这棵叫做《古代二婚家庭》的小苗苗终于要长成参天大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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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发狂
但常年形成的警觉叫他隐隐觉得不对劲, 身旁的手缓缓握成拳,抵抗那道渐渐昏沉的睡意。
就在这时,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道虚弱又温柔的女人声音:“阿麟……”
唰地睁开眼睛,英亲王迅速撑床坐起,人却全身无力,只好靠到墙上。
眼睛往外一扫, 只见一个披散着长发, 衣衫褴褛,浑身染满了血迹的女人正倒在地上慈爱的看着他。
可即使如此狼狈,也无损那女人绝代风华的样貌。
英亲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靛蓝藏金线的华丽宫装、凌乱发髻上那支摇摇欲坠的丹凤衔珠的红宝金钗上……
瞳孔骤缩, 身上下意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人僵直在了那里,神情惶惑。
“母妃……”
当今陛下和英亲王的亲生母亲, 早年的熹皇贵妃,当今陛下继位后, 追封为先贤圣母淑雅英义太后。
为什么叫英义太后?
因为当年‘端王之乱’,端王手下的死士劫走了年仅六岁的八皇子和他的母妃熹皇贵妃。等找到两人的时候,八皇子只剩一口气在, 而那位艳绝天下的熹皇贵妃却死了。
惨死。
被折磨致死。
在八皇子眼前被折磨致死。
所以, 当今陛下封亲母为英义太后。
英亲王眼底渐渐染上血红,手死死抠烂了被子。
那女人强撑起上半身,可破烂不堪的宫装滑落,露出她身上青青紫紫被凌虐过的痕迹。
她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遥遥对着他伸手, 柔声道:“麟儿,你乖乖听母妃的话,好好躲在里面不要动,放心,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话,二十六年了,他从未有一天忘记过。
英亲王双眸瞬间充血,脸颊肌肉紧绷,牙齿咯咯作响。
他双脚不自觉的回缩,双臂抱住自己,那样英武伟岸的男人,此刻却紧紧抱成团,脸上表情恐惧惶然,仿佛一个慌乱无措的孩子。
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熹皇贵妃’露出惊恐的表情,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脸色惨白,却还在叮嘱他:“麟儿,别怕,听母妃的话,闭上眼睛,快闭上眼睛!”
英亲王眼皮颤抖着,昏暗的牢里仿佛生出一层无处可逃的血幕罩住了他,他快不能呼吸,他的胸脯急促喘息着,他想听话的闭上眼睛,但血红的眼珠子却瞪得极大,大得有些骇人。
就在这时,一群黑衣蒙面的男人出现了。
“哟,美人儿醒着,今晚上哥儿几个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和当年一样的话。
英亲王不由自主的颤抖。
有人朝他这里看了一眼:“咦,那小孩儿也醒了,老三不是最好那口,他人呢?”
还是一样的话。
空气仿佛都要变得肮脏,那黏腻滞涩的味道慢慢向他缠绕上来。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
可‘熹皇贵妃’的惨叫还是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一如二十六年前,一模一样。
他的眼皮无法闭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男人栖身而上,十来只手在‘她’身上摸去,衣衫的碎裂声响起,男人的淫·笑声响起,女人的惨叫声响起……
他的眼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可他只看到一片血幕,看到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手,看到了一具扭曲的身体……
喘气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麟儿!”
一声惨叫,英亲王‘唰’地站了起来,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让他像头发狂的狮子,他死死盯着那些男人,双手紧握成拳,突然仰天大吼:“啊——”
痛苦的狂吼声中,英亲王手臂、胸部的衣襟发出嘶嘶的破碎声。
外面的人被他的突然大吼吓了一跳,顿时便停了一瞬,待反应过来忙又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