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晴也觉得李岚芳有点太斤斤计较了,门口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算这么清,虽然她横竖看邢武不爽,但就事论事,这件事她是站邢武的,而且她觉得李岚芳话讲的有点重了。
她抬起头看了眼邢武,果不其然,邢武咬着后牙槽,明显憋着火一脸要掀桌子的节奏。
不过他还是忍着没发作,耐着性子喂他奶奶饭,李岚芳看他不说话,反而更加来火,张口闭口钱钱钱的。
晴也从小就没为钱愁过,她的爸妈也从来不会因为钱吵架,所以她不大能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人张口闭口全是钱,门口邻居还能为了几十块钱把对方当贼一样防着,简直玄幻得一批。
终于,她忍无可忍,抬起头问了句:“多少钱?”
李岚芳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向她,就连邢武也皱起眉侧了下头。
晴也又重复了一遍:“门锁多少钱,我出,五百够不够?”
说着她就从身上的斜挎小包里掏出五张崭新的钞票往桌上一拍:“能不能别吵了?”
李岚芳果然安静了,直勾勾地盯着钱,然而让晴也没想到的是,邢武突然将喂得差不多的碗往桌上一砸,站起身就狠戾地说:“有钱怎么不全拿出来支援县里建设?就你他妈有钱是吧?”
说着邢武突然一踢木凳,饭也没吃就转身走了,晴也被他凶得莫名其妙,木凳子被邢武踢飞,在地上滚了两圈直接就解体了,晴也僵在桌边,一颗心脏跳动得狂快,愤怒、惊恐、委屈全部交织在一起,堵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整张小脸都白了。
李岚芳这时倒是不碎碎念了,自言自语了一句“造孽啊!”
然后反过来安慰晴也:“咱不理他,吃我们的,跟他计较,天天都能被他气死一回。”
说着还顺便把晴也面前的五百块钱收进了自己口袋,她当真又跟啥事没有一样,继续吃起饭来。
晴也看了看她,胃口全无,连同刚刚对邢武升起的那么一丢丢好感也荡然无存,她再次觉得这一家人都尼玛脑子不好。
但是今天晴也没有任性,邢武说得不错,只有蠢货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但是今天她想把这句话改一下,只有蠢货才会因为傻逼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晴也味如嚼蜡地把米饭塞进肚子里,饱没饱不好说,但起码吃了。
那晚邢武没有回家,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也压根不想知道,只是她下楼洗澡的时候,看了眼那个才安装上去的门锁,应该是邢武自己装的,挺规整的,门后面的大蜘蛛也没有了,不知道是自己跑走了,还是被邢武弄走了。
倒是第二天黄毛真拎着大苹果来看她了,他没好意思往房间走,就把水果放在二楼楼梯口,对房间里的晴也喊了声:“表妹啊,你要吃的那个牛啥果,我跑了两家卖水果的地方都没有,车厘子找到一家,你先吃着啊。”
说完他就走了,晴也走到楼梯口,看着一大袋水果,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火龙果,虽然车厘子没什么看向,干干的,但能在这地方吃到车厘子已经很奢侈了。
之后的几天,邢武果真像李岚芳所说,不怎么回来睡觉,甚至连人都看不见,也就每天晚饭的时候回来一下,有时候中午也会回来绕一圈,基本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回来喂一下他奶奶饭,然后就走了。
倒是有一天趁回来的时候,把那天被他踢解体的木椅又重新钉上了,而且木条边缘还打磨光滑了,跟正儿八经木工做出来的椅子一样,大概因为他要不修,他家也找不出多一把的木椅了。
晴也不再想主动跟他说话找架吵,邢武也似乎懒的搭理她,看到跟没看到一样。
倒是有天吃饭的时候,晴也又听见李岚芳和邢武在理发店里吵着什么,不过没吵两句邢武就走了,李岚芳出来后倒是把之前那五百块钱还给了晴也,晴也压根就没想过要回来,李岚芳骂骂咧咧地说:“收起来吧,我再拿你钱武子又要跟我吵。”
晴也没说什么,把五百块钱收了起来。
一周后晴也的眼睛基本康复了,腿上也结痂了,白天的时候,她看完书偶尔会帮李岚芳收收钱啥的,不是她善心大发,只是因为她实在太无聊了,自从过来后,除了窝在房间看书几乎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除了这巴掌大的理发店,她一步也迈不出去,一来她哪里也不认识,二来自从那晚邢武吓唬过她以后,她对这个县城的治安状况感到担忧,也不敢一个人出去瞎晃悠。
倒那几天黄毛和胖虎路过炫岛的时候,又来看了看她,见她眼睛好了,黄毛还嬉皮笑脸地说:“这看着终于不恐怖了。”
晴也随口提了句:“邢武平时都干嘛去了?”
