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武出了炫岛就跨上摩托车, 把扎扎亭到学校这条路所有能走的小道找遍了,都没找到晴也, 晴也平时出门少,活动范围就这么大, 再远的地方她不认识压根就不会乱跑。
邢武立在鞍中门口,学校大门紧闭,里面黑漆漆的, 他眼里的焦灼像一把大火, 倒视镜里映着学校后门的那条路,仿佛晴也踩在平衡车上神气的样子还在他眼前。
他紧了紧拳头,突然想到了电子街,除了扎扎亭,晴也唯一自己去过的地方就是电子街, 他一个甩尾就朝着电子街的方向骑去。
他不知道找了多久,他甚至在想如果这一路上再找不到,他大概要把所有兄弟全部喊出来给他满县城找人。
直到他拐过街角看见很远的路灯下坐着的小身影时,他一个紧急刹车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两秒后当他发现那的确是晴也后,整个人便疯了。
他一转方向就朝那个人影骑去,越靠近越如此清晰地看见她落寞的身影,就这样隐在路灯稀疏的光亮里,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忧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他喊了一声:“晴也。”
晴也突然听见邢武的声音还以为出现幻听了,她缓缓侧过头去,摩托车在黑夜里疾行,像一道速度极快的流星划破夜空猛然撞进她的心中,直到停在她面前猛地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邢武就这样低头望着她,他的双眼那么炯亮,犹如那颗最璀璨的星辰落入他的眼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声音里带着隐藏不住的怒气:“说走就走,真特么当我家是旅馆了?这么晚跑出来不知道打声招呼?打电话给你干吗不接?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他妈就差把鞍子县翻过来了,说话啊!”
说着他长腿一跨走下摩托立在晴也面前,高大的影子像堵结实的墙。
晴也慢慢抬起头凝望着他,昏暗的光线照着她闪烁不安的眼眸,扫进邢武的心间,她缓缓从石墩上站起身拧着眉:“我…”
下一秒,她便跌入邢武怀中,毫无征兆,猝不及防,甚至没有一点准备,邢武直接将她扯到胸前,收紧双臂,呼吸温热地落在她耳边:“舒姐对我有恩,这件事我会帮她想办法,但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晴也双臂贴在身边,身体像薄薄的纸片被他紧紧拥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完全停止运转,只是毫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邢武松开她,低头牢牢看进她眼底,呼吸灼热:“你近视啊?”
“不近视。”
“不近视看不出来为什么?”
晴也垂下眸狠狠咬着唇,贴在身体边的双手微微颤了下,鼻尖酸涩地侧过头:“你跟我解释个毛啊,我又不是因为你出门的,我就是…就是想出来吃个冰淇淋…”
邢武低着头,眸光里透出几丝纵容:“吃到了?”
晴也突然就红了眼眶,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说:“没找到。”
邢武看着她这副样子,就像吃不到糖即将大哭的小丫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晴也站着不动,乖巧得像自然卷小绵羊,看得邢武心头发痒,他弯下腰与她平视,眼里的光热得发烫:“能回家了吗?”
晴也嗅了下鼻子没说话,邢武转身跨上摩托车,晴也朝他走去,他突然往后一坐,对她说:“我出来急没穿外套,你坐前面帮我挡着风。”
“凭什么啊?”
“凭我冷。”
晴也突然就不满地睖起了眼睛,邢武却看着她笑,肆意张扬。
晴也没好气地走到摩托车前面坐了上去,瞬间邢武圈住了她,双臂握着把手微微一拧,摩托车便穿梭在老旧的街道之间,晴也的后背贴着邢武结实的胸膛,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少年的胸膛可以如此踏实温暖,耳边疾风掠过,脸颊反而越烧越红。
邢武低下头,呼吸落在她的发丝间,声音低哑:“冷吗?”
晴也心猿意马地“嗯”了一声,邢武双臂收得更紧,将她完全带进怀中,晴也就这样窝在他胸口,一动也不敢动,她觉得自己完了,几分钟前还在试图调整心态,现在心态已经彻底崩了。
小天使停在炫岛门口,晴也一路红着脸,也几乎是脸颊烧着下了车,邢武锁车,她就站在车边等她。
邢武锁好车回头碰了下她的手,冻得跟冰块一样,直接扯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晴也双手的确被风吹得已经没有知觉了,现在被邢武放进口袋才感觉到冷。
他们刚准备进炫岛,大黑他们听见了声音,正好往外走,还问了句:“人找到啦?”
说着一起走了出来,晴也撇了眼舒寒,把手从邢武口袋里抽了出来,邢武一把握住她,他的手掌温热宽大,就这么牢牢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半开着玩笑对他们说:“馋了,跑出去找吃的。”
犬牙盯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瞥了一眼,转头看向舒寒,舒寒却淡淡地笑了笑:“找到就好,王敏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大黑顺路送我一程。”
“好。”说着大黑跨上他的摩托,带着舒寒先走了。
一直到他们拐过街角犬牙才扔掉手中的烟看向邢武:“回顺易聊聊。”
花臂抱着胸站在旁边没说话,邢武松开晴也转身对她说:“你进去吧,把门锁好先睡,晚上别等我。”
犬牙和花臂已经自觉晃到了马路对面等邢武,晴也有些担忧地瞥了他们一眼,邢武对她笑了下:“没事,去吧。”
邢武看着晴也进去,然后拉下卷帘门才回身望着对面的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加更一个小短章,我昨天晚上没睡好,脑壳疼,这下真明天见了啊,噗~
第38章
半个小时后, 邢武躺在顺易后屋的躺椅上,犬牙坐在他对面, 花臂给他们一人扔了一根烟。
邢武接过后低头点燃,犬牙把烟放在耳朵上,开门见山地说:“你怎么想的?”
邢武淡淡地嘬了口烟反问他:“什么怎么想的?”
犬牙斜斜地勾着嘴角:“我听你们学校的小黄毛说了,她成绩不错, 还打算出国?”
“嗯。”邢武弹了弹烟灰面无表情。
犬牙弯下身子, 双手搭在膝盖上:“我这话不是为我姐说的,你不是糊涂的人,就算是为了她好, 你也不该碰她。”
“我没碰她。”邢武抬眸盯着他。
犬牙的目光在邢武脸上扫视了一圈:“那你打算怎么办?跟她来场纯纯的恋爱?还是把她留在扎扎亭。”
邢武眉峰紧拧:“我从没想过把她留下, 她也不会为了谁留下来。”
站在旁边的花臂越听越迷,插口道:“那武哥你的意思是?跟她出国?”
“我不会走。”邢武狠戾地将烟掐灭。
犬牙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没再说话,这么多年的兄弟, 邢武的处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邢武那晚没有回去,晴也第二天照常上学,邢武一天都没来, 她下课的时候编辑了好几次信息想问问他在哪, 或者昨天晚上跟犬牙他们是不是闹不愉快了,但是想想还是删了。
本来晴也以为邢武今天不会来学校了,谁料下午第三节课,都快放学了,他从后门晃了进来, 刚坐下来,晴也就回过头去问他:“这时候你还来干嘛?”
邢武笑着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地对她说了两个字:“接你。”
晴也脸上浮起一抹可疑地红晕,立马转过身埋头写题。
放学后,晴也踩着平衡车,一会超到邢武前面,一会又滑了回来跟他并排问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来上课呢?”
邢武低着头,霞光映照下,他的轮廓清晰明朗,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散漫:“来上课然后呢?我们这里没有大学。”
平衡车的车轮无声地滑过地面,晴也没再说话,但是她听懂了,这里没有大学,要上大学就得去外地,可如果他当初能离开扎扎亭,今天也许根本不需要用高考来证明自己。
所以“上课”两个字在他身上无比矛盾,这并不是邢武的出路,他和自己不同,他无法靠读书摆脱现在的生活。
晴也忽然加快速度滑到了邢武的前面,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眼里的失落和迷茫。
邢武依然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夕阳燃红了大片晚霞落在他的眼里,仿若漫天大火,炙热浓烈,他的神情却无比凝重。
晴也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他就对她笑笑,可她转过身时,他的笑容便再次消失不见。
一直回到炫岛的时候,才把晴也吓一跳,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就从二楼扔下来一个包,然后就是什么脸盆,拖鞋,居然还有个男人的假发套子?