黄毛理所当然地说:“苦钱啊。”
“暑期工啊?”
胖虎结巴着说道:“不,不是暑期工,是,是长期工。”
黄毛笑道:“你不知道吧,我们武哥在外人称小武爷,厉害着呢,咱们扎扎亭出不了第二个比武哥厉害的人。”
晴也情不自禁又露出了那种藐视大地的眼神,心里骂道傻逼,这群人是没看过什么叫厉害的人吧?物理学家、气象学家、天文学家、特种兵、工程师、飞行员哪个不厉害,他邢武再厉害还能上天不成?
黄毛见晴也不信,还急了眼:“真的,我们武哥…”
胖虎拽了拽他:“武哥不是,让你不要,不要到处说他的事吗?”
黄毛闭了嘴,晴也问道:“你们还上学吗?”
黄毛回道:“上啊,我们还有武哥都是鞍中的,马开学都高三了。”
晴也挑了下眉,鞍中?就是她转来的这所学校,没想到邢武跟她同届,还真看不出来是个高中生的样子,她以为他早辍学了。
黄毛胖虎没待一会就走了。
自从晴也眼睛好了以后,她便开始在电脑上预习高三的课程,她原来的同学们早提前返校了,这里的学校一点动静都没有,像黄毛胖虎他们还整天在大街上游荡,完全不像是要参加高考的人,也是很神奇。
但是越神奇,晴也越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想要离开这里,唯一的途径就是拿出超常的水平参加高考,按照原来的打算,她的目标是哥伦比亚或者多伦多大学,加拿大现在好的大学都需要提供高考成绩,她要的不是被录取,而是奖学金,最坏的打算,爸爸暂时出不来,她一个人去国外生活,经费是头等大事,她虽然有万般难过,万般无奈,万般不适应,但不得不为以后的道路着手计划。
白天的时候,她有时一边坐在收银台里收钱,一边开着笔记本看教学视频,做做笔记啥的。
但似乎她的行为在这里人眼中就是个奇葩,有个李岚芳的牌友甚至还说了句:“女孩读那么多书干嘛?以后还不得嫁人生孩子。”居然还有人附和。
晴也不敢相信21世纪的今天竟然还有人觉得女人就该没文化?
她当时就忍不住怼了一句:“你们赚得钱够让老婆小孩躺在家里也能衣食无忧实现财务自由吗?如果不能,凭什么不让女人用知识改变命运?国家规定的?”
“哎呀呀,你这个小孩…”牌友们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一个小女孩,突然回了嘴。
李岚芳也是第一次见晴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较真,她打着圆场说道:“少说两句,她喜欢学习给她学就是了,又不是干坏事。”
牌友见李二姐发话,也都不说了,李岚芳虽然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挺迂腐,但在学习上面,她觉得晴也这么上进挺好的,起码她那个臭儿子就做不到,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看上半天书那还不得要他命了。
谁能想到第二天下午,晴也不过去了一趟厕所的功夫,出来的时候就出事了。
第7章
晴也回来的时候几个人围着收银台,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流年说:“这是苹果电脑,很贵的。”
她问了句:“怎么了?”
然后就看见放在收银台上的Pro黑屏了,收银台上全是水,键盘上还洒了什么枸杞、桂圆啥的。
一台老式饮水机就在收银台边上,刚才李岚芳的一个牌友赵麻子起来倒水,另一个牌友让他顺便带她也倒点,赵麻子倒完自己的水,盖子也没盖就随手放在收银台上去倒另一杯,结果回头来拿自己那杯的时候,太烫了,手一缩就倒了,滚烫的水当时就全部泼在笔记本上。
晴也着急了,她所有的学习资料都在里面,好些还是原来学校的,她赶忙去按开机键,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直黑屏。
偏偏这个赵麻子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就一杯水能把电脑搞坏啊,没多大事。”
晴也抬头瞪了他一眼,四十几岁的赵麻子,是李岚芳的固定牌腿子,此时看见晴也气势汹汹的眼神怔了下。
晴也将笔记本拿起来抖了抖上面的枸杞桂圆对他说:“要是修不好,你就准备赔吧!”
说罢就转头问流年:“你们这有苹果售后吗?”
“啥?”
“算了,哪里有修电脑的?”