什么情况啊这是?晴也拽着包愣是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去,以为邢武家被打劫了,然后就听见李岚芳那杀猪的哭声从二楼传来。
晴也看见流年和杜奇燕两个人笔直笔直地站在店里面,也不知道咋回事,赶紧冲进去问他们,流年一脸便秘地说:“李老板男人回来了,正在上面呢。”
晴也突然就反应过来了,是邢武的老爸回家了啊,那个传说中一年回不来两次的男人。
她回过头去,邢武正好踏了进来,脸色并不好看。
之前晴也还脑补过邢武他爸的样子,就邢武这身高,这体格,这样貌,他爸怎么也应该是个帅气的硬汉大叔,大概也就张涵予、段奕宏那样吧,最起码得像个孙红雷那一型的吧,谁能想到邢武他爸长得跟本山大叔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
所以当晚上一家人围着一桌上吃饭的时候,晴也的眼睛根本就无法从邢武爸爸那沧桑的脸上移开,关键吧,他还戴着顶假发,就是她刚回家那会,被李岚芳扔下楼的那顶,就这假发的款式吧,跟他们学校钟大校长一样的,不知道的,以为两人团购买的。
不过邢武对他爸没什么好脸子,更神奇的是,傍晚李岚芳和邢武他爸还吵得跟什么一样,那拆家的架势整得晴也愣是不敢上楼,这会又跟没事人一样,李岚芳还给邢武他爸盛饭,也是让晴也很迷。
更迷的是邢武的奶奶,他爸一回来,连邢武喂饭都不肯了,就巴巴地盯着他儿子,你要说她脑瘫吧,她怎么整的还跟能认识人一样,结果邢武他爸喂她,她果真吃了。
连邢武看着都神奇,总之,晴也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这老太一直让她很捉摸不透啊,比如她明明一个脑瘫患者,还整天要看电视,说到看,就是邢武给她整的一个破电视放她房里,她也不盯着上面,但要是谁把电视给关了,这老太绝对会发出一种瘆人的声音,让人毛孔悚然,所以邢武奶奶房间里的电视几乎常年开着。
虽然邢武爸爸赶在中秋节这天回来了,但是一顿饭吃得并没有吃出几丝团圆的味道,反而邢武先摔碗上楼了。
邢武爸爸第一次见晴也,喝着白酒跟她聊了两句,一开口就问:“你妈什么时候死的啊?”
“……”晴也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
自从邢武他爸回来后,邢武一步房门也没出,就躺在自己床上戴着耳机看游戏直播,晴也写完题后已经不早了,她直接关了灯上床了。
躺下来后,晴也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干嘛对你爸这种态度?”
邢武没说话,晴也干脆把他们之间的帘子拉开了,她以为邢武还在打游戏,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进入游戏,只是对着黑了屏的手机发着呆。
晴也又悄悄喊了他一声:“喂。”
窗外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爬了进来,照在他出神的轮廓上,立体清晰,他斜睨了她一眼:“想知道啊?”
晴也眨巴了下眼,然后…他突然开始脱.裤子了。
把晴也硬生生吓了一跳啊,弹坐起来问他:“你干嘛?”
邢武无语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只是把运动裤一扯,露出胯骨,长长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
晴也立马下了床凑过去看了看,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像是刀伤,而且还挺长的,似乎一直延伸到大腿,晴也不禁用手戳了一下问道:“怎么搞的?疼吗?”
邢武呼吸一滞,迅速拉好裤子,他怎么也没想到晴也看就看,居然还上手了,离敏感的地方仅仅一拳之隔,邢武的面色突然就绷了起来。
晴也见他不说话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脑中才突然出现刚才的画面,疤痕下是清晰的人鱼线,她的脸“唰”得就红了,赶忙钻回被窝里,用被子盖住半边脸。
邢武的声音倒是平淡地从旁边传来:“刚上初中时,个子长得高太显眼,被初三的人找麻烦,几个男的把我堵在巷子里要揍我,为了自保我只能跟他们干架,其中一个人打空了没站稳,栽到地下被个图钉把眼睛戳瞎了。”
“哈?”晴也诧异地伸出脑袋。
邢武转着手上的手机嘴角莫名勾起一抹邪气:“跑回家后,他家人到学校大闹,说我把他儿子眼睛戳瞎了,叫我家赔钱,让我退学,我他妈说了一百遍了是他们找我茬,自己跌倒关我特么鸟事,结果没一个人听的,都说我撒谎,我爸,邢国栋同志,国家的栋梁之才,为了让他儿子屈打成招,就把我关在厕所里对我进行爱的毒打,让我说实话,让我亲自去那个人家赔礼道歉,我皮糙,就是不肯低头,他见皮带对我没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去隔壁厨房拿了把刀对着我。
我特么一见他拿刀,当时就想干脆跟他决一死战算了,他妈的。”
晴也侧过头看着他,他的神情半分散漫半分冷漠,仿佛在转述别人的事,可晴也也是经历过青春期的,她很清楚初中那个年龄的孩子心里有多极端,渴望被全世界理解,却又害怕被全世界看透,她大概都能想到邢武看见他爸拿刀时的绝望和愤怒,或许也有害怕吧,他才那么小,13岁而已。
邢武转头看了晴也一眼,对她说:“我抽根烟。”似乎是在询问她。
晴也靠在床头看着他:“你抽呗。”
然后邢武便起身打开窗户,他的身影坐在写字台边,脸颊隐在黑暗中,让晴也有些看不真切。
只是听见他叹了一声:“大概是我头铁吧,死活不认,国栋同志被我激怒了,说要废了我,就真朝我子孙根砍了,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幸亏我躲得快,不然我就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