流年反应过来告诉她:“哦,你坐个三轮车,跟他讲去电子街,他就知道了。”
“好。”
晴也二话不说拿着笔记本出门,流年不放心地追出去告诉她:“坐过去五块钱,别多给了。”
所谓三轮车是电动的,北京很难看到,晴也即使以前看到过,但也从来没坐过,没想到坐上去竟然这么颠,吓得她一只手抱着笔记本,另一只死死抓着门边,屁股都要开花了,奈何这破地方没一条好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大哥抄近道居然还骑上了一条泥土路,三轮车一歪,晴也差点以为翻车了,出了一身冷汗。
人师傅依然很淡定,一个破三轮车骑出了秋名山车神的味道,就差漂移了。
等到了电子街,晴也已经面色惨白,差点就给整吐了,她掏了张十块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发誓再也不坐这破玩意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谓的电子街,和北京的中关村、太平洋数码城可不一样,没有什么大楼,也没多少店,就一排稀稀拉拉的门面,门口乱七八糟的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毫无章法的乱停瞎放。
关键是,这些门面不光卖手机和电脑,还有灯具、变压器、开关、甚至淋浴头和水龙头也在这卖?
就像一锅大杂烩。
晴也跑了几家卖电脑的,虽然也有卖苹果电脑的,但都是老款,而且说到维修这里没一家店能修苹果电脑的,普通笔记本还能修修看。
店员问她急不急?要是不急的话电脑丢那里,他们可以帮她拿到县城修,不过时间比较长。
晴也没想到这里连修个电脑都这么麻烦,这一来一回估计赶不上开学了。
有个小哥看她挺迷茫的,多了句嘴:“要么你去顺易找狙皇问问看吧,要是他也不会修,我们这里就没人能修了。”
晴也在刚才那家店也听人提到了狙皇这人,猜想可能是这里比较有维修经验的师傅,于是顺着电子街找一家叫顺易的门面。
天气热得不行,这地方也没有树遮阳,晴也晒得把笔记本顶头上,穿着米白色的凉鞋一直走到街尾,差点以为自己找漏了,结果一转身看见街对面一家店,写着顺易维修部。
她赶忙抬起脚步小跑过去,然而晴也还没走进去,就感觉这家维修部很迷啊。
门口堵着两台破冰箱,往里走还有笨重的旧电视,再往里走,堆得乱七八糟的什么家用电器都有,这到底是修什么的呀?
店里也没人,里面有个帘子,倒是不时从帘子后面传来男人的脏话声,乌烟瘴气的。
要是换做以前,修电脑这种事直接交给她爸助理了,晴也是万万不可能踏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让晴也十分抵触,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还是顿了顿脚步,咬咬牙对里面喊了声:“有没有人啊?”
没人回答她,里面声音依旧,晴也清了清嗓子又喊了声:“有没有…”
这时一个穿着白背心的男人一撩帘子出来,光着的膀子上纹着花臂,个子不高,但一看就不太好惹的样子。
晴也从来没有跟这种人打过交道,愣了愣,一时间话都说不上来了。
花臂男有些好奇地打量她,问道:“来干嘛?”
晴也喉咙有些发紧,硬着头皮开口问了句:“我找狙师傅,前面卖电脑的说他在这里。”
花臂男听见她说狙后面还加了个师傅,当即就笑了,又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外地人吧?”
晴也点了点头,结果就听见花臂男边往帘子后头走边扯着嗓子喊了声:“武哥,有人找。”
没几秒花臂男就探出头来对晴也说:“让你进去。”
晴也在听见“武哥”这个称呼时已经心跳加快了,她心里的猜测在拨开帘子看见坐在人堆里叼着烟拿着扑克牌的邢武时,彻底做实了。
邢武动都没动,淡淡地抬了下眼皮,嘴上的香烟寥寥升起朦胧的烟雾,在看清进来的人时,他眯了下眼睛。
晴也很震惊地说:“我以为…狙皇是人名。”
她一路找过来还心说她这个姓已经少见了,居然还有人姓狙,也是少有。
旁边的花臂男插了句:“这姑娘还说要找狙师傅。”
“哈哈哈哈…”
顿时,屋里充斥着男人奔放的笑声,晴也站在门边脸“唰”得就红了。
邢武慢悠悠地拿开叼在嘴上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眼里也浮上几许似笑非笑的光,开口问道:“什么事?”
这时晴也才十分别扭地将笔记本拿出来对他说:“电脑进了水,黑屏,卖电脑的说你会修。”
邢武没动,朝花臂抬了抬下巴,花臂便走到晴也身边:“给我吧。”
晴也将笔记本递给花臂男,花臂男回身拿了一盒专用工具扔给邢武,把笔记本递给他,邢武将笔记本直接压在折叠桌面散落的纸牌上,用螺丝刀三两下就拧开了后壳,熟练地拔掉电池线。
牌局暂停,几个年轻男人闲聊抽烟,屋里乱哄哄的,那些人还不停打量晴也。
她穿着清新别致的网纱裙,收腰的设计将她的比例衬托得很完美,V领勾勒出精致的锁骨线条,清爽时尚,面容姣好,在这狼多肉少的屋子里自然吸引了所有目光。